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3 反常
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Jeffery终于开始正视自己性取向的问题了。
虽然最近因为要帮2号前辈准备结婚派对的事，他长时间都和2号前辈呆在一起，与EA共处的时间受到了进一步压缩，但Jeffery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还是什么别的缘故，每当他与EA那双浅色的眼睛对视的时候，他的心跳就会变得有些慌乱，导致每次都会下意识去躲开对方的视线。
但有时他又觉得自己可能只是单纯的紧张才会这样，不过转念一想又有些不对劲，之前他都好久没有紧张过了啊，为什么现在突然又紧张起来了。
Jeffery是越想越害怕，越琢磨越绝望，以至于干活的时候都浑浑噩噩的，什么问卷，什么派对，全都被他抛到脑后了。有时候EA都觉得他状态不对劲，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每次都慌慌张张地表示不是，然后领着自己任务匆忙逃走。
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叹EA真的是块木头，有次他只是偷看了EA一眼就立刻被对方发现了。他自己当时就脸红了一片，结果EA以为他发烧了，硬要伸手给他试体温，导致他的脸更红了。
他当时是压根顾不得什么解释了，只顾着摇头，好在EA后来终于发觉了不对劲，没再向他靠近，好歹让他找了个理由逃脱了出来。
不行，这人这么木，将来可怎么追啊。
正当Jeffery缩在被窝里这么惆怅的时候，他瞬间就意识到自己刚刚是不是承认了什么。
完了，没救了。Jeffery认命般地用被子把脸盖了起来。
原来人真的会被掰弯。
EA其实察觉到了这几天Jeffery的反常，他并不是不想一探究竟，但奈何条件不允许。先不说Jeffery这几天碰见他就跟看到鬼了一样，聊不了几句话就想着溜，以至于EA都以为是不是自己填完那张问卷之后怨气太重了，要不然怎么把他吓成这样，不过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也没有很生气啊。
至于别的原因，就是他这几天出门吃饭的时候，总是感觉有几个人在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考虑到有一个聚会近在眼前，他难免神经有些紧绷，以防有些人又要趁机整蛊自己。
虽然他的首要的怀疑对象肯定是2号，但他知道2号这个老狐狸是肯定不会老老实实地交代的，一旦逼问的话，想问的不一定能问出来，自己最后的下场却一定会因此变得更惨，所以他打算从别人那里下手。
自然，他是怀疑过Jeffery这几天的异常可能是因为他在跟2号他们在密谋着些什么，毕竟Jeffery也是这次聚会的组织者之一，但当他问的时候，Jeffery却完全不清楚他问的是什么问题。只说准备工作一切正常，一定会按时完成的，要他放心。
不，我一点也不放心。
EA看着Jeffery回答时真挚的神情，无奈地直摇头。
不过经过这么一问，Jeffery基本上被排除了嫌疑，之后的几天里EA还试图从18号19号那里找到突破口，却发现这俩家伙这次口风严得紧，竟然没让他找到什么破绽。
完了，这次可能真的要束手就擒了。
曾经通过反侦察逃脱了各种整蛊的EA此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然而，他现在只能祈祷，他们这次能看在3号婚礼的面子上，别搞得太大。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间就到了EA最不喜欢的聚会时间。
出发去一楼的酒吧之前，EA仍旧在办公室里纠结到底要不要穿正装，虽然这个情形确实该穿点正式的衣服，但他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今天晚上他穿着的那件衣服很可能无法全须全尾地活着回来，而他也只有这一套正装，万一坏了，他以后参加慈善晚会总不能穿着休闲装去吧。
但他转念一想，3号这家伙这辈子可能也就结这一次婚了，不穿正装是不是有点不好。
所以为了3号，他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正装打好领带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坏了就坏了，反正我也不喜欢穿西装。
他破罐子破摔地这样想着。
聚会那天还是Jeffery头一次见EA穿正装。
考虑到自己依旧是EA的秘书，他觉得自己还是和EA一起到场比较合适，要不然他自己提前过去也没事可做，反倒有些尴尬，所以就在EA的办公室门口等了他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EA这次在房间里换衣服换得比他想象中要慢很多，按理来说换身衣服应该花不了EA多少时间的，但当EA推门出来的时候，Jeffery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其实EA穿着正装的样子是很帅的，裁剪妥帖的西装让他的身材看上去比平时更加有型，就是他的领带系得实在不敢恭维。
他竟然不会系领带吗？
但他还是憋着没敢说出口，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一起走进电梯间，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合上。
电梯下行的时候，Jeffery趁机偷偷打量着穿着正装的EA，忽略掉对方系得奇形怪状的领带，对方这一身真的越看越养眼，让他一时间都难以将自己的视线移开。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身旁的EA比他还要紧张，但他紧张什么，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参加聚会。
正当Jeffery还在困惑这个问题时，EA突然开口了。
“你老盯着我看干什么？”EA说这句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向他，只是正正地盯着眼前的电梯门，“我穿这身很奇怪吗？”
Jeffery有那么一瞬间还在惊讶为什么自己的偷看行为会被发现，随后就顺着他的目光在光滑的电梯门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当场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好在他智熄许久的大脑在这时终于发挥了应有的作用，“你的领带……额……需要我帮你系一下吗？”
“……”
EA看了看自己系的领带，又看了看Jeffery，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一脸尴尬地将身子转向他，然后把自己系的领带拆了。
“不好意思，之前出门都是别人帮我系的。”
好在Jeffery没有再说什么，要不然EA感觉自己的脸皮真的要挂不住了。他之前出去参加活动都是有同伴跟着的，所以系领带这种事都是找人帮的忙。倒也不是他真的不会，只是他每次照着方法系好领带，都会被人说丑，显然这次也并不例外，几次下来自己便也放弃了。
因为身高差距，当Jeffery给他系领带的时候，他被拽得不得不低了低身子，这让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一时间近得有些尴尬。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因为胡思乱想而脸红，Jeffery只能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上。
然而他极力掩饰的窘迫的神情还是被有着身高优势的EA发现了。
看着Jeffery略微有些泛红的脸颊，他不免想起了Jeffery这几日不正常的表现，以及他之前被逼填写的问卷。
这家伙该不会……
EA的表情逐渐由恍然大悟变成了无言以对。
我就知道那些所谓的匿名都是骗人的。
Jeffery一把领带系完，就如释重负般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他很快发现EA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他又想起EA之前紧张的神态，正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的电梯就到了。
“大哥！”
难得细心打扮的3号和一堆人站在电梯门口，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了。

Chapter.75 醉酒
Jeffery原本觉得自己的工作或许就只是在聚会结束之后收拾一下残局，却没有想到事故来得这么突然。
整个事故的过程他恰巧全都在吧台那看见了，因为那时他的果汁刚刚喝完，打算在吧台找16号再续一杯。他去之前，他就看见原本EA坐着的地方围了一群人，他听见里面传来了挣扎和打斗的声音，不过或许是因为EA之前给他建立起来的心理预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事发生在CRO的聚会上挺正常的。
直到他在等果汁的时候出于好奇往人群中看了一眼，他才愣住了。
他发现那个被摁住不断挣扎的人不是别人，就是EA。
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理解EA今天和自己一起坐电梯的时候，脸色为什么这么不好了。
原来他一早就预料到这次聚会受苦受难的人会是自己。
Jeffery看着被人摁住灌酒的EA，心里不由得为对方捏了一把汗。
时间倒退到十几分钟之前。
那个时候EA恰好把自己杯中的威士忌喝完，他本来也没打算喝太多，所以就打算起身离开。可能是因为喝酒的时候他改不了发呆这个习惯，直到他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他才意识到周身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不过等到那时，他再做什么反应都已经晚了。守株待兔的18号和19号早就扑上来就扣住了他的手臂，后来补上来的10号则彻底按住了他的双腿，让他完全没有了反抗的能力。至于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没有选择破口大骂，主要是因为之前几次聚会的经历让他明白，一定不要开口说话，因为一旦开口，就再也闭不上了。
当他看着2号拿着一整瓶大约四五十度的伏特加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EA的整个脸都黑了。
这个时候周围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了，其中有像11号这种看热闹不怕事大的，也有像4号和9号这种即便想帮也爱莫能助的。无论围观人群心里都在打什么算盘，在2号举着酒瓶走近EA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出言阻止。
主要也是因为每次聚会都会发生类似这种事情，大家都习惯了，
EA挣扎着躲开2号试图扒开自己嘴的手，并且试图脱离三人对他的钳制。他浑身上下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这导致负责控制他的18号19号叫苦不迭，一直在大声催促2号。但2号也很无奈，EA牙关紧咬，他怎么掰也掰不开，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会一直这么僵持下去的时候，EA突然间感到有人在背后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的腰。
EA几乎当场就开口骂了出来，虽然他还没来得及骂出声，就被掐住了下颌。随即他就感受到呛人的伏特加涌进了他的口腔，激得他眼睛通红，表情扭曲狰狞。
掐EA腰的幕后黑手10号则在他身后心虚地笑了。
2号差不多灌了大半瓶，就被实在看不下去的3号拦了下来，18号19号也觉得恶搞得差不多了，就放开了EA，10号反应慢了一拍，当场就被EA踹飞了出去。
EA吐了一地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酒，或许是因为实在呛得厉害，他咳嗽了好久，才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两眼通红地看向了一旁还拿着酒瓶的2号。可能是那眼神实在是太狠厉了，2号被看得心虚，默默把还剩一小半的酒递给了3号。
EA的嘴动了两下，似乎是想开口骂人，但张口到一半，他就吐了。
或许是太难受了，他吐得停不下来，脸色白得吓人。Jeffery挤过了前排，扶着他愈发不稳的身体，问他感觉怎么样。
然而，吐完的EA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他一眼，就仰头昏了过去。
在4号的帮助下，两个人半拖半拉地把EA带回了办公室。
EA将将昏过去的时候，幸亏旁边的4号反应及时，从另一边拉住了他，要不然Jeffery怀疑自己极有可能被昏倒的EA拽倒在地。因为他实在是太沉了，他们两人只是拖着他上了个电梯，Jeffery就出了一身汗。4号可能是平时有在锻炼的缘故，倒是没有出多少汗，只是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骂2号做得太过分。
两人把EA安置到床上后，4号就说他要去医务室取些药，让Jeffery看着点EA，别让他吐得到处都是。
不过EA却并没有料想中的那般再吐些什么，或许是在酒吧时吐得太多，早就把胃里仅有的东西吐得一干二净了，但为了以防万一，Jeffery还是把垃圾桶放到了床边。随后他奋力脱下了EA身上已经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西装外套，解开了他的领带和腰带，并把他的衬衣扣也开了几颗，让他能多少舒服一些。
这之后Jeffery就没什么事可做了，只能在一旁站着默默地等4号回来。
直到这个时候，Jeffery才明白，为什么EA之前表现得那么不喜欢聚会——说真的，如果自己每次参加聚会都被这样折腾的话，他一定也不会喜欢上聚会的。
4号前辈很快就回来了，他带回来了一盒胃药和几种解酒药，有片剂也有冲剂。因为EA喝醉酒之后并不是很老实，两个人废了很大力气才勉强把几片维生素C喂下去，就这样还算不错了。后面EA不知道是梦见了什么，嘴里嘟嘟囔囔的，反抗得特别激烈，冲剂是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了。4号也怕呛到他，果断放弃了这彼此折磨的喂药过程。
“这样吧，你在这看着他，等他醒了再让他喝药吧，”4号也累得不行了，不过Jeffery估计他更多地是心累，因为现在已经要到聚会的尾声了，原本EA应该在结束的时候说几句致辞的，现在看来是绝对不可能了，“果然我还是不放心下面，还是得下去盯一下，你一个人留在这没问题吧？”
“哦，没问题，”Jeffery倒是也没有多想，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前辈先去忙吧，这里我看着他。”
告别了4号后，房间里瞬间就只剩下了他和EA两个人，耳边一时间安静地只能听见EA的梦呓与呻吟声。
EA睡得并不是很安稳，眉头紧皱着，估计是胃并不是很舒服。EA胃并不好这件事他之前倒是听2号说过，说是让他记得提醒这位上司吃饭。想到这Jeffery不禁觉得有些无语，2号平时看着倒是挺关心自家大哥的，玩起来真的什么都忘了，一口气灌这么多高度酒，换谁谁不难受。
EA梦呓的声音又大了些，Jeffery有些好奇，便凑近听了听，但却并没有听清什么，听了不一会儿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便起身打算去给EA用蜂蜜把胃药冲出来，毕竟也不能总在这干站着。
然而，他一步都没来得及踏出去，他的手就被一个温热而又宽大的手死死地抓住了。
然后，他就听到身后的EA说了一句。
“别走，别离开……”
一开始他还是以为是EA醒了，结果等他惊喜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对方的眼睛仍旧紧闭着，只是眉头皱的更紧了，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握住他的手微微地颤抖着，不知是因为醉酒，还是因为在害怕什么。
“你怎么了？是很难受吗？”虽然知道对方大概率不会回应自己，但Jeffery还是试探性地问了几句，并不由自主地回握住了对方的手，“要不要喝点什么？还是又想吐了？”
EA却不再说话了，只是摇头，眼角隐约有泪光在闪烁。
“别走……不要走……”
Jeffery看着他痛苦的神情，猜到他大概是梦到了过去的一些事情，而且大概率会和他那位曾经因病去世的爱人有关。只是Jeffery对他的那位恋人实在是所知甚少，碰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才好。
最后，他只能默默双手握住对方伸出的手，坐在床沿，笑着哄道：“好，我不走，我不走。”
“我在这里一直陪着你。”
他轻抚过对方的眉眼，目光难掩温柔。

Chapter.76 轻触
或许是听见了Jeffery的话，又或许是感受到了对方回握的手，EA逐渐安静了下来，神情也渐趋舒缓，好像真的睡着了。
只是他的手仍然紧紧握着Jeffery的手，仿佛即将溺水的人死死抓着汪洋里唯一的一节孤木，抓着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一般，任凭Jeffery怎么挣动都挣不开。
Jeffery也没有再试着去松开他的手，他反而逐渐平静了下来，不再像前几日那般只是看着对方就容易脸红心跳。或许是因为他彻底接受了心底的那些莫名的悸动，再没有继续逃避下去的想法了。
他看着EA熟睡中的面容，发现自己好像从没有这么细细地观察过对方。又或许是因为对方在平时总是对自己设着防备，不肯让自己看出哪怕一丝的破绽，所以表情看上去总是木木的冷冷的，不像现在，熟睡的面庞难得透出些依恋来，像只露出肚皮的孤狼，难得对他放下了警戒。
他长得很好看，眉型修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特有一种冷冽而又成熟的美。Jeffery并不能找出非常合适的词来形容他的好看，只是确信，如果EA曾有过学生时代，一定会有很多女孩喜欢他、追求他。
握住他的手莫名又收紧了些，痛得他不禁瑟缩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有松开。
EA的手很大，比他的手要大出整整一圈，这点Jeffery很早就发现了，只是EA本身就长得比他高大很多，所以他并没有很在意。只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EA手上竟然结着这么厚的一层茧子，让他整个手摸上去硬得像块粗糙不平的石头。
这样一双手，完全不像是他这样的年纪应该有的。
他默默地为他拭去了额头细密的冷汗，看着对方苍白的脸色，莫名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他记得那天恰好是圣诞节之后，EA怒气冲冲地冲进2号的办公室扬言要揍对方一顿。他当时太紧张，没敢仔细观察对方，但现在想来，那天的他的腿似乎受过伤。因为在对方带着自己前往办公室的路上，他发现对方的走姿好像一瘸一拐的，小腿似乎不大听他的使唤，向他介绍工作的时候脸色也不好，似乎十分疲惫。
但他对此却什么也没说，似乎认为这只是小伤，不值得挂心，所以觉得没必要提起。
而他的同伴们对他的受伤似乎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需要特地去看望一下或是怎么样，或许这其中也有EA个人性格的缘故。毕竟他总是绷着个脸，心事重重的，话也不肯多说一个字，也总是端着个大哥的架子，神经一直紧绷着，很少有真正放松下来的时候。
Jeffery突然觉得EA活得好累。
因为他曾经见过很多前辈向其他人倾诉自己的心事，他见过2号前辈向3号前辈抱怨工作太忙，见过3号前辈感叹自己太笨，见过4号和9号前辈因为被2号叫去临时加班，聚在一起商量着该怎么光明正大地揍上司一顿。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过EA对谁说过什么心里话，他最多抱怨几句工作太多，就又把自己埋进文件里，再不说话了。
或许，他留给自己仅有的爱好，就是下午在阳光下喝一杯暖暖的咖啡，慰藉自己疲惫的身心。
“当大哥一定很累吧。”他抚上对方的脸颊，凑上前低声说道。
原本他只是兀自感叹一句，却没想到昏睡中的EA仿佛听见了他的话一般，眼角突然落下两滴泪来，苍白的唇瓣颤抖着，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如鲠在喉，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Jeffery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戳到了EA的痛处，一时间也是有些慌乱。
Jeffery慌得甚至都忘了对方现在还醉得像一摊泥，赶忙问他到底是怎么了，结果抛出的问题犹如石沉大海，一片沉寂中，回应着他的只有EA越来越明显的抽噎声。这时他才意识到，对方其实并没有清醒过来，无奈下只能抽了几张抽纸去擦对方眼角的眼泪，然后柔声安慰道：“好了，别哭了，是我说错了……”
或许是自己的安慰起了作用，又或许对方的梦正在逐渐消散，EA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终于没再继续哭下去了。
Jeffery看着EA因为哭泣而泛红的眼角，突然意识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EA哭。如果换作几天前的自己，他或许会觉得很震惊，但现在他却觉得淡然了，因为他莫名觉得，谁都应该有脆弱的权利，就算像EA这样坚强到倔强的人，哭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毕竟一个人如果被剥夺了哭和悲伤的权利，那该有多可怜。
EA握着Jeffery的手终于有了松开的迹象，这说明对方很快就要醒了。坐在床边的Jeffery看着终于平静下来的EA，莫名觉得有些高兴和释然。
他突然觉得EA并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靠近，也没有平日表现得那样冷漠麻木，他只是把自己掩藏得太深，以至于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先前在聚会上因为EA的那句话而泛起的踟躇和犹豫，现如今全然变成了兴奋和跃跃欲试，因为经过今天的这些事，他突然觉得撬开EA用来保护自己的面具似乎并没有那么难。
“放心，今晚的事我会跟其他人保密的。”他松开了EA的手，把被折腾得乱糟糟的被子又重新掖了掖，随后笑着拍了拍EA的脸。
直到这个时候，Jeffery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被握着的手已经被EA捏到发白，又僵又痛，几乎快要动不了了。
他一定很想念那位病逝的恋人吧。Jeffery揉着自己的僵硬的手，凑上去，仔细看着EA紧闭的双眼，心下又是酸涩又是无奈。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让人思念至此啊。
“在你眼里，我怕是永远都比不上他吧？”
年轻人眼眶莫名湿润了，但他还是笑了笑，他的眼前描摹着对方眉眼，似乎是想把这个画面深深地刻入脑海，藏进记忆。看到最后他又似乎觉得这样不够，最后他用自己几近麻木的那只手抚上EA的脸庞，笑着在那人的脸颊上印下一个浅浅的、温热的吻。
“这是我收你捏痛我的手的利息。”
Jeffery亲完之后，留下这句话，就拿着药逃似地走开了。
他出门时特地把办公室的灯关上了，其实泡药冲蜂蜜这种事大可以在办公室里完成，但现在的他是无论如何不能让自己再在里面多呆一秒了。
他怕再待在里面，他就再难控制自己悸动的心，再难隐藏自己溢满的感情，再难掩饰自己眼底的情意。
只是，他再也没有之前那种彷徨无措的感受了，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也大胆地、偷偷地迈出了第一步。
他好像终于又找回了做自己的感觉了。
但或许是他出去的时候实在是太高兴了，根本没有注意到，在他关上灯的那一刻，一双浅色的眸子猛地睁开了，在黑暗中闪着细碎的微光。
躺在床上的EA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天花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摸向了自己的脸颊。
他刚刚……是不是……
亲我了？

Chapter.77 罢工
EA瞪着眼前的文件，感觉自己已经被折磨疯了。
如果说，之前是Jeffery因为突然察觉到自己奇怪的性取向而感到无措，那么现在算是轮到EA去感受这种无措了。
其实他大可以安慰自己那晚苏醒前所听到的话和脸颊那一瞬湿热的触觉都是喝醉时做过的梦，但当Jeffery给自己递上冲好的胃药时，他敏锐地看到了对方那只因长时间血液流通不畅而发红的手，就知道那句话和那个吻不是他的错觉。所以在乖乖喝完药后，他几乎绝望地认识到，这位认识他不足半年的秘书，在他喝醉的时候，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亲了他的脸。
我这算是被非礼了吗？
那晚躺下之后，他试图用自己醉酒后的大脑思考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他莫名想到之前他填完问卷之后，Jeffery刻意躲避自己的一系列奇怪的行为举止，想起对方与自己私下接触时慌张的眼神躲闪，和泛红的耳尖，就觉得自己头痛到难以复加。
我是不是对他脾气太好了点。EA盯着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说起来，那天晚上喝醉之后，他倒是难得做了一场梦。
他大概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或许是平时实在是太忙太累，连做梦的心力都没法剩下。不过他倒是对做梦没有什么盼望之类的情绪，毕竟也很少会梦见令人愉快的事情。这次他或许是被灌了太多酒，心情也比往日放松了许多，才会突然梦到那些过去已久的人和事。
只是，他明明是不想回头看的。
EA看着被放在角落里的那个纸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有多久没有梦见他们分别的那一天了呢？
站在那间熟悉的病房里，看着那张空空如也的病床，他不由得问起自己这个问题。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失去他的时候，只要一阖上双眼，眼前就会浮现他死去时的模样，梦见他枯瘦的脸颊和嘴角挂着的笑。但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梦见这一天的情形了，只单纯地觉得那段日子太过难熬，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回头看了。
只是，他又何曾走出过来呢？
他不还是在梦见Umbrella那一瞬间，就流泪了吗？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那日气氛的影响，他那时在梦里难得情绪崩溃了。他对着梦里的幻影说了许多挽留的话，说了许多想说但再没有机会说出的话，说了很多很多即使他说出口也再不会有回应的话。
有时候，他多想，那时梦里Umbrella对自己的回应都是存在的，那支他握住的那支温热的手，那句“我不走”，还有那句“当大哥一定很累吧”，都是真的该有多好。他多么希望那不是梦，多么希望Umbrella真的不会离开，多么希望他们能一直在一起。
只可惜，那些回应，大概是当时握着他的手的Jeffery所说的吧。
哎……事情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正当EA头痛地扶住额头，还在纳闷Jeffery到底是怎么对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前辈，你没事吧？是还没完全醒酒吗？我看你脸色怎么还是很难看。”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正站在他面前，一脸无辜地看着EA，“2号前辈要的那份文件不会还没有完成吧，这已经是我来催的第三次了，说什么你都该给了吧。”
是的，因为头痛以及其他一系列的原因，EA已经完全无心工作了。他先前从来没觉得眼前的这些文件这么烦人过，盯着一张纸半天了，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抬眼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环胸站着的Jeffery，瞧着对方那副你不给文件我就不走的架势，莫名觉得他比自己更像这里的上司，毕竟哪有员工敢用这种态度来找老板催工作的？
“我头痛，看不进去，”EA像个泄气的皮球一般躺回了椅子里，彻底摆明了自己今天罢工的工作态度，“你把这文件还给他，让他自己看着办。”
办公桌对面的Jeffery看着EA似乎真的很难受的样子，便诚恳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要不然，前辈你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早饭你也没吃进去，这样不会有事吧。”
EA听着Jeffery的声音，只觉得连眼前的天花板都写满了烦人两个字。最后他实在是受不了Jeffery对他进行的一系列嘘寒问暖，从椅子里蹭的一下站起来，把那堆碰都没碰过的文件推到他手里，然后没好气地把他往办公室外面推。
“让2号把这些工作安排给别人，告诉他我今天说什么也不干了，干不完也是他自己活该，”EA想起昨天晚上2号对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就觉得头气得嗡嗡作响，“还有，我要睡觉了，别进来打扰我。”
被连推带拖着赶出门的Jeffery连句反驳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EA干脆利落地关在了门外。
在外面特意等候Jeffery捷报的2号看着他一脸无奈地抱着一大堆文件出来，还以为EA终于把活干完了，谁知道凑上去一看，文件还原封不动地保持着原样，EA压根连翻都没有翻过。而Jeffery则一脸平静地把怀里的文件往2号手里一堆，笑着说出了他带来的“捷报”：
“他说他今天不干了，让你把这些工作安排给别人。”
“什么？！”听到Jeffery这么说，2号差点没把怀里烫手的文件扔出去，“3号刚刚申请了蜜月，他让我把这些活安排给谁啊？总不能全推给我干吧。”
“这些他倒是没说，”Jeffery挠了挠头，想了想，决定还是原样复述EA的话，“他只说干不完是你自己活该，让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这些，Jeffery就赶快溜走了，生怕2号把气撒在自己身上。事实上，在他走之后，2号确实发火了，他试图用怀里的文件把门砸开，然后把屋里那个罢工的EA拖起来逼着他工作，但EA早就把门反锁了，压根就不理会他。最后他自己在门外无能狂怒了十几分钟，才默默地把丝毫没有变动的文件带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当然，他还不忘捎带上昨天的共犯18号、19号和10号，让他们三个陪自己一起加班。
听到外面逐渐安静下来，窝在被子里的EA才终于安下心来。
虽然导致他无法安心工作的根本原因并没有解决，但是宿醉导致的头痛让他也没有心情再去深入思考了。他倒是也很想找人商量一下，但他多少能猜到，如果他把这件事告诉他任何一个同伴，甚至是3号9号这种，都有可能获得类似这样的回答——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而且如果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很有可能还会造成其他不必要的麻烦。想到这，又想起昨天的2号，EA只觉得自己的头痛又加重了。
往好处想想，他现在还年轻，或许也只是一时冲动罢了，毕竟又不是所有人的喜欢都是一辈子的事。EA在被窝里翻了个身，轻舒了一口气。更何况，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要是知道了，到时候估计又是一大堆麻烦事，还不知道他要闹成什么样子呢。
总之，是绝对不能让他再离开了CRO了。只这一点最要紧，别的都还是次要的。
EA的眸色暗了暗，似乎有些落寞。
是啊，只这一点是最重要的，别的我都无所谓。
他有些厌倦的这么想着，默默的合上了双眼。

Chapter.78 追求
Jeffery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时不时地就会下意识地向EA示好。
除了工作的时候经常地在EA面前刷一刷存在感，吃饭的时候也和他坐得很近，偶尔还会在工作外主动向他搭话。这还只是一开始的试探，越往后，他的示意就愈发明显，比如偶尔装作不经意地问起EA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邀请EA有空一起去吃个饭等等。
但以上种种或隐晦或露骨的示意，都被EA一一敷衍了过去，那些不直接的示好，他一般都选择直接忽视，像那些工作期间的闲聊或者邀请，他要么搪塞过去，要么装作生气的样子要求他不要在工作时间说闲话。不过可能Jeffery已经摸清了EA的脾气，对这种口头上的警告可以说已经完全免疫了，根本就没有了一开始的谨小慎微。
到了后来，Jeffery都已经不能算是示好了，几乎都是在明摆着追求他了，什么往他的桌子上送花送礼物这都已经算轻巧的，时不时地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进行一些不必要的亲密的身体接触，引来许多围观群众不明觉厉的侧目。
在他的一系列操作之下，连一向正经的4号都在某天突然小声问他，是不是他和Jeffery已经偷偷地确认关系了。
毕竟因为Jeffery过于明显的追求行动，他们俩之间的相处方式，在他们外人看来已经快要接近打情骂俏的境地了。
面对4号的追问，EA只觉得头疼。因为那一个月里已经有好几个人来问过他这个问题了，而他也已经认真地解释过无数次了，显然，他的解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尤其当负责情报消息的4号都这么认真地来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EA就基本可以确定全基地大概只有他和Jeffery两个人觉得他们还没有在一起了。
“随你们怎么想吧，我已经解释累了……”跳过几次黄河都没有洗清的EA选择了放弃治疗，毕竟，与其继续解释让事情越描越黑，不如直接放弃描黑的过程。
因为Jeffery的攻势实在是太过猛烈，猛烈到有时候EA甚至都会觉得对方就差把自己怼到墙上强吻了。
要不是因为近几日3号出去度蜜月，他的工作比较忙，出差得比较频繁，不常待在总部里，不然他觉得自己早该崩溃了。他现在每次回总部，只是看着Jeffery那张脸，他就莫名的恐慌，总是会产生一种自己再也撑不住的错觉。
或者说，有时候EA甚至都会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错觉，而是真正的心动。
因为，每当他想起自己在梦里听见的Jeffery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时，他都会觉得自己建立多年的防线似乎松动了些许。虽然他并不知道Jeffery为什么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话，但他确实很想得到类似这样的理解——不是让他遗忘，不是要他坚强，也不是要他放下大哥的担子，而是理解他的累，他的苦，理解他的不易。
其实这样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但最起码可以让他的内心宽慰许多，让他觉得身边还是有人理解自己的。
说到底，也不是他不想忘记，不想坚强，不想把责任分给别人。他只是做不到，也没法这样做。
他何尝没有尝试过忘记，只是回首望去，他的一切几乎都是那人给的，若是忘记了，他还能给自己留下什么。他也尽力做到了坚强，即便这样很累很难，即便他一度有过放弃的念头，他也把这件事尽力做到了最好。他也很想把责任分担给自己的同伴，但有些事，有些秘密，或许注定只能由他一个人承担。
或许，他确实是动心了。
因为他很清楚，Jeffery是真的想跟他谈恋爱的，况且他原本也是个没有什么恋爱经验的人，在他丝毫没有回应的情况下，能为他付出这么多尝试和努力，可以看出他的态度有多么坚决坚定。
可是，这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
如果，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晓了自己加入CRO后受到的关心和照顾，全是因为另一个他完全不认识的人，他又会怎么想呢？
他对自己的这些喜欢，这些冲动，真的能经受那些真相的考验吗？
他不确定，也不敢确定。所以，他只能这么拖着，即使他多年来为自己建立的防御已有些许的松动，他也必须这么拖着，因为他知道，这个秘密是瞒不了多久的，这件事Jeffery早晚都是要知道的。
只是，如果哪一天他真的都知道都清楚了，却还是要追求他，他或许才可以真正开始考虑他的追求。
只是或许……不对，我在想些什么。
躺在床上的EA只觉得自己是累坏了，竟然大半夜还在考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窝在被窝里的他摸了一把脸，让自己有些躁动的心多少平静了一些，才终于有些睡意。
明天还要出差，还是早点休息吧。
Jeffery觉得最近自己的追求进展得还是蛮顺利的。换作别人，如果自己追求的对象对自己的追求迟迟没有回应，甚至对自己避之不及，那多半是要心灰意冷了。但Jeffery却对此丝毫不介意，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EA绝对不是那种简简单单就能攻克的追求对象。
所以对于EA的逃避也好，拒绝也好，愠怒也好，他都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他的态度太过坚定，颇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导致最近这几天EA每次开会都会从2号那里主动争取出差的机会，就连平日最不喜欢的那种需要抛头露面的社交类公众活动都不例外。
而他在总部工作的时候，也总是以各种理由把他推给2号或者4号前辈，让他帮别人打下手，导致Jeffery很难再在工作时找到机会接近EA。虽然EA现在很难在休息时间用这种理由搪塞Jeffery，但不能在工作时间见面依旧让Jeffery头疼了一段时间。
不过他很快就找到了在工作时间也可以光明正大接近EA的理由。
那就是利用小Wrench。
这个方法的确行之有效，在小Wrench在场的时候，EA倒是很少会再赶走他，只是警告性地瞪他两眼，然后低下头试图继续沉迷于工作。然而他的尝试大多时候会被Jeffery以各种各样的话题打断，之后就只能在小Wrench的旁观下硬着头皮和Jeffery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被迫回答一些他并不想直面的问题。
然而每当Jeffery想要从EA那里撬出点有关他前男友的一些信息时，EA都会十分冷漠地拒绝回答他的问题，无论他和小Wrench多么死缠烂打都不肯松口。
不过Jeffery还是对自己很有信心的，他相信，EA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不屈不挠的追求方式折服的，毕竟从对方已经开始下意识逃避自己这点来看，他死皮赖脸还是很有成效的。
只是今天，他的私人情感推进方案无论如何也要姑且暂停一天了。因为他的攻克目标今天又成功从2号那里领到了需要出差的工作，内容是作为CRO的代表人出面参加一场发布会，虽说只出差一天，但还是多少让Jeffery觉得有些不爽。
真是怂，瞧不起他。
不爽归不爽，工作还是要完成的，在完成了2号前辈布置的任务后，眼看着下课时间已经到了，Jeffery便照例前往课堂那里想把小Wrench接回来，然而到了之后，老师却说孩子已经提前回去了。没接到孩子的Jeffery先是去了一趟小Wrench的房间，却惊奇地发现自己扑了个空——要知道，小Wrench向来是不会自己一个人在基地乱跑的。
一时找不到头绪的Jeffery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基地到处巡视了一圈，到最后还是问了别人，才在EA的办公室里找到了小Wrench。
一进EA办公室，Jeffery就看到小Wrench坐在EA的椅子上，开着台灯津津有味地看着什么。
“你在看什么呢？不是说好了不要乱翻EA哥哥的东西吗？”Jeffery只觉得好奇，先是装作很严肃地嗔怪了孩子几句，才迫不及待地凑上前去，看向了孩子正在翻看的相册。
然而他才只略看了一眼，就橡根木头一样杵在了当场，神情不自然到连刚刚还看得入迷的小Wrench都发觉了不对劲，心虚地合上了相册。
只是还没等孩子开口道歉，原本愣在那里的Jeffery率先发话了。
“这本相册，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Jeffery声音颤抖着这么问。

这栋楼一大半我自己撑起来的，太惨了hhh
没办法，我实在是有点咕↖(￣▽￣")

Chapter.79 知晓真相
晚上，EA一回总部，就发现基地里的气氛明显不对劲。
明明早已经过了工作时间，办公区的人却到得格外齐。而且，所有人都很一致地用一种或是惊慌或是心虚或是无措的眼神看着自己，吓得EA还以为是还在度蜜月的3号出了什么意外。然而他刚走到4号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就一个劲地把他往办公室推，只说他一进去就知道了。
于是EA在一众人奇怪目光的注视下，既忐忑又困惑地推开了自己办公室的门。
由于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十分昏暗，所以EA也是找了好一会儿，才看到蹲坐在房间角落里的Jeffery。他看上去似乎受了极大的打击，十分地低落，正当EA打算上去关心几句的时候，他才看到Jeffery面前摆着的那个已经被完全翻看完的纸箱。
在彻底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EA也是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整个人站在那里，像座刚落成的雕塑，进退维谷。唯一能做的只是把身后的办公室门关上，然后安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等待。
在Jeffery看清小Wrench手中相册的第一眼，他的大脑里便只剩下一片空白。
照片上的那个人看上去和EA关系亲密，两个人相互依偎着，还很稚嫩EA笑得很率真，而那个人虽然年纪不小了，却也笑得很真挚，像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不用他人言明，Jeffery只一眼就能看出，照片上的这位正是EA那位神秘的前男友，那位早早去世的前辈。
然而这些都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只是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其实，他大概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刻，就知晓了问题的答案。毕竟考虑到他所处的时代，所处的地点，这个问题还能有别的答案吗？是啊，照片里的这位前辈，这位EA曾经深深爱过的人，竟然和自己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这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什么吗？
他是克隆人。
是的，即便他没有核心，没有在培养皿中的记忆，甚至眼睛的颜色也和他不完全相同，他也只能是克隆人。
想起之前EA对他的所有偏袒，忍让，还有对他的冷漠与回避，他突然觉得这几个月的生活和他的心动变得无比可笑。如果他早就知道，他只是EA眼中的一个替代品，他怕是说什么都不肯多看对方一眼。然而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他甚至还傻傻地以为，EA曾经对自己的所有特殊对待，都只是因为他是Jeffery，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几近崩溃地开始翻看那个他从未敢打开的纸箱，看着那位前辈生前给EA留下的一切，那些礼物、相片、书信，越是看下去，他便越发觉得自己曾经炙热的追求毫无意义，自己曾经当成珍宝奉出的真心分文不值，自己曾经的执着和坚定又有多么的脆弱，多么的不堪一击。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是克隆人？
他跪坐在地，失控地痛哭出声。
EA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了许久。
虽然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是当看到对方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EA心里还是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的。他原本就不擅长应付Jeffery，有时候只是看着他的那双蓝色的眼睛，他就难免会心软，会让步。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经过了这几日的发展酝酿，早已不像先前那么分明，这让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他同时也知道，在此刻，除了他，再没有别人有资格站在Jeffery面前了。所以，无论他多么不想面对这个场景，他都不能再退缩，只能站出来，独自面对这一切。
所以在长久的沉默之后，EA开口打破了两人之间虚假的平静。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他站在那，看着Jeffery蜷缩着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尽管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就绝不隐瞒。”
蜷曲在地上的Jeffery终于有了反应，他先是瑟缩了一下，才慢吞吞地开口，“照片……上的人是谁？”或许是长时间的哭泣和沉默，他的声音沙哑极了，听得EA心头一阵抽痛。
他莫名想起了刚刚失去Umbrella的那段时光。
那些天，由于伤心过度，他的声音也大概像是Jeffery这样，嘶哑不堪，尽显憔悴。
从回忆中很快就回过神来的EA不动声色地向他走近了一些，“他是Umbrella，是一位曾经对我，甚至对整个CRO都十分重要的前辈，也是我的前男友——这点我相信你已经从照片上看出来了。”EA看着对面迟迟没有回应的Jeffery，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他也是你的供体，Jeffery，或者说，应该叫你TEP-20。”
听到这里，对面的Jeffery终于有了回应，“所以你们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克隆人了，对吗？”或许是因为愤怒，或许是因为不甘，Jeffery晃晃悠悠地想要站起来，但他的双腿早已因为长久的跪坐而麻木得使不上力气，眼看着就要倒下。好在一旁的EA像是早有准备，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没有去吃晚饭？”EA试图把他扶到小沙发上，但却被对方狠狠甩开了手。
“放开我，别摆出这幅虚情假意的样子，”一直不肯回头的Jeffery此刻终于看向了EA，他的蓝色的眼睛里此刻溢满了愤怒与怨恨，泪水止不住地从脸颊滑落，“EA，演了这么久你还没有演够吗？说到底，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替代品罢了，所以你才一直不肯把真相告诉我，想把我蒙在鼓里，好继续骗我，不是吗？”
饶是EA脾气再好，听到这句话也难免胸闷，“我从没想过骗你，我和2号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把真相告诉你，”他缓了一口气，好让自己不至于情绪失控，“我也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替代品，我知道你和他根本不一样。”
但对面的Jeffery似乎已经没有心情继续听他解释了，他胡乱抹了几把眼泪，踉踉跄跄地就要往门外走。
只是EA很快就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你想去哪？”眼看着Jeffery想要绕开他离开这里，他干脆一把抱住了他，让对方一时难以挣脱，“你所说的那家福利院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所有过去的记忆都是假的，除了这，你根本就无处可去。”
听到他的这些话，他怀里被控制住的Jeffery终于爆发了。他开始对他又抓又咬，嘶喊着要他放他离开，用了各种恶毒的话语咒骂他，句句都朝他最痛处戳了下去。但EA对此无动于衷，他只是轻叹了一口气，沉默地闭上双眼，感受着怀里的挣扎越来越微弱，耳边的嘶吼声越发无力，直到彻底没有了动静。
再度睁眼的时候，怀里的Jeffery早已累昏了过去，像只睡着的小猫，除了眼角斑驳的泪痕，再看不出刚刚狰狞的模样了。
EA看着Jeffery的苍白的脸庞，原本冰冷如铁的眼神中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失落。
“我还以为你真的理解我了。”
他抱着睡着的他，苦笑道。

Chapter.80 反思
EA坐在床前，怔怔地看着仍旧处于昏睡状态的Jeffery，似乎陷入了沉思。
他倒是并没有在担心Jeffery的身体状况，他已经把基地的医生叫来给对方看过了，Jeffery只是因为低血糖和情绪过于激动才晕过去的，简单地输个液，不出多久就会醒过来。
在这期间他还专门去安抚了一下小Wrench的情绪，那孩子以为自己闯了天大的祸，自从Jeffery把他从办公室里赶出来，就开始不住的哭。一直很擅长哄孩子的11号这次也没了辄，只好把EA搬了去，死马当活马医了。然而事实证明，EA这次来倒还真的管用，多少安慰了几句，小Wrench就不再哭了，只是一直说自己想见Jeffery，想对他道歉。
“你Jeffery哥哥他没有在生你的气，他今天只是有点心情不好，过几天就没事了，”EA用湿巾擦干了孩子两颊的泪痕，如此承诺道，“这几天先让11号哥哥陪你上课好吗？让Jeffery哥哥好好休息一下，等他心情好了，哥哥再带你向他道歉，怎么样？”
窝在被子里的小Wrench看了看EA，确认对方没有在骗自己后，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孩子，”EA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快睡吧，别多想了。”
他坐在小Wrench的床边，直到把孩子哄睡着，才敢起身离开。
虽然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但在真正经历过后，EA才发现自己所受到的影响要比预料中的多得多。他已经无法再像当初设想的那样将自己置身事外，像个旁观者一样看待这件事了。虽然他自己不想承认，但Jeffery对他的追求和表白确实已经完全影响了他看待这件事的态度。
总而言之，他感到很自责。
的确，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Jeffery，他的反应确实不会像现在这么强烈。当初他和Hyun做出这样的决定是有一定的私心的，毕竟作为克隆人的一份子，他们自然要以整体克隆人的利益为先。所以为了一切万无一失，他们才会选择用最稳健的方法先把Jeffery招入CRO，之后的其他事都可以之后再做打算。
虽然他们口口声声在说这是为了保护Jeffery，但这很显然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如果只是为了保护他一个人，他们完全可以选择一开始就告诉他真相。只是他和Hyun最终还是选择了向他隐瞒真相，以保护更多的人。
说白了，这仍旧是欺骗。
不过EA倒是从来没有想过把Jeffery当成Umbrella的替代品，作为一名克隆人，他不可能连这个最基本的问题都搞不清楚。不过他的一系列行为在Jeffery视角里的确充斥了虚伪和欺诈，对方得出这样的结论倒也无可厚非。
但他所说的那些话仍然让他的心里很不好受。
EA坐在床前，慢吞吞地处理着自己手臂上的咬痕和抓痕。
直到到现在他才看清楚，其实他也欺骗了自己很久。事实上，他很在乎Jeffery，最起码要比他一开始以为的要在乎得多。在这个孩子面前，他很难保持强硬，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选择退让。以前他还可以说服自己这样做是为了让Jeffery更快地适应在CRO的生活，但现在他严重怀疑自己其实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够单纯。
想来也是，十年了，他走了十年，他也思念了他十年。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一个人在墓地里过圣诞节到底是个什么滋味，那种自己一个人撑着过了一年，却只能在跨年夜对着一块冰冷的墓碑舔舐伤口的感觉，普通人只是想想估计都觉得难受，他却坚持了足足十年。
他其实很渴望陪伴，渴望理解，渴望一位可以让自己敞开心扉的人。
那晚喝醉时，Jeffery对他所说的话，让他久违地体会到了那种别人理解的感觉。
他想，也许他还可以再一次回到过去的日子，回到那种可以向自己的爱人倾诉，与爱人相拥，无论幸福、无论苦痛，都总有一个人陪你共同承担的日子。
但现在，听到Jeffery前不久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他又不禁对自己的这个小小的期盼产生了怀疑。
他真的可以再次拥有那一切吗？他又是否亲手扼杀了那一丝丝可以实现自己心愿的微小的希望呢？那夜他听到的那些话，又会不会是自己的幻觉呢？即便那一切的确是真的，现在的他究竟还配吗？他们之间的一切，真的还能挽回吗？
说到底，回到过去，抑或是再度拥有那些自己所失去之物，可能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一种奢望罢了。
因为他知道，他其实早就明白，他早就回不去了。找不回逝去已久的人，也寻不回长久掩埋的心，沿着曾经的足迹望去，过去留给他的只剩下圣诞节冰冷的墓碑，和房间里那盒破旧的纸箱罢了。
这或许就是被留下、被抛却之人的命运吧。
EA趴在床前，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Jeffery从睡梦中醒来时，看着眼前陌生的天花板，恍惚了很久，才逐渐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
记忆逐渐回笼后，他没再感到愤怒，也没再流泪。绝顶的愤怒和绝望过后，一片狼藉的心里只剩下了悲伤和苦涩的废墟。哭了这么久，又发疯了这么久，他实在是累坏了，躺在床上只觉得连呼吸都成了让人疲惫的事。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视线顺着床头微弱的灯光向床边看去，正好看到了床边正看着自己的EA。
和他相互对视的时候，Jeffery看着EA平静坦然的样子，只觉得又恼火又尴尬，正打算翻过身去不再去看他时候，就看到EA端起了一旁早就凉好的温水。
“喝水吗？”
Jeffery看了看EA，又看了看EA手中的那杯水，纠结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接过那杯水。
喝水的过程中，Jeffery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一旁的EA。EA的脸色其实并没有比他好到哪去，他看上去憔悴极了，似乎从没这么累过。他坐在床边，低垂着眼睛，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又或许只是在沉思，总之，当他再开口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时，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得承认，从某些方面来看，你确实很像他。”
他的这番话一说出口，立刻就引来了Jeffery愤怒的回视。但当Jeffery真正与EA相互对视时，他不禁愣住了，他从未见过EA露出这种神情。他此刻正无比平静地看着他，明明眼底满是深不见底的悲哀，嘴角却依旧噙着浅浅的无奈的笑。
他似乎终于把自己的心捧出来给他看了，即便他知道Jeffery已经不再在乎、不再珍惜，也还是捧出来了。
“但你们其实很不一样，这些不同也不光只有眼睛的颜色，”他的语气很平静，也很真诚，“Jeffery，我可以向保证，我自始至终都没把你当成Umbrella的替代品——我觉得我很有必要向你澄清这件事，”他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下一句话，“就像Umbrella曾经对我做过的那样。”
“什么？”Jeffery一时无法理解他话语中的含义，习惯性地反问了一句。
“这听起来或许有些荒唐，但在我们相爱之前，Umbrella的确喜欢过我的供体——FLLFFL，并且和他在一起生活过不短的时间。”EA看着一脸震惊的Jeffery，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也挺像的不是吗？”

Chapter.81 Confess
Jeffery终于明白，为什么EA之前一直不肯向自己提起Umbrella，为什么他刚来时，2号会特意叮嘱他，不要翻开那个纸箱，也不要过问EA的私人问题。
Umbrella或许是EA这一生最难治愈的伤痛，最不愿揭开的伤疤。
而他确实和Umbrella有很大的不同。
Umbrella曾经有一段普通的生活，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一个美好的童年。但他的平静的生活在某一天突然被一个名叫UMBRELLA的组织彻底地破坏了，他们杀了他的父母，抹除了他的记忆，改造了他身体，将他培养成了组织的杀人机器，并用武器的名字为他赋名。
从那时起，他变成了Umbrella。
也是从那时起，他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他几乎没有体会过普通人的生活，从他记忆的一开始，他的生活就被训练、战斗和厮杀填满了，”EA在讲述那人的过去时，显得十分平静，“而你不一样，你其实并不属于这里，来这之前，你甚至从没有拿起过枪，从没有伤害过别人。”
“当然，如果没有UMBRELLA，他的人生也应当是这样的……只是这世上是没有如果的。”
至于EA的供体FLLFFL，对于Umbrella而言一直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FLLFFL曾经是Umbrella的任务目标，尽管Umbrella本人并不想提起，但在当年，他确实差点杀死对方。
但FLLFFL并没有因此责怪他，相反，他们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Umbrella也是在他的陪伴下，逐渐解开自己的心结，逐渐变得开朗起来。即便后来FLLFFL离开NEMESIS，Umbrella也会在休假时主动到对方的家中，为他做饭，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然而，两人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
“我的供体，在某次体检中，查出了癌症，”EA长叹了一口气，“尽管Umbrella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病情依旧恶化地很快，他最终还是在那年冬天过世了。”
Umbrella很久都没有从失去FLLFFL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他们在一起经历了实在太多，多到几乎成了他的一切，却还是有那么多未能完成的心愿，他们对彼此了解得那么深、那么透彻，却直到最后也没能互通心意，成了Umbrella一直无法忘怀的遗憾。
这也是为什么，知晓一切的EA在最后会坚定地选择与Umbrella走到一起。他想，最起码这一次，他可以让他的生命中多一些圆满，少一点遗憾。
而这却也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缺憾。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去想，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相爱，一切会不会都变得和现在不一样，”EA的眉间沉积着一股浓厚的悲哀，“但我并不后悔自己当初所做出的选择，他早已经向我坦白了一切，我也是想清楚了才决定向他告白的——我其实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我不在乎他和我的供体之间的那些事，也不在乎他的疾病，但直到后来失去了他，我才想明白，”EA苦笑了一下，“原来不在乎并不意味着不会痛。”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但我直到最后才真正明白，”EA兀自感叹着，“我想，这应该就是失去的感觉吧。”
Umbrella对于克隆人、对于EA都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他是这世上第一个向他们克隆人施以援手的人，他为无处可去的他们提供了藏身之所，并和同伴们一直支持着他们——陪着他们训练，教会他们生活，并和他们一同争取，一同奋斗。可以说，如果没有Umbrella，就不会有现如今的CRO，也不会有现如今的他们。
EA也是在这共同生活，一起战斗的过程中，逐渐喜欢上了这个一直陪伴着自己的前辈。
只可惜，两人之间的爱从一开始就注定难以长久。
EA向Umbrella告白的时候，对方早已被命运下达了死亡通知书——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EA也很清楚这一点，但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走到了一起。他们相互陪伴，相互扶持着度过了一段还算幸福的时光，只是那段生活实在是过于短暂，以至于到了现在EA都还能说出他们每次相处时的细节。
EA说，那个时候CRO才刚刚成立，有很多事情还没有走上正轨，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但还是会每天抽出时间回到他们两个的家，尽量陪他多待一会儿。他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出门逛美食街，一同相拥，一同入睡，做过很多普通情侣都会做过的事。
他们真的很努力地相互爱过了，尽力变得幸福了，然而有些事情，有些结果，并不会因为人们的努力而改变，有些故事的结局，或许从开始就注定不会美满。
Umbrella生命的最后时刻，EA并没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我没能见他最后一面，”EA的眼中有泪光闪烁，他默默低下了头，“直到现在，我还是会梦见我最后见到他时他的样子，梦见自己在医院的走廊里狂奔……我好后悔，为什么自己当时不能跑得再快一点，如果我能再快一点，他就能等到我了，我们就能再见一面了。”
眼泪从EA的眼角溢出，但他却并没有去擦拭，“起初，我们选择在一起，是为了让彼此不留有遗憾，但人生中又有几件能做到完美无憾的事呢？”
EA冲Jeffery笑了笑，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隐没于黑暗中。
“或许，我只是有些想他了。”
那是Jeffery所见过的最苦涩的笑。
那一夜，EA在讲完他与Umbrella过去的那些事后，还对Jeffery说了其他他需要知情的事。
其实EA曾经认真考虑过Jeffery的告白，他向Jeffery坦白，自己一直没有回应，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觉得Jeffery并没有准备好。没有准备好接受真相，没有准备好真正成为一名克隆人，也没有想清那个曾经困扰过他和Umbrella那个问题。
“你比较特殊，从现在的评判标准来看，其实你并不属于我们，”EA指了指自己颈后的核心，“没有了这个东西，也意味着你将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但也会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因此盯上你，所以外界对于你来说也并不完全安全——如果你真的想离开CRO，我还是希望你能选择留在Dojo，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们都有好处。”
EA向Jeffery说出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忧，那就是如果外界哪天真的发现了Jeffery的存在，发觉了这项新的克隆人技术，他们CRO一直努力维持的平衡很可能会因此被打破。到时候，事态的发展很可能会脱离他们的控制，发生类似十年前的那场战争。
“所以一开始，你就是为了CRO才欺骗我的，是吗？”Jeffery既像是在回应EA的坦白，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里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吗？值得你付出那么多吗？”
EA似乎没想到Jeffery会问自己这个问题，瞧着他愣了一会儿，才有些无奈地笑了。
“这里是我们的家啊，怎么能不重要呢？”
在Jeffery眼中，EA的确是有资格说出这段话的。他是真的把CRO当成自己的家，并用心地保护这个家的。为了守护这个家，他甚至连自己都可以牺牲，毕竟他已经失去了那么多，CRO已然成了他最无法退让的底线，成了他的一切。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听到这句话的Jeffery不由得怔住了，他看向EA，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几天好好考虑一下吧，不用着急回复，”EA似乎累了，起身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了，今晚先在这好好休息吧。”
EA离开之前，还很贴心地给Jeffery又续了一杯热水。不知道为什么，将一切都说出口，他竟然感到了难得的轻松。细细想来，Umbrella离开后的这十年，他很少能像今天这样坦然地讲述他们的过去，分享他们的幸福和遗憾。沉重的思念在他的心里淤积了太久，已然成了负荷，今日终于可以多少轻松一下了。
这种感觉似乎也不赖。
正当EA关上灯打算关门离开的时候，一直沉默着的Jeffery突然说话了。
“抱歉，今晚我对你说了些很过分的话，有些事是我错怪你了，”Jeffery的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生硬了，“关于Umbrella的事，我为你感到难过。”
EA站在门口，虽然看不清Jeffery的表情，但莫名地安下心来。
“别放在心上，”他轻声笑了笑，“还有，晚安。”
他知道，最起码，事情在往好的一面发展了。

Chapter.82 休息
那件事发生后，Jeffery休息了很久。
绝大部分时候他都只是一个人待在宿舍里，很少与人交流，有时候就连吃饭都懒得出去，最后还是EA每天亲自去给他送饭。即便EA每天都会借着送饭的机会看望他，但两人之间并不会有多余的交流，有时候EA只是进门放个饭，简单处理一下房间里的垃圾，然后就一声不吭地走了。
由于在外人看来这种关照方式实在是过于诡异，2号还为此专门偷偷去看过Jeffery，好在从被人吃剩的盒饭来看，对方并没有绝食或是怎么样。
Jeffery在发现进来的人是2号的时候，窝在被窝里的他甚至还向2号打了个招呼，差点没把偷偷溜进来的2号吓得魂都丢出去。
但其实Jeffery偶尔还是会从房间里出来，像个幽灵一样在总部四处闲逛。大家在偶然看到他的时候，大多都会当做没看见，只有一小部分人会鼓起勇气向他打招呼，Jeffery每次都会礼貌地给予回应，但总是对进一步的交流显得兴致不高。
每次出门闲逛，Jeffery都会去地下的训练场那呆上一会儿，有时候只是站在那里发呆，偶尔还会旁观成员们的日常训练或者是角斗比赛。
一开始看到Jeffery脸色憔悴地坐在旁边的围观，经常光顾训练场的成员们还多少有点不适应，后来见得多了，也都见惯不怪了。大家还是该训练的训练，该角斗的角斗，仿佛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是偶尔地，大家会聚在一起讨论，坐在那里的Jeffery到底在思考些什么。
然而这个问题，除了本人，谁又说得清呢？
Jeffery在外面闲逛的时候，还和EA偶然撞见过几次。
但两人对此都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要么权当没看见，要么只是平淡地相互点头示意，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互动了。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碰面的时候，反而是在场的其他人更为紧张，一个个都在工位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全是一副噤若寒蝉、无所适从的样子，看起来莫名有些滑稽。
相反，EA在和Jeffery打过招呼后，很快就重新回到了日常的工作状态，似乎那件事并没有对他造成多少影响。
但不知道为什么，Jeffery总觉得EA看向自己的眼神和以往不同了。
等Jeffery再次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已经是几天后的事了。
那夜EA对自己所说一切，让他对CRO，对EA，对自己都有了全新的认识。现在想来，他已经在CRO生活了好几个月，却没有对这个组织真正存在的意义有过更深层的理解。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终于意识到，CRO对于克隆人来说远不是他过去所以为的一个公益组织这么简单。
这里是他们的家，是一个一直都在努力维护着他们、保护着他们的地方。有些人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些人在这里找寻着为人的意义，有些人在这里找回了活下去的希望。
是啊，这里是克隆人的家啊，怎么会不重要呢？
再次走进熟悉的办公室，看着眼前依旧在埋头工作的EA，Jeffery深吸了一口气。
我早该想明白的。
“已经想好了吗，你的答案？”
说出这话的时候，忙于工作的EA并没有抬头。Jeffery默默地看着他，想，这大概才是EA平常面对普通朋友时真正的态度，这才是真正的EA。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不，还没有，”Jeffery垂下了眼睛，看向了脚底的地砖，“Dojo到底是怎样的，我还不是很清楚，突然要去的话，我多少有点害怕。”
办公桌前的EA听到他这样回答，终于放下了自己的笔，他似乎看了Jeffery很久，但察觉到这一点的Jeffery并没有再看他，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又回到了第一次见面时那样，那种小心翼翼、相互试探的状态，但彼此的心境却又与那时大不相同了。
“过一段时间，Dojo会举办一场角斗大赛，CRO到时候也会派人参加，”EA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不如那个时候跟着一起去看看吧，然后这段时间的工作安排还和往常一样，你看怎么样？”
“角斗大赛？那是什么？”听到新字眼的Jeffery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好奇，抬头看向了EA，发现对方此刻看向自己的眼神竟不再像从前那般冷硬了。
“角斗大赛吗，算是Dojo每年都会举办的角斗活动吧，或者说是擂台赛？说起来，今年是不是正好赶上十周年了，额……”EA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向Jeffery形容角斗赛，毕竟Jeffery对角斗士这种存在还尚未完全了解，“总之，百闻不如一见，到时候去了你就明白了。”
Jeffery听到这，站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些什么。
“怎么，不想去吗？还是觉得等得太久？”EA只是略作考量，便接着说，“那要不然下周安排11号陪你去一趟Dojo吧，这样的话一会儿我去跟他说一声。”
正当EA打算把这件事写到纸上记下来的时候，刚刚一直沉默不语的Jeffery突然发话了。
“你会参加吗？”
“啊？”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谈起这个话题，EA直接愣住了，“你，你刚刚说什么？参加什么？”
“这次角斗大赛，EA会参加吗？”对面的Jeffery直直地盯着EA，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似乎下定了什么不得了的决心。
EA坐在那，缓了半天，才有些无奈地笑道：“我去不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对这个问题Jeffery十分坚定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Jeffery的表达过于直白，EA不禁收回了看向Jeffery的目光，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些窘迫。等收拾好心情再次看向Jeffery时，他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妥协了，“好吧，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参加的，只是……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希望你能同意。”
“谁？”
“Umbrella的老师，King，她一直都很想见你一面，”EA摆弄着手中的笔，似乎也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见的话，我也不勉强。”
但出乎预料的，Jeffery对这个问题回应地很干脆。
“没关系，就这么定了吧。”
他朝EA露出了自己知晓真相后的第一个微笑。
“关于那个人的事，我也想多了解一下。”
不知是因为Jeffery的笑容，还是别的什么原因，EA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半拍。

Chapter.83 思考
自从EA向他坦白了一切后，Jeffery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但该怎么形容这种变化，Jeffery却多少有些拿不准。
说到底，那天之前，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了解了EA，结果到头来，是他自己沉浸在这场骗局中无法自拔，滞留在这泥潭中越陷越深，等到真正发觉时，才发现自己早已没有退路可走了。
只是从一开始的冲动中冷静下来后，Jeffery发现，事情或许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糟糕。在思考CRO对EA到底有多么重要这个问题期间，他发现自己其实早已喜欢上这里了。尽管他们都向自己隐瞒了真相，但他能体会到，过去前辈与同事对自己的帮助与关爱都是真心的。
尽管自己还没有完全加入这个家庭，没有认同自己作为家人的身份，他们却早已经把他当做家人对待了。
或许这也就是为什么EA对他的态度会在那件事之后发生变化吧。
大概是在那件事之后，EA才真正把Jeffery当成克隆人的一份子，当成CRO的家人。
他对Jeffery的态度要比之前更直率、坦然，已经很少会再露出从前那种深沉、复杂的眼神了，笑得也比过去多了许多，虽然他笑起来总是淡淡的，甚至带着些老成的味道，但总要比之前冷冰冰的表情要好上不少。
两人一起工作和相处的时候，气氛也要比之前轻松不少，除了工作相关的话题以外，两人还会聊一些别的话题，其中有很多都是有关Umbrella的。但EA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刻意回避Jeffery的问题，关于那个人的事他现在已经是知无不答，虽然偶尔还会露出伤感的神色，但更多的时候，他是很平静地讲述过去的事的。
“我是不是真的该放手了呢？”某一次讲完Umbrella，EA如此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
这个问题Jeffery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也不该由他来回答。
他知道，EA这几日考虑的东西并不比自己少。虽然他对待自己要比以前更为直白，但有些情绪，他仍旧藏得很深。Jeffery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他自己的凭空推断，而是他发现，EA经常在喝咖啡的时候盯着窗外陷入沉思，有时候连杯子里的咖啡凉了都没发现。
他具体在思考些什么，Jeffery并不清楚，只知道大概不是工作上的事，那段时间无论是外界还是CRO都风平浪静的，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EA不至于为此忧心。
他是不是也在犹豫呢？
Jeffery不由得如此猜想。
在等待的过程中，Jeffery又把过去自己收集的问卷数据翻找了出来。
现在想起来，一切的阴差阳错，似乎都是从这次问卷开始的。如果当初不是通过这个问卷了解到了EA的部分隐私，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复杂。
但有些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EA从很多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这点很可能得益于他的供体。
EA的供体FLLFFL在Dojo是被角斗士们尊称为传奇的存在，即便是在CRO也是个有名的人物。有关他早年的事迹Jeffery也多少向别人打听过一些，再加上那晚EA对自己描述的Umbrella与FLLFFL的过去，他对FLLFFL大概有了自己的理解。
FLLFFL对于Umbrella来说是一个温柔、强大的前辈，但他年轻时的性格可以说是与晚年时的他完全相反。年轻时的FLLFFL有着一种独属于年轻人的狂妄与傲气，他很强，理所当然地打赢了许多精彩的角斗。然而那个时候角斗绝大多数都是拼命的，他也因此在追求强大的路上杀了很多人，与很多人结仇。
随后就是无止尽的仇恨与杀戮。
直到有一天，FLLFFL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他选择退出，并支付了与之相匹配的代价，他的右臂，甚至他的生命。
但阴差阳错地，在与Umbrella的厮杀中，他没有死成。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仅仅只是一次偶然，就给了他们彼此相识、相互救赎的机会。
EA是很像FLLFFL的，但又不是完全相像。EA的温柔是更内敛的，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他给自己的温柔套上了一层由疏远、严肃和沉默构筑的坚硬的外壳。但真正了解他的人都很清楚，EA的内心是柔软的，他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坚强，即便他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强更好，但他依旧会累，会难过，会受伤。
但他毋庸置疑是强大的，这点和那名老者一模一样。正因为他的强大，他才可以撑过生活对他一次又一次的磨难，才能和同伴们一起克服困难成功建立CRO，并将这个家园一直保护、经营到现在。
与FLLFFL不同的是，EA对战斗与厮杀并没有太多的负罪感，或许是因为两者战斗的出发点不同。那位老者年轻时的角斗只是单纯地追求变强，追逐极致，而EA经历的则是真正的战争与冲突。对于他来说，为了保护现在的CRO，战斗是必要的。
但他是否已经厌倦了战斗，Jeffery暂时说不清。
“最近在忙些什么呢？总觉得你最近没什么精神呢。”
忙于整理和总结问卷数据的Jeffery被身旁突然出现的EA吓了一大跳，他抬起头，看到EA正在探头看着他的电脑屏幕，手里还端着刚刚装上热水的水杯，“这是……上次的问卷吧，怎么又突然忙起这个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把这东西忘了呢。”
Jeffery被EA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心虚。事实上，由于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情，让不熟悉工作的他一度应接不暇，一时间真就忘记了自己曾经还做过这次问卷调查。但他还是礼貌地回答了EA的问题：“我想在角斗大赛之前把这个赶出来，这样之后不管怎么样，工作总不会结束得太仓促。”
“所以说，你最近在熬夜写报告吗？”EA的眼神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确实是熬了一点，”Jeffery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此时的EA，他总觉得心虚得不行，“但我只是想好好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而已。”
“我还是得提醒你一句，角斗大赛那天可是会很累的，除了角斗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要做，”看着心虚到不敢再抬头看着自己的Jeffery，EA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工作虽然很重要，但身体还是第一位的，如果到最后累出病来去不了了可怎么办？”
“嗯，我晚上一定会好好休息的。”或许是感到无所适从，Jeffery最终选择继续工作，以逃避EA的言语拷打。
EA看着仍旧低着头，假装工作的Jeffery，将信将疑转过身去，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
工作狂这种东西也是能刻在DNA里遗传的吗？
看着手里的文件，EA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他们俩会在这点上格外地像啊。

Chapter.84 介绍
“你……你没事吧？”
坐在对面的Gyro一脸的难以置信。
EA有些不爽地挑了挑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不是，你前几年不是向来对角斗大赛没什么兴趣吗，今年怎么答应地这么干脆？不对劲啊，很不对劲。”Gyro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来回打量着EA，“不过话说回来，前几年我那么努力地劝你到底是图什么？等等，你该不会一直在耍我吧！我去，我要和你角斗……”
正当Gyro撸起袖子、拉起EA的领口打算动手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Jeffery从门缝里探出头来，与已经举起拳头的Gyro相互对视了片刻，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
“回来，你怕什么，他要打的又不是你，”EA的语气平淡得仿佛被人揪起领子来的不是自己，甚至还怡然自得地介绍起旁边这位刚刚还扬言要揍自己一顿的角斗士，“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NEMESIS的Gyro前辈，今天专门来和我们商量角斗大赛的事。你是第一次参加角斗大赛，有什么想了解的问问他就行。”
听到EA的介绍，Gyro悻悻地松开了对方，朝Jeffery尴尬地笑了笑，“你就是Jeffery吧，之前听EA说起过你，幸会幸会，”Gyro故作正色地清了清嗓子，“关于角斗大赛我可是专业的，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说完这些后，Gyro就开始疯狂向EA递眼神，而EA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的行为艺术，回应道：“他已经都知道了。”
听到这句话的Gyro愣了片刻，他看了看一旁冷漠的EA，又看了看淡定的Jeffery，好像突然醒悟一般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EA，你小子果然在耍我！”
到最后，和Gyro前辈的初次见面令Jeffery印象深刻。
意识到自己被EA故意戏耍的Gyro前辈恼羞成怒，差点真的和EA在办公室打起来。然而EA却完全没有为此道歉的意思，与之相反，恶作剧成功的他实在是忍不住了，拳头都送到脸前了还在那里笑。最后还是一旁的Jeffery劝住了Gyro，并且用一个问题就给予了Gyro极大的心理创伤。
“Dojo的角斗士，都这么崇尚暴力吗？”
此话一出，一旁EA的笑声变得越来越放肆了。
“你笑个什么劲啊，你们CRO不也这样的吗？！”Gyro怒吼道。
Jeffery看着两个在自己面前互相拆台的前辈，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正经起来的Gyro前辈还是很靠谱的，从他的描述中，Jeffery逐渐理解了角斗大赛到底是什么，到底为什么会举办角斗大赛，以及大赛中会进行的各种事宜。与此同时，他还顺带从前辈那里了解到了角斗士这一特殊的群体，知晓了Dojo这一组织的由来。
“真是的，EA那家伙真的是什么也没跟你说啊，”介绍完的Gyro长吁了一口气，“完全想不明白这么懒的人怎么会把Umbrella的事告诉你。”
那个时候的EA已经出去统计CRO参加这次角斗大赛的参与者名单了，并不在场，所以说出这句话的Gyro起初并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对面的Jeffery迟迟没有回应，他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但当他看向Jeffery的时候，对方的神情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太平静了。
像，实在是太像了。Gyro在心底暗自感叹。
Jeffery如实地向Gyro讲述了前不久发生的一切。Gyro听着Jeffery口中那些过去的事情，越是听下去，心情就越是沉重。
“我其实，真的很羡慕Umbrella前辈，”Jeffery苦涩地笑了笑，“他，那么强，那么成熟，又那么温柔，在过去帮了EA、帮了CRO的大家那么多忙，不像我，又幼稚又任性，什么都不懂，什么也做不好，还一味地给EA添麻烦。”
“我在EA心里，其实一点也比不过他吧，”Jeffery越说声音越小，情绪也越低落，“我对于CRO来说，大概只是个累赘罢了。”
Jeffrey所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这些日子，他考虑了很多，也曾寻求过许多答案。但无论他知晓了多少，明白了多少，他都无法找到理由说服自己，让他自己相信，他对于EA来说是重要的。当然，他有无数理由可以说明自己的存在对于CRO是重要的，对于克隆人来说是关键的，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想知道，如果自己只是一位普通的克隆人，与CRO的安全无关，与他们的未来无关的话，EA又会怎么看他呢？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看重自己的安全吗？他还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在意自己的存在吗？
他无法为自己得出肯定的回答。
然而正当他快要为自己找到的答案感到失望，并因此落泪时，刚刚一直保持沉默的Gyro突然开口了，“不，不是这样的。”他似乎在急于反驳什么，他似乎急于将真正的答案告诉对方，“你对EA来说，和Umbrella一样重要，他这人只是、只是……”
但说着说着，Gyro停了下来，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刚刚急切的神情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看得Jeffery越来越困惑，“什么？只是什么？”
“我终于知道EA为什么会带你去角斗大赛了，”Gyro意味深长地笑着拍了拍Jeffery的肩膀，“别着急，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既然是第一次参加，还是好好期待一下这次角斗大赛吧。”
“我相信EA到时候会给你他的答案的。”
Jeffery虽然并不清楚Gyro前辈所说的答案到底是什么问题的答案，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露出那样真挚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
“嗯。”他笑着点了点头。
等整理好名单的EA回来时，已经接近中午了。
他这次花的时间格外多，也是由于这次大赛EA本人会参加，CRO报名的人相比往年增加了不少，有些就算不想参与角斗的成员，也想亲眼去看看大赛，因此统计稍微繁琐了一些。Gyro倒是头一次有点担心这次报名人数会不会超出名额，虽然总部没有给出明确的限制，但今年毕竟特殊，万一去了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就尴尬了。
“会长的号召力就是不一样，”Gyro挠了挠头，“加上你，参加角斗赛的一共有七个人，加上观众一共十七人，等等，2号他确定他要参加角斗吗？他不是向来不喜欢角斗的吗？”
这倒是真的，2号在他们中算是对角斗最不感兴趣的人了，Jeffery加入CRO以来甚至从来没见过2号角斗时的样子，这让他不禁好奇2号为什么会突然报名参加这次角斗大赛。
“哦，我忽悠他参加的，”今天EA笑得格外多，虽然大多都是不怀好意的笑，“这可是我专门批给他的假期，反正总部有4号顶着，我相信他绝对没有怨言的。”
此话一出，Gyro和Jeffery都沉默了。
这算是在报婚礼上的仇吗？
Jeffery突然发现腹黑的EA还是有点恐怖的。
准备从CRO离开的时候，Gyro碰上了2号，不知是什么心理在作祟，总之，虽然有些愧疚，但他选择不告诉2号角斗大赛报名的真相。
就当自己不知道吧。Gyro一边这样心虚地想着，一边朝2号打了个招呼，“很少见你下楼啊，2号，不会又是去喝酒吧？”
“Bingo，猜对了，”2号的兴致显然并没有很高，甚至看上去十分憔悴，这让一旁的Gyro越发心虚了起来，“最近除了要分担3号的工作不说，事情也是只增不减，今天甚至还被EA拉去参加角斗大赛，啊……感觉要不行了，再说为什么今年不能只当观众啊，EA这家伙该不是在耍我吧。”
生存欲极佳的Gyro咽了咽口水，选择了转移话题，“话说，你有没有觉得EA最近……好了很多？你懂我的意思吧。”
一听到Gyro说起这个话题，刚刚一直在抱怨工作的2号神色突然正经了不少，“前辈你只待了这么一会儿就察觉到了，我们当然早就发现了，”2号笑着耸了耸肩，“哎，这是好事，不是吗？10年了，咱们这种人能有几个这样的10年，他可算打算走出来了。”
“是啊，已经10年了。”Gyro如此感叹着，莫名有些哀伤。
是啊，Umbrella离开已经有十年了，我们是不是也该走出来了呢？
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保持着沉默，直到电梯停下。
“不过走没走出来不好说，我倒觉得他是放过自己了，”离别时，Gyro笑着这么对2号说，“我今天见到Jeffery后和他聊了不少，我挺看好这孩子的，希望他们能顺利。”
2号略愣了一下，但很快也笑了出来，“我也是这么想的。”
回NEMESIS的路上，Gyro难得开始回想起过去的事，回想起过去的NEMESIS，过去的自己，还有那些已经离开的同伴们。不知道为什么，Jeffery那个孩子虽然和Umbrella的气质很不一样，但在和他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控制不住地回想起Umbrella。
他们那么不像，又那么相像，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Gyro开着车，想着想着就笑出来了。
他多少有些理解当年Umbrella感受了，这的确是一件令人纠结的事。
“你一定也会喜欢那个孩子的，Umbrella。”
站在挚友的墓碑前，Gyro露出一抹欣慰的微笑。
“安心吧，我们一切都好。”

Chapter.85 角斗大赛
终于等到了大赛举办的那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的缘故，角斗大赛的前一晚Jeffery并没有睡着多久，但这不影响他第二天依旧精力充沛，早早就赶到了集合地点。只不过他并不是最早到的那一个，已经有很多比赛的参与者早就站在准备好的车旁，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
等候的人群中大都是来观看比赛的，因此并没有EA。发现这一点的Jeffery难免有一丝失落，但这份失落很快就被更多的兴奋取代了。
EA带着比赛的参赛者从电梯处走了过来，虽然这并不是Jeffery第一次见EA全副武装时的样子，但他今天似乎装备得格外齐全，不知是因为他特别看重这场比赛，还是比赛的难度要比出任务难得多。毕竟同行的除了2号装备得很草率外，别人也都是准备得特别充分。
在清点好人数后，一群人分组登上了等候已久的两辆面包车。
Jeffery看着大家分组分得十分自觉默契，观赛人员上一辆，参赛者上另一辆，他也没多想，就想跟着上那辆观赛人员乘坐的车。
“过来，坐这辆吧，那辆最多就坐九个人，你去就坐不开了，”眼看着Jeffery就要往另一辆面包车走，EA二话不说就把他拽了回来，“还有，把这个戴上。”
Jeffery看了眼EA递给自己的那个芯片似的物件，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这个该怎么用？”
此话一出，旁边刚刚还有说有笑的10号和11号几乎瞬间就沉默了。拿着芯片的EA也愣了好一会儿，才在这十分尴尬的气氛中亲手把芯片给Jeffery戴上。
“还不会用就去问他俩。”说这话的时候EA还阴测测地瞥了一眼旁边的11号和10号，吓得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扭头就钻进了车里。
但Jeffery丝毫没有被这尴尬的气氛影响，相反出发之后他盯着车玻璃上自己的新模样看了好久，觉得十分新奇，于是在车上他缠着各位问了许多关于伪装芯片的问题，从使用方法到作用原理都问了个遍，把在座的所有人都给问懵了。
“我看，你还是去找专业人员问这个问题吧，”在车厢里的大家一阵抓耳挠腮之后，2号神情复杂地打破了沉寂，“今天EA带你去见King的时候，问她就好。”
听到King这个名字，坐在车厢中间的Jeffery不免看向了坐在副驾驶的EA。上车之后，EA绝大多数时间都在闭目养神，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了2号提及的King，还是碰巧，Jeffery看向EA的时候，EA正好也在看着他。
但EA很快就移开了视线，语气十分平静地说：“快到了，准备好随身携带的东西。”
Dojo的组织规模要比CRO大得多，甚至有些出乎Jeffery的预料。
气派的总部大厅中，只需略一抬眼就能看见高处那个醒目的Dojo标识——据Gyro说，那个标识由于经常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人破坏，已经换了好几个了。环视四周，到处都点缀着富有特色的装饰和画有各个氏族标志的旗帜。大厅正中央的屏幕上播放着比赛的实时画面，播报声也从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让人听着心潮澎湃。
从Jeffery身边走过的角斗士们打扮各异——就连种族甚至也是各异的，这给Jeffery带来了不少心灵震撼——大多都在神采飞扬地谈论着刚刚的比赛，似乎都很享受这次角斗大赛。
正当Jeffery沉浸在对新鲜事物的兴奋感中无法自拔时，一个陌生的面庞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把他吓了一大跳。
“Surprise！怎么样被吓到了吧，哈哈哈……哎哎哎哎！”看到自己恶作剧成功的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嘚瑟，就被一旁的EA单手拎到了一遍。
“你今年还知道来集合，真是稀奇啊，14号，”看着被EA拎着挣脱不开的小兄弟，2号在一旁不怀好意地戳了戳他依然肉嘟嘟的脸，打趣道，“怎么没去疯玩？回回派人来Dojo都找不到你人，你这个‘驻Dojo大使’到底有啥用，我看还是找人来替你干吧。”
这还是Jeffery第一次见14号，他只听说14号供体是某位Dojo很有地位的角斗士，这几年一直留在Dojo负责联络工作。不过现在看来，事实显然没有他想的这么简单。
“别、别啊，我觉得我挺适合这个工作的。”14号一听到2号说起工作来，就开始心虚了，甚至有点想不开，慌慌张张地转头去咨询EA的意见，“大哥，你一定也是这么想的，对吧？”
当然，EA并没有给予他想象中的肯定意见，而是眯起了眼睛，直言道：“我看你是比较适合没有工作。”
此言一出，一行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都开始数落起14号这几年在Dojo干出的荒唐事，Jeffery一时间听都听不过来。直到14号羞到脸都抬不起来，EA才打断了各位的嬉笑，“好了，早些准备进场吧，咱们这次摇的号还是挺靠前的。”
大家这才停止了对14号的奚落，一同朝角斗场走去。
大家一起在观众席到处找座位的时候，EA莫名感受到身后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但由于这次大赛特别叫座，几乎到了人挤人的地步，导致他回头观察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旁边的2号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走神，还偷偷凑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无需在意。
大概是错觉吧？EA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着背后，觉得自己大概是多想了。
“哎，给你专门留了个位置。”见EA没什么事要说，2号便又神神秘秘地指了指Jeffery身旁的那个空座，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不过EA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毕竟现在的Jeffery，似乎已经完全被眼前的角斗比赛吸引了注意，根本不在乎别的事情了，因此他也不用再担心Jeffrey会因为自己而感到不自在。
在Jeffery身边坐下时候，EA还额外多看了几眼此刻正在认真观看比赛的Jeffery。看着对方眼神中那莫名的热情，他不得不开始好奇，难道角斗士的基因真的有这么顽固吗？
虽然这点好像在他们很多人身上都得到了验证。
决斗大赛确实是一场激动人心的赛事，并且比Jeffery以往观看的决斗更加刺激。各个实力强劲的角斗士真刀真枪地在决斗场一较高下，每个人的战斗都各有特色，战斗场景也精彩万分。整个观众席随着角斗的进行时不时地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雷鸣般的掌声令整个会场都为之震颤。
CRO同伴们的角斗也异常精彩，10号不负众望地靠着自己卓越的近战水平成功连胜了五场擂台，11号虽然枪法精准，但近身战实在不行，因此只堪堪赢了两场。18号和19号进行的是特殊的双人角斗，两个人的配合可以说是天衣无缝，但很遗憾地输给了另一对经验更为丰富的角斗士组合——这对组合由9号的供体和一位不知为什么可以喷火的角斗士构成，给Jeffrey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话说跟一个和自己朋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角斗不会觉得很奇怪吗？观看那场比赛的时候，Jeffrey偶尔会产生这种异样感。
而与Jeffrey很少打交道的15号，虽然是女性，但实力丝毫不差，除了极为优秀的综合战斗技巧外，在力量的比拼中也丝毫不落下风，成功拿下了三场决斗。
至于2号，嗯，可能是遇到的对手太强了，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惜败，总而言之是一场都没赢，还被揍得很凄惨。
然而，在大家都在安慰2号的时候，只有EA冷不丁的在旁边来了一句：“来年再接再厉。”
听到EA这句话时，2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熬夜加班时的还要难看好多倍，让在一旁看热闹的Jeffery也不禁偷笑了几声。
专注地观看比赛的同时，Jeffery偶尔会偷偷地瞟两眼身边邻位上坐着的EA。或许是因为对方并不是第一次参与角斗大赛了，EA并没有表现得像Jeffery那般激动，反而显得有些异常地平静，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其实Jeffery很想对EA说些什么，但却不敢开口。他也很想知道对于他的事，EA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又到底该不该继续留在CRO。以及，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又会怎么看，会不会因为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话而故意与自己拉开距离。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就难免觉得有些后悔。
“嘿嘿，到我登场喽，”等轮到14号上场时，先前闹得那些玩笑早就被他抛在了脑后，只见他拍了拍胸脯，胸有成竹地说，“瞧着吧，我今年一定能连胜5场。”
“你最好别像过去那样一开始就被揍成猪头。”或许是14号显得有些过于自信了，EA显得有些担忧，难得开口说了他一句，但14号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走之前还朝EA做了一个鬼脸，惹得EA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Jeffery忍不住笑了出来，但还是很真诚地为这位刚刚认识的同伴加油打气。
在14号准备上场期间，年轻人又偷偷瞧了一眼身旁的EA。很快就要轮到EA登场了，他想起Gyro前几日对自己所说的那些话，不禁开始好奇，前辈所说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EA的角斗，一定很精彩吧。他看着14号的战斗，默默地这么想着。
一旁的EA摩挲着手里的刀，默默地看向Jeffery，眼里暗含着许多无法言明的情绪。
天空中划过几道闪电，似乎是要下雨了。

Chapter.86 全力以赴
这次14号竟然真的没有过分自夸，他确实打到了第五场，只可惜第五场没赢。
打赢他的那名角斗士Jeffery在双人赛中见过，正好就是18号和19号碰到的那位会用火的角斗士。Jeffery刚想问问11号那位到底是谁，谁知身旁的EA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似的，突然说：“那位是Cree，过去也从属于NEMESIS，只不过十几年前就和9号的供体Yun一起退出了，曾经和Umbrella一起进攻过UMBRELLA和HIPUS。”
“你和这位前辈很熟吗？”Jeffery似乎没想到EA会主动向自己搭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过去在NEMESIS一起训练过，这些年他和我们一直都有联系。”EA一边说一边看向了Jeffery，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到最后也只是不冷不淡地问他，“怎么样，喜欢这种比赛吗？”
Jeffery看了看EA的浅色的眼睛，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样，不一会儿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这样啊，你喜欢就好。”EA无奈地看着低下头不肯再与自己对视的Jeffery，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摆，向着不知为何全都安静下来的同伴们说：“我要准备上场了，过会儿见。”
说完，EA又看向了Jeffery，确认对方的确没有别的话对自己说后，拿起长刀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突然，原本还沉默不语的Jeffery猛地站了起来，他看着EA，双颊通红，卡壳了半天才把话磕磕巴巴地说了出来，“多、多加小心，我会为你加油的。”
EA看着害羞得不能自已的Jeffery，不由得笑了出来。
“放心，不会有事的。”
走之前，他盯着Jeffery蓝色的双眸，笑着说道。
虽然是这么说，但好像确实有人一直在看向这边。
稍微走远一些后，EA有些在意地回头看了眼身后人山人海的观众席，试图找到那股视线的来源，但看了许久仍旧没有什么头绪。
但愿是我的错觉吧。他如此想。
天气愈发阴沉了起来。
EA本人其实一直对角斗大赛兴趣不大，可能是因为侧写记忆导致他的心理年龄过大，争强好胜的欲望急剧减少，也可能是因为之前几次参赛时，由于与供体的战斗风格过于相似，即便戴着伪装芯片也时常引来各种各样的麻烦，导致他越来越不想参加了。
不过这一次突然主动参加大赛，并不是他的一时兴起，而是他仔细考虑之后做出的选择。
调整装备的时候，EA看着手中那把他很少使用的刀，神情复杂。
这把刀应该是FLLFFL离世前留给Umbrella的，也是Umbrella在录视频时所使用的刀，EA一直都是当做一种留念放在办公室的暗间里，从没拿出来用过。其实在Dojo的角斗赛上，带着这把刀上场一定会带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他依旧决定拿着它打完今天的角斗。
他检查了一下剑柄尾部的喷气阀是否正常使用，又清点了一遍先前准备好的备用燃料以及手枪的子弹，确认一切无误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走出了选手的等候室。
他其实很清楚，Jeffery之所以一直没能决定到底要不要离开CRO，是因为他和自己一样，都在等待对方的答复。EA虽然不清楚Jeffrey具体在困惑、犹豫些什么，但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许猜想，因为过去的自己也曾面对过和他相似的境遇。
EA自己在刚刚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曾经因此而感到迷茫、不甘，自然也了解那段时间的煎熬与痛苦。所以，他想尽自己所能地帮助Jeffrey尽快走出来。他为此考虑了很多方法，尝试过写信，也曾设想通过交谈化解对方的心结，但最后这些方法都被他舍弃了。
因为，言语的力量终归是有限的，更何况EA本身也不是什么擅长表达的人，他也不再年轻不再稚嫩，无法再像过去他对Umbrella那般，说出那些直白莽撞的告白以及不经世事的许诺。所以，他打算用实际行动给予对方答案，用“他们”曾经最擅长的角斗予以表达。
他也要用这次角斗真正地正视那段过去的记忆。
他拔出刀，刀锋直指对面那位角斗士前辈。
在今天的角斗场上，他即是他。
比赛场上的掌声一阵比一阵热烈，观众的情绪随着这场精彩的角斗逐渐沸腾。
炙热的火光与硝烟中，刀与剑以肉眼难以分辨的速度相撞后分离，迸射出的火花又瞬间消融在更加耀眼的火焰中。两个人的身影在角斗场上相互角逐，不断交锋，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但这只是外人视角下这场角斗的样貌，事实上，这场角斗的其中一方Cree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已经落了下风。
EA一登场，Cree就凭借着他周身的气场以及他手中的那把长刀认出了对方。虽然这些年两人并不是未曾交手过，但仅仅只是看了对方一眼，Cree就知道EA对待这场大赛的态度与以往截然不同，单单从那肃穆的眼神中，他就能看出对方必胜的决心与坚定的意志。
在Cree接下EA的第一刀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如果只凭近战技巧和剑术和对方打，他一定会输得很难看。从对方的运刀的方式与技巧上，他能看出许多FLLFFL的影子，但又不完全一样。很多剑技都经过了EA的改良，融入了不少独属于这位年轻会长的风格，变得更为实用。
而这位年轻后辈的战斗水平，相比于那位老前辈，甚至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光有着过人的力量，挥刀的技巧和爆发力也极为优秀，每一次劈砍都震得Cree手臂发麻，并且出招又快又准，躲避与格挡也毫无破绽。因此，仅仅只是应付了几个回合，Cree就已经有些吃力了。
这就是巅峰状态下老爷子的水平吗？或者说还要更强？
深知技不如人的Cree不得不操纵火焰强行拉开两人的距离，并转换形态，试图通过能力的优势压制对方。但被拉开距离的EA似乎早就料到Cree会这么做，在尽可能地躲开火焰外，他还会通过剑尾的喷气装置巧妙地改变对方火焰的方向，仅仅几个闪身就又冲到了Cree的眼前。
喂，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啊。
Cree一边打开防护罩，一边这样想。
“EA好厉害，这么快就打赢了。”Jeffery激动地鼓起了掌。
EA和Cree打完之后的赛场可以说是惨不忍睹，Cree在最后释放出的巨大能量把整个石制的台子震得一团糟。还好比赛场地一共有三个，除了其中一个要用于双人赛，其余两个都是用于单人赛的，不过现在暂时损毁了一个，单人赛便只能两个小组轮着上场了。
远远地，Jeffery注意到EA似乎在与自己的对手Cree聊着些什么，看上去气氛还挺轻松的，不由得感叹道：“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们明明刚刚还打架打得那么拼命，现在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这可能是角斗士之间的友谊吧，我个人也不是很理解，”在前不久终于知道自己是上当了的2号成了这场角斗大赛最大受害者，因此即便是回答Jeffery的问题语气里也带着一丝幽怨，“不过EA这家伙用的招式也太明显了吧，这样会带来多少麻烦他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不要随便给我增加工作量啊喂。”
“哎？麻烦？什么麻烦？”Jeffery不由得扭头看向了一旁颓废丧气的2号，“还有招式太明显是什么意思？”
Jeffery此言一出，又再一次遭到了CRO在场同伴们的围观。
“不会吧，大哥连这件事都没跟你说，他以前有这么懒吗？”18号在一旁吐槽道。
“可能是想让2哥帮忙解释。”19号顺带着补了个刀。
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觉得19号说得很对。
“额……好吧，”2号长叹了一口气，深觉无语，“还是我来解释吧，咱们就从侧写记忆开始说吧，我猜EA大概没告诉你这件事吧。”
“侧写记忆？那是什么？”
虽然从没听说过这个字眼，但Jeffery能感觉到，EA似乎又朝自己隐瞒了一些不得了的事。
他看向比赛场上准备进行下一场决斗的EA，双手不由自主地扭成一团。
原来即便到现在，你也还是对我有所保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