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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医德和私心最终医德占了上风，我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昨天晚上下过雨，地上湿气重，不想要命了你？”
他没说话，我有点诧异。
“马上黄药师要查房了，回去吧，鹿晗。”
“不回，没意思。”
“不早了，现在晚上冷得很，万一感冒可就……”我揉揉眉心。
“你们医生都是这副德性么？三句话不离别人的病。”
“只是实话实说。毕竟到医院都是来治病的。”我说，“听话，回去。”用的是哄小孩的语气。
“我不想回，病房就我一个人，慎得慌。”他的眼望着湖面。
“你爸妈不在吗？”
“我爸不在。”他突然冷笑一声。
我想我大概也猜到了大半，又是一个家庭不健全而有后妈的可怜人。
“既然这样，那我陪你待上一会儿，完了把你送回病房再走行么？”我妥协。
他扭头认真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
“你饿吗？我办公室里有豆奶可以冲……哦对，你不爱喝奶。”
“你倒记得牢。”
我没答，只是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不过彼此坐着没什么话确认也挺尴尬，我清清喉咙，正欲开口却被抢了白，“吴亦凡，你说，我还能救活么？”
“当然可以。”我哭笑不得，为了让他心安又补充一句:“你这病不算是很严重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出院？”
“我巴不得你早点儿出院，没有一个医生愿意挽留自己的病人，医院的床位从来都是属于不健康的人的。”我思索了片刻，说，“大概，再住上一周院，如果没有新的变化，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那我就是好了吗？”
“呃，也不全是，你要经常来复查，一个月一次，以后还会有个小手术。”我艰难地说着，本是不想影响患者的心情，直接告知家属就可以了，但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根本不能撒谎，也许是因为他那双一眼能望到别人灵魂深处的眼睛吧。
“手术？”鹿晗略显疑惑地看着我。“你跟我说真话，吴亦凡，我的心脏…是不是非常严重的病？”
“你别乱猜…”我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吴亦凡，我的身体，我有权知道真相。我…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我看见鹿晗身上的冷汗，我明白。在他刚到医院时对自己的病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对了解自己病情的陌生医生抱有敌对情绪，其实，也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害怕吧。
从我看见他一个人沉睡在无人的病房里，眼睫微微颤动时，我就知道。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小孩。
我轻轻地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安慰地拍拍:“好吧…我都告诉你。鹿晗，你记得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出现关节疼的问题，这是一种风湿症。它不致命，所以不要怕。但它会给你的心脏带来麻烦，我们需要做个手术来矫正。”
“你说，对心脏…做手术？”鹿晗双眼空洞地看着我，我能感觉我握着的那双手在空气中有些涩涩发抖。
“你不用紧张，这类手术在国内外都有无数成功的案例，我会亲自给你做这个手术。你不是，相信我的吗？”
“我…相信你。”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我提着一袋南墙的糖炒栗子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站住了脚，我从来不知道季节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安静、自如，有种庄严的味道但绝不是强加于人的庄严。就像从树枝间洒下来的，柔软而灿烂的阳光。
臻臻说:“如果小王子最先碰见别的狐狸，也可以吗？”
季节笑了，“可以的。”
“那要是其他狐狸，小王子也会一样对它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不会的。”
“为什么呀？”
“要不是这只狐狸的话，也许就没有《小王子》了。”季节轻轻地拍拍臻臻的脑袋。
“小朋友们讲故事呢？”我走了进去。
季节冲我仰起一个温暖的笑。
“哥哥！”臻臻“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给我带的好吃的呢？”
“没忘没忘。”我把牛皮纸袋在她面前打来，一股香甜透过刺鼻的药水味儿弥漫开来，“吴至臻小朋友，你每次给我打电话到底是惦记我还是惦记你的吃的呢？”
臻臻瞪圆眼睛看了我几眼，把我刚剥好给她的栗仁赶忙又塞回我的嘴里:“哥哥你吃。”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一把捞过臻臻搂在怀里。
“当心点，别碰着她的点滴。”
我点头答应，“小叔小婶呢？”
“去吃饭了，叫我帮忙看一会儿。”季节嚼着我剥给它的栗仁，慢慢地说。
忘记说，季节和我在同院工作，是臻臻的主治医师，照料一些患白血病的儿童。因为是我女朋友的缘故，总是特别照顾臻臻，有事没事就在这间病房，导致吴至臻每次见了她比见了我还亲。
医德和私心最终医德占了上风，我走到他身边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昨天晚上下过雨，地上湿气重，不想要命了你？”
他没说话，我有点诧异。
“马上黄药师要查房了，回去吧，鹿晗。”
“不回，没意思。”
“不早了，现在晚上冷得很，万一感冒可就……”我揉揉眉心。
“你们医生都是这副德性么？三句话不离别人的病。”
“只是实话实说。毕竟到医院都是来治病的。”我说，“听话，回去。”用的是哄小孩的语气。
“我不想回，病房就我一个人，慎得慌。”他的眼望着湖面。
“你爸妈不在吗？”
“我爸不在。”他突然冷笑一声。
我想我大概也猜到了大半，又是一个家庭不健全而有后妈的可怜人。
“既然这样，那我陪你待上一会儿，完了把你送回病房再走行么？”我妥协。
他扭头认真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
“你饿吗？我办公室里有豆奶可以冲……哦对，你不爱喝奶。”
“你倒记得牢。”
我没答，只是脱下外套披在他身上。
不过彼此坐着没什么话确认也挺尴尬，我清清喉咙，正欲开口却被抢了白，“吴亦凡，你说，我还能救活么？”
“当然可以。”我哭笑不得，为了让他心安又补充一句:“你这病不算是很严重的。”
“那我为什么不能出院？”
“我巴不得你早点儿出院，没有一个医生愿意挽留自己的病人，医院的床位从来都是属于不健康的人的。”我思索了片刻，说，“大概，再住上一周院，如果没有新的变化，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那我就是好了吗？”
“呃，也不全是，你要经常来复查，一个月一次，以后还会有个小手术。”我艰难地说着，本是不想影响患者的心情，直接告知家属就可以了，但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个人面前根本不能撒谎，也许是因为他那双一眼能望到别人灵魂深处的眼睛吧。
“手术？”鹿晗略显疑惑地看着我。“你跟我说真话，吴亦凡，我的心脏…是不是非常严重的病？”
“你别乱猜…”我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吴亦凡，我的身体，我有权知道真相。我…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我看见鹿晗身上的冷汗，我明白。在他刚到医院时对自己的病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甚至对了解自己病情的陌生医生抱有敌对情绪，其实，也是在刻意隐藏自己的害怕吧。
从我看见他一个人沉睡在无人的病房里，眼睫微微颤动时，我就知道。
他也只不过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小孩。
我轻轻地握住那双冰凉的手，安慰地拍拍:“好吧…我都告诉你。鹿晗，你记得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出现关节疼的问题，这是一种风湿症。它不致命，所以不要怕。但它会给你的心脏带来麻烦，我们需要做个手术来矫正。”
“你说，对心脏…做手术？”鹿晗双眼空洞地看着我，我能感觉我握着的那双手在空气中有些涩涩发抖。
“你不用紧张，这类手术在国内外都有无数成功的案例，我会亲自给你做这个手术。你不是，相信我的吗？”
“我…相信你。”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没有什么两样。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也只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狐狸没有什么不同。’”
“‘但是，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我的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你的世界里的唯一了。’…”
我提着一袋南墙的糖炒栗子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站住了脚，我从来不知道季节的声音原来这么好听。安静、自如，有种庄严的味道但绝不是强加于人的庄严。就像从树枝间洒下来的，柔软而灿烂的阳光。
臻臻说:“如果小王子最先碰见别的狐狸，也可以吗？”
季节笑了，“可以的。”
“那要是其他狐狸，小王子也会一样对它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大概不会的。”
“为什么呀？”
“要不是这只狐狸的话，也许就没有《小王子》了。”季节轻轻地拍拍臻臻的脑袋。
“小朋友们讲故事呢？”我走了进去。
季节冲我仰起一个温暖的笑。
“哥哥！”臻臻“腾”地从病床上坐起来，“给我带的好吃的呢？”
“没忘没忘。”我把牛皮纸袋在她面前打来，一股香甜透过刺鼻的药水味儿弥漫开来，“吴至臻小朋友，你每次给我打电话到底是惦记我还是惦记你的吃的呢？”
臻臻瞪圆眼睛看了我几眼，把我刚剥好给她的栗仁赶忙又塞回我的嘴里:“哥哥你吃。”
我忍不住捧腹大笑，一把捞过臻臻搂在怀里。
“当心点，别碰着她的点滴。”
我点头答应，“小叔小婶呢？”
“去吃饭了，叫我帮忙看一会儿。”季节嚼着我剥给它的栗仁，慢慢地说。
忘记说，季节和我在同院工作，是臻臻的主治医师，照料一些患白血病的儿童。因为是我女朋友的缘故，总是特别照顾臻臻，有事没事就在这间病房，导致吴至臻每次见了她比见了我还亲。
“你后天晚上有空没？”
“应该有，”我想了想:“后天黄药师值班。”
“哦，那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七点，清街的那家小龙虾。”她又补充道，“记得带一次性手套，那家店里不提供。”
“怎么去那儿吃，我记得你不爱吃龙虾。”我边说边低头给吴至臻剥栗子，然后她用粘乎乎的小手扯我的袖子，示意点滴马上就要打完。
她起身给臻臻拔针的空当冲我狡黠一笑，“不是我想吃，是小颜请客的，请我们俩。”
我的太阳穴猛地一抽，这死丫头，自从宋斯理事件东窗事发之后，家里三婶对她说话总是横眉冷对的，一件芝麻大的事儿也能扯到她瞒着家里早恋，然后免不了一顿训斥。这段时间，小颜真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就是修炼出一副厚脸皮，要么就装疯卖傻地糊弄过去，低调得可以。
这突然正式地请我和季节吃饭，倒让人有点接受不了:“她干嘛不直接给我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死丫头，不知道成天都想些什么？”
季节拿着吊瓶伸了个懒腰，迎着阳光眯起眼，鼻子变得皱皱的，像是一只熟透的小橘子。
“应该有，”我想了想:“后天黄药师值班。”
“哦，那后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七点，清街的那家小龙虾。”她又补充道，“记得带一次性手套，那家店里不提供。”
“怎么去那儿吃，我记得你不爱吃龙虾。”我边说边低头给吴至臻剥栗子，然后她用粘乎乎的小手扯我的袖子，示意点滴马上就要打完。
她起身给臻臻拔针的空当冲我狡黠一笑，“不是我想吃，是小颜请客的，请我们俩。”
我的太阳穴猛地一抽，这死丫头，自从宋斯理事件东窗事发之后，家里三婶对她说话总是横眉冷对的，一件芝麻大的事儿也能扯到她瞒着家里早恋，然后免不了一顿训斥。这段时间，小颜真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要么就是修炼出一副厚脸皮，要么就装疯卖傻地糊弄过去，低调得可以。
这突然正式地请我和季节吃饭，倒让人有点接受不了:“她干嘛不直接给我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死丫头，不知道成天都想些什么？”
季节拿着吊瓶伸了个懒腰，迎着阳光眯起眼，鼻子变得皱皱的，像是一只熟透的小橘子。
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