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雁门关下，白日遥遥。
顾沅很不喜欢此处冰冷的苍雪，而每日与雪做伴近乎十年。
已是廿六，想想他当年仍是青面少年，什么都不知道地参军，沙场人不归，徒留白雪，心下却从未怀疑过报国的壮志雄心。
自入玄甲苍云，便无退路可寻。
疼痛是什么，他是不知道的，哭泣是什么，他也是不知道的。他总能倚靠轻狂的决意把所有的一切生生碾碎，咽下去，然后挺拔了擎盾的那把傲骨，笑迎冽风。
可，又为何……
雁门城墙边，青年瘸拐着在雪皑上踏下一深一浅的履迹，唯有脊梁清瘦却笔直如青松向上的枝干。
顾沅未着玄甲，雪光耀得可怕，寒风凛凛刺痛着他的眸子，他抿紧略显苍白的唇，十年来，第一次有了欲哭的冲动。
他现在有无法擎盾而舞的残废身子，在这边关，即便曾经再怎么豪情万丈的，不过也只是个多余的废物罢了。
他已经向上请示过了，不愿继续搁在军中像个累赘似的挨过去，也许明日，就该与这千年寒雪覆盖着的陪了自己最好的十年的雁门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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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离开雁门关，向南走了三天，磕磕碰碰也算是到了一个有人烟的镇子上。
镇子上多是不习武的普通村民，见他是个跛脚残废同情同情也就罢了，独有一人，看着顾沅走进客栈子的背影，眉头微蹙。
那人一身雪青色医袍，人是十二分的儒雅。
为医者，东方明在判断出这残废废着的行囊露出的薄甲属于玄甲苍云一部时，止不住泛滥的仁心。
那跛子的眼神，很凄凉。
东方明想去看看，说不定我这个神医能有法子救救这条腿呢，他轻笑一声。
果然，还是看不得别人伤心呢。

顾沅用旧队友硬塞给他的银子付了房钱，在把房门关上之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很饿，但身上没有别的细软。
唯一可以当钱的薄甲，他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顾沅能在它身上闻到雁门冰凉的雪的气味。
走了很久的路，腿都已经快麻木了，但他没觉得有多痛苦，玄甲的兵谁没有吃过苦呢？他下意识地认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将士而不是一个被劝退的废人。
他明明可以走路，三天不停，这是不是意味着，顾沅想：“我还是有希望回去那里的……”
尽管盾都拿不动。

“你这副样子，可能性倒并不是很大。”万花的声音突然出现，透露着一丝无奈，“几顿饭不曾好好吃了？人这么瘦还带着伤，莫非苍云一伙的虐待新兵……”
顾沅猛地一惊，抬头，却没看见说话人的影子。
“能让我看看吗？你的腿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