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亭
（新秀大选入宫，名册却并不是我等可窥的。但想着各宫新秀除了在自个儿宫里，应少不得有一些想得皇上青眼的，愿意四处行走。是尔我特意一大早将玉漱“请”了出来，携她一并往千秋亭来。辰光尚早，四处鸟语不断，旧友在侧，难得话多起来。）
：今年可没去岁万寿节的那股子热闹劲儿了，竟显得冷清了不少，嗳，你怎地不早些来陪我。

（入宫三年，若说变化全无自然是骗人，故而她如今走得较往日规矩许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然我依旧感慨，挽着她臂弯缓缓朝前。）
：有什么忙的，不来找我帮你。何况不适是自然的，我瞧你是初来到处新鲜，没空找我罢了。
（入宫虽难免惆怅，但笑说起来，也未必太过沉重，目光朝向远处亭台，努嘴道。）
：那儿，逢年就有烟花看，比宫外头的绚烂多了。

（她忽生地感慨让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接来，这缘分是好是坏，谁说得清？譬如我，初为嫔御的那些时光，总念着自己不过是宫闱之臣，尽职便好。可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谁也逃不掉。）
：何以就是我嫌弃你了，或明儿万岁爷就召了你，该是我耽误你好事。
（笑哂了一句，竟想起当时寿嫔之语。）你知道吗？昔日有人问我，烟花一刻消散，便要投入无尽黑暗中，这到底值是不值。

（风轻云淡，新春万物初生，草地上的芽亦嫩地很。提裙小心翼翼踏青而过，向里伸手摘了一串鹅黄报春，又回身冲她招手。）
：你来，咱们一人摘两只回去。
（拎着枝条轻轻打晃，方道。）正是了，我也这般说。可你知道她同我说什么？她说，为何不能一直匿在黑暗里。这一句，我至今都想不明白。

9
：是了，倒是我骄纵了。
（入宫来皇上并未薄待各宫，是尔被她一点才惊觉，我竟仍如旧日入宫前那般，处处不知收敛。倒也难怪，到底玉漱刚来，谨慎是应该的。仰面一笑，又将花枝塞入她手告饶。）
：望贵人海涵，这枝花便当是谢贵人提点之礼。既你我同心，不愿泯然，便要提前说好了。
（我虽与她情谊未必亲如姊妹，但难得一位旧友，自然诚心相待。话随俏皮，却不失真意。）他日有福同享，有难不同当，可好？

（她嫣然模样，亦哄得我十分开怀。将花枝另一端抬了抬，正至她脸侧，方深嗅道。）
：嗯，新花配新人，妙哉妙哉。提点可真真儿谈不上，只是你开口问我，我定是不会欺你罢了。
（本想说知无不言，可这深宫中哪有那么多真正的知无不言呢。说出来倒虚伪了，何况谁人心中都有不易，想她亦能体谅。）
：说到底，还能有个相互揶揄的人，与我而言，已十分不易了，我自然将你珍惜得紧。这宫里莫说一般世交姊妹，便是血脉相亲的，亦不见得表里如一。以前总觉得是奇谈，如今发觉，哎——

我是疑问处吗？哦，我是的。
：说的正是呢，三年方过，我竟说得跟过了三十年似的。
（不知为何，三年说来很短，但入宫后一日显得比一日漫长。我依稀记得初回在钟粹宫制茶时，有小姊妹压在我身上嗅茶香的情形。只是如今身居贵妃，竟再难有这样的人在身旁了。目光怔怔，透过她不知望向何方，半晌回神。）
：日久见人心，你说得对。我们还有许多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