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到如今我才第一次真真切切踏上长安城的大道。星罗棋布的街道两边店铺林立，市结珠玑，户盈罗绮，香车华盖，川流不息。时常还有金发碧眼的胡人牵着骆驼走过，干燥的空气里也弥漫着异国香料的气息。如此宏伟，如此繁华，这才是大唐之都。】
【在集市上转了小半日，听闻长安新出了几部专讲制作鱼脍的书，颇受老饕清贵们的称许，又费了些功夫，终于书铺里淘到两卷，心满意足之余也打算用顿好饭犒劳自己。提着书卷包袱沿街信步走去，忽见一双燕子长开剪子似的尾羽，轻快掠过初春的嫩柳，停歇在一间酒家门前的楼牌上啁啾呢语。也不多想，提步入内，择楼上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了，包袱搁在案头，吩咐店家做两道拿手的送来，又道】
另要一碗素汤，一碟鱼脍，酒就不必了。

(身无百钱，不走长安。摸着身侧慢鼓鼓的钱袋子，颇有些豪迈地昂首走着。风流的俏娘子举着纨扇遮面，软倚在雕栏边，眉眼笑得弯弯。长眉似含着澹波春情，叫人见之不忘。)
(难得一早交了功课，在夫子狐疑的眼神下大摇大摆地走出门，为了今日能够尽兴游乐，自己可是挑灯夜补写完了功课。长安自己算是熟悉得很了，不过每每逛一遭，总能有新鲜尝。东市几家胭脂铺进了新的石黛，买了几斛带给姊妹们。)
(走到一处酒肆，远远便闻见酒酿的香气，被勾得心痒痒，不顾阿兄不许饮酒的嘱咐，上了二楼，择桌而坐，脆声道)
：伙计，我要一份鹿肚酿江瑶，还有一份姜醋蹄子，另打一壶你们这最好的酒来！
(那伙计唯唯去了，将那钱袋往桌上一扔，托腮等待，瞧见一旁坐了一位漂亮的娘子，暗中观察。)

【能出来的时间有限，宫门下钥前必须回去，万不能饮酒误事，因此哪怕很想尝一尝店家推荐的好酒，也只能就此忍住了。店家手脚利落，等不片时便将热腾腾的汤菜端来。平素见惯山珍海味，却意外被眼前几道小菜的浓郁香味勾得食指大动，忙从桌上筒子里抽出一双竹箸探向剔透微红的鱼脍。才吃两口，邻桌有一女郎要酒要菜，听她说的是正腔圆的长安官话，声音更是清透娇柔，不禁多看了一眼。】
【只看这女郎的装束举动，便知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自己再瞧下去未免失礼，便回转身来，专心致志地品尝眼前美味。鱼肉甘美，葵菜鲜嫩，汤头喷香，堪堪吃到兴头上，忽觉心里一动，放下汤盏又向那女郎看去，正好遇上她清亮的目光。想到自己大快朵颐的欢快模样可能都被这美貌少女瞧见，竟是涌起几分羞意。恰逢小二送酒来，隐约一缕芳烈酒香飘过，让我舍不得转开视线，待人退去，向那女郎笑道】
这里的酒，当真极好么？

(对于爱吃东西的人来说，等待上菜的时光最是难熬，不过好在邻桌坐了一位漂亮小姐姐，生的明眸皓齿，眉若远山。吃菜的模样也极是好看，自己偷偷瞧了好久，大快朵颐却又不失娴雅，行止间自有风韵，是我学不来的。)
(正暗中观察，那小姐姐似乎心有感应似的突然侧首，恰对上自己的眼，冷不防怔愣一瞬，破不好意思地垂下蝶睫，脸上浮出赧色。幸而伙计正是时候地风风火火送来酒菜，那酒香——芳酣淋漓。把目光收回期待地握紧了箸，正要夹菜入口，听见那位小姐姐玉珠似的声儿——她问我，酒好喝么。朗朗笑，莹齿列)
：这家的酒素来闻名，醇厚浓香，小姐姐你要尝尝吗？
(言罢，自斟两盅，拿一盅递与她。)

【她轻轻一句话连同酒盅递了过来，那清澈见底的眸子仿佛有着难言的魔力，还真就如她所言伸手接过笑道】
自然要尝。生受了。
【道过谢，这才又重新就近端详起她，但见她嫩脸修娥，容色娇丽，一双纤手托着白瓷酒盅，竟是皓洁如斯。早先想好拒绝的话哪里还说的出口？举杯做请】
相逢即是有缘，小女子斗胆借花献佛，以此酒敬娘子一杯如何？
【当先饮下，果然醇香悠远，忍不住赞一声好，挚杯又笑道】
早听人说过许多长安的风土人物，一直心向往之，如今客居长安，却是不曾饮过这样好的酒，今日多亏娘子，才不至落下遗憾，且又让我长了一层见识。

(长安的人素来大方热情，见她接过酒盅，并无矫揉造作的推辞，眉目间笑意愈浓，素来广结友人，若脾性相合的，未尝不能做知己。执着酒盅，颇有几分飒爽)
:小姐姐与我有缘，今次共酌片刻，不知可否冒昧地问一句名姓？我名姮，崔氏。若不介意，可唤我阿莼。
(瞧她执盅一饮，随之饮下，醇酒甘芳，浓烈的滋味弥漫口齿，旋即生香，轻咂，十分受用。闻其后话，眨巴眨巴眼，奇道)
:你不是长安人？
(这下来了兴致，招呼伙计将酒菜移至她那桌去，自己坐于她对面，执箸夹了一块嫩肉，边吃边道)
:那你算是遇对人啦，我对这长安城——可是相当熟悉呢！

【说也奇怪，与她不过相交数语却倍感投缘，好似清晨早起呼吸到的第一口最新鲜的空气，不必刻意揣摩拿捏着说话，真是久违的舒坦】
崔娘子真爽快人。敝姓杨，闺字诗诗，家中排行第三，唤我三娘亦可。你我一见如故，我便唤你阿莼了。
【见伙计将她的酒菜挪来，心中欢喜，忙让出位置来，又吩咐伙计去切二斤上好的熟羊肉来】
我自幼长在江都，千里迢迢到长安来，便想着到街上看一看，却险些迷失了道路。
【提起酒壶为她斟上一盅。眉弯秋月，几分笑叹】
真是啊——不到长安，怎知长安繁华如许？只是我人生地不熟的，不知长安还有多少好去处是我不曾到过的，你肯同我说，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又饮了一口酒，感受到胃中热火烧灼，全然忘记了自己酒量浅的可怜的事实。社燕归修椽，啁啾蹄鸣，若急管繁弦，热闹无比。新上的羊肉鲜嫩爽口，带着特有的膻味，缓缓嚼着，望着小姐姐柔婉的面容，略有含混道）
：平日大家说着，长安城也就那么大，可真要一一逛遍，可不得花上多少时间。我便捡几处极有意思的地界说——
（故意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
：譬如这东市，四街九区，八方珍奇，逛一遭，能淘到不少好玩意儿。再者南山的白鹿原，那可是个纵马游猎的好去处，我最喜欢去那里和我阿兄骑马！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恨不得一股脑全告诉她，却突然被那羊肉哽住了，连连咳嗽起来。）

【崔娘子爱娇俏皮的模样落入我眼中，勾起我对家中小妹的思念，这么些年不见，也不晓得他们过的怎样了。见她吃的香甜，忍不住另抽一双洁净的竹箸，拣些切成蝴蝶形状的鱼脍，蘸上橙酢和梅酱，再放入她面前碟子里。被她三言两语吊起好奇心，放下竹箸，一手支颐笑吟吟地望她】
你人生的美，说话声音也好听的紧。听你说来，就如我亲眼看到了一般。真羡慕你可以去那许多的地方。说到白鹿原，我也曾去过的，原野上若是纵马驰骋，就如腾云驾雾一般，是何等的舒心快意。阿莼竟也有这等不让须眉的豪情，你既会骑马，可也拉得开弓？
【白鹿原我是去过的，只是那时候整天在灶台前忙碌，哪有功夫去跑马呢？但她说的轻快爽利，娇柔的声音仿佛乳燕黄鹂嘀啭，光是听着就已经是享受了，更何况描述的情景又令我悠然神往，只盼她多说一些。怎知这时她忽然咳嗽起来，慌得我赶忙上前，又是拍背又是顺气】
都是我不好。阿莼可觉得好些？我给你倒茶水来喝。
【说着又去拿放在一边的茶壶】

（正说到兴头上，冷不防被羊肉哽住，连嗽了几声都不见好，白净的小脸憋得通红，还好那杨姐姐帮自己又是拍背又是顺气的，几番下来终于将那肉糜咽了下去。轻轻按下她去拿茶壶的手，竟然还能分神的想这位小姐姐的玉手纤纤，指尖却略带薄茧，与世家女子不同，嗳，沾了阳春水——）
：怎么能怪三娘呢，是我自己说的太急。
（对她好感更甚，心下觉着她十分体贴可靠，让人亲近。本想给她好好说说长安，却被吃食给哽住了，不免有些不好意思，幸而脸红得也看不出来那份赧色，再饮一口酒，企图润润嗓子）
：三娘去过白鹿原，那也定知晓那的盛景～我常去白鹿原骑马，拉弓……
（想起自己还不能拉开阿兄给的那张弓，毫不脸红地扯谎）
：我自然是能拉开弓的呀！除了白鹿原，曲江池的景儿也是顶好看的，春日赏花赏月都是好去处！
（碟中的鱼脍肉白而薄，蘸上橙酢和梅酱，送入口中，舌尖被鲜嫩包裹，看着她，道）
：三娘不能常常去这些地方吗？你若是得空，我还能带你游遍山水呢！

【宫中伺候各位皇嗣时都格外小心，这要是出了差错，咱们哪里担待的起。眼见她憋的俏脸通红，我也急出了一身汗，好在到底是有惊无险。一边继续给她顺气，一边拍着自己的心口，笑叹道】
你呀，可真把我吓坏了。
【自斟一盅酒陪她喝下，暂且舒展了眉关，脸上更添笑意】
你说的曲江池我就不曾去过。不过比起如画风光，未能亲见阿莼飒爽风姿，才是最大的憾事。
【她两腮微鼓，吃的香甜，一双眸子更是黑亮无辜如小鹿，四目相对时我有片刻的出神，又被接下来的问话来回心神。尖松松的纤指捧定酒盅，低眉笑道】
我又何尝不愿亲眼去看你所说的美景？只是……我如今可算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家中自在随意了。
【我自然不会实话实说，当然这么说也不算骗她，给她添酒夹菜，顺带岔开话头】
这家的菜肴做的不比酒差。比如这道虾仁，是用盐巴和蛋清抓过的，因此格外剔透，再拿嫩荷叶包住，小火煨出鲜香来，你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家的酒甚好入口，可我尝着觉得后劲十足，至多再饮得一盅罢了。我瞧你似比我强些。

（在家里阿兄一向是不允自己饮酒的，哪怕是在阿娆那里，尽兴归饮，也终觉差了一份味道。到底是酒肆人家，榆火炊烟，堪堪长筵，热闹而充斥陌生的愉悦畅快，旁人的把酒言欢，似乎能感染自己，带着狂放豪气的笑在腔中共鸣。）
（自打大姊亡故，自己很少得到像长姊一般的关怀照顾，现在这位杨姐姐温柔体贴的模样，自己倒是十分感喟，闻得她打趣自己的话，不由微嗔）
：三娘这是笑话我呢！我不过是喜欢四处逛逛，闲在家中也是无用，不如趁此大好时光，一览长安盛景，人间画卷。
（她既然是自江都奔赴长安，寄人篱下之语也是合理，自己不由有些遗憾，不能同这位温柔的小姐姐共游山水，畅谈言欢，清濯瞳子透出微微失望，旋即又被重新振作的元气盖覆，我少有饮酒，自不觉后劲如何，这位小姐姐夸我酒量好，不禁飘飘然，得意起来，实则已是微醺，渐酡红的颊不知是醉意还是羞色，嘴上谦虚）
：我啊，酒量一般般吧——
（证明自己一般复又饮一口，觉得脑中似乎有风暴在慢慢酝酿，将神思搅得有些浊了，仍是道）
：三娘你好厉害，这些菜，我吃着好，边便觉得做得好，至于是怎么个做法，是全然不知的……嗝，你常做菜吗？

【幸而是虚惊一场，她要是真个呛坏了，那可怎么好呢。眼看她神色渐复，语笑嫣然，我一颗心才算真的归位了】
那我问你，要是有一天，长安的如画风光你都看尽了呢？我常听人说，天下山水各有各的好处，北地雄奇，南国灵秀。单只扬州风光，就一处赛一处。
【捕捉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心里一暖，忙又笑道】
对了，我在家长时每年都去赏琼花，那真是琼葩堆雪，仙姿绰约，可惜只能开在扬州，你若能亲眼见到，便知我所言非虚了。
【一回头，见她玉面轻晕，目光朦胧，说不出的娇柔妩媚。我亦有两分酒意，手背往她面颊上一贴，又拿住她握着酒盅的手笑劝道】
不得了。你的脸颊滚烫的，还是不要再饮了罢。
【在宫里这么些年，成天小心周旋，没有片刻松懈，怎知到了她面前就有这许多话，而且还说的欢喜，说的畅快。我也不懂是何缘故，大概，是这里的酒教人松快】
我不愿常做，却为口腹之欲所累，时不时地试着自己做两道。我自幼不擅女红，琴棋书画也都学个囫囵，唯有阿娘教我烹饪，倒还能学个马马虎虎。你要是叫我同你一般骑马弯弓，我就更不行啦。

（天下之大，又何止长安一处，都道是红衣佳人白衣友，朝与同歌暮同酒，哪一日看尽了长安花，我亦想瞧一瞧长安之外的天地，温家的表兄是广陵人，他绘笔下的广陵山峦迹郁苍苍，雾沉半垒，瘦湖有香雨碎荷，游人若织。而这位杨姐姐又向我描绘了扬州的逸景，一听不由心生向往，羡道）
：我生在长安，虽将这一处风光领略，却还不曾去过长安之外的地方，我听说扬州女子皆是柔情似水，颦俏动人呢！要是有一日能去亲眼瞧一瞧就好了。
（几席话下来，觉得灵台越发混浊了，有热气上涌，熏得脸颊绯红，她的手冷不防伸过来贴在颊上，好似玉石一般凉滑，舒服的紧，手一伸将她的掌覆住不让其离开，迷迷糊糊继续说着）
：那……杨姐姐何时能让我尝尝你的手艺，我便带你去纵马驰骋啊……我还想饮酒，我阿兄不许我喝酒，可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