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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一番义愤填膺的驳斥之后,赤练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她的眸光如毒蛇一般淬着狠厉,然而艳红嘴唇还是勾出一个笑来:“章大人,是在说孤一介女辈,配不上这位置?”
章轩凭着一腔孤勇,在朝堂之上当着这位残暴无良的女王说出这些话,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从古至今,都没有女子为王的道理,试问一介女流,如何能支撑起风雨飘摇的韩国?
更何况她暴戾无道,必是一位昏君,百姓的未来,定会毁在她的手上!
他直直对上赤练的目光,仿佛死亡亦无所畏惧。
张良站在阶下一侧,是离赤练最近的人。
他垂首低眉,似乎并不打算为章轩求情,即使他是这朝廷里,唯一能劝动赤练的人。
一片可怖的寂静里,台下众大臣直冒冷汗,心里惴惴不安,连张相都不敢多言,可见王怒气之甚。
“是,在你们眼里,孤身为女子,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赤练却突地冷笑一声,“可孤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出这个位置。从古至今,没有女子为王的规矩,那便由孤,来开创先例!”
“不止如此,孤会依九公子之意,在韩国颁布一系列法令,从王公贵族到平民百姓,一视同仁,彻底改变韩国的颓靡之态。以五年为期,若五年之后,诸位还有不服,可再来一试!”
她一挥衣袖,干脆利落地起身,身后侍女顺从地捧起她长长的衣摆。
“退朝!”
章轩本已经打算慷慨赴死,不料赤练说出这些话后就退了朝,似乎懒得再理他。
众大臣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是暗自困惑,今***王为何如此反常,竟然没有发怒。
他们不由望向那个女王最亲近的人,但张良只是朝众臣微微行礼告辞,于是不紧不慢跟随赤练离去。
“殿下。”他柔声呼唤着眼前的人,无论是叫殿下还是君上,于他而言,都只是那个人,什么也没改变。
“子房。”然而那个人从某时某刻起,便不再唤他小良子,仿佛两人间平白添了一分距离。“你说九哥,会喜欢我这样的做法吗?”
张良知道她今日为何没有杀人。
前几日晚上,有侍女来府上通告,说是君上梦魇缠身,睡得极不安宁,连安神的沉香都不管用。
张良忧心忡忡地赶到寝宫,便看见他心尖上的人,脸色惨白,额上满是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睛睁大无神地看着上方。
他顾不上礼义廉耻,将赤练拥入怀中。
“殿下,良就在这,莫怕。”
温和似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赤练轻轻地抓住了他的衣角。白日里看上去无坚不摧、冷心冷情的王,夜里却如此脆弱易折地靠着他。
“子房……”赤练哑声道,“我梦见九哥了……”
“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回过头看我。我努力追上去,可怎么追都追不上。是不是我做的事太残忍,他不喜欢,才不肯理我?我从小不爱学习,对你们说的话总是一知半解,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将他的理念搞砸了,他怪我了?”
“不是的,韩兄不会那样做。无论殿下做什么,他都不会责怪殿下的,他甚至会心疼殿下,日日被困在这位置之上,被那么多无知的人指责谩骂。如果韩兄还在,也是不会允许那些人活着的。”
张良一只手放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安抚着,“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这几百年来,殿下是第一个坐上这位置的人,韩兄见了,定会欣慰不已。”
他只在人前唤她君上,私底下,他从不唤那个称呼,他知道赤练并不喜欢,很多事身不由己,他只能尽力让她得到些许宽慰。
“殿下,良会永远陪在殿下身边,韩兄也会一直保佑殿下的。”
张良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说起过往趣事,说起韩兄的糗事,一桩桩一件件,仿佛一切还未远去,赤练安静地聆听着,在他温暖的怀里渐渐睡去。
终是一夜好梦。
思绪悠悠转转,回到眼前,张良眉眼含笑,道:“殿下今日做得很好,韩兄也会夸赞殿下的。”
“但是那个章轩,说的话真是气人,不杀他,好歹也要打他几板子,我竟忘了。”她忽的不忿起来,“你也不提醒我。”
“良替殿下记着,下次他犯了错,就一起罚回来,可好?”
“那……就这样。”赤练摩挲着腰间的链剑,又问道:“牢里那个,还是不肯服软么?”
张良想起那个少年倔强的表情,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已经不吃不喝七天了。”
“倒是没变。”赤练低笑一声。
那家伙,真的有长大过吗?性子一直都是这么倔,这么傲,岁月在他们所有人身上都留下了印记,唯独他,清冷挺立如初。
“带我亲自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