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端庄的美人头已经不见。
不，说不见并不准确。
它已经被绞成碎肉，散落满屋了。
乌黑的头发带着皮肉斜挂在屏风上。
牙齿碎骨迸溅在靠椅四周。
墙壁上满是新鲜的脑浆和血液。

端慧似无所觉的踩过满是血腥污秽的地面。
停在半倒不倒的无头尸身边上，在地上摸索一下，拾起几块碎屑。
清容紧张的紧随其后，在师妹边上俯下身去：“师妹且小心些。”
端慧将手碎屑放在桌上拼凑。
不多时，拼出一个满是沟壑的扁圆小球来。
她放在手里端详一二，轻声道：“似乎是桃核呢。”

我错过了什么……我的天

是成人拇指大小的桃核。
就着烛光观瞧有雕琢打磨的痕迹。
正面是一张被把玩抚摸得圆润的鬼脸。
双目圆睁，一张巨口咧开到耳根，伸出尖锐的獠牙。
侧面两边各生一翼。

桃核雕刻早年间就盛行。
桃木本有辟邪的作用。
故民间便有高手大家于桃核刻性。
多是仙人观天，也有生肖百态。
端慧年幼时，就听闻过帝都有人户中夜离魂飘到黄泉。
好在他平日把玩有一轻舟捎翁的桃核雕。
那小船和捎翁硬是划过阴间地府，生生将主人渡了回来。
这本是最正气不过的镇物，如何会雕刻的如此骇人，又能在今夜成了害人的邪物？

她正摩挲着桃核暗自思量。
那鬼头桃核忽然嗡嗡震动起来。
桃核两侧的小翼忽然化为实体，一瞬就从她手里飞起。
飞至高处，猛间长到磨盘大小。
鬼脸上的巨口上下大张裂开，镶在其中的竟是无数锐利的疯转的刀片。
鬼头桃核张着巨口猛地俯冲下去。

如此变故只在眨眼之间，端慧尚来不及反应，却见师兄横步将自己揽进怀里。
下一秒，如夜间荧红流星般的箭雨，飞坠于两人身侧，围成钟罩一般的屏障。
那鬼脸正撞在箭雨之上，被猛地击退数尺，停在空中正要再冲下来。
二人身后倏然射来惊鸿一箭，那箭头裹着火光，正中鬼脸巨口之中。
只听轰得一声，那鬼头在空中被炸成黑灰碎屑，散落下来。
二人身侧的箭雨也消散不见。

险境已过，端慧推了推剑修。
清容方才回过神，有些无措的将师妹放开。
端慧亦有些羞涩，直起身子，眸光流转，恰扫至身后。
有个一身红裙的高挑少女抱着弓，倚着院中的古木颇有兴致的看着他们。
端慧见她生得 一双细长丹凤眼，鼻若悬胆，口似点珠。
又想起那惊鸿一箭，只觉得她立在夜色之中，颇有一番风流意气。
这样想着，同师兄上前见礼，通报了道号，又感谢了对方搭救之恩。

还待再说什么，却见着阖府的仆妇整齐地对着少女单膝跪下，口呼“殿下”。
那少女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转脸对二人道：“两位道友客气了，某可当不得这份恩情。
这家的主人原是我兄长的属下，二位为救护他们涉险，合该我同你们道谢才是。”
说罢郑重还了一礼：“在下唐国公府，李婆娑。”
端慧在仆人们喊她殿下时便有所觉，如今对着这位新朝的公主殿下，一时间感怀身世，心潮起伏。
她闭了闭眸，平复了下心绪，抬头望着对方道：“这可巧。我俗家姓杨，单名一个柔字。若从祖母那里论，咱们还是表姐妹。”

李婆娑神情微愣，似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忽然剖白身份。
她就这烛火仔细看去，那见之难忘的眉眼却是年幼时进宫见过的表妹。
却听端慧继续说：“我此番担忧父皇便央了师兄陪我下山。
我观表姐也是要往江都去，可否可怜我这为人子女的心意，带我同往？”
婆娑抬手将长弓收成银环，略一思忖道：“也罢，待此间事了，我送你同去。只是如今你我父兄在江都僵持不下......”
她一语未尽，却见端慧对一旁担忧的清容摇了摇头，轻柔一笑：“表姐忘了，我母妃出自善周易问卦的酉阳段氏。
如今天下将倾，我自不可逆大势而为。”
说着竖起二指道“我在此以心魔立誓，若此去江都，以身逆势，此生修为不得存进。”

江都之行既然谈妥，三人移步偏厅商讨谢家的祸事。
李婆娑一招手，便有她的贴身私卫将一人抬至屋中的床榻之上。
清容在一旁观瞧，那面色青灰，眼口紧闭的却是谢府的主人，他的旧友，谢延。
唐国公李府不同一般的勋贵。
前朝太祖登基时，老国公也是从龙之功。谢延祖辈，便是李家的副将。
而谢延，又是自幼侍奉李重秀左右的。

圣人修筑运河，使得国运动摇之时，李重秀就写了密令递给以商人身份在帝都为暗探的竹马兼心腹。
谢延得令后，便借开设酒楼，沿运河自北向南设立情报据点。
商队和船行也是为了传递消息而建。
可如今前朝破碎，群雄纷争白热化之时，作为枢脑的谢延却忽然昏迷不醒。
李重秀欲前往江都脱不开身，便央了同胞妹妹婆娑前去探查。

婆娑带着私卫赶赴了谢延主持的会须楼。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如此畅快之地的主人，此刻却躺在榻上面容灰败，沉睡不醒。
随行同往的千金会药师搭脉之后，又佐以符诀相探。
诊了片刻，过来回禀，直言谢延是中了不知名的咒术，且气血亏损得颇为厉害。

婆娑皱眉听药师诊断，不经意的余光扫过床榻。
榻边除了管家，还立着一个侍奉汤药的白衣女子。
一个分外眼生的气息古怪的女子。
这位国公府的嫡小姐，生于勋贵之家，自幼长在行伍之中，也懒得与人打言语官司。
她从塌边的靠椅上站起身，本命的射日弓弯成银环浮在身侧嗡嗡低鸣。
下巴冲着始终背对自己的白衣女子微微扬起，声线带着不加掩饰的怀疑：“这白衣的女使是谁？将脸转过来。”

那女子微颤了身子转过脸，似乎有些胆怯。
巴掌大的鹅蛋脸，生的怯弱娇柔。
却又有些说不明的不自然。
一时想不明白，婆娑也不多理会，只示意私卫将她押下审讯。
这样的节骨眼上，出现的眼生的女子，绝不会是巧合。
就在私卫将将靠近之时，突生异变，女子忽然扬手仍出一个圆球模样之物。
婆娑御环相格的功夫，那女子和圆球都掠窗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