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店内碗盘杯勺摔毁,又加上被那泼皮踢的狠金掌柜便放声叫小二帮忙,不想那甄珩一拳打得他头上乌青。看得金掌柜痛苦,甄公子自以为有理,坦言道:“我本不想同你争辩,可你处处逼迫!难不成你看那安小姐奇货可居,不愿放她走么?你对我不敬无妨,但辱及我妹子却是不成的!”
金掌柜暗骂此人真是个活煞星,眼看着厅堂里客人都惊慌逃走,又痛惜他们没有付帐,所幸楼上雅座房里出来了位披着山岚色纱袍,上穿天缥苏缎鹤行常服,腰间玉带钩束佩剑,左右各有蕉月色的香囊袋,皂靴白裤,好不风流。
他的目光一瞧,便知了这前世里的熟人,竟是四品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子甄珩在闹事。凌宣州本不想在休沐时还听得吵闹,只能出声探问:“本官在此,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官爷出声,甄珩同仆人俱停了手,那金掌柜便忍痛抹泪地看着凌宣州大步下楼扶起他,心中大为感怀,躲在他身后哭诉着:“小民求大人做主,这恶少打了小民还不足,也闹得今天这生意都做不成!还预备着在帝京里强抢民女、殴打平民……这厮眼里都没个王法了!”
“你――!”甄珩恼那金掌柜含血喷人,本来看那少年比他年纪尚轻,却不料先他一步有了官身,便自觉在凌宣州面前矮了半截,听那掌柜故意勾陷更是恼怒,唯恐这事带累了父亲。
不料凌宣州先含笑看着甄珩,拱手行礼:“原来是大理寺少卿甄远道之子,甄兄,家父乃中府折冲都尉凌会山,小弟见过甄兄了。”
这一举倒叫金掌柜暗生悔恨:莫不是他们两个要官官相护,这可坑死我了!
甄珩自觉那凌公子颇有礼数,加上其父是武官出身更为尊敬,也拱手道:“贤弟务必不要冤屈了我,我虽不懂礼数,但心却是好的。我决计没有强抢民女之嫌!”
凌宣州看着这满地狼藉,不免叹气让他们说明缘故,顺带令甄府仆役和客栈小二清扫一番,明白了首尾后,又命帐房细细查算这损失帐目。
其间金掌柜瞧着那两人脸色如常,自觉叫人设座送些茶食,打发时光,而自己也带伤坐在一旁等候官爷裁夺。
“原来如此,只是小弟有一事不明……常言道,长兄如父,怎得甄兄反倒去听妹妹的呢?况且令妹临近入宫之时,更要小心谨慎,当今陛下最不喜官员们招摇生事。兄长这样为个秀女闹嚷,若是叫御史大夫知道了,恐怕对甄兄的父亲与妹妹,皆不是好事。”
甄珩闻得凌宣州所言十分合理,不免叹气言语:“我的妹子聪颖无比,父亲小时候直称她为女诸葛。何况她一入宫便是君臣之别,还分什么兄妹。她想着那安氏也同她入宫才要我接她入府……我又是个武人,自不知道其中厉害!”
那金掌柜也捂着额面冷声说着:“大明宫内今早才放榜写哪家秀女入选,也不好好查查。你妹妹倒是错算了!那安小姐并不曾入选宫中。”
此言倒令凌宣州沉静半刻,思索了番才问他们:“你们说的是不是,七品县丞安比槐之女?”
得了他二人肯定答复后,凌宣州却有些呆傻,但很快回神笑了笑言语起此事:
“你们两人都有不对之处,只是金掌柜伤得的可怜!甄兄也该赔偿他今日的损失,这快正午了,这银钱就当我买的茶食,为两位消消火气,大家大事化了,免得告官弄得脸上难看。”
金掌柜自知这亏损有了着落便放下心来,一脸喜意,甄珩倒想到今日这出乌龙,太过丢人,不免心下黯然只有默默称是。
得付了金掌柜银钱后,甄珩又握拳向凌宣州道:“贤弟今日以解愚兄之困,我实在感激,只是安小姐既不入宫就是待嫁之身……怕也不能由着我妹妹的心意暂居府上,白白耽误了婚事。今日全是我的过失,可我又怕那安小姐无处可去,现下身上的银钱也已赔尽,实难帮她……”
听及甄珩言语,凌宣州也晒笑答允:“甄兄太过多虑了,小弟我会帮安小姐付清这些的租费,也会帮她筹备好路费,这些权当是预祝甄兄后年高中武状元的酒费了。”
甄珩不免一笑,拱手行礼后便向凌宣州告辞,乘马家去。
而回客栈后,凌宣州却笑问金掌柜:“不知道掌柜的可否请那人来,我那银钱总不能白白交出去罢?”
他自然知道乾元十二年间的安比槐之女是哪一个,只是他原以为此人究竟是中选了,听及她落选,不免关心则乱。
凌宣州心知他并非善人,而是恶事做绝之辈,在前世里他手下的冤魂早有上千,为了他的一己私欲,不少女人都没了自由甚至性命,对此他供认不讳,试问哪个皇帝不是如此?只是他做得极差劲又阴损罢了。
到了今世,对于前世后宫内的毒妇们,他唯独原谅不了甄沈,此恨此怨,竟能让他原谅其余毒妇行过的恶事,也绝不原谅此类人!
况且,他原也不是什么好人,又有什么资格嫌弃安氏,确切而言,凌宣州也对那安陵容有愧疚,只要一想到他们那个未出世的胎儿,都教他意动。
雅座的红门乍开,凌宣州不免沉下一口气,只道是那个婀娜香风的身影缓缓而来,这或许是他今世唯一能捉摸到前世中的水中明月了。
不想却是金掌柜领着萧姨娘进来答话,那妇人知道凌宣州是比老爷还大的官身,不敢失礼,便低首福身道:“妾身拜见官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