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作者说在前面的话：
·此文章主体由我书写，其余部分为 @千百年来的追逐 所执笔，感谢他这几天不懈的为这篇文做出的修改和提出的意见，时某在这里感激不已。
·文段略长，所以采用分段放出，希望各位能读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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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足以令任何动物毛骨悚然的吼声在密林里回荡着，鸟兽四处逃离分散，树根断裂和大地破碎的恐怖巨响一直跟在雷恩加尔的背后，喋喋不休的咆哮中饱含了对于雷恩加尔的无穷怒火，强力的风压卷起雷恩加尔的毛发，每次的怒吼都能把一些锐利的石块亦或断裂的树枝倾泻在雷恩加尔那柔软的血肉之躯上。
锐物刺体的声音淹没在狂嚎之中，雷恩加尔的粗喘也同样如此。
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泊泊流出，在地面上形成断裂的痕迹，形状模糊，参差不齐；血液的炽热温度转瞬即逝，而那腥甜的、诱人的、足以令人因兴奋而战栗的气息则被大自然埋葬在枝叶丛生的繁茂之中。
此时此刻，他的耳边满是狂风的呼啸和物体碎裂的恐怖声音，可他现在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只有他咬牙切齿的不甘和恼怒在胸腔里冲激回荡，在心脏的反复击打下化为疼痛与酸楚。疲惫的肢体尖叫着发力，雷恩加尔的身躯与大脑正全力运作着，为了向前，为了求生。
这片林地非同寻常。
若不是为了追逐一只罕见的凶猛猎物，雷恩加尔从未跋涉如此之远。而就在他用手中的利刃割下这猛兽狰狞的头颅之时，空前剧烈的危险预感已经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专注于追杀的猎人已然成为误入陷阱的猎物。
那是什么？
身为顶级的猎食者，觉察了某个方向上的微小振动与声音的掩蔽，以及空气中的少许气息，雷恩加尔的身体已经先于大脑一步做出了及时而准确的反应。正蹲伏于地处理猎物的他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一般飞快蹿出，电光火石间，他的身体转了个半圆直面来客，在他看到对方的面貌之前，雷恩加尔手中横挥的利刃已经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就落在这头不速之客的面庞正中。
地面颤动，土石迸溅，敌方这次致命的扑杀被雷恩加尔轻松化解；从这不小的动静可以看出，这是个庞然大物；在雷恩加尔的视野之中，利爪与牙齿一闪而过，一道道扭曲而平滑的波纹荡漾在空气之中，缭绕着林间暗淡的光线。
但雷恩加尔却悚然一惊；除了这些东西，他什么都没看到。
隐形的、不可视的庞然大物！
来自那个方向的存在感与杀气愈发强烈，雷恩加尔迅速向侧后方撤身，而他刚刚站立的位置瞬间土石飞溅，某种类似触手的肢体碾过地表，令雷恩加尔不寒而栗。
一两个纵跃跳上树枝，随即手脚并用向前猛蹿；雷恩加尔能感受到那东西的存在，那可真是个庞然大物。
不可见但极端庞大的力量碰倒了一棵棵枝干粗壮的树木，浓郁的的血腥味弥散于林间——没想到雷恩加尔出刀竟会如此迅速，那家伙受伤了。
但是由于某种诡异力量的存在，雷恩加尔并未看到那本该泼洒一路的鲜血。
该死的，我大意了。雷恩加尔对自己说道。
受了卡兹克那家伙的太多影响，我一直认为能够隐匿身形的猎食者一贯优雅而脆弱、瘦小不堪，我万万没想到就连那种规模的庞然大物都有着掩藏踪迹、发起偷袭的强大能力。卡兹克的隐身并不能阻止我通过气息、振动、声响与味道锁定他的位置，但那家伙——那家伙似乎能够偏转、湮灭掉我的注意力，那家伙不仅是个庞然大物，还拥有心理学隐身的致命能力！
“啊嗷——！！！”雷恩加尔发出一声怒吼——仅稍作停留，一条遍布尖刺的肢体便贯穿了他的肩胛，剧痛令他身躯痉挛，下意识回头；透过空气之中那层层叠叠的、透明的波纹可以隐约看出，这似乎是那家伙的舌头！
身下的树迅速向前倾倒，雷恩加尔用尽力气削断了那条舌头，扯出不断带来**与眩晕的、满是倒刺的舌尖，按住伤口，带着满身淋漓的鲜血向前飞速奔逃；他已经嗡嗡作响的脑子却在高速运转之间留意到了这样的一个事实：前方有水声。
高速奔逃还在继续，又是一阵树木倒下的巨响，身后的追逐者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而雷恩加尔此时已经能清楚地看见，灼人的烈日正投下刺眼的光，光滑的鹅卵石在地面反着星星点点的微芒，那发出澎湃水声的河流就在前方，并分为数股激荡不息的水流，并一直向下，向下，经过一个要命的高度化为瀑布，在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清凉透彻。瀑布两侧是不断延伸、乱石密布的峭壁，下方水雾磅礴，不知有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
这说明了一件事，一件显而易见的事情。
前方便是绝境；没有了密林的遮挡，他的路已然到了尽头。
雷恩加尔几步刹住，立于悬崖边缘；几股血液洒落，他已经极度疲劳了。汹涌的水流从他身旁滚滚而下，雷恩加尔盯着下方看了几眼，终于确定下方是一个形状诡异的水潭。
那个怪物的脚步平缓渐稳，想然已然将他当做无路可走的猎物。这样傲慢桀骜的态度，让雷恩加尔原就狂躁不安的心情更添几分暴怒。
他拔出腰间的短匕，粘稠的血液尚未干涸，那一抹猩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那是他自己的血。他舔了舔刃上的血液，然后摇了摇头；立于悬崖边缘，他居高临下，不屑地望着那只身形庞大的怪物可能的位置。
显然，他比这些愚蠢的野兽更加明白如何挑衅，如何激怒。
那家伙终于现形了。出乎雷恩加尔意料，除了面部那道狰狞翻卷的伤口与被干脆利落截断了的舌头，那个庞然大物倒也并不怎么难看。
面对猎食者却没有丝毫恐惧的猎物最令它狂躁，那家伙庞大健硕的身形在刹那间再次暴动，隆起的肌肉上满是暴突的青筋；不再隐匿身形，这头**发出愤怒的咆哮，直冲向雷恩加尔，留下一个又一个骇人的脚印；它那只猩红的独眼愈发充血肿胀，而他另外一只眼原本所在的位置只余一个漆黑的血洞，往两侧延伸出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一个由雷恩加尔亲手创造的杰作。
雷恩加尔咧嘴冷笑着，他纵身后跳，同时向那不知名的野兽甩出手里的匕首，留下一息划破空气的冷啸——血液迸发的鲜艳色彩和痛苦怒吼的刺耳声音接踵而至。
当然，这份声音在傲之追猎者雷恩加尔听来简直是再美妙不过的乐音——他一直欣赏并期待着猎物的痛苦叫声，这会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更加沸腾灼热，让他变得更加兴奋——可惜这次，没有把这个怪物开肠破肚的机会了。
重力令他的身躯急速坠落，砸入水中后被轻轻托起的柔和质感是他意识之中最后的残留。
……

【2】
是梦吗。
平躺在一丛嫩草上的肉齿兽雷恩加尔睁开眼睛，昂起头颅环顾周围；他浅蓝的眼瞳之中尽是困惑与迷茫，这对一头凶猛迅捷的猎食者来说可不多见。
清凉的薄雾弥漫于林间，使枝叶间漏下的缕缕阳光显得悠远而通透。四周一片安静，雷恩加尔缓缓起身，感到背部的毛发依旧湿漉漉的，黏在一起让他很不舒服。
习惯性地用前臂肘弯内侧已经较为干爽的毛发擦去鼻尖凝结的晨露，雷恩加尔盯着身上的似乎比之前更加雪白蓬松的绒毛看了又看。
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铠甲与手中的利刃不翼而飞，想必是在他昨日捕猎失利，跳入水中逃生的时候被果断抛下。四肢与躯干偶有酸痛，是他从水中挣扎上岸所造成的深度疲惫。身上并无疼痛，背后依旧潮湿黏连的毛发带来了相当沉闷的感觉，让雷恩加尔一时间难以确定伤口的状态。手臂后摆，伸爪到后腰附近摸了一把，没有在手上看到血迹，雷恩加尔略微放下心来。伤口位置偏上，肱二头肌、背阔肌等肌肉相当发达的他手臂难以向后触及背部，看来要想妥善包扎这处伤口，他又得费好大一番功夫。出乎他的意料，大量失血后必有的眩晕与虚弱此次并未出现，似乎是那诡异猎物的某种毒素让他的回忆断断续续。
变换姿势四爪着地，充分调动各感官与他身为顶级猎手的恐怖直觉；没有觉察到任何危险，雷恩加尔缓缓站起身来，嗅着空气中的各种气味，却并未发现异常——林间水汽淋漓，除了他自己的味道，几乎没有什么值得留意的动物在此留下痕迹。某个方向上有着隐约的松树的气味，他知道那十有八九是他山洞附近的那片松林。此外，身下柔软的青草汁液丰富，各式各样的花香缭绕于四周的每一个角落，清新凉爽的空气让雷恩加尔眉头舒展，略感惬意。
想到那猎物随时可能卷土重来，此处对他来说相当陌生，并不安全可靠，雷恩加尔看了看四周，决定迅速返回，在山洞稍作休整，拿到备用的武装；没有趁手的武器这一事实让他不得不加倍小心，尽管凭借娴熟老辣的狩猎技巧他足以应对绝大多数的可能性，但昨日的意外依旧留有恐惧与阴影，并化为他愈发深刻激昂的斗志——
他要完成这次狩猎，将那前所未见的诡异怪物的头颅变成自己最新的收藏。
想到这里，心头火热、野性渐起的雷恩加尔压抑了自己的兴奋与狂热，迅捷无声地穿行于林间，一边尽可能留意着身周的一切风吹草动，一边盘算着完成这次惊险狩猎的必要步骤。
忽然间，他感到一阵不对劲；他看到了一丛野花。
这花朵他非常熟悉——只是出乎意料的，这东西怎么会长得这样高，这样大。
雷恩加尔迅速找了个草丛掩藏身形，再度环顾四周——树木异常高大，就算他不低头俯身，这随处可见的草丛也足以将他完全掩藏起来；宽阔的视野之中，他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陌生，如同——
如同被某种未知的原因放大了一般。
终于意识到了视野上的异常，雷恩加尔颤抖着摸了摸他的双眼——他的双眸完好无损。
是的，他被卡兹克吃掉的那只眼球复原了。
他奶白色的绒毛柔软蓬松，他原本粗犷刚硬的肌肉线条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他原本宽厚高大的身形不复先前的壮硕沉重，变得轻盈而低矮——
他被缩小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恩加尔难以置信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伤疤少了许多，皮毛回到了他幼年时的柔软洁白，凹凸不平的骨骼和筋腱变得线条优美而富有弹性。幸好，他引以为豪的那身肌肉还是显得厚实有力、饱满结实，但缩小了一半有余的体型让雷恩加尔这头猛兽失去了凶性与野性，那原本极具威胁的尖牙利齿也显得稚气未脱。
摸着自己原本鼓胀坚实、块垒分明的肌肉现在变得柔软而富有弹性，感受着他原本威武刚猛的头颅失去了凶猛野兽的气息，甚至显得有些可爱，雷恩加尔抖动着他此刻显得略大的毛绒绒的尖耳，一时间有些发愣。
他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指爪，舔舐了一下淡粉的肉垫；他在全身上下摸索着，触碰着他细密的奶白色毛皮下的肌肉块儿，那种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让他有点慌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
而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了一种气息——来自那个他此时此刻最不愿意遭遇的个体。
“哟，大狮子的味道——雷恩加尔，你是躲在这里吧？”
一道紫色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前方不远处的林间空地中央。
这家伙紫色的甲壳闪着奇异的光泽，一双位于前臂外侧，向后延伸的镰刀状利刃光芒闪烁；它的形体类似昆虫，纤细劲健，带着一种莫名而协调的美感；一对彩光闪烁的透明翅翼垂在他的身后，时而轻轻扑动，显得轻盈而优美。
怎么会是这家伙！
雷恩加尔正盘算着撤退的方向，一道刃光已经扫过了那片草丛；如同一阵旋风，同样迅捷而致命的猎手卡兹克一击便将身周的草叶尽数绞为数段，随流转的寒光飞散落地。
心知无能力招架的雷恩加尔在卡兹克出手前便已经向后一跃跳出草丛，强大的危机预感令他下意识地停在了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进可攻，退可守。
手中没有趁手的利刃，雷恩加尔手腕一翻亮出利爪，与卡兹克对视——
雷恩加尔仰视着对此时的他来说相当高大的卡兹克，而卡兹克转着脑袋晃着触角在四周找了半天，才终于低头发现了这只柔软的、毛绒绒的、奶白色的、可爱的小雷恩加尔，一只惹人爱怜，让他不禁大呼可爱的肉齿兽幼崽——唔，这个小东西的蓝眼睛真漂亮啊，还有这软软的绒毛；多精神的尖耳朵！等等，这气息——雷恩加尔？！
卡兹克看着小雷恩加尔，小雷恩加尔看着卡兹克；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
“我说……雷恩加尔？”
“……”
“……咳，看来没认错。”
“为什么不杀我？”
“……你现在太弱了——吃了你又有什么用。等你变回来再说吧。”
卡兹克伸出前肢末端的小爪子，将前臂外侧的那对镰刀向后收拢，随即猛地向前一扑，将正欲闪躲的小雷恩加尔压在身下。用右前肢末端的小爪子抓着雷恩加尔的小腿，这只小肉齿兽便被拎在半空——软软的、毛绒绒的触感真好。望着平日里不死不休的宿敌变成这般柔弱的样子，卡兹克心里一时间也是五味杂陈；眼前这个完全缩小了一半有余的雷恩加尔完完全全就是只奶猫，无论他怎么龇牙咧嘴威胁自己，亮出爪子挠着自己的甲壳，都也只能是这样被自己随意地捏在手里。
——好弱啊……
发自真心，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另一边的小爪子挠了挠小雷恩加尔的腹部。
他盘膝坐在原地，把拎在手里的小猫咪拉近了一些仔细研究；那些曾强健有力的、胀鼓鼓的肌肉现在都变成了柔软的嫩肉，让他食欲大减；之前被自己吃掉的那只蓝眼睛，那只本该瞎了的蓝色眼睛，居然莫名其妙地复原了。
……要不是虚空生物具有准确锁定猎物气息的能力，卡兹克几乎无法确定面前的这只小东西就是那只浑身肌肉，壮硕有力的大狮子
此时此刻，伴随着卡兹克有意无意的挑逗与玩弄，小雷恩加尔那双淡蓝的竖瞳之中满是恼怒，但从他喉咙里挤出来的低沉嘶吼却就像是刚出生奶猫的啼哭一般，羸弱无趣。
觉得这家伙毫无威胁，卡兹克将小雷恩加尔抱在怀里；这只幼年肉齿兽背部的毛发湿漉漉的，蹭了卡兹克一身。
留意到小雷恩加尔背部有一处螺旋状的、已接近愈合的奇怪的伤疤，卡兹克更加疑惑，这只大狮子变成了这般模样，究竟经历了什么？
“你这死虫子，放开我！”
“啧。”
平常雷恩加尔那低沉凶狠的咆哮忽然变成了略微刺耳的叫声，卡兹克竟一时有些难以习惯。更可恶的是，这个宿敌即使变小了一倍也依旧这么讨人嫌弃；尽管他那看似锐利实则无力的尖牙咬在甲壳上没有一点感觉，但卡兹克讨厌小雷恩加尔的这幅狂傲的样子，即使这头无害的小兽对他没有半点威胁。
任由怀中的小猫拳打脚踢大展身手，卡兹克不禁翻了个白眼；只需把雷恩加尔的躯干用爪子捧住托起，他的挣扎与反抗就失去了任何效果。那可怜的小尾巴在空中晃来晃去，就像风中的花草一般摇摆个不停；白色的绒毛油光水滑，蹭着卡兹克的手臂。
啧，想起他还用这条尾巴抽过自己，卡兹克忽然有点生气。真想一把拽住，把上面的绒毛给他揪个干干净净。
卡兹克将手腕外侧的镰刀紧贴前臂，他的爪子将雷恩加尔的尾巴根部一把抓住——突如其来的叫声吓得卡兹克双手一抖，指爪放开，紧接着是软绵绵的一拳打在他的侧脸。
“你——你这混账，你干什么？！”
“诶？”卡兹克歪了歪头，触角轻轻地摇摆着。
虽然这一记勾拳并没有产生什么威力，但刚才那惊慌失措的吼叫好像正是由雷恩加尔发出的。卡兹克侧头揉了揉脸，斜眼望着雷恩加尔；出乎意料地，他竟目睹了他这辈子都从未见过，甚至就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一个场景——这场景令他大惊失色。
没错，字面意思，卡兹克大惊失色，虚空生物的甲壳发挥了应有的功能，令这只虚空怪兽隐去了身形。
小雷恩加尔抱着他自己毛茸茸的身躯缩成一团，荧蓝的、有着竖瞳的双眸之中满是怒意，但他的眼角明显带着一串晶莹清澈的液体，把他本来就通透明亮的眼眸衬得更加水灵可爱；小雷恩加尔无意义地嘶吼着，那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怒音都带着些许——
怎么说呢？
是委屈，还是难受？
亦或是……卡兹克尚不了解的某种情绪？
想不明白。
“呃……你在哭吗？大——咳，小狮子。”
“老子怎么会哭啊你这个混账东西，我怎么——诶？”
雷恩加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角，又伸爪揉了揉眼睛；那晶莹剔透带着些许咸味的液体的确是他的眼泪。
雷恩加尔一时有些发愣。
他已经好久没哭过了，久到他甚至早已忘记眼泪是什么模样。但此时此刻，不受控制地不断从他的眼中涌出的液体，不正是眼泪吗？
雷恩加尔饱含疑惑，他紧闭双眼，吸了吸气，却发现自己依旧处于这种状态之下无法自拔。泪水如决堤般涌出，打湿了他毛绒绒的脸和爪子；他试图用手背擦干泪水，却发现是办不到的事情。明明自己的心里没有任何悲伤，有的只是恼怒与恼羞成怒，可他为什么会这样——
“呃——我就只是，嗯，抓了你一下……大狮子，你应该不至于……哭成这样吧。”
“你个混账，老子跟你说了，我没有哭，只是我自己……也控制不住——”
卡兹克一时也有些窘迫；明明自己还没用力呢，这个在自己心中无比凶狠强大的目标却突然就哭了出来。抽抽噎噎的声音和断断续续的鼻息声弄得卡兹克心里如同四五只爪子一起乱抓，有一种挠痒般的难受；他根本就无法和这样的雷恩加尔对话。
一种奇妙的，难以形容的，像是犯了什么错一样的罪孽感压在他的背脊上，让他感觉说话都有些费力。尤其是雷恩加尔说的每句话都带着哭腔，让卡兹克心头微颤，情绪翻涌，他很难相信雷恩加尔方才所说的“自己控制不住”这样的话。
所以卡兹克选择原地隐匿了一会儿，直到雷恩加尔停止了哭泣。
“所以……大狮子，你真不是被我弄哭的？”
“废话，我怎么可能会哭，你和我打了多久你不清楚？”
“也是……那刚才——”
现出身形的卡兹克凑了过去，伸爪打算将小雷恩加尔抱到怀中。
“我感觉……像是——本能。”
不耐烦地拍开卡兹克爪子的试探，雷恩加尔理了理头上散乱的毛发。
“本能？”
“嗯，你先放开，别抱着我。”
卡兹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然后把雷恩加尔抱在怀里听他说话。他突然觉得这么个小东西还挺暖和的，这暖烘烘热乎乎软绵绵触感极佳的绒毛相当顺滑。正好现在天气渐冷，有这么个暖炉真是再好不过了；至于雷恩加尔说的“别抱我”，那就无视好了。
——反正你现在又打不过我。
——是吧？小雷恩加尔。
卡兹克享受一般地睁着一只眼向雷恩加尔微点着头，嘴角微微上扬。
雷恩加尔当然明白这什么意思，他只能撇过头用“嘁”的一声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像是——小孩子饿了要吃东西，冷了会寻求温暖一样，感到害怕的话……就会哭。我似乎……无法控制我的本能反应，而且——我现在好像有两种本能……”
“两种？”
“嗯——你……你刚才扯我尾巴，我下意识的反应是挥拳揍你，是尚未变成现在这样的我的本能。而哭泣，应该是小时候的我，受到惊吓后的本能反应。”
“所以……你是想说，你同时具备两套反应，而且有一种不受控制？”
“你这虫子还不是很笨嘛。”
“哼，毕竟我可是每天——”卡兹克正在抚摸雷恩加尔的动作稍微一停，随即继续。
“每天什么？”
“没什么……我自己学习的。”
卡兹克差点下意识地把自己经常偷窥雷恩加尔这件事说出来了；要是被他这么一个高傲的猎人知道自己每天都被自己的宿敌暗中窥视，并且这个宿敌现在还抱着自己狠狠蹂躏，怕不是当场就要和他噼里啪啦地干一架。
他可不想这么快就把暖炉丢了。

【3】
“哼，你这只小怪物——唔……”雷恩加尔似乎想到了什么，卡兹克看得出这小狮子出现了一瞬间的局促不安，好像做了什么错事似的，将声音刻意压低。
“……总而言之，我们得先回去——这里的环境发生了我还不太熟悉的变化，这让我深感不安。一旦这里潜藏的危险找上我们，我们可能——”
“可能什么？”
雷恩加尔向上猛蹿，双腿蹬着卡兹克的腰腹，三两下就从卡兹克的怀中挣脱出来，还顺便在卡兹克头上踩了一脚。他躬身落地，抬起一侧尖耳捕捉四周的风吹草动，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从他紧锁的眉头、微微眯起的双眼，卡兹克看得出雷恩加尔如临大敌。
“你还信不过我？”卡兹克身后那对透明的翅微微扑动，又动了动头上的触角，“你究竟遭遇了什么？独自深入这里，还不知为何变成这个样子——”
“这气息——这里也是那种东西的活动范围吗……小螳螂，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并不安全！”小雷恩加尔原地转了几圈，昂头嗅个不停，捕捉着着空气之中的些许痕迹，喉咙中无意识地发出轻微的哼声。
“所以一路上要我保护你了，小狮子？”
卡兹克也直立起上身，他敏锐的触角在空气中轻轻摇晃着，却并未发觉什么威胁。
雷恩加尔则还在反复踱步自言自语，检查着周围的些许气息残留；他由两簇洁白的短毛所构成的精致的眉头微微皱起，透亮的蓝眸中满是苦恼，尾巴一摇一摇地拍*打在地上，原本由发绳绑好、编成长辫的毛发此时正披散在他的脑后，两只覆满白色短毛，稍大却又显得非常精神的尖耳时不时地晃动着，引得卡兹克目光连闪；这只小狮子此刻正不安地站起身来，双手抱胸，一副奇怪的样子。他浑身原本稍有潮湿的白毛此刻已然干燥蓬松，看上去富有光泽，相当柔软可爱；这只毛绒绒的小雷恩加尔让卡兹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真想抱在怀里好好抚摸一番。但想到这只大狮子平时的威武凶猛，又望着摆出这副样子的小狮子，卡兹克却又有些看不习惯，走过去一把将雷恩加尔抱了起来搂在怀里。
雷恩加尔四肢抓着卡兹克的细腰，歪着头叫了一声，“话又说回来了，卡兹克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的捕猎范围比你广很多，更何况，适应能力极强的我不需要居所，走到哪里，便杀到哪里——今天我只是来这里，嗯，随便逛逛，没想到竟然会撞见如此狼狈不堪的你。”
感受到小雷恩加尔的触碰，卡兹克一边随口回应着一边不自然地挺了挺腰。是啊，这里已经相当深入，已然接近了丛林最深层的神秘之地的外围；自从遭遇了雷恩加尔，狩猎仅仅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的卡兹克也很少如此深入这片丛林。
此次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由于双方之间的某种神秘的联系，对雷恩加尔的气息已经无比熟悉，甚至能够闭上眼睛仅凭气味完成追踪的卡兹克最终也无法确定。
察觉到雷恩加尔眼中闪烁的怀疑，卡兹克连忙转移话题。
“那么——小狮子，你又为什么来到这里？”
“我偶尔也会去其他地方捕猎一些东西作为收藏，充实我的战利品库和狩猎经验——我可不像你那样走一路吃一路，这可相当没品。”
话音未落，卡兹克怀里的这头小狮子有些高傲地昂起了头，似乎是在对自己这番相当莽撞的行为感到自豪；卡兹克不难听出，这骄傲的小兽雷恩加尔似乎还在炫耀——向卡兹克炫耀他此时此刻的悲惨遭遇么？
——就算是变小了，也还真是欠揍啊……这桀骜不驯的态度。
诶，这家伙还洋洋自得起来了；也不看看你是在谁的面前。身为顶尖的掠食者，我卡兹克才不会像你这样为了乱七八糟的什么“狩猎收藏”、“战利品库”而不顾自身安危，落到你这般可怜境地呢。
嗯……虽然我似乎也对这片区域感到相当陌生吧。卡兹克的触角一直轻轻地摇晃着，从具体方位上来看我应该对这里相当熟悉才是；可是，如此陌生的景物与生态却让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如果真的如小雷恩加尔所说，这里发生了某种奇异的变化，潜藏着就连他也无法轻易对抗的危险——此地不宜久留。
卡兹克又一次环顾四周，发觉清凉的雾气愈发浓郁。
“——是啊是啊，我们的小狮子可真是既优雅又强大呢，才不会像我这样的虚空怪物那样低劣，只知道吃呢——我们的小狮子即使是眼睛被我吃掉也很优雅呢。”
卡兹克阴阳怪气地拔高了音调，嘴角发出不屑的嗤笑；他收拢了手腕外侧的镰刀，一只手臂抱着雷恩加尔的腰，前臂末端的小爪子抓着这只小狮子的腰腹，另一边的小爪子则揉搓着雷恩加尔的脑袋。而雷恩加尔则只能在半空中蹬着腿，他那尚未发育完全的利爪和幼齿在卡兹克深紫色的光洁外壳上就连一道较深的划痕都留不下，只能像挠痒痒一样让卡兹克的身子酥酥麻麻的。
不由自主地，卡兹克低下头，轻轻咬住雷恩加尔的耳朵。毛绒绒的、柔软而富有弹性的口感相当奇特，还带着雷恩加尔的稍高的体温；他已经非常熟悉了的、大狮子的气息在他的舌尖荡漾着，带有一点点汗水的咸味，以及细密绒毛的柔软而温暖的奇特口感。更重要的是，雷恩加尔原本那打闹的行为被这一口完全制止了，小狮子似乎失去了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只能半是无力半是不由自主地把头埋在卡兹克的手腕上，两爪的爪趾无助的在空气中开合着，低喘吐出的雾气弄得卡兹克的手臂有些潮湿。
小雷恩加尔的身体愈发柔软，体温迅速升高，肌肉无助地轻轻鼓动着，柔软的毛发轻蹭着卡兹克的身体，异样的红*晕让雷恩加尔的脸颊热烘烘的。这、这种表现，这种奇怪的症状，就像是——
——等等，等一下！这，这不会是大狮子的那个……那个什么——敏*感点吧……

文字实在是贴不出来，改成图片试试可不可以

【4】
——如果孤独是一种让人上瘾的毒*品的话，那么我无疑曾是最沉溺于其中的家伙。
卡兹克从朦胧的睡意里渐渐清醒，悄然凝结的晨露让他的全身湿淋淋的。现在是早上，天空中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而这只小狮子仍在熟睡，缩起四肢蜷缩在他怀中成为毛绒绒的一团。
卡兹克动了下身体，那对透明的虫翼不由自主地抖动了一下，零落的水珠滴在他的身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这一晚他们躲在一片巨大的林叶下，从叶尖滴落的水珠在前方汇聚成清澈的水洼。卡兹克坐起身，用他的小爪子轻轻地梳理了几下雷恩加尔身上被些许雨水打湿的毛发。雷恩加尔挪动了一下身体，发出轻微的呼吸声；看起来雷恩加尔仍在熟睡，而身为猎手的本能已经在驱使着早起的卡兹克开始去寻找那些可口的猎物了。
卡兹克从旁边割了几片林叶铺在草坪上，拨弄了下叶片上残留的水珠，然后把躺在自己怀中的小狮子用林叶垫着抱在草坪上，又用一片最大的、弯曲的林叶轻轻盖住雷恩加尔雪白的身*体。卡兹克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离开原地，身形逐渐淡去，那深紫色、泛着奇异光泽的甲壳色彩变幻，光芒流转，最终化为无形——源于虚空的机能让他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对周围的环境进行感知和分析，透明拟态、藏匿气息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手到擒来。
翅翼展开，轻盈地扑动着，他无声无息地奔跃在树林之间。林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夜雨滴洗礼过的清新凉爽，又因雾气被雨水打散而显得通透澄明。稍暗的天光从枝叶的缝隙间随雨滴一同垂落于地，满眼都是深浅不一的葱茏绿意。
卡兹克昂起头，他的触角轻轻地晃动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在一定程度上遮断了那些猎物的气息，同样也是悄然接近的虚空杀手的又一层伪装。卡兹克正在用他那敏锐的感知搜寻着那些猎物，那些鲜嫩的食材；它们从安眠中刚刚苏醒，它们的迷茫和困倦仍像一团浓雾一般笼罩着他们的大脑，它们尚在犹豫要不要冒雨出巢觅食，它们的行动仍残存着黑夜的随意与梦境的滞涩，它们的反应与本能何止慢了半拍——而死亡的降临往往就只是在一瞬间。
双侧虫翼伸展划动，卡兹克在空中闪转腾挪，两只收拢于前臂外侧紧贴手肘的，闪烁着淡紫色光芒的尖锐利刃瞬间弹出，雨中清晨透射于林间的那一抹黯淡的天光在那光滑锋利的双刃上却显得格外明亮夺目。微芒划过，如同一泓秋水般的刀刃斩过丝绸般顺滑的布匹；新鲜温暖的血*液如春曰甘霖一般洒落在他色泽变幻的紫色外壳之上。浓烈而甜美的气息迅速弥散开来，方才还在猎物的血液里躁动奔涌着的恐惧将这只虚空怪兽躯体之中藏匿的恶性重新点燃；淋落的血珠沾染了他头上的紫色甲壳，打湿了他的一只触角，并沿着光滑的外壳流过他的眼眸，在金色的眸光中染上了一层血色的帘。锋利如刀的眸光沾染了浓烈到化不开的腥红，像极了恶魔的凝视。
他用前臂末端的小爪子迅速抓起这只死在刃下的小兽的尸*体并双爪捧住，先凑到嘴边喝了几口血，将柔嫩好吃、富有弹性的后腿肉两口咬下；随后，卡兹克将这猎物翻来覆去看了几眼，便嫌弃地扔下了尸体，迅速跳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这不是我要的。
他的心里默念着，他需要寻找一只皮毛厚实，能够用来抵御寒冷的动物。
他需要这样的一张皮毛，却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某个小家伙。尽管那小家伙也有浑身柔软蓬松的白毛，但是卡兹克并不信任那只肉齿兽幼崽的御寒能力。
雨滴依旧零落，声音清脆空明，在丛林间回荡不息，使远方的绿意更显幽远寂静；膜翼的扇动勾起轻微的风声，被鼓动的空气使得卡兹克身周树枝摇曳，积水流淌。他的身影如鬼魅般隐现，留下一路血腥；他没有放过一路上看到的任何活物，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虽然毫无价值，但为了防止这些东西碍事，还是全部都清理掉比较好。
一条污浊扭曲的血路蜿蜒蛇行，卡兹克则使其不断延伸。他的利爪已经浸满污黑的血渍，凝血遍布他周身的甲壳。
终于——当然，由于虚空杀手的高效率，这次狩猎并未持续太长时间。
“总算——找到了啊。”
卡兹克的声音嘶哑低沉，他深呼吸着放弃了隐匿，将身形显露。雨中清晨凉爽的微风吹拂着他的全身，点滴流下的雨水带着血色沿他的臂膀和躯干滴答滴答地摔落于泥泞的地面；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阵风——像风一样自由，像风一样不受限制，像风一样吹过丛林的每个角落。他不禁伸展翅翼，发出声音扭曲低沉的吼叫。
自由，野性，杀*戮，欲*望。
这些东西激荡在他和那头棕熊的每一次碰撞之中，成为了这次猎杀的核心；他放弃了优雅而从容的一击必杀，将掠食者惯有的风格改换为血腥而激烈的交战。
他用自己锋利的爪子和前臂外侧的镰形利刃不断切割着对方那庞大厚实的身体，并有意让开了这头棕熊的躯干，猛攻其四肢；看似厚实可靠的熊皮在他的利爪与镰刃之下不断分崩离析，更是脆弱的伤口皮肉翻卷，随意一用力便可看见森森白骨。
筋腱被割断，因失血而疯狂的棕熊用尽力气扑杀过来，却被卡兹克轻巧地闪开；这头棕熊巨口猛张，撕咬无果后愤怒的咆哮尚未出口，便被尖锐的利爪顶住了下颚。卡兹克背对着暗沉的天光，幽暗的阴影之中唯见那双阴冷的、沾染血色的金瞳。
“你太吵了。”
话语冷如寒冬，仿若裹挟着至寒的霜雪，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与厌恶。
他高举镰刃，染血的黑刃闪烁着骇人的凶光。他像是屠宰手般一刀一刀随意支解这头棕熊残破的躯体，棕熊因剧痛而发起全力的反击非但未能逼退、击垮卡兹克，还勾起了这只虚空怪兽愈发充溢轻蔑嘲弄的狞笑；它的竭力挣扎，它的愤怒不甘，它的最后咆哮，它的一切全部为之奉献。
——弱小……无趣……
血液涌流不止，并摊开成为鲜红的一片。数息后，这头棕熊总算断了气；卡兹克用利爪与镰刃切割筋骨，分离熊皮。
但是随着这头棕熊尸体渐冷，血液凝结，卡兹克却感到愈发难受烦闷。这种感觉，这种痛快令他血脉贲张，但是由此而起的那种极端剧烈的渴望与欲求却根本无以排遣。切割血肉的声音仿佛对他的心脏劈下数刀，那种饥渴，那种渴望杀戮的欲望和扭曲疯狂的情绪一点都没有减少，反而被这泄愤般的行为勾起鼓动，似乎变得愈发深刻，在卡兹克心中翻滚升腾，几乎要让他丧失自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

不知为何，卡兹克忽然觉得，雷恩加尔这样抓着自己手臂，抚摸着他的身体所带来的那种感觉竟然相当舒服；雷恩加尔用他的白色的小爪子所带来的那种毛绒绒的轻柔触摸，柔软而温暖的粉红色肉垫富有弹性地触碰、摩擦着他的甲壳，每次都会让他觉得他的心跳又快了一拍。某种莫名其妙的暖意凭空出现在卡兹克的身体之中，那种触碰被逐渐放大为蔓延全身的酥*麻，这可爱的小雷恩加尔的触碰与抚摸正让卡兹克不知如何是好；卡兹克只好用另外一只手捂着脸，不让雷恩加尔看到他脸上的尴尬表情与那抹隐约的红色。
——他应该看不出来吧……我为什么突然控住不住自己了，我、我的身体，怎么会这个样子——
鬼使神差的，卡兹克在一片混乱之中软倒在地，任凭雷恩加尔抓着他的肩膀让他换了个方向，改变了那柄镰形刀刃的指向。
啊，小狮子换了个姿势，离我更近了，他的手臂正贴着我的身体……这是他身上那细密的白色绒毛？这簇软毛正好扫过我外壳的缝隙啊，好痒，好痒——这感觉好温暖，我怎么……觉得我的腰腿这么酥*软啊，就像蜕皮之后新长出的柔软外壳一样敏感而无力——唔，他又看了我一眼，那双明亮澄澈的蓝眼睛，哦，我怎么会感觉这么热……
雷恩加尔的一举一动，轻轻撩动着这只虚空小怪兽的心弦。
——这样专注的小狮子，实在是让人有点……
卡兹克捂着脸斜视雷恩加尔，眼前的这个场景的确让他有些浮想联翩，那专心致志的神色，那可爱而精神的脸庞，他身上那温暖柔软的白毛，软乎乎的爪子，以及饱满凸出的、稍显稚嫩的肌肉……
诶，肌肉……
卡兹克忽然注意到雷恩加尔的身体好像比刚见面的时候大了些许，他身上原本柔软而富有弹性的肌肉此时此刻也多了几分像是因锻炼而产生的轮廓，开始逐渐变得刚劲有力，轮廓清晰，隐约有了几分大狮子雷恩加尔的壮硕与健美。小狮子脸上的稚气也消退些许，多了几分英俊和沉稳，水灵的眼眸之中也多了几分猎人该有的坚韧和凶性。当然，尽管稍有恢复，这只小狮子依旧还是那只惹人怜爱的肉齿兽幼崽——还没有原来那只凶猛壮硕的大狮子的一半大。
“切个熊皮你也看我——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
雷恩加尔把熊皮参差不齐的边缘修建平整，切去零零碎碎的附属物，转过身无奈地看着卡兹克。
“唔——”半跪于地的卡兹克正待站起，却又因雷恩加尔的目光而停滞。
雷恩加尔向前一步，用他那毛绒绒肉乎乎的爪子抓着卡兹克的脸向两边拉扯；现在的这只小狮子手上已经有了一点力气，扯得卡兹克略感不适。面部稍有变形的卡兹克也将镰形利刃向后收起，伸出小爪子，抓着雷恩加尔的脸随意地揉搓着，抓着这只肉齿兽幼崽长着蓬松白毛的脸颊向两边拉扯。触感软软的、肉乎乎的，让卡兹克非常着迷。
当然，要比力气的话，还是现在的卡兹克更加强大，这毋庸置疑；眼前的小狮子先认了输。
“放手，别——别，疼——！”
“你好像长大了些。”卡兹克摸着雷恩加尔的脑袋，感受着这小狮子略高的体温与柔软顺滑，相当蓬松的毛发。
“嗯，我能感觉到，明显更有力气了——看来我这个变小的情况只是暂时的。”雷恩加尔环抱着卡兹克的肩颈，双腿用力纵身一跃——
……
“所以你什么要骑在我脖子上。”
“作为你捏我脸的惩罚——嘶……疼。”
正骑在卡兹克脖子上，上半身前倾压着卡兹克脑袋的雷恩加尔此时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卡兹克的身上，就连卡兹克头上的触角都被压得向外弯曲；感受着小雷恩加尔的体重，卡兹克突然觉得他头上的这个家伙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坐骑一样。
好过分啊，幸好这只小狮子并不算重，仍然只用一只手就可以轻松地拎起来。卡兹克轻巧地站了起来，又抬手扶了一下他肩上难以坐稳，正抓着他的触角借力的雷恩加尔——猛力一扯我会很疼的你到底知不知道？
幸好不是原来体型的雷恩加尔——那只强壮的大狮子的重量他卡兹克根本承受不住，被压扁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卡兹克感受着小雷恩加尔那柔软的身躯在他的肩上晃来晃去，细密的绒毛蹭着他的肩膀与后颈，不禁再次产生了那种莫名其妙的兴奋感。被抓了一下的触角轻轻摇摆着，疼痛过后却传来异样的酸麻，空荡荡地回忆着雷恩加尔爪中那柔软的粉色肉垫的触感；表面柔韧，富有弹性，带着雷恩加尔的温度——哦，他现在就紧贴着我的肩膀，他的腰腹部的洁白软毛现在就在轻蹭着我后颈的甲壳缝隙，好痒，但是又在很舒服地摩擦着……
卡兹克顺着雷恩加尔所指的方向一路走着，穿过幽暗的丛林，绕过嶙峋的巨石与高耸入云的树木，用爪子与镰刃拨开碍事的枝叶。当他们抵达那个无名村庄，已是午后，几近傍晚；渐亮的天光越过天顶来到西面，可以感觉到原本厚重凝滞的云层逐渐变薄、变高，带雨的云团消隐无踪，层叠的云层间隐隐透出微茫的天色。
“那条河就在村庄对面，沿着河道往下游走就能回到我熟悉的猎场。嗯，你先休息一下吧——辛苦了，小螳螂。”
“明明现在是我比较大吧。”卡兹克仰头注视着雷恩加尔的脸，那双漂亮的蓝眸显得异常可爱，让卡兹克不知如何形容。
“无所谓，你一直是这样大；反正我是可以变回来的，那你终究还是要比我小——小螳螂。”
——呵，恶趣味。
卡兹克无奈地弯下身，伸爪把骑在头上的雷恩加尔揪下来；他揉了揉后颈，活动了一下肩膀，即使如他这般凶猛可怕的虚空生物，背上这么一个肉齿兽幼崽走了这么起伏不平困难重重的一段路，也会感到疲惫无力。
村庄之中空无一人，安静无声；房屋大多残破，不堪居住，还有些房屋已经倒塌化为废墟。除此之外他们并未发现其他异常，看来这村庄已然被废弃，原因未知。雷恩加尔在几座尚且完好的木屋之中摸索良久，随意拿了一些物资，用一块布包起来揣在怀里。
卡兹克一直认为雷恩加尔这样的肉齿兽恐怕不能和卡兹克一样直接吃生食，他曾偷偷窥见过雷恩加尔在洞穴里用火堆烤肉的场景，不知这只小狮子今晚会不会这样做。
两人横穿村庄，在经过那些倾倒坍塌的房舍时，卡兹克意外发现了几处奇怪的痕迹，像是尖锐的触须戳刺击打在地面上所留下的坑洞；这触须似乎带有尖刺，因为这坑洞的边缘带有向外放射的、螺旋状的划痕——
就像卡兹克刚发现雷恩加尔时，在小狮子背上看到的那处伤口一样。
看来这就是村民搬走，村庄废弃的原因了。
雷恩加尔如临大敌，警戒了一番四周，随即拉着卡兹克的爪子一起迅速离开了这个早已被废弃的村庄。来到村庄边缘的石滩，顺着那湍急的河流一路向下，从路途艰险、起伏难走的山地来至地势平缓的下游。行至此处，湍急弯折的河流终于平静下来，宽阔的水面被微风吹起层层涟漪。
傍晚来临，昏黄的阳光终于驱散了渐趋涣散的云层。随着那散发光和热的天体逐渐贴近地平线，阳光也带上了愈发浓重的暖色；灿烂细密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空，高耸茂密的树木穿行于黄昏的日光之中，枝叶间漏下的点点光斑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更远处，温暖的光斑洒落于安静的水面，掩去了对岸的倒影。
黄昏之后，天空愈发通透明净，由泛着朦胧暖色的淡蓝逐渐晕染为蓝黑的墨色；暗蓝的幕布之上，已经有数颗剔透晶莹的明星闪烁。尚有朦胧的暖色流连于天空之上，随微风逐渐消逝，最终隐入墨蓝的星空。倾斜的黑暗星空深邃而悠远，如同厚重的帷幕，将无数梦境遮挡掩藏。这夜的帷幕分割已知与未知，分割虚幻与真实，分割无穷无尽的想象与疯狂，仿佛诉说着数不尽的故事，映入他们的眼眸。
夜幕之下，众星闪耀；至美的蓝紫色星光氤氲漫漶，格外明亮，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埋了河岸上那些繁盛的花树，在倒影之中荡漾，闪烁于几处光滑的石面。远方的一切在黑暗之中沉沉浮浮，沐浴着梦幻般的如水星光，却收拢了自己的轮廓，化为繁星越来越密集的蓝紫色星空边缘一些形状模糊的缺损。
他们坐在一片樱花树林中，地上满是被风吹落的樱瓣。夜晚的风之低语不断吹落开得正盛的粉樱。河的两岸长满了樱树，洁白而雅致的、如云朵般茂密的花瓣映着浩瀚银河之中浮沉的星辉。很快，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光芒明亮而通透，为那些花朵镀上隐约而圣洁的银光。靠近水面的樱树向河水撒去飘舞零落的花瓣，如同单调寂静的粉船，随水流漂向远方。
……

【6】
“看来今晚是赶不回去了，我们在这里休息吧。”小雷恩加尔指着不远处的河岸。
“唔……好。”
雷恩加尔搬了石块围成一圈，卡兹克去远处劈砍了一些树枝、碎木过来一股脑丢在由圆石围绕的柴火堆里，光滑的圆石反射着皎洁的月光与淡淡的星辉。正裹着那块熊皮的雷恩加尔从怀中取出打火石与引火的绒布，闪耀的火星转瞬即逝，却燃起了温暖悦目的明火。
这火焰……
卡兹克没怎么见过火焰。
生于虚空，在雨林之中猎杀求生，卡兹克并没有多少机会近距离欣赏这种温暖的、光芒四射的东西。跳跃的火焰有着明亮的、迷离的色彩与变幻不息的形状，添舐着火堆之中的木柴，“噼噼啪啪”的木柴燃烧的声音听来很是悦耳，卡兹克盯着这美丽而灼热的精灵入了迷，随火焰的舞蹈而轻轻摇晃着头上的触角。
大狮子用这东西来取暖、处理食物？卡兹克不由地想着，怪不得他总会随手带许多木柴回山洞……
雷恩加尔坐在一块圆石上揉着酸疼的脚趾和脚底肉垫——果然如不缠几条绷带进行保护，他现在变小了的身体还是过于稚嫩了，只是这么一点儿路程便难以忍受。而且，这副身体对于疼痛的忍耐力可以说是相当差劲，刚才一不小心踩到的木刺现在正嵌在脚底肉垫之中，那种钝痛让他全身发麻，毛发立起——没想到这一根细细的木刺所造成的伤口竟会如此疼痛。
“啧……真是应该再小心一点的。”
雷恩加尔嘟囔着，卡兹克却歪头看了过来，留意到雷恩加尔脚底插着一个碍眼的刺，卡兹克微微眯起双眼；他能感觉到雷恩加尔需要帮助——这种木刺可不简单，不仅有细密的倒刺，遇到血液还会略微膨胀，凭小雷恩加尔现在的力气怕是不容易处理这种木刺所造成的伤口，可是卡兹克自己锋利光滑的小爪子好像也不具备“将细小的木刺拔出”这样的能力。
——嗯……好像只有动嘴了……
……我好像还挺擅长这种事情的。
“那个，雷恩加尔……我可以帮你把刺取出来——”
“那还废话什么，帮我一把——我弄不出来这东西；你那爪子似乎也不太可行——”
“其实是可以的，呃——只是需要你……闭上眼睛……”
“哈？为什么？”
雷恩加尔一脸疑惑地望着在那里独自纠结的卡兹克，用毛绒绒的爪子在脸上抹了一把，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闭上了眼睛，不耐烦地招了招手，示意卡兹克赶快——他觉得他怎么也猜不透这个虫子到底在想什么；不就帮忙拔刺而已，还得让自己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他就为自己这个想法感到后悔并且脸红得不像样。
湿润温暖的触感卷住脚底，这种感觉根本就不像是卡兹克的爪子。这温暖而湿润的感觉像是一条鱼一般攀上了自己的脚底——雷恩加尔吓得立刻便睁开了眼，却发现卡兹克正用他尖锐的牙齿小心翼翼地咬着那木刺的根部，而那种温暖湿润的触感，则只能是卡兹克那不小心触碰到自己脚底的舌头了……
“你——你在干嘛？！”
而雷恩加尔还没来得及缩回脚，卡兹克便咬着木刺的根部迅猛向后一退，把那沾着殷红鲜血的木刺拔了出来。雷恩加尔表情扭曲，而卡兹克也一脸无奈地望着雷恩加尔，表情别扭而尴尬。
不过——还好，是雷恩加尔并没有看到卡兹克脸上的那一抹绯*红，可能是火焰的映照让这异常的颜色不明显了许多。
“拔刺……我以前生活在虚空，很多时候都只能这样为自己治疗的。我这对小爪子的力气——你也明白。至于够不着的，只好切开旁边的甲壳，或者连带腐烂的组织一同切除。”
卡兹克无奈地伸了伸自己的手爪，看起来只能完成简单的抓取动作，却并没有太多的力气，关节看上去也不是很灵活。身为猎食者，他上肢的绝大部分力量都是集中于前臂的镰形利刃，前臂末端的这对小爪子其实是比较柔弱的——一旦施力，根本抓不住木刺的末端。
雷恩加尔在刚才那个瞬间确实慌了，他承认他有一瞬间想歪了，而且是歪得很彻底的那种。捂着胸口，心脏跳得很快——这应该是他过度疲劳外加疼痛的结果，不是紧张，更不是某种——奇怪的感觉。
雷恩加尔这么安慰自己；没错，是我太累了。
“雷恩加尔，你要处理伤口吗？”卡兹克还在看着他。
“我、我也想……咳，可附近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我可以撕条破布当做绷带，尽可能先包扎起来。”
“嗯……要知道，我是虚空生物，我的唾液应该是可以帮你的——”
“你认真的吗？！你不嫌弃我也会嫌弃的啊！”
“就当做今天你帮我清洗身体的报答吧。”
雷恩加尔那拒绝的神情都写在脸上明明白白了，然而卡兹克却依旧顽固地看着雷恩加尔，那双眼眸下深藏着如冰川般的冷意与平静，那冷静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这样的卡兹克让雷恩加尔感到很不好意思，别人好心好意帮助自己，自己却在这里到处嫌弃。
说到底，还是自己这诡异的心理在作祟。
他挫败地把缩回的脚又伸了出去，卡兹克便迅速用嘴含住雷恩加尔的脚趾，那细嫩柔软的触感再一次出现，弄得雷恩加尔心里莫名地有些痒。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感让他无法动弹，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每根神经都在传递着那种奇异的触感，并逐渐延伸为遍布全身的酥*麻……
然而下一瞬，在卡兹克的嘴离开的瞬间，那种酥麻感变成突如其来的剧痛，那种从内到外仿佛每条血管都有蠕虫扭动的疼痛让他一时间全身的肌肉都抽搐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那钻心的痛苦。他朝着卡兹克所在的方向顺势倒了下去，而卡兹克也似乎早就知道会这样，接住了倒下的雷恩加尔。
尽管这种疼痛仅持续了一瞬，但依然让雷恩加尔感到有些发颤发麻——他的身体抗拒着这种无法描述的剧痛，让他感到微微的眩晕。
“你……你在虚空一直是——这样疗伤？”
“是的啊——用过量的痛苦来换取治疗的效率。怎么样，是不是很扭曲？明明治疗就是为了不会痛苦，我却要为了治好这样的伤口付出成倍的疼痛。”
卡兹克的表情有些不快，在篝火的映照之下显得哀伤而落寞；这只虚空怪兽的声音里浸染着无法言喻的疲倦，那种精疲力竭，那种曾厌倦了一切后仅剩的空虚的疲惫。
“那种身处虚空的日子你能想象吗？纯黑色的天空，遍地的尘埃，到处都是像我这样的紫色生物——我们相互厮杀以求生存，我们吃掉彼此，不断攀登进化这永无止境的长阶，我们没有技巧，没有力量，谁的心思更加狡诈恶毒、深不可测，谁就能在那样混沌痛苦的日子里苟延残喘。”
卡兹克的声音愈发低沉平静，但却让雷恩加尔心头微颤，一把抓住了卡兹克的肩膀。
“这样粉色的花，真是漂亮得让我羡慕。”
卡兹克靠在一棵粗壮樱树的树根，篝火照亮了他的身影，又将他的脸庞掩藏于深刻的阴影之中。飘落的樱瓣如雨般洒落在他的肩头、身躯，卡兹克安静地坐在一旁不发一言，而这种沉重的安静让雷恩加尔的心中悲伤涌动，这情感仿佛凝成了黏稠的实质，将空气中的一切染得酸涩。他伸出手摸了摸卡兹克的脸，他觉得好像这样就能摸到卡兹克的回忆深处，就能切身感受到他的悲怆——如同刀割一般感同身受。
雷恩加尔发出重重的鼻息，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骨刀和指爪并用，将两人刚才在路上捕杀的几只猎物稍稍处理了一下。用树枝串起切成小块儿、肥瘦得当的鲜肉，雷恩加尔看了卡兹克一眼，又从怀中拿出布包，把他从那个村庄里特意找来的几样合适的调料撒在烤串的表面。
“小螳螂，吃点烤肉怎么样？”
“诶，烤肉？”
“是啊，很暖和的。”
雷恩加尔用细木棍和坚韧的细藤搭了个简易的烧烤架，把用树枝穿起来、撒了香料的肉串和他之前收集的那些植物根茎放在一起，架在火堆上细细地烧烤着。一边烤，一边撒上他在村落中找到的一些磨好的辅料，诱*人的香味很快便冒了出来。
他看了看卡兹克——这只小螳螂凑得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隐隐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味道越来越香浓，卡兹克不由自主地越凑越近，蹭着雷恩加尔的手臂。
——的确是个吃货啊，卡兹克。
——但如果这样能让你暂时忘记那些烦恼痛苦的话。
——我会很乐意和你一起分享这个的。
——无论何时何地，现在，或是未来。
……
……

（面容憔悴）

感谢提醒

【8】
只在外面远远地观察过这处山洞——雷恩加尔的住所，卡兹克还是头一次进入雷恩加尔的住处里面，近距离观察那些挂在墙壁上的各式各样的猛兽头颅、猎物骨骼和随意装饰着的各色皮毛。顶级猎手雷恩加尔战果累累，这些东西真是让卡兹克大开眼界。
战利品架的中央有一个不小的空缺，卡兹克观察良久。
“嘿，这还是我当初为你准备的位置。”雷恩加尔随手拿起一串不知来自什么动物的尖锐牙齿，摆在那处空缺的中央。
“我的脑袋并不好看。虚空怪物死后会很快腐烂，我卡兹克的脑袋你摆不了几天的。”
山洞再往里是许许多多卡兹克叫不上名字的器物与材料，想必对于雷恩加尔来说有着各种各样的用途。这山洞温暖、安静，极具生活气息，卡兹克觉得洞里和洞外完全是两个世界——或许这就是……雷恩加尔的生活吧。
从来只知道游荡于丛林之间，以猎杀捕食维持生命的卡兹克忽然感到一丝莫名的悲哀。他看了看正坐在一堆干*草上将那张熊皮小心地挂在木架上的雷恩加尔，竟有些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那里，头上的触角一动不动。
突然，雷恩加尔抬起头来，看了眼山洞洞口；卡兹克感受到一种气息正在飞速接近，这气息非同一般，与他俩的有着很大的区别——身为无形猎杀者的卡兹克与雷恩加尔都不具有用以宣示自身存在，标记领地范围的气息，雷恩加尔所属的肉齿兽族群就连性外激素的生理机能都有些许淡化。而这气息区别于雷恩加尔的那种淡淡的雄性气息，带着独属于雌性的清新、温润与平和，却又将自身存在暴露无遗。
卡兹克眯起眼睛，扯了扯雷恩加尔的手腕，伸着爪子对着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便隐身躲藏了起来。
雷恩加尔则并不像卡兹克那样警惕，他朝着卡兹克摆了摆手，直接站起身迎了上去——那气息的主人他再熟悉不过。雷恩加尔慵懒闲散地伸了个懒腰，看着洞口外面的密林，海蓝色的竖瞳满是笑意，嘴巴半张着，纯粹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似乎把卡兹克充满戒备的提示当做空气。来者是他的好朋友，互相帮了不少的忙，不知她这次过来是有什么事儿。
雷恩加尔这种放松和惬意是卡兹克从未见过的态度，这让卡兹克莫名地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头大狮子那种出自真心，充满美好的笑意已然被卡兹克视为这世间最为美好动人的宝藏，是他的雷恩加尔最好、最可爱、最温暖的东西，是只能由卡兹克一人独享的珍宝。不知为何，看到这样放松、爽快地笑着的雷恩加尔，卡兹克的心仿佛突然被某种东西紧紧抓住，伤痕殷红，血滴淋漓。
“嘿，果然是你，奈德丽——你来这儿干嘛？”
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女性，绿宝石一样的明亮眼睛，充满野性之美的装束，敏捷而劲健的苗条身材，以及那活泼灵动的气质——瓦斯塔亚换形者奈德丽几步走进山洞，打量了一下四周，又注视着赤身裸体，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粗布的雷恩加尔，眉头微微皱起，显得很是疑惑。她又使劲嗅了几下，终于通过气息确定这家伙就是雷恩加尔——那头早已离开肉齿兽族群特立独行的狩猎高手。尽管肉齿兽族群的狩猎活动严重干扰了奈德丽对丛林中各动物族群正常生态的维持、保护，但是受过雷恩加尔几次帮助的她对这头离开族群独自居住的肉齿兽猎手并不讨厌。见雷恩加尔的形象与往常大不相同，奈德丽有点儿疑惑。
“大狮子你居然在家？”
“所以你又准备从我家趁我不注意偷点东西？”
“什么话，我之后不是也给你送了点东西回来吗？那一大堆蜜糖果实可是我辛辛苦苦抱过来的。”
雷恩加尔一边嫌弃地向奈德丽甩了甩手，嘴里不屑的吐槽着“就一些什么花草树皮、酸果烂肉”之类的话；奈德丽把手里的长矛随手插在山洞洞口，仔细看了看屋里的陈设——战利品架还是熟悉的样子，上面并没有多出什么新鲜玩意儿，中间还随便摆了一串莫名其妙的尖牙。
“看来你这次狩猎……没有成功啊。”奈德丽理了一下头发，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些奇形怪状的收藏。
“这事儿你别管——是我大意了。”雷恩加尔活动了一下肩膀，又打量了一下四周，“你这次来打算干啥？现在又不是蜜糖果实的成熟期，而且我也可以自己去摘……”
诶，那家伙去哪了？
奈德丽大大方方地来到雷恩加尔身边，打量着雷恩加尔毛绒绒的雪白的壮硕身躯，完全不理会雷恩加尔在耳边的叨叨——她一心只在乎这个家伙这几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为什么会只围着一条破布回来，以及……
雷恩加尔原本被那可恶的虚空怪物吃掉了的眼睛令人惊讶地恢复了，这让奈德丽满心疑惑。肉齿兽族群现在的新族长为人类商队提供过庇护，倒是可以联系皮尔特沃夫城的人帮忙弄来一套黄水晶海克斯科技义眼——雷恩加尔也并没有接受啊，更何况他现在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受过伤的样子。
“蜜糖果实的确已经过了成熟期，可是现在这时候爆炸果实长得正旺啊……好了好了，不跟你闲扯了，我今天过来只是凑巧，左腿意外受了点伤，过来借你的伤药一用。拿点药，看天色已经不早了，夜里又不好赶路，还准备在你这儿住一晚的。”
“行吧——伤得严重吗，需要我给你处理伤口吗。”
“就你？快算了吧，平常你的那些个伤口都是我给你治的。”
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而卡兹克则悄悄向外走去，躲在山洞洞口的旁边，望着那个挂满各式各样藏品的战利品架中央那个原本空缺的位置。

他知道这是为他的脑袋而准备的位置，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此时此刻满是苦涩与悲凉。雷恩加尔和奈德丽看起来毕竟更加般配、和谐，那狂野而又充满美感，开朗活泼的女性换形者自然是比他这只虚空怪兽更加适合雷恩加尔。等他们的生活回归正常，雷恩加尔会把他卡兹克的脑袋砍下来作为装饰，摆在那个架子上面吗？
卡兹克不知道。
可是现在，面对雷恩加尔，他已经下不了手了。
束手就擒，坐以待毙，满足雷恩加尔的渴求——并最终成为他最得意的战利品。
卡兹克的情绪愈发扭曲压抑。
雷恩加尔从山洞的角落找出一个陶制小罐，用他那双毛绒绒的爪子帮奈德丽在腿上涂抹了一种暗绿色的药膏；奈德丽还嫌弃地用手揪着雷恩加尔脸上雪白的毛发，吐槽雷恩加尔笨手笨脚。而雷恩加尔也只是尴尬地笑着，虽然并未理会奈德丽的埋怨，但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他们俩的关系——相当好，就像是……十分亲密的挚友，已经有了无言的默契与深挚的情感——
这令卡兹克感到某种激烈的酸痛涌上心头，让他浑身发抖。
“话说……你的眼睛怎么好了。之前不是受了伤——被那只可恶的虚空怪物吃掉了吗？”
“……我在一个水潭里洗了个澡，就突然好了。”
“那真神奇，我也想在那样的地方洗个澡。”
奈德丽觉得事有蹊跷——大狮子雷恩加尔并不会说谎，奈德丽只好将其解释为这是雷恩加尔不愿意说，也就配合着打了个幌子把这个话题跳了过去。
她其实已经知道——这事儿与卡兹克关系很大。
她已经觉察了雷恩加尔身上隐隐约约的那种深暗腐败、扭曲疯狂的气息——是虚空。
但她还是想让雷恩加尔知道，那只虚空的虫子是个很危险的东西。这既是对挚友的担心，也是善意的提醒。
她仍记得那天雷恩加尔的暴怒模样，洁白的毛皮被鲜血染红，他捂着空洞的眼眶，那仅存的蓝色眸子中藏匿着最深刻最恶毒的凶恶，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与苦痛，恶意锋芒毕露。
而她也遇到过卡兹克，那只怪物的金色眸子里毫无半点对生者的怜悯和感情，他的身躯永远浸染着鲜红与血腥，双臂的镰刃只为了收割生命而挥舞，如同机器，如同恐怖的化身。
“那个家伙……很危险，你要千万小心。”
“……”
“卡兹克——我不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雷恩加尔——请务必小心。”
“我知道。这几天我都和他在一起——而且……我，我可以确定我对他的情感……不像以前那样……不像以前那样纯粹了。”
“你这**！他可是吃掉你一只眼睛的怪物，来自你根本就无从了解的虚空，而且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去——我见过他杀戮的样子，冰冷，毫无感情，所有的生命都被他视若草芥，这样凶戾的怪物，你怎么敢对他有任何动心的想法？！”
奈德丽的语气含着不可遏制的暴怒，她颤抖的身躯与紧握的双拳无不宣示着那无处安放的愤怒，她真不敢相信雷恩加尔居然会对曾经伤害过他的家伙抱有如此愚蠢的好感，本该作为宿敌不死不休的他们不可能有半点成为朋友的机会，若是那个怪物哪天把雷恩加尔吃了，奈德丽一点都不意外；可她的挚友就要永远离她而去了。
她怎能不生气呢？
显然，雷恩加尔也对这点心知肚明。大白狮子耸拉着耳朵，视线低垂，几乎不敢去直视奈德丽的双眼。他的这段话的确出自真心，对卡兹克的感情有所变化也是事实，他并不想对奈德丽有所隐藏。奈德丽这般反应的确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毕竟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会失望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我很抱歉……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一定会处理好的。”
“你处理好这件事情，我来处理你的尸体吗？你这愚蠢的家伙！”
“说不定……不会——”
“不会什么？那就是个毫无感情的怪物，你那聪明的脑子里都装了什么，是水吗！雷恩加尔，我从来没对你这么失望过，你这混8账东西……”
奈德丽一拳锤到雷恩加尔的胸口，她把头埋在雷恩加尔的颈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的喘息，和隐藏在怒吼里的哭腔都如同刀割一般，让雷恩加尔感到无可名状的痛苦，仿佛被罪孽感压垮。他用手轻拍奈德丽的后背，那种揪心的感觉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样独来独往的自己，却完全没有考虑到奈德丽的感受。
她可是自己的挚友啊。
“你这混账……能不能好好的……能不能为别人考虑考虑啊……即使，即使你不担心自己，那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呢？我根本就无法想象没有你在的日子——我可就你这么一个挚友，这么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啊。”
“对不起，是我……是我没考虑周全……”
雷恩加尔就这样搂着奈德丽，一直安慰着她，直到她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呼吸变得平稳。他放开奈德丽，用那双大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思前想后，他昂起头来。
然而他却发现卡兹克的气息已经渐渐淡去了。
卡兹克似乎已经离开了洞穴。
他向外看去，好像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就站在外面——
雷恩加尔迅速追了过去。
但就在那一刻，他却看到了噩梦般的场景。
……
——好难受……好痛苦……
卡兹克坐在河流旁边捂着嘴，连续不断的干呕让他近乎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身体不断抽搐着，那些如同黑泥一般的粘稠*液体从他的身体各处的甲壳缝隙中不断涌出，腐蚀着地面发出滋滋的声响。他的膜翼破烂，无力地黏在后背上，眼眸一片模糊，剧烈的灼痛让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看到扭曲而疯狂的，被黑暗所描绘的世界。
当他想到雷恩加尔搂紧奈德丽的瞬间，当他回忆起奈德丽对自己的那番控诉，他都会难以控制自己心里的那份情绪。直到现在，他才终于知道这份黑暗泥泞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嫉妒。
——好嫉妒……好痛苦……
—难受到仿佛要呕吐出一切……好像整个身体——都要融化……
他好想像那样被雷恩加尔深深地拥抱着，好想再次感受，那温暖的触觉——
好想，好想好想好想……
想到快疯了，嫉妒得快要发狂了，感觉整个身体都要融化了——
我不想一个人，我不想就这样孤独，在孤独之中被彻底忘记……
我不想——
啊，是——是大狮子……
他看见我了？看见我了！
我这副可怜的姿态被他看到了吗？我这个样子——
不要看，求求你，不要看我……不要看到我这令人作呕的模样……
不要——可怜我。
“……卡兹克？”
雷恩加尔咽了咽口水，那副跪倒在原地捂着一滩扭曲的脸的身影是卡兹克吗？那扭曲畸形的身体之上满是融化烧灼的痕迹，那双金色的眸中涌出粘稠的黑泥，眼前的这家伙松开捂着嘴的双爪，那被腐蚀殆尽的森然骨骼发出扭曲错乱的杂音，重重叠叠仿佛卷携着地狱吹来的寒风。
“不……别、看、我——大、狮、子……”
雷恩加尔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从那扭曲破碎的声音中他隐隐听到了这些话——听到了卡兹克的心声。对于未知的恐惧使他忍不住稍有犹疑，他根本无法想象这仿佛披上一层腐败的污泥般的生物会是卡兹克；在月色之下，这个怪物更显得惊悚骇人，那双赤金色的眸中只是闪烁着对于雷恩加尔的渴求。
……
他朝着雷恩加尔伸出那如同泥水一般的前肢，然后又收了回来。
他在……害怕……
是我……是我的错……
雷恩加尔……
我不能……触碰你……我、不、能……
我要逃走……
我不能给他……带来不幸……
我得离开……
我必须离开……我、必、须、离、开……
……
紫黑的外壳逐渐碎裂，身躯正在瓦解崩溃，这扭曲的怪物突然尖叫起来，并迅速退开，泼洒下大片大片污浊的血液。卡兹克逃跑了，刺耳的尖锐杂音使得整个森林都变得诡异阴森起来。这家伙逃跑的速度极快，是雷恩加尔竭尽全力都无法追上的诡异速度，就像夜间的恶灵般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但雷恩加尔知道，那团扭曲疯狂的阴影之中，是他的卡兹克。
他看到了，卡兹克向自己伸出手，却又害怕地缩回的孤独模样。
雷恩加尔猛地一拳锤在树干上，震落的枝叶飘落于肩头；他为自己那懦弱的犹疑感到不甘，更为自己的食言而感到厌恶。
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卡兹克——我一定要把你找回来。
一定。
……
……
……

【9】
在黑暗而寂静的空间逐渐醒来，卡兹克疲倦地睁开双眼；所见尽是黑红，时有诡异莫名的光芒流转涌动，向上升腾，而那代表着虚空的幽深紫色则显得内敛而稀薄，仿佛深埋于土壤之中的根*须，在这片奇异的空间之中脉*动着。破碎的大地灰暗而柔软，时而涌流出粘*稠柔滑的黑色*泥*浆，灰暗的烟雾聚散不息，时有扭*曲的形体沉浮其中。远方，隐约可见倾斜的天空，这里如同无边的地*狱。
卡兹克看向空中，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那在空中飘浮着的，是无数具尸*体。这些仿佛被无形的肢体牵引，在半空漂浮着的死*尸全都残破不堪，大部分长着扭*曲畸*形的可憎容貌，羸弱而肮*脏；这些尸*体都曾是卡兹克的模样，而现在它们丑*陋不堪，残破扭*曲，表面流淌着腐败的汁*液。卡兹克甚至能看到一具他非常熟悉的尸*体，那具尸*体和他极为相似，同样有着光泽诡异的深紫色甲壳，同样有着纤巧而流畅的肢体*轮廓，只是缺乏修长而锋利的镰刃，些许尖刺和身后透明的膜翼。
没错……这就是他进化时吃掉的上一个自己。
那么，这次进化中，要吃掉自己的那个全新的卡兹克……想必已经出现了吧。生于杀*戮与虚空之手，他将取代我，成为虚空更强的猎杀者。
卡兹克猛地回头，那个更加强大的自己就在他的身后。这家伙要比卡兹克更加扭*曲怪异，拖着布满尖刺的触*须与链条状的锋利刀刃。浓重的阴云笼罩在这个全新形体的周围，仿若黑洞一般吞*噬着卡兹克的注意力，让他精神恍惚，敌意渐失，难以控制自己鼓起斗志，更别提集中力量来应对这不可小觑的强敌。卡兹克甚至开始担心，一旦这家伙将自身完全隐匿，他甚至会在短时间内丧失注意力，彻底丢失他对这可怖杀手的一切印象，进而坐以待毙，引颈受戮。
我必须花费巨量*精*力来集中注意力，这家伙……下一任虚空猎杀者的这种隐匿手段……我怎么从未见过？我可不记得我吞食、吸收过具有这种诡异能力的生物……
面前的这家伙歪着头，喉中发出桀桀的冷笑——卡兹克知道它没有意识，它需要吃掉自己的一切来获得认知，获得全新的生命，它会代替自己在那个世界之中获得新生；但是，它却不会有自己的记忆，也不会有自己的情感。它就是它，而自己也只是自己，每次的进化都是意识的交接，都是自我的彻底湮灭，都是全新意志的上位，是倾颓而老旧的自己作为垫脚石被彻底碾压的冰冷过程。

的花里胡哨一窍不通，卡兹克也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他还以为卡兹克会或多或少懂一点这些东西呢。
“大狮子——你的身体恢复了啊。”
悄无声息地，卡兹克坐到雷恩加尔的旁边。这只虚空小怪兽的声音倒是非常有活力，完全不带半点睡梦初醒的疲倦，双眸炯炯有神。精力充沛的卡兹克微侧着头，似乎对“小狮子雷恩加尔突然变了回来”这一事实并不感到意外，只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他豉动了一下背后的膜翼，触ζ角轻轻地摇摆着，嘴角边还残留着之前吃烤肉留下的残渣，一张脸被烟熏得黑黑的。
“你这家伙，能不能讲究一点啊。”
雷恩加尔嫌弃的“啧”了一声，用爪子沾了清澈的河水，帮卡兹克抹ζ掉嘴边的那点食物残渣，又一点点攃去他脸上的烟灰。而卡兹克也很乖巧地坐在原地，让雷恩加尔帮他擦*拭着脸，像个布娃娃一样安静听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雷恩加尔。这只虚空怪兽那双金色眼眸中点缀着些许晦暗的光芒，卡兹克有些舍不得正在抚*模他脸颊的那双温暖的大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