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就这么把它藏到某处或者烧掉，选择不让他看、甚至这封信的存在也不让他知道。寄信的是那位死去的后辈。他已经不在了。已经不在世上的家伙写出的信件，我想从世上消失也没什么吧。下一个想法是打开信件，判断一下是否有不消去的价值。但是留下我读过的痕迹就无法恢复原样了。不，如果只是物质上的证据的话，尚且可以蒙混过关，但我读了信的事实依然存在。很遗憾，我不能做这种背叛朋友的事情，即使这是为了朋友。

但我拿不定主意，只得把信放回他的桌子。如果可能的话，尤里读信时，我要在场吧。仅仅如此我就感到忐忑不安、一种伴随着压力的紧张，就像脑海中长久以来的忧虑都被透镜聚焦起来，即将升出烟雾、烧出焦黑。那烟雾很快就会变成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死去之前，他寄出了这封信。
内容自不待言。
是完美的情书吧。
又或者是，通过赞美，将美丽的关系固着？
能够用语言表达出来，可是那家伙的天赋。
而我做不到。
我不认为那死亡是偶然。

如果是这样，那该是怎样的决心和执行力啊。我还只觉得他是个温和的小公子。他总是微微低头，在目光相汇时，唇角轻扬。那少女般的微笑，是何等优雅。
大家都以瓦格纳教授所起的绰号，称他为托马。

序章 完

第一章

各自的思绪
在内心深处秘藏
仍然
透明的
少年的日子里
憧憬是
——温柔地
恋爱是
踌躇
而怯生生地
前来
访问

1

尤里笑着回来，仿佛戴着面具。
他似乎在回房之前就已经得知托马的死讯。大概是有人找到他，禁不住说了吧。尤里一脸不冷不热的表情，瞥到了桌上的信。没有拿在手里看寄件人的名字，好像立刻就认出了。托马的信当然不是第一次来。信封都已熟悉了。

我打开窗户，假装在看外面。从我们的房间可以俯瞰研究室窗户所环绕的中庭。目之所及处空无一人。每扇窗户都紧闭着，帘子或是百叶窗遮蔽了室内。

“好冷，可以关上窗户吗？”尤里说。
“今天还暖和些。”我关上窗户。我想，尤里的家乡一定比这里还冷得多。“信呢？”
“什么？”收起脱下的外套，尤里只是眼睛看向这边，“啊……是托马写的，我以后再读。”
“平常不是马上就撕碎扔掉吗？”
“已经不会了。”他要走出去。
“最后一封信，至少读读看吧？”
“说话太失礼了，奥斯卡。”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但我后来才意识到，尤里所说的失礼，是对托马而言。

尤里默默回到桌边，用刀拆开信，取出信纸看了起来。我注视着他的手。沉默持续了大约十秒钟吧。侧脸的表情没有变化。他抬起头，转向我。
“他是怎么死的？”尤里问道。那双眼睛的焦点，只是稍稍，与平常有些不同。他似乎不是在看我，而是背后的，没错，仿佛在看窗外的什么，我不由得回头望去。

“那，详细情况是……”听说是意外事故。也有人说是从车站结冰的陆桥上失足跌落。这种程度的消息，在来之前尤里应该也从别处听到了。
“为什么死了？”他又问了一次。
“怎么了吗？”我反问道。
我走近他。尤里一言不发，将信递给我。
“我可以读吗？”确认之后，我接过了它。

短文以漂亮的字迹写就。第一句是：“这封信中 是最后”。之后的内容如诗歌一般，没有任何具体的信息或私人事务等，没有勾勒出任何情景。友情、爱情、梦、人生、生命，还有美丽、悲伤、无尽、心情、视线、世界……尽是这些抽象的语言。说到例外，只有“我的心脏”这一部分。不过，这似乎也是比喻，或者是象征，不知道具体表示了些什么。很明显，这是我写不出来的文章。抬起头，我凝视着尤里。

“写着，最后。”他一如既往地冷静地发声。
“啊，所以呢？”我问道。
我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是，这件事有着非用语言表达出来不可的重量。
“他是自杀的。”他以气息若无的声音回答。
是啊。这种解释是可能的。我点点头。但是某种程度上，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尤里的话，也是一样吧。与我相比，他应该考虑了更多的可能性。超前想象也比我要更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