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宁到京城的路，我走了四年。】
【蹶厚发，揭太清，亘层霄，突重溟。一路所见，行千山，吞日月，却在入宫门的一刻，悉数隔绝在外，恍如前尘。领命往永和，苑中有棵槐树，枝繁叶茂，唯梢头若隐若现一条红绳，那是她年少时的习惯，至今未改。】
【九针之名，各不同形，医了别人，却医不得自己。】

（午后的永和，细碎阳光似迷蒙的轻雾缭绕，照在空阔的阁中，别有一种青郁静谧的气息，除却熹微的蝉鸣，再也听不见其他声响。斜倚了茜纱窗下美人榻，漫无目的的探出指尖去，随手拨弄着一枝从窗外招展而进的广玉兰花，离经在身后通传，贺大人前来请脉，也不瞧她，只淡淡的）
领进来吧。

【掐指算来，已行过三千里路，风尘仆仆。冷眼观明月孤云，虔诚听暮鼓晨钟。我常想，促使我来此的，是怎样一种难以遏制的执念，可惜也只能是执念，谁也不能知，她，亦是。】
【一掸袖，撩袍而跪。曾咫尺相望，亦曾相隔万水千山，而如今，她是主子，我是臣。】
微臣给娘娘请安。

（岁月悠长，我竟觉着，这就将是我的一生。）
（湘妃帘被挑开，脚步渐近，离经将人带到便退了出去，然后我听见那人嗓音清越，似乎道了句——微臣给娘娘请安。哦，不过是寻常太医，来请平安脉。）
（可是，他姓贺？）
（身形一僵，搭在花萼上的手迟迟没有动作，勉力压下指尖颤抖，蓦地回首，那人正跪在不远处，一身官服，脊背修颀，同往日一样，像温润从容的青竹。）
（渐渐的，他开始模糊在视线里，兴许是因为我——热泪满眶。）
（忍下泪，道出此生最艰难的两个字）起来。

【长眉一轩，继而舒，为她这短短二字，终聆于我耳。起身时，终究一叹，似问而非】别来......无恙？
【怎能无恙？入朝后，方知她如今境况，曾经替她诊脉的温察太医有意推脱，顺势揽下，复尔前来。长臂略向前一探，从一侧仆从手中，接过药箱，略环顾四处，见无置放处，便稍踱几步，欲搁置于角案上。】
微臣，为娘娘请脉。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他。）
（然而在我最消沉颓唐的时候，他竟然就这样平淡无奇的出现，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实，所以，是梦么。分别四年，他还是印象里青衫落拓的少年，眉眼如旧，周身更添沉稳，而我——）
（我猛地惊觉，如今的我是最不好的我，我不该见他。）
（下意识别过脸，淡声一句）无恙......
（显然，这是毫无说服力的回答）
有劳了。

娘娘客气。
【一别经年，她不同于往日，依旧是温柔沉静之姿，却与我如同路人，生疏至极。我不能怨，亦无可怨，当初是我视珠宝而为鱼目，错过了她。也许老天有眼，如今让我，赎罪。】
【不消说，已有宫娥为她玉腕搭上丝绢，上前几步，并两指如锋，正欲探去，却闻一声响动，是为宫娥，不小心碰掉了我放在桌上的药箱，零星药物撒了一地，她正匆匆而捡。】

娘娘客气。
【一别经年，她不同于往日，依旧是温柔沉静之姿，却与我如同路人，生疏至极。我不能怨，亦无可怨，当初是我视珠宝而为鱼目，错过了她。也许老天有眼，如今让我，赎罪。】
【不消说，已有宫娥为她玉腕搭上丝绢，上前几步，并两指如锋，正欲探去，却闻一声响动，是为宫娥，不小心碰掉了我放在桌上的药箱，零星药物撒了一地，她正匆匆而捡。】

娘娘客气。
【一别经年，她不同于往日，依旧是温柔沉静之姿，却与我如同路人，生疏至极。我不能怨，亦无可怨，当初是我视珠宝而为鱼目，错过了她。也许老天有眼，如今让我，赎罪。】
【不消说，已有宫娥为她玉腕搭上丝绢，上前几步，并两指如锋，正欲探去，却闻一声响动，是位宫娥，不小心碰掉了我放在桌上的药箱，零星药物撒了一地，她正匆匆而捡。】

（我从不知他有入宫为太医的意愿，贺家家道中落以后，他也一心闲云野鹤，不为朝野所束，自在逍遥。那么能令他背道而驰的，只有玉嵘。）
（心下一沉，往事纷至杳来，再次让我想起那些算不得愉快的记忆。回神间，问水也不知打翻了什么，一一拾起递还与他，再回我身侧。）
（丝绢覆腕，一切如常，他正要将指尖搭上，我却突然见到问水发红的一双手，眉山一蹙。）
你......怎么了？

【闻其声，循她目光看去，那宫娥双手红斑满布，着实瘆人。正欲触她手腕，指尖一顿，堪堪收回来。复又伸手一探，向那位宫娥。】
这位姑娘，不知可否伸手，让我看看。
【唯恐传染之疾，伤于迢峥，一时顾不得多言，可毕竟举动唐突，故向迢峥略一颔首，道】
微臣失礼。

也好。（问水随我多年，情分不同其他主仆，理应一看。淮章凝神半晌，眉头渐沉，我极少见他这个样子，更不意他给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麝香？
（下意识重复，宫闱之内，嫔妃最忌此物，不免一惊。问水却显得比我更为惊诧，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晌，突地出声）
“主子......您在钦安殿的那日，奴婢身上，也是这样的疹子，不会错。”
（略一怔，当日小产致昏，醒来时已在仪徵，也曾听分山提过问水生了病不能近身伺候，太医验过后只说无甚大碍，歇了两三天，她便如常。若如淮章所断....）
（骤然一凛）你告诉我，跪上一两个时辰，会小产么？

【听到小产二字，眉间突突一跳，我知她过得艰辛，可听她亲口说出，仍旧不同。】
不会。微臣来时，已查过娘娘此前脉案，非体弱之人，一两个时辰，本该无恙。
【我不知她想起了什么，可是她的宫女，的确不能接触麝香，否则便会有红疹反应。方才药箱打翻，她曾拾过一个麝香串，一时思忖其中关键，并以目相询。】

（手心缓缓凝出一层冷汗，有些琢磨不通的地方也渐渐呼之欲出。问水无故起疹，自然是因麝香侵害，否则我不会只跪了一两个时辰便突然不适，那段时日身子的反常、温察知严的诊断、莪术、罚跪、麝香——原来兜了一大圈，根本不是什么意外失子，从一开始，她们盯上的就是我的身孕。）
（是谁？）
（恨意仿佛拔地而起的利剑，一瞬充满心房，目光遽然森寒，几乎要抑制不住颤抖。）淮......贺大人。温察太医可不是这样断脉的。
（我极缓的看他一眼，咬牙请求）今日之事，走出仪徵后，大人能否只字不提，此外，劳烦大人替我查验，此前脉案有何反常。
（我能信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