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太多娟秀了,譬如被娇养呵护的玉兰,达官显贵们恨不能将它捧于至纯的璂琪之间,以澄澈的月色、柔情的日光滋养,将它变作春风第一枝的娇柔。还有那光华的璞玉,偏生要历经精雕细琢的锤炼,摒弃了肖似粗俗的外衫,方能成就精美绝伦的美器。可惜玉兰易折,佳器易碎,反观霜霰雪海里傲然的寒梅,纵然粗粝,却能挺立满冬,频绽血色绚烂。可见秀气之物,总少用也。】
“我想这不能算蓬勃的野心,如若‘善’都算,那世中就没什么事儿是干净的。”【诘问总是轻描淡写,她轻易地决断我一方赤忱不过是追名逐利的伪饰,宣扬一番济世功德即可,又何必当真躬身亲劳?指尖拂过青瓷的盅盏,有竹飒然,孤高地不可一世】
“今日的主人,是图克敦氏的福晋,想来如今万物皆备,唯欠一缕东风,方能揭开秋宴的序幕。”
【与宴者的笑谈籍风而来,泠泠的翠华昭彰着显贵,各式朱钗将小园点缀得五色缤纷,好似只要佳人簪花,这阆苑里便能长留四季芳华。可接踵而来的将是什么?或是不知如何催生的自问,是膺下那湮藏数久的关于‘善’的思忖,自然还有对自不量力的鄙弃,我如今便在经受这样的‘拷问’】
“一人的富贵,是救不了千万人的,是而我需更巍峨的高山。”【仰喉时,春茶的清甜已在唇齿间荡漾,可须臾之后便萌发出几不可察的涩,它游走着、流窜着,在回甘里肆无忌惮地张牙舞爪。我扔握着那一盅温热,骐骥在世人凉薄里,寻得那微乎其微的慰藉】
“我也曾问过山寺间的高僧,何必要以微薄之身并济天下,劳累、訾论,这些是否都值得?他只与我说要心怀万象,便能窥见世中之仁善,不必只念愤恚,满目污浊。纵千万人吾往矣,或也是这个道理。”
【我望向深邃的眸,或从中读出些叹息,她正劝我迷途知返,回头是岸,不必在光怪陆离却危机四伏的梦中继续潜行。太多的利刃防不胜防,今日宴罢后,京中氏族又会如何评论议富察格格的‘名利心’?我实在不得而知。玉骨险峻,锋芒如同在云旌后偃旗息鼓的赤乌一般,晦暗地不可寻摸】
【末了我终是明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并非只有‘只言片语’,我不愿做纸上谈兵的赵括,却想要作躬行绝知的陆放翁。”【不奢求重于泰山,我自认作蚍蜉也很好。鬓发飘摇,我抬手将其拢在耳后,樱唇的笑不曾磨灭,那是潜移默化又细水长流的坚毅】
“忠志之士保家卫国,那是大义。我做不到驰骋疆野,太平盛世也勿须穆桂英的登场。旁人自然会指斥我坐拥富贵,不知生民疾苦,可若是坐享其成,绝无建树,终日浮沉在纸醉金迷里,就该心安理得地得到赞誉?世俗不该如此,那些弱小的生命也不该无端陨落。我不懂佛语,却知救人一命的意义。”
【此刻我的踌躇烟消云散,方才紧拢的指尖终能释然。格格怀揣着愿景,却也参透了糟糕的后路,总之身后有富察氏,我也无何畏惧——她有一点说得对,我有依仗,才能肆意挥毫】
“能见他们自由、平安,便也足够了,脚下的尸骨实在不该再多一寸。至于结草衔环,若是为此而奔走,实在是毫无意义。我又何须旁人的感恩戴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