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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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选自《冰封之前的往事》
我们对灾难一词大概总缺少一种真正的认识。地震,海啸,或是火山喷发。这些灾难,在我们的历史中,大多是一小片局部地区的悲剧。即使是气候反常,在澳大利亚的海滩上玩耍的孩子,总想象不了西伯利亚的一场大雪。但这冬天却是从南至北覆盖了这个星球上的一切。大多后来的历史中,都称这种灾难为普遍性灾难。没有人能从中幸免。这无关你的立场,你的性别,又或是你所居住的地方;即使你是还在母亲怀中的婴儿,又或是年已过百的老人;即使你是亿万富翁,又或是街头流浪的乞丐,这场大冰潮对人类一视同仁。
不过仅限于地球上的人类。灾难降临之初,在大多国家还没有意识到这次气候反常的严重性,部分国家却已经开始计划离开这个星球。不过,对于大多数人,比如我和我的父母而言,我们只能在政府修建的热力庇护所内住着难以想象的可怜生活。寒霜摧毁了大多植物。庇护所里生产的食物少得可怜,而且味同嚼蜡。
人类面对灾难时也不一定是团结的。一部分国家主张,地球既然住不下去了,那我们就跑吧。而另一部分,比如我的国家,则是想在地球上生存下去。然而事实证明,在地球上是最艰苦的选择。即使是我的国家,为了开发气候控制的方法,也开始全力投入轨道科技。那却是普通人最悲惨的十年。大多普通人已经失去了工作的机会,而剩下对这计划有意义的人则不得不远行。我的母亲在冰封后一年离开了我,那是一个比平常更暖和的晚上。我睡的很香。我记得母亲紧紧搂着我,好像个壁炉。她离开时我也没有见到她的脸,只是睡衣的背心却已被泪水浸湿。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母亲是软流层勘探队的一员。既然太阳无法再穿透厚厚的云层,一些科学家认为地热将是人类在地球继续生活下去必须利用的资源。工程师们想通过打孔的方式将软流层的炽热熔岩引到地上。那是,地面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宣传标语:“地热是人类的新太阳”,“新生活,在地底”。美好的生活,郁郁葱葱的植物,和地下几百公里处炽热滚烫的岩浆联系起来。那时人们还都有希望。
母亲离开后我就上了初中。教室很拥挤。父亲是工程师,常年奔波在外,我再度离开了避难所里的家,在学校寄宿。宿舍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五个女孩。我很少和她们主动聊天,但是还是很珍惜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
我记得住在我上铺的女孩叫兰雪。她比我还小一岁。她有着不常见的黑色头发和瞳孔。说话时,总是没什么表情。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和她聊天。没有电灯的夜晚里,我偶尔听到她微弱的啜泣声。有一次,她的眼泪滴到了我的额头上。不知为何,我不由地起身,爬到了她的上铺,静静地从后面搂住了她,就像母亲那天夜里搂住我一样。我盖上她的被子,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兰雪叫我一起去吃饭。主食总是土豆,因为需要的土地最少。坐在餐桌上时,她突然开口,平静的说到。
”想吃。土豆泥。“
再三询问,我大概知道了她的故事。第一次冰潮降临时,她自己在家,但父母再也没有回来和她见面,给她煮她晚上想吃的土豆泥。我的叉子有些颤抖。她伸出的瘦弱小手握住了我拿着叉子的手。好凉。
“莉亚。笑着更好看。“
我的手在冰凉的触感下平静了下来。我棕色的刘海前却流下一小滴汗珠。
我看着眼前的小小的一盘土豆泥,对兰雪说:
“兰雪,我今天不饿,这盘土豆泥,你也吃了吧。”
”莉亚吃。莉亚很瘦。“
我不知怎么回答她,她却接着说道:
“太空。就要能。种土豆。莉亚。多吃。”
她指向墙上的屏幕。最近一直在播放的新闻:政府已经决定建设第一个农业太空港,正在征集工人。这是最新的计划。既然地面失去了阳光,那我们就到太空里有太阳的地方吧。我想和兰雪说,那里种的土豆,大概不会给我们吃的。那是为了供给快要建设完成的新居住空间港——哥伦比亚特。那将是环绕冰封星球运行的一颗闪耀的卫星。如果天气晴朗,即使在地面上也能看到它反射的光线。不过,那样一座世外桃源,会是普通人能居住的地方吗?我想大概只有那极少数的幸运人能前往吧。这场灾难,真的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吗?
不过,土豆,还是要先吃完呢。刚想着要继续,兰雪突然把一勺满满的土豆泥举在了我的脸前。
“莉亚。张嘴。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