有一天
……
雪上留下了足迹
是神来了
然后
祂遇见了在森林中杀死许多动物的猎人
“你的家在哪？”神问道
“在那里”猎人回答说
“那就去你家吧”
为了审判
神去往猎人的家
家中一个婴儿沉睡着……
于是
神放弃审判
顺着原路离开了
你看啊
……
在山丘的积雪上
可还留着足迹？
奥斯卡……
（萩尾望都《访问者》）

序章

我用将近半年的时间 不断思考着
关于我的生与死 和一名友人的事

我不喜欢早晨。面对无礼的眩光还可以眯起眼睛，但如果无法对降临在自身的既成命运闭紧心门的话，无论如何都会陷入忧郁。然而，那种忧郁渗入到身体里之后，也会扑哧一下笑出来。什么啊，结果自己不还是就这么活着吗，如果在梦中死掉了也倒好，但我却回到了这个世界，安然无恙。不知为何这令我微微发笑。带着这种感觉醒来时，哪怕是起身眺望窗外的天空时发出的一声叹息，也可能引发一种前所未有的、罕见的预感。就像是每个一如昨日的日子也都会产生新的细胞，一丝微弱的期待也许是拜此所赐吧。
是么，首先想起的是，上周一名低年级学生的死亡。

这几天，学校到处都在谈论这件事情。大家都是皱着眉头，一脸遗憾。虽然也有对消逝之物的溢美之辞，但对他似乎是理所当然的评价。但是，就我而言，这只是一桩麻烦事，仅此而已，又或者说，连麻烦都算不上。诚然，我对那丧失了现在和未来的人格多少怀有遗憾，为之沮丧一时。所谓生命，不知为何只要存在就能让人感受到价值，或者至少让人产生有什么价值的错觉。但还有件事更让我担心。这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认为这是个“麻烦”，原因在于，我的舍友。

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 想到这里，灰暗的忧郁又涌上心头。睡前也是因此思来想去。对朋友该说什么好呢。对此，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呢。还有，从今往后，会变成什么样呢。如果能就此结束就好了……。 但愿时间能静静地、无事无息地流逝。去接纳近在眼前的新鲜事物，去忘却挥之不去的陈旧记忆就好了。这是我的真情实感，也是我的一厢情愿。我期望他能结束这一切。是的，我一直期望。假若能够，我愿引他前进。

昨晚，我想到了 “长大成人 ”这个词，现在一想却被滑稽得咂嘴。所谓早晨，是幻灭种种情绪、砸碎一切思考的暴君的时间。

我披上长袍走出房间。在高高窗户下排列的洗脸池正中间刷牙的时候，下楼梯的研究生前辈警告我道：“外出房间的时候要注意穿着！”他一手扶着眼镜站在我面前，因为我的个子更高些，他只得仰首而视。

因为叼着牙刷，我虽然看着他，但没有应声。当然，这张脸我认识。他叫什么来着？不过马上我就放弃去回想了。记人名，我不擅长。可能是因为小时候父亲告诉的教训吧。大概意思是说，名字什么的完全代表不了本质。但措辞我忘记了。

“嘛，还是尽可能遵守规则比较好，”也许是我沉默之故，他的表情有所缓和，“不然的话，可就没法向低年级学生示范了。”
我轻轻点了点头。这就叫服务精神。
他微微一笑，双手在脸旁边摊开。我不知道这表示什么，不过感觉很友好。这不就是一种以适当的方式建立最简单的人际关系的生活吗？

“尤里回来了吗？”他听说了。
我摇了摇头，拿出嘴里的牙刷，回答道：“他今天回来。”
“是么，”前辈满意地颔首，“我们多少也有些担心。”
我们？大概是前辈的研讨会的伙伴们吧。我想起来了。是尤里所在的那个研究小组。“担心”这种表达就像森林里落下一颗橡子那么随便，如果真的担心，何必要跟我说。

前辈大手一挥，往楼道去了。把手搭在楼梯的栏杆上，他回头望向我，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当他别过脸去，是否还会一直微笑呢？

我继续刷牙。窗外，一棵大树的枝条正迫近，叶子已经不剩了，真是统制良好。我看见一只灰色鸟过来，又飞翔而去。左手边可以看到教堂的黑色屋顶与塔楼的白色墙壁。另一边的远处是滨海工业地带的天际线。稍稍凝视，机场控制塔也能映入眼底。不在空气清新的日子是看不见的，这也是枝叶繁茂的季节中无法看见的风景。

漱过口，我回到房间。目光落到尤里桌上的信。是昨天送到的。我出于好奇拿了起来。然后，我就在想该怎么处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