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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兰】灯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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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短篇


IP属地:广东1楼2021-11-04 23:34回复
    灯与酒
    01
    天涯思君不敢忘。
    毛利兰初次读到这句词,是大二那年的暑假。
    日光炽烈,明晃晃的照在翻开的书页上,白纸黑字历历在目,冰冷坚硬的线条勾勒出无限耿耿的七字。
    图书馆寂静如死。
    少女捧着中日词典,吃力地通读完了那两本曾风靡一时的中国武侠。那个姑娘的故事很短,所占篇幅亦不长,更非主角,她的诞生似乎只为将终身误贯彻到底。
    毛利兰说不上多喜欢这个女子,但开篇章回的“天涯思君不敢忘”字字触目惊心。
    她有过三枚金针的约定,十六岁生辰襄阳城最盛大的烟花,寥寥数月亦足以怅念平生,终南山巅相别秋意萧飒,风清月明。可自己呢?拥有的只是段短暂的朦胧如雾的回忆、他似是而非的温柔,真真假假,如坠蒙昧浑沌。
    彼时离那场红黑的决战已结束两年。化名“安室透”的男子离开也两年了。硝烟弥漫的废墟像虚幻的天幕,他揭晓了自己的身份,黑衣组织的波本,日本公安降谷零。肩膀到胸口的撕裂伤汩汩流出鲜血,安室透却像毫无知觉,冷静的近乎残酷。
    毛利兰垂下头,她本来正慌乱地为他的伤口止血,听得此言双手不由顿住了,僵硬和冷自指尖迅速沿着血脉蔓延,似乎她也化成了雕塑。
    温暖猩红的鲜血涌出,毛利兰咬住唇,更认真地帮他处理伤势,什么也不去想、不能想、不敢想。安室透却轻轻推开她,金发男子无力地笑了,仍是温和,只笑的格外苍白,“对不起,兰小姐。”他捂住伤口离开,把她留在原地。
    毛利兰的十指尚残留着安室透的鲜血。
    “兰?!你没事吧?受伤了吗?”过了不久,工藤新一的声音打破沉寂的空气。
    她眨了眨眼,仰起头看已恢复原来身体的少年,“我很好,新一。”
    “太好了,我哪里都找不到你,后来还是安室……降谷先生说看见你在这里……”
    他走了,留下一句云淡风轻的道歉,此后再没来过波洛咖啡厅或毛利侦探事务所。
    有人在她心上温柔而残忍地插了一刀,抽身扬长而去,从此那把匕首一直留在她心里。毛利兰不敢把它拔出来,毋宁说是不舍得,拔出来了,痛苦虽痛苦,心也空了一个缺口,悲伤的风来回穿梭呜咽,但总会有治愈的一天,所以她要留着它,惟其如此,她才能无比深刻清晰地认识到不知何时,他已经成为毛利兰生命中重要的人。
    牵强点说,风陵渡口勉强称得上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初识,而毛利兰和安室透的初遇,只源于精心算计的利用和圈套。
    他的哪些解围和巧遇是假意,哪些惊险和交集是真心,又分得清楚吗?
    毛利兰分不清,她只知道自己的每句话,每次行为都是不掺假的。
    但若是安室先生,他肯定分得清自己的目标吧?为了消灭组织而接近她们,所以事成后他洒脱的抽身离去,再不回顾。
    没过几月她和工藤新一分手,分手是她提出,少年侦探茫然失措,追问她原因,明明万事皆顺遂,黑衣组织的插曲结束,什么都未改变。
    “也许,还是有些东西变了吧?”放学路上经过波洛,毛利兰望了眼玻璃窗内,人烟稀少的下午,榎本梓独自忙碌着。
    比如,曾被笑言波洛咖啡厅头块招牌的安室先生不会再出现了。
    毛利兰眼底掠过一丝阴霾,工藤新一凝视着她,缄默地将脚下一枚石子踢出好远。他仰起头远眺天边流荡的浮云,说什么“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呢,头上的光辉瞬间失色,“可恶的日本公安。”少年自语。
    混账!想冲去警视厅打一架都找不到人,那个男人几乎辗转于各地,行踪飘渺,唯独鲜少踏足东京。
    他似乎有意与故人断了联系,如果他们也是他的故人。
    大学期间某次,为破获一起跨国走私的大案,工藤新一受邀协助警视厅调查。深夜镰仓的腰越港湾边,海潮声如雷轰鸣,嶙峋礁石拍碎白色波涛,与县警匆匆寒暄过后,工藤新一突然叫住转身欲走的金发男子。
    “喂!”虽然百般不情愿,工藤新一仍说道,“我应该没认错人?安室先生?”
    “哎呀,工藤君,您认错人了,这位是东京特地调派来帮我们的……”福岛县的警官连忙解释。
    “免去介绍吧,”他回身,暗淡月光照亮男子英秀坚毅的面容轮廓,“工藤君他们和我是旧识。”
    他们?!警官瞠目结舌,工藤君便罢了,同行的还有两位漂亮小姐不是么?听之前言辞间长发的女孩子是工藤君心仪的对象。降谷先生怎么看也不像结识她们的模样。降谷先生雷厉风行,莫非在东京发生过了不得的大事件么?可恨镰仓距东京天高路远,无法亲身经历啊不对……亲眼目睹。
    警官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经降谷先生紫灰的眸子一瞥,心头一凛,赶紧板着面孔站在旁边。
    “我们先押犯人回去。”警官义正言辞。
    目送镰仓市的众人走远,工藤新一收回目光,“清静多了。” 他头疼地拍拍脑袋,不知是嫌警官聒噪扰的头大还是纠结如何措辞,“兰跟园子在酒店里。”
    到底还是心情不爽,想了半天只想出这句。
    “莫非我需要你告知么。”降谷零语含玩味。他打量着工藤新一,当真是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意气风发。
    她应该也长大了些吧?他想,犯人挣扎逃窜的忙乱中,人群奔走,他忍不住远远投去一瞥,只见到个纤细绰约的身形,长发飞扬,混乱中她紧紧拉着铃木家的小姐,被狠狠冲撞也不撒手。
    一个回旋踢把歹徒踢得失去意识。
    还是这么生猛的小姑娘,和从前一样充满活力。他站在角落的阴影里,嘴角牵起一丝浅笑,放下心。
    看见她一切都好,宵小之徒不得近身,他便放心了。
    日间在明月院,花木掩映的参神道边满是蓬勃的紫阳花,降谷零远望着毛利兰走进寺庙,不移时她欢快地奔出寺门,拉着园子和工藤观花。
    有“明月院之蓝”美誉的繁花无限辽远静美,葱茏绿意衬着渐次深沉的蓝紫花色,如堕旧日只道是寻常的回忆。
    紫阳花的颜色,映着寂寞的笑脸。
    她总是笑着。
    与对方交接的嫌疑人混作游客企图瞒天过海蒙骗过警方的耳目,降谷零嘱咐盯梢的警员几句,拉低贝雷帽匆匆下山。
    “不跟我们见个面么?难得重逢,下次再见也不知是几时。”工藤新一恍若无意地说,“安室先生不辞而别,兰、叔叔跟园子都很惦记你。”
    “算了,看见女孩子的眼泪我最束手无策了。”降谷零笑了下,“尤其是兰小姐的眼泪。”
    “你们公安也会说轻佻的话吗?”工藤新一看样子真的有些微惊,心中蓦地警铃大作,他也不是17岁横冲直撞的年纪了,纵使不满仍将表情强行压下来不至上脸。
    “是人都有私心。”降谷零说,海滨夜雾浓重,他眸子里的神色也隐于雾色,“工藤君会主动邀我见她们,我委实吃了一惊。”
    “依我的本意,当然是巴不得你走得越远越好。”工藤新一苦笑,“要早预料走至这步田地,我宁可暴露身份也要早早把你从兰身边赶走。”
    降谷零静默片刻,“那真可惜让你失望了,工藤君。”他说,“再见的话不必再说,我得赶回东京述职,深更半夜,也无谓打扰兰小姐休息。”
    这个男人几时会用这般牵强的理由推拒?失态意味着她对他的特殊。工藤新一隐隐感到,降谷零的内心远不像他表现得平静,在毛利侦探事务所的日子,安室透的温柔善意是真心实意。
    只有兰在,他的气场仿佛才是最温和的,而离了她,他又是峻厉冷冽的,敛去全部柔软。
    “降谷先生,”工藤又开口,年轻的侦探敏锐地洞察了他的异样,“如果像你说的,你……”
    “工藤君,闲事少管。”降谷零微微侧首,带笑的温雅语气,刺骨的冷,“闲事少管,这是私事,你似乎把我的脾气想的太好了。”
    他停了一秒,“我们今天没有见过面。”降谷零的神情不辨喜怒,“我不想兰小姐徒增烦恼,还是不告诉她比较好吧。”
    是愧疚,犹豫还是别的什么感情,他不愿意多想。
    我本希望你有更好的人生,远离危险,而我与枪声为伴,注定徘徊在光暗间,你会因此担忧。我希望你爱上简单赤诚的人,他待你好,我只要远远的看着你,知道你过得平安幸福便足够。
    可是为什么,我会觉得不甘心,又想你千万别忘了我才是,兰。
    他迫切地渴望驾驶马自达飙行于夜晚空无人烟的山道,山中的紫阳花开得如火如荼。又记起这里是镰仓不是东京,他的马自达也再次送去维修。
    只好搭乘镰仓警方的顺风车,车进市区,窗外掠过她们下榻的酒店,高楼一点微明灯火,降谷零深深凝视着那点灯光。
    毛利兰掀开合叶的叶片,警车的车尾灯渐渐远去,她专注地看了半晌,悲哀蓦地涌上心头。
    “兰,你在看什么?”园子走过来。
    “没有,什么都没有看呢。”面颊冰凉,伸手一摸才发现泪水不知何时流了满脸,咸涩透明的水珠,“今晚的风太大。”
    她把头抵在合叶窗上,不想让好友看见她的泪,“好像有谁来过又走了。”一线寒冷自前额缓缓贯穿进周身,“真是讨厌啊……他来过又走了,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毛利兰喃喃。
    想想又觉得再正常不过,他是降谷零,降谷零和毛利兰理应素昧平生。他不是楼下咖啡厅兼职的服务生和私家侦探安室透。
    只隔着一条长街的距离,却像隔着天堑鸿沟般遥远,地球彼端的寒冷北欧传说洪荒混沌时,天地蒙昧,世上只有条金恩加鸿沟,空洞虚无,寸草不生。
    她的心也仿佛堕入金恩加鸿沟,只是下沉、下沉、下沉。
    你想让我忘了你吗?不,我怎么能忘记你,不管你是安室先生、波本还是降谷先生,我该怎么忘得掉相识你的短短几月?
    风很静很静地吹过去,月亮圆了又缺,紫阳花开了又谢。


    IP属地:广东2楼2021-11-04 2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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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他在遥远的国度执行完秘密任务,对方为表感谢,定要邀请日本的贵客观赏歌舞伎演出。
                降谷零想说不用麻烦了,你要想看我们可以请你去东京看最正宗的。奈何对方是此地权钱双全的大人物,手眼通天,面子还是要给的。
                演员涂抹厚重白粉的脸上,表情一片冰寂空漠,她持着帘栊般的藤萝回首,不动声色,墨线勾勒清晰的眼中,流露依恋与错愕的神色。
                红与黑的战场上,他捂住流血的伤口冷静地推开她,少女的双手顷刻冰凉,而波本的鲜血是滚烫的,在谁的心上烧灼出空洞的菲薄疮疤。毛利兰的面容当然和歌舞伎演员刻意死寂如木的表情有区别,而她眼里流出的神情,依稀与回首的藤萝精魅如出一辙。
                又更加真切生动,他真怕她下一秒会哭出来。
                不要哭啊……
                离开故土的东西总是变了味,似眼前这出表演,入乡随俗,依照当地人的口味整改,降谷零看了光觉得水土不服。
                歌舞伎的女形以男儿阳刚雄伟之躯,幻肖颠倒天下的绝艳风华,他们有令观者混淆了性别的绝代风姿。女形难得,更是日本本土才有的艺术,东道主请他们看的演出干脆就让真正的女子上场。
                就像异乡人未晓唱词中近江八景的双关,他们也不解藤娘许下的誓言如松树般永恒。
                “降谷先生,您以为这出歌舞伎演出还能入眼么?”东道主自得,“只得坂东大师三四分风采。”
                “名花倾国。”降谷零微微含笑,锋锐目光似凝注幽蓝如夜的幕布,又似穿透了帷幔,停在虚空某个角落。
                降谷零送的花不是什么珍品名花,毛利兰也不是容色倾国的红颜祸水。但她是他的独一无二。名花倾国两相欢,我希望你年年都无忧无虑,笑得能像我们初识般。
                “什么的……花?”东道主是个半吊子,一时哑然,跟随身侧的翻译官凑近他身畔解说,东道主这才一知半解原来在日本,杨妃是三大美人之一。民间传说之一贵妃没死在马嵬坡下,而是东渡日本,坂东玉三郎的歌舞伎名剧亦有唐王与妃子在蓬莱重逢的剧目。
                自鉴真和尚东渡扶桑,偏居一隅的海上小国极慕盛唐,遣唐使络绎往返,故老相传杨妃埋骨于此,其中青莲居士在日本的知名度虽不及乐天,然则诗酒风流,仍是一等一驰名中日的人物,歌咏杨妃的词句更是流传广泛。
                东道主哈哈大笑,说道可惜我国的演员演不了坂东大师的名剧杨妃啊,让降谷先生失望了。
                降谷零观赏着失去“女形”神韵的歌舞伎演出。异国他乡,今夜此情,三味线和太鼓反复奏起小调,降谷零突然不可遏制地想念起故乡,春季的八重樱、夏天的紫阳花、清秋时节的满月、隆冬的飞雪……还有名为“兰”的姑娘。
                她的生日过去几天,她应该已经收到花了,梅雨之交紫阳花的花语……女孩子都难免猜测一番吧,往年空手道比赛,毛利兰的好友都会送给她桃花,她说那是“天下无敌”的意思。
                那末这束年年如期的紫阳花,她又会对应上哪种花语呢?降谷零的嘴角牵起一缕恶劣的微笑,真抱歉,又让兰小姐心烦。
                她总有一天会明白,降谷零的爱情偏狭矛盾,既告诫自己要远离她,又迫切的渴念能拥有,最不济也要她永远记得他。
                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而他的家,是望极天涯也望不见的一个虚无缥缈的蜃楼,可念不可求。降谷零是没有归处的人,肩背上负着的只有如山的职责和光影里的回忆。
                这半生颠沛流离,茕茕孑然,步履风尘,他不后悔也不留恋。视之如母的师长、意气相期的挚友相继离去,降谷零早就习惯了孤独。
                夜阑人静,他坐在公寓床上,背靠着冰冷的白墙,半瓶波本酒在月色下晃着迷幻的色泽,墙角边放着一把精心擦拭好、光洁如新的吉他。
                他想念日本,怀念还是安室透的那段简单平凡的日子。
                降谷零怀念毛利侦探事务所的烟火,在二楼的厨间,他每每打着帮厨的名头找毛利兰套话,金色的夕阳给锅碗瓢盆镀上金灿灿的镶边,似异世界才有的物品,飘渺美好的短暂,安室透清醒地知道那不属于自己。但因为有她,那幢普通的三层小楼才最为可贵。
                一句平凡的“我回来了”,欢迎他回家的少女,等待归人亮起的灯火,构成家庭的所有要素,于他却是奢望。
                除却“求不得”的痛苦,降谷零明白了天下还有另一种锥心之痛,是“人皆有,我独无”。
                得不到她,她不属于他是吗?好,那他偏要得偿所愿。
                出任务的空暇偶尔会想,那个姑娘或许也会为同一阵风停留,为同一场淅沥的小雨撑开花朵般的伞。然后降谷零的心情会变得莫名的愉悦几分。
                每当想起毛利兰,仿佛这薄纱世味,倥偬世情都温暖。
                他要是与她是同龄人,该能省却多少踟蹰。
                我从不信神佛,更不奢求神佛护佑。但天照大神,若真有万亿时空,我祈愿某个时空能让我回到从前少年,挚友尚在,警校热血冲动的岁月,百无禁忌,遇上了喜欢的女孩,就义无反顾带她进入我的天地,不许她逃离,无需再顾虑设计,步步为营。
                幸好如今还不晚。
                我也想过洒脱放手,让“安室透”这个名字连带着对你的情愫都埋葬在记忆荒原的尘埃。我委实做不到,我失败了。
                我舍不得你担心,更不愿让你无止境地等待,当我确信我能给你全部的安全和快乐的时候——
                那么天涯海角,我都不会放手。
                天涯海角,海角天涯,原以为安室先生不在她身边没关系,只要想到他在某个地方,和她被同一轮明月的光辉笼罩就满足了,只要他平安顺遂,就好了。
                但还是忍不住想找安室先生,想见到他。
                又一年,毛利兰精心侍养着紫阳花,直到落下最后一片花瓣。
                园子问她:“你想过吗?安室先生也许早就不是我们记忆中的样子,为什么非要找到他不可呢?”
                毛利兰觉得很奇怪,“我喜欢他,想再看看他是什么样子,过得好不好,是否平安,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她笑笑,“我讨厌什么都做不了的等待,所以我要想办法见他。”
                今年的樱花开得格外隆重绚烂,漫山遍野、漫山遍野都是粉色的飞花,繁盛的花事若天涯霞锦,目眩神迷。想告诉安室先生,东京的花开得很美。夏天的暴雨敲打在地面,白色的水雾弥漫得杀气腾腾……
                一年四季风物轮转,有那么多平凡细碎的美好,一点都不新奇,但是那么美,这些都想分享给安室先生。
                毛利兰顺利从警校毕业、入职。
                她的上司仍是黑田兵卫。和从前相比,黑田兵卫苍老多了,他不久就将退休,但仍是精神矍铄的模样。魁梧威严的老人自墨镜后审视着来报道的年轻的后辈,仿佛对她的到来早有所料。
                反而是风见裕也吓了一跳,眼镜差点从鼻梁上滑落。
                黑田兵卫慢条斯理地乜斜风见一眼,“风见都结婚几年了,做事还毛手毛脚的。你应当认识毛利才对啊。”
                “啊、是、是的。”风见扶正眼镜,又恢复沉稳的姿态,“兰小姐,请多指教。”
                ——兰小姐,风见叫她兰小姐。毛利兰无需问也知道这称谓风见是随了谁。
                黑田兵卫皱了下眉头,还是没表态,他对新任职的女警官说:“没想到退休前,我带的最后一个警官是你。共事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长,也不知道谁会接任我的职位,但既然我还在这个岗位上,就不会怠惰,你更要有刑事的觉悟。因为未来接替我守卫这个国家安全的是你们。”
                “是!”
                很快毛利兰依据同僚零碎的只言片语,拼凑出公安厅的众人对降谷先生的印象。他手腕酷烈,善于收集和分析情报,是个工作狂,在审讯过程中险些逼死嫌疑人——那是羽场二三一先生的事件,不是那样的,毛利兰想。然而在严格的外表下对下属非常关心。风见补充。
                “我曾经也误解过降谷先生呢。不过要是兰小姐的话,肯定相信降谷先生很好。”风见严肃地说。
                “风见先生仿佛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哦?”毛利兰握着马克杯,冲泡一袋麦茶。
                “都是我观察的,我什么也不知道。”降谷先生哪会跟我讲这些。
                “好吧,那请风见先生向他转达我和爸爸的问候,我先去找佐藤警官了。”毛利兰咯咯笑着走出茶水间。
                不知是降谷零真的很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毛利兰仍然没有再见到他,而他少有的回公安厅述职时,她又在出公差,终归缘悭一面。
                毛利兰不属于ZERO组,执行的任务没有当卧底那般危机四伏,可必要时仍要听从指示奔赴各地。
                进公安厅后她辗转过许多地方,也认识了更多不同的人。她见过北欧天幕绚丽迷幻的极光、西伯利亚终年不化的积雪、东南亚沧桑斑驳的浮屠、南美高原凄凉的雨景,然后感到无边的落寞。
                有些地方降谷零也去过,毛利兰循着他的足迹,隔着时光的洪流触摸他经历过的血与火、枪声与硝烟。
                那个男人孤独而强大的背影日益鲜明。
                红眼航班的广播播放着空乘亲切温柔的提醒,飞机即将起飞,请关闭您的电子设备。
                毛利兰最后看了眼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按了关机。备注是“安室先生”的号码早就被注销,无论打多少次都是机械冰冷的机器女声。
                暂时的身份暂时的号码,用过了丢弃一边,谁能说不对呢?
                即便删除也没什么,横竖那串号码,她不用翻开通讯录都烂熟于心。
                那就留着吧。就算换了更新潮的手机,就算网络通讯肉眼可见的发展,代替传统的电话沟通指日可待。
                她默默背出这串无序的杂乱数字。
                ——也许等我长到了像你一样的年纪,你对我的感情我便可以明白。又也许我还是不懂,你心里的想法我不知道,但幸好我还有足够长的时间,足够我走到你身边。
                机翼撕裂苍穹,冲进滚滚浓云,机身在高空气流中颠簸。踏云追月都是徒然,却原来,云天最深处,是这样无边无际的灰,身似飘蓬浮絮,而天与地都如此遥远。
                她找不到他,于是碧落黄泉,两处茫茫。
                九万里无垠碧虚,茫茫的无边无际的云雾阴霾,深深浅浅,只是浓淡纠缠的灰暗……微妙地晕染浸透万般心事。
                毛利兰不期然想起降谷零。
                想起他的欺骗、他的关心、他的利用、他的温和,他端着三明治敲开侦探事务所的门,黑洞洞的枪口举起指着她……
                最终却只记得他的好。
                分别六年了,你在哪呢?
                倦意袭来,毛利兰阖起眼。眼前走马传灯般,旧日记忆如画卷幕幕展开,她看到16岁的自己,伊豆的网球场上掂着网球。一抬眼,就对上他含笑的眼睛,略略下垂的眼角显得无辜无害,安室透的网球打得非常漂亮,身姿矫健穿梭,杀球凌厉斩截,激起她的好胜心。
                可惜毛利兰跟安室透打网球的机会屈指可数。
                她听见那道清醇嗓音说:“兰小姐,请到我这边来。”
                你看,我已经走到了你的身边,降谷先生,你看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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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泛黄的薄脆书页哗啦啦的翻动,古老轮回的风声飘过断续的对话,有个男子对少女说:
                  “现在相逢还不迟吗?”
                  “不迟,我很欢喜。”
                  黑田兵卫年后退休,公安厅和警视厅早就开始捕风捉影那位继任管理官的传言。据说那个人比黑田管理官严格多了……啊,不会吧,我还以为黑田管理官够严格了,想不到天外有天……
                  “早,兰小姐。”西装革履的风见裕也向她打招呼——他仍然沿袭着上司对她的称呼,即便二人只是简单的工作关系,也如友人般唤她。
                  熟稔而生分。
                  “兰小姐,”风见抬起头,有些迟疑。
                  “他回来了。”风见说。
                  毛利兰愣了愣。
                  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在她和风见的对话中,无需名姓,只以“他”代称便了然于心。
                  “我知道了。”
                  “他在管理官的办公室等你,兰小姐,虽然他工作方面很严厉,但实际上对我们很好,你认识降谷先生那么久,很清楚。”
                  毛利兰惊讶地看着风见:“我知道的呀。风见先生今天怎么那么奇怪?”
                  风见裕也语塞,目送毛利兰推开办公室的门。他想说兰小姐,降谷先生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你千万不要觉得他不是。如此直白的宽慰又感觉哪里奇怪,毕竟自己也没见过降谷先生当年和兰小姐相处是什么样子。境子说他,你根本就没几个恋爱细胞,操心的方向早都偏离轨道。风见回答我不懂他们我承认,你有什么好方法吗?境子冷笑,我为什么要帮降谷先生,不落井下石是我最大的善意了。
                  她余怒未消也是难怪。风见拍着头,降谷先生你还不知道吧,你不在的日子里兰小姐成了警视厅和公安厅公认的美人,年轻未婚的刑警公安们趋之若鹜,我是替你挡不住他们的热望了……即便搜查一课的高木美和子把关,我也挡不住了……
                  “好久不见。”温雅醇和的男声说。
                  阳光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秋日的阳光如蜂蜜金黄,金发男子逆光而立,依稀还是最后一面见到的模样。
                  时间对他实在太过宽容优待,细算来,降谷零已年过而立,却仍似只比毛利兰年长两三岁。英朗俊逸,五官较常人更深邃硬朗,风霜印上眉宇又被从容抹去,化为内敛蕴藉的英华沉入眼底。
                  只一眼,追魂夺魄。
                  “安室先生……”她讷讷说。
                  “降谷。”降谷零温言提醒毛利兰。
                  “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毛利兰忽然鼻中酸楚,“降谷先生,真是好久不见。”
                  他定定瞧了她半晌,“发觉新任管理官是我,兰小姐看似并不吃惊。”
                  毛利兰点头,“理所当然,接任黑田先生的人选,论资历和能力,都很容易猜到是你。可是降谷先生经常不在公安厅,所以大家一时间想不到你的名字。”
                  降谷零笑了,眼睛弯起来,峻厉线条尽显柔和,仿佛波洛的服务生又回到他身上,“他们也说我很凶。”
                  “风见先生还说你很好。”她出卖风见出卖的坦坦荡荡。
                  “要他多嘴多舌,黑田先生给他下的任务太少了。”他走近毛利兰,“听同僚议论自己的新上司凶恶,兰小姐会怕么?”
                  嗓音温醇,紫灰色眸子弯起的弧度无辜,他的眼角稍稍下垂,这样的眼形笑时天然有显得无害的优势。怎么看都和“凶”搭不上关系。
                  “再凶也吓不倒我呀。安室先生拿枪指着我的样子我都见过,还有更可怕的吗?”
                  “那时候想吓走兰小姐的,谁知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吓走你,还让你见到流血的场面。”
                  她低下头,“我也害怕过,但是害怕也于事无补不是吗?”
                  “抱歉,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降谷零说,“那么久不见,兰小姐没什么别的要和我说的吗?”
                  “有很多啊,但是一口气说完,你该不会像几年前一样又突然告别吧?”毛利兰看着他,“所以要慢慢说,不能急。”
                  “管理官的工作没有卧底那么危机四伏,更不会隐匿行踪。我不会再离开了。”
                  “那就更不急了呢,降谷先生的话不能全信。”毛利兰笑着说,“但是有个礼物要送给降谷先生,就当是久别重逢的庆祝。”
                  她双手捧着平安御守递给他——这些年她一直随身携带,万一在街头、角落偶遇,就可以直接送给他。
                  平安。
                  降谷零怔了怔。
                  下班路上,毛利兰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色马自达RX-7泊在她眼前,降谷零说:“真巧,我们顺路,兰小姐不介意我送你一程吧?“
                  她忍不住问:“降谷先生也走这条路吗?我记得你的公寓是另一个方向。”
                  “是啊。”降谷零笑吟吟的,“但是我得拜望毛利老师啊,未尽到弟子的本分我于心不安呢。不知毛利老师还有没有提起过我。”
                  毛利兰心想少来了降谷先生我爸爸根本不想念你这个大弟子……好吧他会想念你做的三明治是真的。
                  安室、胁田原来不是折服于他高绝的推理能力而拜师,毛利小五郎耿耿于怀久矣。现在的年轻人啊,都狡猾得很,一点也不纯粹。毛利小五郎对女儿推心置腹:兰,你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找个简单点的人,唉!
                  是呢,他真是狡猾的人。毛利兰笑着附和。安室先生……不,降谷先生真是太狡猾了呢。
                  她坐在马自达的副驾驶上,车内的暖气给窗玻璃抹上水汽的白雾。
                  毛利兰伸出食指,在玻璃上画出一个小小的笑脸。
                  她看着这个小小的笑脸,也笑了。
                  食色性也,毛利小五郎对安室透三明治的热情远甚于对他本人,被英理的黑暗料理荼毒还能吃上如此美味的料理真是太难得了!降谷零极擅言辞,很快又奉承的毛利小五郎红光满面,毛利老师不仅是我的恩师还是警校传奇的学长,这些年我忙于公事未尽到尊师重道的本分,实在是大错啊……几杯酒下去毛利小五郎精神亢奋,举杯大笑还不忘谦虚,哪里哪里,你是大忙人,老师看到你更有出息也甚是欣慰啊!见面少了显得生分,有空的话欢迎降谷常来啊……
                  其实是有了借口让妈妈远离厨房吧?毛利兰干笑。
                  妃英理女王大人的黑暗料理天下无双,与她在法庭上的不败威名一样令人闻风丧胆。偏偏她心情大好时还热衷亲自下厨洗手做羹汤,毛利兰和毛利小五郎下死劲都阻挡不住——也没这个胆子。难为降谷零端着颜色诡异的料理吃的面不改色还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称赞不已,英理顿觉遇上厨房里的知己,他趁势又说愿意与师母切磋厨艺,教学相长。
                  说不定能掰正妃律师的厨艺,毛利先生至今身体健康未遭食物中毒之灾,真乃大丈夫是也。
                  英理的厨艺的确有了进步,代价是每次都显现酿成重大厨房事故,一次两次三四次,三天两头维修厨房总不是办法,英理只得悻悻罢手。
                  毛利夫人看待降谷零的眼光日益从挑剔变得慈和,对其“因为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太冷清难开火,所以冒昧叨扰老师”的说法渐渐不置可否。
                  毛利兰不由感慨论及巧言令色,降谷先生的功力可谓登峰造极。


                  IP属地:广东11楼2021-11-05 0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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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从咖啡厅卡座的窗外望出去,夜晚的长街好风如水,满城灯火璀灿如黄金。
                    “回来以后才发现,兰小姐在厅里很受欢迎。”
                    “多蒙大家照顾,才没有什么受不受欢迎。”毛利兰双颊微红。
                    ——有些人的工作量貌似太少,才会太闲着动心思?他想。
                    降谷零双手抵着下颌,像他当年常做的样子那样,“优秀的女性自然很常引的追求者趋之若鹜。”他笑得和煦,“兰小姐定然也听过这句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少女的心漏了一拍。她掩饰着低垂长睫,盯着桌上的奶茶。
                    深秋的奶茶是温暖的栗色,珍珠软糯香甜,温热的水气给她的漆黑的眉睫、白皙的脸颊、粉润的唇敷上层淡色的雾,润泽可爱。
                    ——你是君子吗?毛利兰很想问。
                    “我不是淑女,降谷先生是君子吗?”毛利兰问。
                    “不是。“降谷零摇头,“兰小姐觉得我像么?”
                    她认真地看着他,“如果是从前,我肯定想也不想的说是,但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如果还那么想是不可能的。”
                    “因为之前认识的我是安室透,而如今的我是降谷零?”
                    “降谷先生?”
                    “安室透、降谷零和波本,于兰小姐又有什么区别?”降谷零问道。
                    “哎,为什么这么问?”毛利兰愉快地望着高楼与天际的交界,“有什么区别吗?”
                    有什么区别吗?她反问,坦然凝视着他。
                    降谷零回视着少女,“我想对兰小姐,并没什么区别。”
                    她错开眼,双颊红艳若桃花,“那降谷先生还问?”
                    “总要听兰小姐亲口回答,我才能确信我想的不差。否则误会了,我会觉得手足无措。”降谷零的表情诚挚,语气说不出有多无辜。
                    ——是了,当年他就用这副无害的神情,引得他们以为他当真只是乐于助人的安室透,毫无防备地将烦恼说与他听。
                    “你……”他以前会在心里嘲笑她的那些琐碎的心事么,毛利兰仰起脸,“因为连小姑娘的想法都看不出来,属于莫大的挫折才会手足无措吧?”
                    降谷零默了默,“兰小姐明知并非如此。”他又说,“我还没那么无聊,以嘲笑一个女孩子的心事取乐。”
                    “……我好像没说出这句话吧?”
                    他一本正经地点头,露出那种破案时志在必得的狡黠笑容,“因为我还是侦探哦。”
                    “什么嘛,降谷先生又这样……”毛利兰极力想板起脸,又忍俊不禁。
                    “我又哪样?”
                    “每次谈到你不想说的话题,降谷先生都会找各种理由搪塞过去。”毛利兰说。
                    “我没有搪塞兰小姐。”降谷零说,“但是在我眼里,兰小姐的想法都一五一十写在脸上。”
                    她摸摸脸,惊讶:“真的有那么明显吗?”
                    “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对我而言,非常明显。”降谷零的眼里闪过明亮的笑意。
                    “好啦,那、那就算降谷先生很厉害。”毛利兰转着奶茶杯,“对了,还要谢谢降谷先生每年都送我紫阳花。”
                    “生日是女孩子很重要的一天。即便我不在,我也想聊表心意。”
                    “真是这样吗?”
                    “不然呢?”降谷零一挑眉。
                    毛利兰偏过头:……我就知道你不肯说实话。
                    “每年都送,实在太麻烦降谷先生。”她轻声说。
                    “一点都不麻烦。我担心如果不每年都送,兰小姐很快会忘了我呢?”降谷零缓缓说,“明月院的姬绣球盛名满天下,红黑战后,再见到兰小姐恰好是在明月院,紫阳花又盛开在梅雨交际之时,我私心认为很合适,就自作主张,希望兰小姐喜欢。”
                    “嗯……我很喜欢。也很喜欢降谷先生的磁带。”
                    “不知说什么,生日快乐太简单干瘪,整年的经历又太枯燥,所幸我还有一技之长可卖弄。”
                    “原来降谷先生也会有词穷的一天。”少女轻笑,烁如金子的灯火下她的眼波流转,比流水更柔和。
                    ——遇上你,我才知我也会词穷,所有语言都苍白的失去颜色。更难以描绘你的美好。
                    “黑田先生早就知道继任者是你吧?也不告诉我知道。”毛利兰忽然想起来。
                    “大概是觉得没必要,黑田先生眼里,这些无非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早知道一天,晚知道一天,他觉得没区别。”降谷零说。“不过会在警视厅看到兰小姐当真出乎意料,当年怎么料得到,有一天我们会是同僚?”
                    “因为我也想靠自己执行正义,虽然执行正义的方法很多,但这是我认为最好的。”毛利兰柔声说,语声低柔沉婉,“何况我还想追随一个人。”
                    能离你近一点,知道你还平安,我就开心了,只是这样小小的心愿。
                    降谷零的唇角牵起一丝微笑,“毛利老师曾也是厉害的刑警,他一定会为兰小姐骄傲。”
                    “降谷先生为什么明知故问呢?”毛利兰勉力撑起明媚的笑容,经年未改的无瑕纯稚,却似隐着几分极淡的负气。
                    负气也负气的孩子气。
                    你是聪明人,明明白白的答案为什么又要问我。何必指着我们都知道是假的原因来解释。
                    降谷零抬手摸摸她的头顶,茶桌太小,他只一抬手便轻松覆上她的黑发。
                    “还是个傻孩子。”他说,轻的似叹息。语声里藏得那么深的疼惜和无奈,藏得太深,几乎凝冻成琥珀,然而那么真、那么真。
                    仿佛时空倒错,同样黑沉沉的暗夜,她无意撞破波本的身份。
                    “哎,被发现了呢,兰小姐真叫我伤脑筋。”身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仿佛真的很烦恼的叹气,他的笑冰冷,“我叫安室透,你也可以叫我——波本。”
                    毛利兰似乎刹那间被冻成了尊雕塑,浑身彻骨的冷,她大睁着眼睛,明净瞳孔像面镜子映出波本的脸。
                    波本错开眼,不去看自己的倒影。
                    “……你是波本?”
                    良久,少女颤动嘴唇,声音轻而小。
                    “正如兰小姐所见。”波本徐徐举起枪,瞄准毛利兰,“兰小姐,这是你唯一逃离的机会。我给你唯一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
                    她的眼中闪过震骇、茫然、哀伤、坚毅交织的复杂神色。那是波本看不懂的复杂,他有些惊讶。
                    波本想这个女孩子的眼睛真明亮啊,如星辰如明灯,柔润明澈的紫,开心时亮,难过时亮,就连此刻眼中聚拢的雾气,都被如雪瞳光刺透。
                    她的脑中转过千百念头。要相信吗?要赌吗?
                    “如果我不逃呢?”毛利兰哑声问。
                    蓝灰的眸子阴狠萧杀,“那就非常抱歉哦,兰小姐。”
                    食指搭上扳机,装上消音器的枪口火光一闪。
                    子弹擦着她的长发一侧飞掠,打在身后的墙壁,毛利兰被辛烈的火药味呛得连声咳嗽。
                    “咳咳……怎么?波本改变主意了吗?”输人不输阵,她硬撑着后怕抬头问他。
                    波本看了毛利兰一会儿,蓦地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像是束手就擒又泰然处之的无奈。
                    他走到她身前,抬手摸摸她的发顶,“真是个傻孩子。”
                    毛利兰想说不是的,看到子弹我是会躲开的。只不过因为是你……因为是你的缘故,我永远相信你不会伤害我。不管你究竟是谁,是安室先生、波本还是别的名字都不重要。
                    只因为是你啊,安室先生……降谷零。


                    IP属地:广东12楼2021-11-05 0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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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毛利兰对着镜子化妆。
                      浓妆、淡妆、洗净铅华的素面,百态千姿仍是看惯了的清丽眉眼。毛利兰没有工藤有希子和贝尔摩德精妙的易容术,乔装打扮无非戴黑超墨镜、帽子伪装。
                      “怎么看都显得手法拙劣呢。”她对着镜中的年轻女子说。
                      高木美和子揽住她的肩,“没关系,反正只要引出嫌疑人就好。他没空认出之前有没有见过你。”
                      罪恶都市米花町又现连环色魔杀人案,歹人辣手摧花作案手法残忍,几名受害人从高中生到少妇,无不是容颜姣好的女性。更可恶的是凶手狡猾,竟无一名目击者,更屡次从警方眼皮底下逃脱。警视厅决定主动出击,派女警诱出凶手再一举抓获。
                      当此重任的女杰正是毛利兰,众人无不为凶手祈祷。
                      毛利兰跺跺高跟鞋,“但愿我别把他踢成半身不遂……”
                      难免要穿着高跟鞋跑百米冲刺,多跑几次脆弱纤细的鞋跟就该报废了,她看重的当然是敲地板震天响的效果。
                      “本来计划应该是我去的,可是出了点意外……”美和子抚摸着微隆的小腹,“小兰忐忑吗?”
                      “没有,有点兴奋呢。”
                      高木美和子把她推出化妆间,“要安全回来哦,否则我承受不住降谷先生的怒火。”
                      “为什么要提降谷先生?”
                      搜查一课的办公室。
                      高木美和子抬首四顾,“最近搜查一课的气氛还真是低迷呢,阿涉?”
                      “啊?我感觉差不多啊。”高木警官满脸的不解。
                      “年轻人们明显提不起干劲了,往常隔壁部门常常过来乐于助人的也少了很多诶。”
                      “美和子,你不是说他们实际上都是各找名头来向小兰献殷勤的吗?”
                      “所以突然都不见了才很奇怪啊。”
                      “我想大概是降谷先生御下格外严格,大家不敢明目张胆?”高木警官谨慎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我反而是觉得没人有胆子跟降谷先生抢人呢。”美和子打了个响指,“这是我跟由美得出的结论。况且论及情分的话……”
                      ——鼻青脸肿的连环杀手哭哭啼啼地被押上警车。
                      晚间和铃木园子小聚,毛利兰仍在反省自己下手太重。
                      “是凶手太不经打。”园子单手支着吧台,向酒保要了杯鸡尾酒。
                      “我没想到他五大三粗,结果弱不禁风。”毛利兰转着台上的细足浅口酒杯,她也不算全身而退,至少脚上的高跟鞋算是要报销了。
                      园子龇着牙冲她乐,“你上司责备你了吗?”
                      “之后我没看到他呢。”头顶悬吊的玻璃酒杯被壁灯折射出一片幻彩迷光,毛利兰盯着它们,眼睛酸涩。
                      园子沉默片刻,“复杂又可怕的男人……”
                      “降谷先生哪里可怕。”她下意识辩解。
                      园子举手投降,“好啦好啦,他对你肯定不显得可怕。但降谷先生太琢磨不透了,哎?我有个好主意可以试一试?”
                      毛利兰的脸红艳如桃花,园子猜那可能是壁灯照上去的颜色,“听园子的语气好像是很奇怪的主意。”
                      “那么……你干脆答应新一或者新出医生的追求?看看降谷先生的反应?”园子灵机一动。
                      “哪有这样做的!”毛利兰为园子的脑回路震惊。
                      “兰你想想,说不定在你和某个男人的婚礼上,降谷先生突然冲进礼堂,拉过你就跑……抢亲诶,是不是很刺激?”
                      “你少看点那种奇奇怪怪的偶像剧。”毛利兰扶额,“假如我结婚,降谷先生还会送上祝福的吧?”
                      “伟大的爱情,喜欢的女孩子结婚了,新郎不是他……”园子继续让丰富的想象力策马扬鞭自由驰骋。
                      “园子你真的喝醉了!”毛利兰夺过园子手里的酒杯。
                      “你太小看本小姐的酒量!”园子趁毛利兰不注意又一把夺回酒杯,得意地对她眯眼,“这么一点酒怎么会让本小姐喝醉呢?”
                      “醉鬼都说自己没醉!”
                      “哎哎想那么多干什么,别想降谷先生了。歌舞伎町新开了家牛郎店,我们今晚去逛逛吗?”
                      “你还想找牛郎?京极先生肯定会拆店的!”毛利兰拽住园子。
                      “跟阿真说我去长长见识……兰,去嘛?没准会看到金发的牛郎呢,要是皮肤颜色黑一点就更完美了。”园子反手想把毛利兰拖着走。
                      “降谷先生是天生的发色肤色,哪那么常见。要是被你拉去牛郎店宣称要找和他相似的,传出去你让我以后在厅里拿什么脸见他……”
                      “所以其实兰也是想去的嘿嘿嘿,不是天生的有什么要紧……牛郎染发的还少么,现在美黑风潮也没过时……就算长相没他好还是马马虎虎过得去的。”
                      “没什么马马虎虎!园子你给我坐好!”
                      跟醉鬼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园子晃着晕沉沉的脑袋,“不去也行……那兰你陪我跳舞吧?像幼稚园的时候那样,你当王子,我当公主……”
                      毛利兰扶着她,“我的高跟鞋要坏了,跳不成舞。”救命,但愿她的鞋子能支撑到她回家。
                      “你为什么要穿一双快坏的鞋子嘛。”
                      她低头看了眼鲜红的鞋面,红得凄厉无边,可光从正面看还是好端端的,“新的跑坏了容易心疼呢。横竖都要报销,发挥余热不好吗?”
                      “那我们去不用穿高跟鞋的地方好了,兰好久没休假,你陪我去塞班岛看水晶海浪好不好?光着脚走在沙滩上,或者穿着夹趾凉拖,要那种塑料面的,上面还印着花。”
                      “我要上班的……”
                      “等你休假咯,兰,你不是马上有年假么,我先预定你的假期。”
                      她想了想,觉得这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去吧?”
                      京极真开车来接园子,把她送上车已经天晚了,京极先生问毛利兰:“我们送兰小姐回家吧?”
                      毛利兰摇摇头,“没关系,离事物所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这样啊……”京极真摸摸后脑,“倒不用担心有不长眼的毛贼敢骚扰兰小姐……不过兰小姐回到事务所还是给园子打个电话。”
                      “兰、塞班岛、塞班岛啊!”园子挥着手臂。
                      园子真是喝醉了。毛利兰苦笑。
                      夜街如水,秋气深凉,毛利兰反剪着双手走在街道上,月亮给街面细致地撒上一层白霜。
                      鞋跟敲在地面,发出碎乒乓球乒呤乓啷的噪声,她干脆踢掉鞋,赤足走在路上,月光照着纤秀的足面。
                      歌舞伎町的夜晚是热闹的,灯火璀璨,卖艺的吉他手当街弹着吉他,曲调出奇的欢悦又凄凉。
                      毛利兰驻足聆听,她把零钱轻轻放到他身前的礼帽里。许久许久,酒意上涌,往事如奔腾的野马纷至沓来,铁蹄咚咚敲打着她的脑神经。
                      手机的触控屏幕光洁,纤细指尖悬停半空,她不用思索,便自然而然地按出那串号码。
                      还是冰冷机械的机器女声,电话号码的主人已将其注销多年未用。毛利兰怔然,是哪一年?他说,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哦,以后或许会常来打扰你们,兰小姐别见怪。是哪一年?
                      鬼使神差地,少女又拨通另一串数字,同样的杂乱无序,同样的刻骨铭心。
                      电话通了,是他清朗醇和的声音:“兰小姐?”
                      “安室先生……零先生……”
                      彼端沉寂下来,她几乎疑惑降谷零挂断了电话。
                      “兰?”他轻声问。
                      毛利兰像突然从梦寐中惊醒,“哎、没事……不好意思我打错了。”
                      她慌乱地想挂断电话,却听他轻笑一声,说:“回头。”
                      降谷零的声音极远又极近。
                      他说,回头。
                      狂风吹乱她的长发,毛利兰回头,看见他。
                      夜晚的长风猎猎,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衣袂翩飞,一天一地的落叶中,紫灰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她。
                      “零先生……怎么会在这里?”毛利兰问道。
                      “风见约我去居酒屋喝酒,他回去的路上看到你和园子小姐,园子小姐醉了,他担心你也喝醉,就打电话通知我。”
                      “你跟了我多久?”毛利兰想她大概真的有点醉,连有人跟着自己都没注意。
                      降谷零向着吉他手一扬下颌,“从你停下来听的时候开始。”他向少女展颜一笑,“弹得很好,可惜不如我,枉费我年年都弹吉他给兰听的心血。”
                      毛利兰接住一片落叶,指尖一旋,叶子轻飘飘地落地,“嗯,谢谢零先生的吉它曲,我很喜欢。”
                      他朝她伸手,“走吧,我们回家。”
                      毛利兰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不由分说把她背起,“哎?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鞋子都丢了,还是兰想光着脚走回事务所?”他说,“我可不想明天在厅里见到脚上缠了绷带的兰。”
                      “高跟鞋坏了嘛……”她低声辩解,零先生的背很宽厚,也很温暖。男子的气息清冽干净,将她笼罩包围。毛利兰脸颊滚烫,想必颜色一定很红,幸好零先生看不见。
                      满城灯火流金,降谷零问:“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毛利兰小声回答,“成年,已经很久了。”
                      她有点心虚,为什么降谷零问起来,她像做了错事,仿佛刹那间回到小时候,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只知道信任背着她的这个男子,什么都不用顾虑,只是信任他。
                      降谷零怔了怔,似是自嘲,“我总还错觉,兰仍是小姑娘。”
                      “零先生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哈哈兰当然早就长大了,不过还是和从前一样纯粹呢。”
                      “呐零先生是在取笑我太简单吗?”
                      “我怎么敢冒犯兰。”降谷零调侃道。
                      “……明明就是这个意思嘛。”
                      歌舞伎町的街很长很长,明灯闪耀,霓虹流光,毛利兰想起过去那些年的许多夜晚,昨夜星辰,她想告诉降谷零,某个晚上的景象恰如风露良宵,很美。
                      “兰。”他开口。
                      “嗯?”
                      “你问我为什么每年要送花给你。”降谷零含笑,“兰,虽然觉得离开对你比较好,但自己还是很不甘心呢,于是每年都给你送花。很自私吧,用这种方式提醒你我的存在,好叫你别忘了我。”
                      她伏在金发男子的背上,声音闷闷的,“真的自私呢。”奇怪的是她并不感到生气或被冒犯。
                      毛利兰轻易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你喜欢上别人,我会祝福,但有一线可能,我都不愿意你喜欢上除我以外的其他人。
                      “之前在明月院,降谷先生为什么不跟我见面呢?”
                      “见了面又要分开,徒然生烦恼,那又有什么意思?别离久了,再相逢的日子才格外珍贵。”降谷零平和地说,“我不想让你担心,我从事的工作高危,没法向你许诺平安的未来,可我不想放你走,那末等我调任,不必再出生死一线的任务,我就可以堂堂正正的许给你平安。”
                      “对不起……零先生等了我很久吗?”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太轻易得到的东西,我总疑心不属于我。”降谷零说,“不管在哪里,有多久,我都等着你愿意走到我身边。”
                      “幸好还不晚……”她的声音比晚风温柔,“不晚,我很开心。”
                      “背着兰回事务所,不知道毛利老师和师母要怎么刁难我。”
                      “嗯,我会和爸爸妈妈解释清楚的呢。”
                      他叹了口气,“果然女生外向,可要是生男孩将来又会跟我抢你,真是为难呢。”
                      毛利兰捂住脸,“零先生想的太远了!”
                      几月后的明月院,紫阳花的花期将至,游人如织。
                      毛利兰去归还御守,慈眉善目的住持说:“想来毛利小姐希望平安的人已经平安了。”
                      她回头看看庭院里的金发男子,“是呢。”
                      住持循着毛利兰的目光看去,“原来是那位先生么。”
                      “您见过他?”
                      “是很显眼出色的年轻人,过目不忘。”住持说,“毛利小姐第一次来求平安御守的那年,他也在神像前供奉了盏祈福的长明灯,亲手制作、亲手供奉,至今长命,他祈求平安的人应该也平安了。”
                      “我相信是的。”
                      “虽然不相信神佛,但有虔诚的心愿,为此向神明祈愿,他一定很希望你能平安。”
                      下山的山道上,草木葳蕤,蛱蝶翩翩环绕鲜花飞舞。
                      毛利兰轻快地跳下一级一级石阶,她仰头对降谷零说:“我每年来明月院,发现花海有个秘密,零,你要听吗?”
                      明眸如星,猝不及防间,她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踮起脚亲了他的左颊,“就是这个秘密。”
                      降谷零扬眉,凝视着毛利兰,紫灰色的眸子里黑云掀腾,笑意狡黠,“还不够哦,兰。”
                      他微微笑着俯身,吻住她的红唇。
                      漫山遍野的紫阳花开成一片温柔的蓝紫海洋,山风习习,有谁说过,这片海洋的花语是“至死不渝的爱情”。
                      08
                      铃木园子随手接起电话,听清电话里传达的消息,目瞪口呆。
                      “喂喂?什么兰不能跟我去度假了?因为她要和你去度蜜月?降谷先生我还没考核你呢……请柬已经放到我家信箱里了!”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上周夜读射雕三部曲,心有所感,有感而发。标题嘛,取自“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现代文真是太难写了!
                      久别重逢的故事。写这篇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盘旋着树下野狐《蛮荒记》里的一句诗:夜长有时尽,相逢岂无期。


                      IP属地:广东14楼2021-11-05 0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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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0楼2021-11-06 2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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