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之焕条件反射般地想要抬手,揉一下她的头或是摸摸她的鼻子也好,但中间隔着一段距离。
女生忽然噗一下笑出来:“可是你连‘不要告诉父母跟老师这一句’也没说啊,还有,说是把我引出来,可是连一句‘我很想你’也没说。就这么干巴巴地跟我讲话,是在引诱还是在追债啊?”眼睛胀得发疼,她忍住不用手去揉。
“你不知道罢。”
“我一直都很想阿焕的。”
尹之焕终于看清他们中间的一段距离是什么。不是小时侯和现在的距离,不是青梅竹马和真正恋人的距离,是比它们更要宽得多的,无法挽回的距离。
他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不要说了。”他连给一个拥抱的立场也没有了:“阿砂你,不要再说了。”
是我对不起你。
我会保证你的安全的。
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相信我么。
相信?男生在心里暗笑,到底他还有什么立场,能让她“相信”自己。把额头在手背上擦了一下:“你先睡一下罢……醒来之后就没事了。”
“你去哪里?”阿砂看着他在角落里站了起来,比以前瘦削了不少。
“我先出去一阵。”走过来犹豫了下,俯身,女生一下子莫名紧张地绷直了背。尹之焕拨开她耳朵旁的头发,给她带了耳塞:“如果你睡不着,有什么人进来就装睡。我回来会叫醒你。”
仓库的门后有巨大的光亮,一瞬间又合上了。
阿砂的手撑在水泥地面上,慢慢地伏下身来。是手掌的下面,有些莫名而来的水份,填补了掌纹跟地板之间的摩擦力——她感觉她是滑下去的。
从小时候开始,她就很讨厌别人说她笨。每次闯祸,做傻事,大至在实验室里笨手笨脚地打翻酒精灯差点烧了整张桌子,小至被门夹到了食指。几乎每做错一件事,周围的人就要把起因归于她很蠢。
她并不是蠢,只是想法总是跟大家不太一样。
做错了试卷上某一道题目,并不是因为不会,而是注意到了大家都不曾注意的题目的小漏洞,所以才选了跟大家不一样的答案。但这,并不代表她是错的。
她从来只按照自己的直觉勇往直前地办事,并不知道要通过与外界的比较,屈就于现实,选择最优答案。
说起她能横冲直撞地活到现在,多多少少也是因为尹之焕的原因。尽管男生也跟别人一样觉得她实在蠢,但更多的,是愿意以一种包容,被依靠者的身份一直站在她的后方。她曾经为男生到底是因为为了展现自己保护者姿态的小小虚荣感,还是因为真正喜欢自己而烦恼过,不过最终也放弃了要去找寻真正答案的想法。
因为一个吻。
也因为尹之焕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个温柔的假设:“如果在森林里面不是玩失踪的话,也许我们一辈子都无法拥有用北极星去找路的经历吧。”
——就是因为你的任性,所以我们才有这么美好的回忆。他是在传达这个意思。
如果是这样,那被骂很蠢,会吃亏,被骗,都没有关系了。因为我的莽撞,会造就美好的回忆。
但是现在——她又一次因为蠢,犯下了更大的错误,比烧了桌子更要严重几百倍。当她又一次因为傻气受欺负而负气转身时,愕然发现她想要依靠的人就是欺骗她,利用她的傻气的人。
站在由一块块积木堆砌而成之处,一直能看到远处温柔的云景,那即便是感觉脚下有点岌岌可危,也没有因此觉得被破坏了美好的心情。
但他却抽走了积木里的一块,她在他愧疚的视线里摔了下来。
让她无法直面的,快速而绝望的下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