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凭春
他的眉目很冷,肖似崔泷,却又比他生动、比他狂妄,透过那双淡色眼眸,她看向一个逝者,一个不再能为她作决定、为她担一些风雪的人。解凭春同那双眼睛对视片刻,如同败下阵来一样,陷入长久沉默,任由他的诘问冰冻。
解凭春抚过他柔软发丝,再冷硬的人也会有软的地方,发间隐约温度在她指间盘桓:“你父亲已死,不要再想他了,你手里是MA,和你父亲没有关系,那是你的东西,崔生,你理应拥有的东西,你不能只当它是你父亲的。”
“两者都有,崔生,你已经是MA的首领,你同这个地方已经连为一体,我支持哪一种你,都是一样的。”
汤放的半凉,沉底红豆沙泛起些许浊然的漂浮物,解凭春的思绪忽然飘到那碗汤上,她从前给崔栩熬汤,后来涅槃做大,MA的事也更多,她浸过血、削过骨肉的手不再作羹汤。她同MA的其他人并不尽相同,解凭春从未做过姐姐、母亲,类似于此的长辈人物,她作为崔泷的下属、情人,畸形却又理所应当的身份陪他长大,做了人生第一回、大约也是唯一一回的姐姐、母亲,解凭春希望他高兴,甚于叫他做最好的领导者。
然而他是崔栩,崔泷的孩子,MA的首领,他只能做最好的领导者。
“崔栩,”她叫他名字,藏着一声喟叹:“你不能拿MA去冒险,更不能拿死去的人,作为你的筹码,明白吗?”
崔栩
不可否认的是,他正在被安抚,以一种对待孩童的方式。解凭春的手正摩挲着他的发,而他正审视着她眼里映出来的自己。
一部分的他确实得到了安抚,几乎要被劝服,正用一个亲吻贪婪且饥渴的索取着情感和温度。可那无止境的贪婪早已融进了血液里,在他的呼吸里,在每一声心跳里,无谓地尝试将缺失的部分拼凑。可这还不够,不够深刻,不够让他记住,他的犬齿陷入她的皮肉,赋予疼痛,恨不能吞吃入腹,试图填满永不满足的空洞。
“崔泷教会我了一件事情。”
亲吻解凭春的时候,另一部分的他正以客观且冷漠的目光剖开自己。他深知那空洞还在,边界仍在扩张,难以弥合。他也早已失去了痊愈的机会。曾经他想用崔泷的死亡去弥补缺失,祭奠过往——结局众所周知,直到如今他还无法容忍崔泷死在了别人手里。
“如果我要得到什么,等待永远不是一个好选择。”
“况且,我等不及了。”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崔栩从她的怀抱当中抽离。
解凭春说错了一件事,崔栩从没有一日不将MA视作自己的囊中物,只是他对待所属品如同对待自己。
全盘筹码上桌,掷一场豪赌。赢则生,败则死。
彼时的无能为力陈酿至今,耐性早已在崔泷的死亡后告罄,他当然可以扮演MA众人眼中合格的首领,知道如何骗取信赖,就像他在欧洲曾做过的那样。只是那太慢,太久了,他等不及刮骨剔肉,撕去MA陈腐与不安定的根源,洗刷崔泷存在的痕迹,只留下自己的声音。
他垂下眼,看着面前已经不再冒出热气的汤羹,端起碗抿了一口。
汤早已冷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