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推开房门时，端慧正在抚琴。
琴音不徐不疾，清澈宁静，如冬雪初融自山涧流淌而下，化入月华里。
一曲毕，端慧抬头，正看见倚门闭目的红衣少女，轻柔一笑。
婆娑险些被她嘴角的两个梨涡甜的晃了眼。
定了定神，同她说了明日行船的时辰，临走阖门时，眸光掠过凤栖琴。
想起兄长昨日来信的叮嘱，又望向坐在端慧身侧的那个痴情的少年剑修，不由微微叹了气。
云牌吗？
恐怕表妹这此去，便是腥风血雨，不得安宁。

前朝大业十二年，那个飘雨的惊蛰之后，端慧随婆娑去了江都。
清容被师父的一封传书唤回了太华山。
大妖煌羽被初封于太华秘境之中，多有异动。
而师父即将闭关冲劫，需他回转同太华弟子合力镇压。

这一别就是十年。
他同几位师兄去帝都长安。
新帝的登基大典。
满城的红绸与宫灯。
重甲的金吾卫。

尚年轻的圣光帝站在皇城高高的台楼之上，看不清晰的威严面容隐在流冕之后。
清容再一次看到他的师妹。
如今封号为柔的皇妃，穿着层层叠叠的绮云裙，站在四妃之中。
隔着万千人海，冲他甜甜一笑。
恍然如梦，物是人非。

天泽真君出关时，非常庆幸作为粗犷豪放的剑修，从不在洞府摆放镜子。
因为此刻的自己，表情一定呆傻的可以。
唯二的两个弟子，收入门下的时候，明明是根骨极佳，冰雪聪明的样子。
为此他还跟老对头南熏屡次炫耀过。
不过闭关十余载的功夫，小徒弟丢弃仙途入凡尘做了人间帝王的妃子。
大徒弟倒是还留在峰上，却扔了剑道，一脸自闭的样子蹲在炉子边上沉迷炼丹。

他在宵明峰顶非常落寞颓废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徒弟缘分。
认命又毫不负责地转身重启了洞府的结界法阵。
他是这太华山上最天才的剑修之一，也是最糟糕的师父之一。
但他修的就是这样的道。
那当年能斩断了渭水的一剑，自然是无拘无束，冷情冷性。

偷偷说，这个故事贴快完结了。
这周会交代清楚前因后果。
害 没人看有点小伤心

圣元三十年的初春，宵明峰还是冰雪皑皑的样子。
清容守着一炉子化愈丹。
前不久秦陵地下传来震动，赤霞真人并蓝仙人同往。
他正好留在山上一炉一炉的炼制丹药。

太华的弟子中并不缺天才。
他这一辈的清禹清都。
下一辈里清和那个身份复杂的小徒弟。
无人再记得闭关已久的天泽真君，曾有个在剑道上惊才艳艳的亲传弟子。
便是听过他名声的，也无法把眼前这个守着炉子的文弱丹修同那位剑意凌然的少年天才联系起来。

这些年清容都鲜少下山去。
自五年前他从帝都龙星商会采卖炼药灵材回来，便更是深居简出。
五年前那个帝都的中秋，于夜中突然而至的绮梦。
少年时爱慕到丢失了道心的女子翩然而至。
微凉的朱唇落在耳畔。
在一阵晕眩的战栗中，纤细的玉臂揽住他，带着熟悉温热的熏香。
一夜旖旎。

在第二天露水未干的清晨，他睁开眼。
客栈打开的窗吹来清冽的风。
干爽的被褥和眼睫未干的泪水。
不过幻梦一场再无痕迹。
他狼狈的逃回太华，此后五年每每回忆起，又分外恼怒的压抑住回忆。

这一炉的真火将熄。
他伸了懒腰直起身，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撩开纱帽，牵着小童，站在不远处。
朱唇挂着盈盈笑意。

端慧并没有多留便丢下孩子翩然下山。
三皇子回归京中，圣光帝病弱，朝堂关外接连动荡的时刻。
而作为四妃之一的前朝公主，带着幼子只身来到太华，本身就是件匪夷所思之事。

清容蹲下身，平视着孩子的眉眼，莫名有些古怪的熟悉感。
他有些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孩子绒绒的脑袋，努力温柔的问：“你几岁啦？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咬着指头，还在分神等离去的母亲回转。
听到问话，懵懵懂懂地伸出四个指头：“我叫阿衍。我4岁啦。”

清容心里猛震，直起身踉跄了几步。
念咒平复心境，去拉那孩子的手：“阿衍，往后我便是你的师父。我带你去安置吧。”
他忽然有种预感，也许此生同师妹，都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