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恩喝了口水，他盯着金看了看，才拆开袋子。
里面是一幅插画——一只的金色大鹰展开双翼，叼着一个男子穿过火焰似的云彩向太阳飞去。
“要么中途还能上天堂，要么注定下地狱。”金说，“其实忘记并不是那么困难，重新开始也很简单，对记忆负责是自找麻烦。”
“在那里，它和我好像都燃烧起来；梦幻中的大火烧得那样猛烈，使得我的睡梦必然中断——《炼狱篇》第九章，古斯塔夫？杜雷的插画给人身临其境的恐惧，很感谢你，金，珍贵的礼物。”


自言自语似的说，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幅画。
过了一会，他又说：“但我们在地狱已经太久了……”
金沉默了一会，他明知道认为这样很愚蠢，但还是问了出来：“如果……你真的得到那名行为分析师，你会怎么干？”
“用铁链锁住他的脖子，用各种方法他，当他的哀号不再让我觉得兴奋，就用些希奇古怪的方法来寻求刺激，当我彻底厌烦了……”吉恩抽着烟袋，他惬意的倒在躺椅上，“然后，杀了他。”
“那么干真的会让你觉得高兴？”
吉恩望着他，用认真平静的声音回答说：“不会。”
金从那双绿眼睛里看不到什么特别的东西，但是他觉得不同寻常。
吉恩深呼吸了一次，接着说：“说不定会感觉更糟糕，就像……吸食可卡因……快乐尖叫着在体内燃烧，多巴胺水平直线上升，‘上冲感’是如此猛烈，简直让你无暇他顾……然后是‘轰隆’一声，紧接着就是爆炸似的‘崩溃’，沮丧透了，他妈的，比以前感觉还要糟糕，一定得想办法让自己再兴奋起来……”
他突然大笑起来，又说：“或者换个玩法？让他干掉我如何？死亡是不是很刺激？”
金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倒了杯水递给吉恩。
“那么你呢？想要什么？”吉恩问。
金笑起来，他用缓慢有力的语气说：“……权力……”
吉恩把水喝光，他仔细盯着金看了很久，然后站起来，他像喝醉了一样摇摇晃晃，摔向地面。
金接出了吉恩，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奇特味道从吉恩身上透出来。
这个味道是……可卡因？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他想。
吉恩突然贴着金的耳朵对他说：“你想要权力？哈哈，那很好……我只说一遍这句话，你听好了……”
金看着那支被吉恩随手丢在躺椅上的烟袋，灰蓝色的烟雾盘旋着升起。
他听到吉恩用很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说：“你只要记得，千万别输给我哥哥……”
吉恩推开金，倒在身后那张松软瞪椅上，闭起眼睛，又笑着加了一句：“不然你一定很惨……哈哈……那是不是很有趣？”


他在的毛毯上快活的尖叫起来，翻滚着舒展四肢，最后在癫狂的大笑声中喘息着平静下去。
是不是很有趣？
金差点笑起来，他终于明白吉恩为什么永远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面对苦难和死亡，无论是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的苦难和死亡，他都无法去感受其中痛苦和悲伤，他的灵魂被什么给啃食了，这种残缺让他永远像个任性胡闹的小孩。
真悲哀不是吗？
你永远无法明白到底什么是快乐……
金看着那冒着灰蓝色烟雾的长烟袋，犹豫了一会，拿了起来，用手指摩挲着，最终又放了回去。
这种虚假的人造快乐只适合神经脆弱的孩子。
金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吉恩在对面瞪椅上陷入可卡因世界疯狂易碎的幻觉。
他看了眼时间，计算着时间，打算等吉恩清醒过来之后和他谈一谈那个心碎的父亲可怕的复仇计划。

正文 24梦的倒错
几乎所有的梦都是愿望的满足。
弗洛伊德
吉恩安静的坐在漆黑的房间里。他喜欢这样，在彻底黑暗安静的空间里，方向感和时间感会变得面目全非，没法知道身边到底有什么，自己又到底身处一个怎样的地方。看不到，所以一切只能全凭想象。
这种感觉棒极了，现在，吉恩拥有了一个完全可以用思想来拉伸压缩任意弯曲的空间。
他想象自己跑进一条泥泞的大河，青黑色的河水在脚边翻腾，一些潮湿蒂蔓植物缠在半枯的柳树上，枝叶垂向河面。
他弯下腰，用手在淤泥里仔细的摸索着，滑腻冰凉的泥土从他的指缝穿过，有些藏在河床下面棱角尖锐的小石子硌伤了他的脚，但是吉恩觉得很有趣。
他看到漂浮在水面上的塑料容器突然剧烈的动起来，就知道有鱼被下在河中间的渔网捉住了。吉恩将渔网拉上来，看到有一条的黑鱼在里面翻腾着。这条鱼足有5英尺长，重得像块铅，它拍打着水面，弄得河水像沸腾一样翻滚着。
吉恩抓过一柄渔叉，瞄准黑鱼的头部扎了下去。黑鱼的头骨发出一声清脆的迸裂声，血水从黑鱼的嘴和鳃里滚滚涌出。吉恩举着渔叉走到岸上，那一排柳树中最粗壮的一棵上吊着他那蓝眼睛的奴隶。
他把渔叉掷在那可爱的小奴隶脚下的沙地上，黑鱼在渔叉周围扭动着，鳃和嘴里全是沾满粘稠血液的沙子。
吉恩走过去拥抱了他的奴隶，他感到对方那瘦削的身体在自己怀里瑟瑟发抖。
“你为什么害怕我？”吉恩笑起来，他拉扯着那的褐色头发强迫他的奴隶仰头望着他，“你应该听我的，我只想让我们都快乐。我可以给你东西吃，给你水喝，什么都行。我只会在生气的时候才把你捆起来。那是因为我生气了，而那样就是你有错！”
吉恩扇了他的奴隶一个耳光，欣赏着那双迷人的蓝眼睛里的恐惧和痛苦。
“比其尔，比其尔，”吉恩绕到比其尔身后，用手臂用力抱住他吓坏了小奴隶的身体，贴在比其尔耳边低语，，“我的浪涛，你为什么一定要求我伤害你？”


“我没有！”

他把手掌按在比其尔瘦弱的胸膛上，试图感受对方的心脏是怎样在的身体里跳动的。但是在死一样寂静的房间里，吉恩只听到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他慢慢靠着墙壁蹲下去，把身体蜷缩起来，感到自己正坐在厚重的地毯上。
吉恩划着了一直攥在手里的火柴，幻想中的迷雾森林被火光撕裂，跳动的红色火苗照清楚这间宽敞的卧室里奢华的摆设。
他一直都是一个人在这里。
并没有任何人在他身边。
吉恩脸上满是疯狂偏执的欲，他紧盯着前方的空气，就好象比其尔真的站在那里一样。
“过来，宝贝，”他的声音因为过分激动有些，“我们都会很快乐的，为什么你不过来？”
吉恩捏着火柴的手拼命向前平伸，试图把眼前的幻觉照得更加真实，他恼怒的吼叫着：“过来！过来！你这个该死的贱货！我会惩罚你的！我们明明可以很快乐，为什么你要拒绝我？你这个下贱的东西，你需要被好好的教育！我一定会抓到你的！”
吉恩的眼睛里像燃烧着两团荧绿的鬼火，微小的火苗照出的光影在他的五官上扭曲的移动着，他就像一个疯狂的魔鬼准备把一切都拖进地狱。吉恩的神经绷得太紧，思想迷失在虚幻的世界里，完全没有注意到火柴已经燃烧到尽头，火焰舔舐上他的手指。
吉恩痛哼了一声，急忙把火柴用力甩在地毯上。
“妈的！”他用另一只手护住被烧伤的手指，骂了一句，彻底清醒过来。
火星逐渐燎着了周围的地毯，一股羽毛烧焦的味道在重新被黑暗笼罩的房间里弥漫开。
吉恩按亮了主灯，他没有理会渐渐扩大的火势，只是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听着楼下一阵嘈杂忙乱。
很快有人冲了进来。
那人一推开门，吉恩就胡乱抓起身边的雕塑上繁琐的玻璃装饰砸过去。
倒霉的男人半边脸立刻血肉模糊，瘫倒在门边，他身后的另外几个男人吓了一跳，又完全没有办法，傻傻的愣在一边。
“你们是不是要等我死了才过来？”吉恩大喊，把手里的玻璃残体向着其他几个男人扔过去，他自己的手指也被碎片扎伤了，滴着血。
“一群废物！”吉恩一脚踢在离他最近的一个人身上，用血淋淋的手揪着那人的耳朵大声冲他吼，“我知道你们都是没用的废物，但是当我说快时，请动动你们那愚蠢的猪脑，理解为立即移动你们笨拙的大屁股滚过来！”
那几个高大的男人露出惊恐的神态，用力点着头。
吉恩冷漠的扫视着他们，然后松开被他踩在脚底下的男人，在那人身上踹了一脚，把他踢进火势渐渐蔓延开的房间里。
“现在，去把我的房间清理干净！”他命令道。


吉恩沿着楼梯走下楼，手指滑过那雕着繁杂花纹的铸铁扶手，感到心里烦躁不安。
一定得找点什么有趣的事情来做，他受不了这种思想停滞不前的无力感。他感到阅读过的那些书籍里的文字此时都变成了黑色的小蛇，在他的大脑皮层挤做一团。吉恩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变成了伊洛西斯农神节的祭祀，一半像大弥撒，一半像春假时的劳德戴尔堡，参与者疯狂无度，在彼此面前裸露，举着大型yangju模型zuoai，号叫着猥亵的笑话，丢掷粪便。
我他妈的快要疯掉了！这都是因为你，该死的**！
吉恩怨恨的想。
他在转角处的落地窗前停了下来，望向窗外。
夕阳余晖下的城市有一种颓废的美，落日使富丽堂皇的斯特尔德家族别墅的石砖染上了一层暗淡的灰色，外面街道两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了，朦胧的橙黄使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种战争记录片般压抑的氛围里。
为什么你就不能让我高兴点？我们明明可以很快乐。
变成这样全是你的错！
我要惩罚你！
是的，惩罚他，吉恩想，我要抓住他。
吉恩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心情变得好起来，他找到了令人兴奋不已的游戏。
吉恩简单的处理了受伤的左手，穿好外套，从他的大箱子里挑选了几样礼物装进手提箱。
出门的时候，他想了一下，还是拿了一把手枪带在身上。
来和我一起欣赏这里可爱的夜景吧，我任性的小奴隶……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比其尔正在对威尔的那份犯罪档案做最后的校订。
突如起来的急促铃声吓了比其尔一跳，端着咖啡的手一抖，少量褐色的液体溅了出来。


比其尔抓起电话，听到马尔斯的大嗓门在耳畔响起。
“天才，你今天为什么没来警局？”
“今天是周末。”比其尔边把堆在桌子上的文件从咖啡曼延的方向移走，边寻找纸巾。
“我知道，但是我们的案子刚刚有了一点头绪，麦克今天一个下午都泡在外事部，他找到了那个什么……”话筒里的说话声停顿了一下，变成一种抓挠头皮的声音。
比其尔可以想象得到马尔斯那180多磅的大块头压在办公桌，一脚踩着靠背椅努力思考的样子。
“是酷拉肯之锚，”比其尔提醒说。
“对，就是那个什么该死的酷拉肯之锚。麦克弄到了一大箱资料，我想你可以做个分析什么的。”
“你在开玩笑吗，马尔斯。”比其尔用纸巾仔细把他那台计算机键盘上的咖啡擦干净，“我可以猜得到你们从外事部得到的资料是些什么内容，它们会像是整整一套国家博物馆里的英语民族史，把戈尔德斯坦家族7世纪时的祖先‘毛裤子’拉格纳都记录在里面。如果我去分析那一大箱资料，我想大概我三个月内不吃不喝不睡觉，连去洗手间的时间都用上大概可以完工。”
“嘿，天才，分析的时候别把眼泪滴在文件上。”马尔斯笑着说，“明天我会让黛安娜把这箱礼物放在你办公桌的正中央。”
“我是研究犯罪心理的，不是负责北欧海盗历史研究工作的，请对行为分析师和历史学家的工作内容有个常识性的认识。”
“睡个好觉，天才，希望你明天精力充沛。”马尔斯在比其尔抗议之前抢先挂断了电话。


比其尔露出认输的表情，他看了一眼时间，到明早8点还有14个小时，他首先要处理好威尔的这份档案，然后整理2天后要开庭审理的那件纵火案的报告。希望他可以在凌晨之前处理好一切。
比其尔只穿了件睡袍坐在书房的电脑前。他咬着手指思考着屏幕上的档案还有没有什么漏洞。十几分钟后当比其尔确定没有什么问题打算把档案存档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比其尔露出无奈的表情，抓过话筒。再次听到了马尔斯的声音。
“帮个忙，天才。”马尔斯的声音听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一样，有点含糊不清。
比其尔跟着听到了马桶冲水的声音。
“你在哪？”比其尔问。
“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让我赢了和黛安娜的打赌就行。”
“什么？”比其尔没太明白。
“是上次托马斯那组接手的那个跳楼自杀的，艾娜的鉴定结果是谋杀，她说什么现场血迹没有喷溅式分布，所以一定是谋杀。我告诉黛安娜我早就知道会是那样，她说如果我说对了原因就愿意为我准备一个月的早餐，所以帮帮忙，天才。”
“这就是你躲在洗手间鬼鬼祟祟打扰我的原因？”
“快点天才。”马尔斯催促道。
“好吧，好吧。”比其尔为了争取更多的睡眠时间表示妥协，“没有喷溅血那说明死者在落地之前血压就已经为零了，而正常人在有生命活动时，心脏跳动会产生血压，坠楼时肌体破裂血液会因此喷溅出来，现在别打扰我了，如果你明天想我帮你去做分析的话。”
比其尔没等马尔斯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他重新坐在电脑前，准备继续刚才被打断的工作。当电话铃声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比其尔挫败式稻了口气，拿起话筒。
“你还有什么问题，马尔斯？”比其尔沮丧的想着也许他今天的睡眠要泡汤了。
但是对方却不是马尔斯。


一个低沉却很有礼貌的男人声音传进比其尔的耳朵。
“你好，”对方说。
“厄……你好，”比其尔疑惑的说，这个声音很陌生，他完全没有印象，“请问你是哪位？”
“这是你的号码吗？数字很有趣。”
“很抱歉，我想你是不是打错电话了？”比其尔想了一下，认为对方可能是打错了电话。
“也许，但是并没有关系。”对方的声音里带着感兴趣的笑意，“打扰你了吗？”
“哦，不，没有。不要紧。”比其尔不想在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于是打算挂断电话。
“等等，等等，别挂断。”对方很着急的大声要求。
比其尔重新把话筒贴在耳朵上。
“什么事？”比其尔感到很奇怪。
“厄……”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好象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有什么事？”比其尔又问了一次。
“我想向你道歉。”
比其尔被这个回答弄得愣了一下，他听到对方笑起来。
“为了打错电话打扰到你道歉。”
“没关系，”比其尔说，转了个方向面对电脑，打算挂断电话继续完成手边的工作。
“等等，”对方再次阻止了比其尔挂断电话，“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比其尔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场对话，但是他不想拒绝别人无害的请求，“你希望我帮你什么忙？”
“你看，我在开车，但是我迷路了。”对方的笑声很愉快，听起来一点也不像迷路的人那样焦急，“我在A大道和W大道的交叉路口，你知道南路易斯街区怎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