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

第一章
八月下旬，北方某条公路上，一辆客车颠簸着行驶，扬起阵阵夹着白色尾气的黄土，两边是高到膝盖的草，青黄相交，不远处还能看见一条在太阳下反光的小河。对于城市人而言，这算是难见的美景了。可卫庄无心欣赏。他做了两个半小时的飞机，八个小时的火车，四个小时的客车，还没有到目的地。路面不平整，客车颠簸得厉害，他现在很想吐。
卫庄靠在座椅上，紧闭双眼，脸色苍白。鼻间萦绕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车上有男人脱了鞋，前不久还有小孩在吃辣条。
卫庄打开窗，立刻有人关上，一个女人说：“老人受不得风。”
行吧。
他深呼吸，试图压下想要呕吐的感觉，却被车上的味道刺的更加想吐。他的喉咙开始分泌粘液，口中自发地产生津液，他就快要忍不住了。
好在这时，到了停靠站。司机操着一口彪悍的北方口音喊道：“停十五分钟，上厕所的快去。”说着，自己也下了车，靠在车门上，抽了根烟。
卫庄冲下车，也不管撞没撞到人，跑到路边扶着电线杆，吐了一地。
这里并不是停靠站，但司机会在这里停。没买到票的人租辆车从大车站提前出发，赶到这里，在这里上车补票。
卫庄在外面吹了会风，没有难闻的味道，舒服了不少。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万里无云，阳光温暖但不灼热，周围一望无际，远方的地平线弯成弧形。
他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后悔的情绪刚在心里冒头，就被他狠狠掐断。
争点气，他对自己说。
“快上车，走啦。”
卫庄最后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了无生气的上了车。
他原来坐的地方坐了人，卫庄没说什么，那本来就不是他的位置，只是一直空着，他又难受，才靠着窗坐了会儿。吐完之后腿脚都是软的，往位置上一坐，就闭上了眼。他的嘴唇太干，刚刚吐的时候有点裂开了，有丝丝疼。卫庄舔了舔，血腥味让他更难受。
“你还好吗？”
说话的人一开口卫庄就闻到一股青梅的味道，那人的声音很特别，让人第一时间想到浑厚这个词，但又多了点别的，浑厚之下有点沙哑，像是刮着砂纸的声音。
或许是说话的那个人离他太近了，卫庄一个激灵，头皮发麻，一身的毛都竖起来了，睁开眼看向坐在他旁边的人。
是一位少年，穿着白衬衫，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整个人像是镀了一层金光。
长相好的人讨喜是有道理的。卫庄看着那干净的少年整个人都舒服不少，那人身上淡淡的青梅味道冲淡了车上令人作呕的气味。至少卫庄现在不是那么想吐了。
于是，一直面色不虞的卫庄轻轻勾起嘴角，没什么精神地回道：“我没事。”
那人看着卫庄的脸色不置可否。
“这个给你吃。”一袋东西被放到了卫庄的腿上，他打开看了眼，一袋子的青梅，洗的很干净。
卫庄忆起梅子的味道，顿时口齿生津。
“这个不酸的。”那人见卫庄只是看着没有吃，当他嫌酸，微微歪过身靠近卫庄，骨节分明的手指拿起一颗青梅，自己咬了口。
卫庄头皮再一次发麻，狠狠地揉了揉耳朵，一股颤栗顺着尾椎骨往上爬，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随手往嘴里丢了颗梅子，含糊道： “谢谢。”
梅子果然不酸，口感脆生生的，汁水也多，很解渴。他侧过头又看向邻座，车上有些闷，那人的额头上覆着一层薄汗，鼻尖也冒出几颗汗珠，齐肩的头发扎成一个小揪揪，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对黑亮的眼睛。
这头发还挺时髦，卫庄又啃了口梅子，问道： “你叫什么？”。
盖聂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手提起上衣领口散热，半张脸埋进领子里，抬眼看着卫庄的时候，眉毛也跟着往上挑。
有点可爱，卫庄心里突然冒出了这个想法。
“盖聂，双耳聂。”
“葛优的葛？”
“不是。盖房子的盖。”
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卫庄那个点，他咬着半个梅子，噗嗤地笑了一声。
盖房子的盖。
“我叫卫庄。”
卫…庄…盖聂心里读了一遍这个名字，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客车越发的颠簸，盖聂渐渐闭上眼，身子一歪靠着窗户睡着了。
斜对面的小孩抓着巧克力吃的一脸黑，家长脱了背心给孩子擦嘴。卫庄移开眼，发现整辆车只有他身边的人是个能看的。
日渐西移，盖聂睁开眼车里车外一片红光，天边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红彤彤一片，金色的光在云层中若隐若现，不多时便已经彻底消失，天空被紫与红的晚霞占领。
牧羊人赶着羊群吃草，温顺的动物时不时发出绵软的叫声。逆着光，盖聂只能看到道道黑影，红色的天地背景上印着羊群和牧羊人，牧羊人的口中传出悠扬的调子，卫庄终于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这里是他母亲的出生的地方。
两个小时后，客车到站鬼谷市。
卫庄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天色已经变得深蓝，车上的旅客零零散散地下车，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座位，空的。
这人怎么走的？自己坐在外面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卫庄想了下，好像只有一种方法，从自己腿上跨过去？他想象了一下那画面，心里竟然有点别扭。
愣了一秒钟后，卫庄飞一般地冲下了车，他要在这站下，差点睡过去了。
盖聂只背了一个旅行包，塞得鼓鼓的，但不沉。他正帮一个老人家拿行李。一个绿色的大编织袋，盖聂随意地往肩上一抗，腰都没弯一下。
“小伙子力气真大。”
盖聂扯了扯嘴角，算是回应，把编织袋放到后备箱里，看着老人家上了车，才转身离开。
不经意地，看见了卫庄。
只见他从行李舱中拿出了一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随后又拿出了一个……又拿出了一个。
三个一模一样的行李箱立在卫庄的脚边，卫庄怎么试都没有办法一次带走三个行李箱。到马路边不到百米的距离此刻看起来十分遥远。
“兄弟到哪？这边出|租车，八元一位。”一个光头大汉拦住卫庄，语气又快又急推自己的业|务。
卫庄刚有点心动，就听到了耳熟的声音。
“不用。”
盖聂一手拖一个行李箱，无视光头大汉的瞪视，道：“走吧。”
卫庄转动剩下的行李箱，心情莫名愉悦，甚至哼起了歌，一手插兜一手拖着行李箱跟着盖聂走了。
待两人走到马路边上，盖聂跟卫庄解释道：“那人是开|黑|车的，不是正经出|租车。这种面包车一车坐十来个，到了地方还会多收钱，不给不让下车。”
盖聂帮人拿行李，出了不少汗，被汗打湿的白衬衫贴在身上，露出淡淡肉色。跟在盖聂后面的卫庄心不在焉地嗯了几声，眼睛向下看是盖聂的大长腿和露出的一小截脚腕，往上一点是包着黑裤子里的臀部，再往上看是被汗打湿的后背，肉色鲜明，腰部的形状一览无余，再上面是盖聂的后脖颈，覆着一层薄汗，看起来很水润。卫庄眼睛怎么放都不自在，最后只好盯着盖聂拉着行李箱的手。
那手指节分明，纤长有力，骨肉匀称，被黑色的行李箱一衬，白得发亮，卫庄又移开眼睛。
妈的，今天怎么回事？
盖聂目不斜视，毫无感觉地替卫庄叫到了一辆出|租车，有力的双手将行李箱放到了后备箱，冲卫庄点了点头，走了。
夜色中，留下一个背影。
卫庄坐在车上，报了一个地名，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背影，惆怅了起来。这感觉来的奇怪，卫庄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
这可能嘛？他卫庄！佛见佛哭，鬼见鬼愁，整条街上最冷酷无情的崽！会一见钟情？而对方还是个男的。
卫庄嗤笑一声，笑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明明是琼瑶附身还当自己分泌多巴胺了。呵～

第二章
车站离卫庄要去的地方不远，十多分钟就到了，是一个小区，跟鬼谷市一个名，也叫鬼谷，楼都挺新，大晚上只有零星几户窗子透着灯光。
卫庄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我是租房子的，嗯，到楼下了。”
电话那头说要来接卫庄，卫庄说行，就挂了电话，没等两分钟来了个男人。
男人看着卫庄迟疑了下，问：“你是卫庄吗？”
卫庄点头。
男人赶忙接过卫庄的行李，边走边跟卫庄聊天：“来这边上学？”
“嗯。”
“那个学校啊？”
“一中。”
“重点啊，小伙子好好学，以后考个好大学……”男人看着卫庄就想到自己家里还在上初中的孩子，脸上更是柔和，也不在意卫庄半搭不理的态度，继续说：“从河南那过来挺远吧，怎么跑这来读书？”
“户|口在这。”
男人了然地点点头，他的房子在四楼，路过三楼的时候，踌躇了下，小声说道：“这户住了个孤寡老人，脑子不太好，有个男孩在帮忙看着，不过那男孩也在上学挺忙，你要是碰到了也偶尔帮个忙。老人家一个人也挺不容易。”
卫庄点头，他发现这边的人都挺热心的，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哥哥也是，又是送梅子又是帮拿行李的。
两人进了楼，声控灯应声而亮。卫庄租的房子在四楼，面积不小，两室一厅，间间有窗，采光很好，没有人住过的痕迹，家具都是全新的。
男人把钥匙给卫庄，说了些注意事项就走了。
卫庄奔波了一整天，等人一走，就瘫在沙发上，放松腿脚。缓过来才发觉自己一天没吃饭，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拿着钥匙下了楼。
附近有好几家便利店，他进了家小百货，给自己买了两桶泡面和几根肠，走过路过，看上啥买啥，随手提上两桶矿泉水，又叼了袋巧克力，看见个热水壶也顺手扔小推车里了。新家，缺的东西多，一时之间也想不到都缺什么，就只能看见什么拿什么了。
他领着一袋子东西往回走，走到楼下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白衬衫黑裤子旅行包。
盖聂走进漆黑的楼道，轻咳了一声，灯应声亮起，走到三楼，敲了敲门，没人开。晚上不像白天那么热，风从窗户吹进楼道里，让盖聂凉快不少。他看着紧闭的防盗门头脑放空，站在那发起了呆。
卫庄看着站在门前的人，心跳突然变得有点快，他快速地越过那人，一步三台阶地走了两步，猛地回头看过去。
盖聂正巧歪头看过来。
四目相对。
卫庄的心脏漏跳一拍，而后咚地一声，把自己都吓一跳。
“是你。”盖聂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卫庄。
卫庄就这么扭着头看着盖聂看了好一会，直到听到盖聂的声音他才回过神儿来。
“好巧。你住这里？”卫庄勾了勾嘴角，悄悄地挺直腰背，让自己看起来像一棵笔直的小松树。
盖聂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暂时借住。”
“我住楼上。”卫庄伸手指了指， “有什么事可以去四楼找我。”
昏黄的灯光下，盖聂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卫庄微微眯起眼想要将人看得更清晰，隐约中他似乎看到盖聂笑了一下。
卫庄满意了，提着东西，若无其事地上了楼。
晚风吹过，扬起少年的衣角，卫庄的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大开的窗户露出缀满星星的夜空。
盖聂收回目光，正巧这时门开了。
“难得见你笑的这么开心，捡钱了？”老头问。
“没有。”盖聂一边说一边进门脱鞋：“我带了京城特产。”
另一方，卫庄上楼之后，镇定地掏出钥匙，却几次没能查进钥匙孔，声控灯忽地灭了，周围一片漆黑。
黑暗中，卫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地，居然有点震耳。他捏着钥匙，头抵着门，忽地轻笑出声，声控灯再次亮起。
那个人住他楼下。

第三章
鬼谷一中是整个鬼谷市最好的高中。在新生开学报道的那一天，校门口的光荣榜拉下了红布，大学名称和考生姓名记了整整一面墙。卫庄粗粗一眼看过去，从排头的清大、京大到最末位，清一色的一本大学。最下面一行金色大字：’今年本校重点本科上线率68%，本科上线率97%’。本地人都说踏进了一中的校门，就等于半只脚进了一本。可见其实力。
“瞧见没？考个二本你在这榜上都不配拥有姓名。”一位妇女一手指着榜，一手拍了拍自己孩子的头，冷笑道：“不好好学，我给你交的这三万六统统换成板子，看我不削死你。”
这位北方母亲敲打完自家的崽，扭头看见了卫庄，狰狞的面容下一秒就和蔼可亲了起来。
“同学，你也是一中的吗？”
卫庄点头，吸溜完最后一口奶茶。
妇女笑得更开，温和地问道：“那你成绩一定很好，中考考了多少分呀？”声音之和蔼，让她的崽抖了一身鸡皮疙瘩。
“300。”
妇女笑容僵在脸上，“你搁这虎我呢？300分连一中的花钱线都够不上。顶多上个三中。”
卫庄笑了笑，狭长的眼睛一瞥，指了指校园里一栋崭新的楼，道：“我爸捐了一栋楼。”
妇女哽住，看着卫庄的眼神像看着一辆玛莎拉蒂，就那种碰一下倾家荡产也赔不起的车。
“噗～”那男生看着自己母亲的表情笑出了声。
“你还笑。”妇女揪着他耳朵，往学校里走。“你要有个能捐一栋楼的爹，我现在就让你卷铺盖回家继承家业。人家那么有钱都来学习，你还好意思笑！”
“妈，别揪了，耳朵要掉了。哎～疼～”
卫庄看着那母子俩走远，手中的杯子被捏得变形，嘴角落下来。他有点羡慕。
通知上说下午两点到班级，卫庄来得晚，校门口只剩零星几个人。他也不急，慢悠悠地逛了逛学校，走到教室还差十分钟两点。
教室已经坐满，只有最后一排还剩几个位置。讲台上站着一个胖乎乎的老头，看见卫庄进来，笑眯眯地招呼他，“同学，来这里签个名。”
“行了，自己找个位置坐吧。”
卫庄扫了眼，意外地在最后一排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坐在最后一排，穿着白衬衫，扎着小揪揪辫，被前桌女生搭话的男同学不正是盖聂吗。
卫庄伸手勾了勾发带，手插兜信步走到后排，坐到盖聂旁边。不过盖聂似乎对身边坐了谁不感兴趣，一心一意地跟前排女同学讲话，更准确地说是听前排女同学讲话。
女同学说了半天，只换来几个嗯字，看了看盖聂的帅脸，不甘心地转回头，喝了口水。
盖聂连坐姿都没变，身板笔直，只是垂眸看起了书。
卫庄露出笑意，眼神戏谑，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这小哥哥难撩得很。
“同学……这里有人了。”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响起。卫庄转头，说话的人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她指了指书桌镗，里面一个粉色的书包。
在涉及自身利益的情况下，卫庄的字典里就没有谦让二字，无论男女，一视同仁。所以，他拿出那个粉色的书包，塞进女生的怀里，意思很明确。
女生很是不服，想要争辩什么，但在卫庄的似笑非笑地注视下，还是红了脸，不争气地换了地方。事后她恨恨地想，看在你是个帅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卫庄敲桌子的手指这会儿敲到了盖聂的书上。盖聂顺着手看过去，就看到卫庄略带张扬的笑脸。
“同学，好巧。”
盖聂深深地震惊了，世界上竟还有这样的缘分。
在同一辆车上认识，住在同一栋楼的上下层，现在又成同班同学，还是同桌？缘，真是妙不可言。

第四章
“好了，大家安静。”讲台上胖老头敲了敲黑板，全班安静下来。胖老头满意地笑了笑，道：“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班，你们可以叫我班老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同时呢，我也是咱们年级的教导主任，所以啊，不管是不是咱们班的同学，都得管我叫班主任。”
全班同学哄笑起来，气氛轻松了许多。
胖老头等学生笑的差不多，才慢悠悠地接着道：“我同时也是你们的物理老师。平时喜欢做一些机巧的小玩意，每个学期都会送出一个给表现最好的学生。”
胖老头说完笑眯眯地点了点坐在第一排的男同学，“控制点你的表情啊，不屑的太明显了。”
全班又是一阵笑。
胖老头从讲台柜子里拿出一个三十厘米长的木制朱雀，做工逼真，像一个艺术品。胖老头手上操纵着遥控器，木制朱雀的翅膀便挥动了起来，发出木制品特有的咯吱声。
木制朱雀在班级里飞了一圈，稳稳地落在胖老头的手臂上。引起全班一阵惊呼，就连卫庄也惊叹不已。
“老师已经介绍完了，该轮到我们同学了。”
又到了新生入学的经典环节。前几个卫庄还认真地听，并尝试记住人名和脸，过了一会儿整个人都开始打哈欠，前面特意记的人也忘到脑后去了。
记人还不如看同桌，这么想着，卫庄手支着脸，光明正大地看着盖聂。同桌依旧坐的笔直，两眼直视前方，好像在认真听别人做自我介绍，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两眼空洞无神，明显是在发呆。
卫庄觉得好笑，放下手，身子歪了歪，肩膀碰到盖聂。盖聂回过神，看了眼卫庄，对方并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只是不经意挨到了。
“怎么了？”卫庄偏头，故作茫然地问。
“没事。”两人靠的有点近，盖聂甚至能闻到卫庄身上的皂香味，是刚刚洗过澡么？他的身上似乎还有凉凉的湿意，皮肤却又散发着热度。盖聂收回目光，还保持着笔直的坐姿，只是手指轻轻蜷了起来。
“你一直这么坐着不累么？”卫庄又靠近了点，用说悄悄话的语气轻声说道。
“不累，习惯了。”
卫庄还要说什么，班里突然哄闹了起来。
两人纷纷看向前面，一个男生正在做自我介绍，幽默风趣，似乎在班上人缘很好，说一句就有人在下面接话。
“我叫荆轲，荆轲的荆，荆轲的柯。”
卫庄眯了眯眼，那不是刚刚在校门口被揪着耳朵走的男生嘛。
荆轲说着话，眼睛看到后面，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卫庄以为在看自己，嫌弃地撇了撇嘴，转头却见盖聂在笑。弧度很小，但确实是在笑。
卫庄问：“你和他认识？”
“嗯。”
不一会儿，轮到了盖聂。白衬衫黑裤子，及肩短发扎了个小辫子，大长腿一迈几步就从最后一排走到了前面。
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还在盖字上面写了拼音。
“在下盖聂，请多指教。”
特意加重了盖字的读音，似乎并不喜欢别人叫错他的名字。
“好！”荆轲夸张地叫了声好，带头鼓掌。全班也跟着鼓掌，嘻嘻哈哈地笑成了一片。盖聂对着荆轲点了点头，回到了座位上。
下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做自我介绍的人是卫庄，他等着盖聂坐下，才起身走到前面去。刚刚还热闹的班级，这会儿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看着卫庄走T台似的走到前面。
他长得白，上身穿着黑短袖显得更白，下身穿着白色过膝的宽松短裤，脚踩一双白色AJ。头发过耳，中间还挑染了两缕银灰色，戴了个发带，一缕呆毛支棱起来，随着他走路的动作摇晃着。
身后窃窃私语的声音越来越大，卫庄毫不在意，他看着黑板上盖聂留下的字迹，勾起嘴角，在盖聂的名字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卫庄
盖聂
写完名字什么也没说，就回到了座位上。
班主任见所有人都介绍完，又回到讲台上。点名卫庄和盖聂，他说道：“两位同学的发型都很时尚帅气啊，不过不符合学校要求。仪容仪表我们学校还是很重视的。”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班主任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学习说到思政，从思政说到纪律，直到最后给全班同学灌完鸡汤，才喝了口水，示意讲话结束。
全班同学如释重负，并报以热烈的掌声。
等领完书和军训服装，已经过了六点。卫庄把书理好随意地堆在书桌上，拎着军训衣服第一个走出教室。坐了四个多小时，屁股都坐疼了。他虽然出来的快，但走的很慢。同班的同学也一个一个出来，从他的身边走过，他的眼神在这些人身上短暂的停留，直到他成了回家队伍中的最后一个也没看到穿着白衬衫的盖聂。
路上，同学之间彼此打着招呼，女生们很快就手拉手走到了一起。男生们也有说有笑地聊着天，只有卫庄晃晃悠悠地一个人。不少眼神落在他的身上，但等他看过去 ，眼神又很快地移开了。
不少女生暗搓搓地看着他，想上去搭话，又不敢。卫庄神色很冷，气质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看着很难接近的样子。
“我们班也太好了吧，有两个校草级的大帅哥诶。”一个女生兴奋地握着小拳头。
另一个带着眼镜的女生冷静地说道：“别想了。两个都是冰块。”
“说不定人家只是害羞嘛～”
“盖聂同学说不定是害羞，卫庄那是害羞？”女生扶了扶眼镜，“他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
“呃……端木同学，我只是yy一下，你不要这么正经。”
“……”
卫庄很不巧地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特意放慢了脚步，听见别人在背后讨论自己多少有点尴尬。
说起来盖聂怎么还没有出来？卫庄想了想，脚步一转，回到了教室。
盖聂被班主任留下来做值日打扫卫生。卫庄进教室的时候，盖聂正拿着拖把拖地。
他迈了一步，在刚擦好的地上留下了一个脚印，只好把脚缩回来，靠着门框，看着教室里面。
被留下做值日的有五个人，两个去打水，两个在擦窗台和讲台，没人注意到门口多了个卫庄。直到盖聂抬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盖聂看到了卫庄，拿着拖把走到门口。
卫庄想了想道：“我书忘记拿了。”
“我帮你收进书桌里了。明天开始军训，下周不上课，不拿回去也没关系。”
教室外的地比教室里高五厘米，卫庄站在教室外，就比盖聂高了一些。卫庄觉得这个角度看人很有趣。
正巧打水的同学回来，卫庄正堵住门口，没等那两人说话，就单手接过了水桶，拎进了教室。
“谢谢啊。卫庄同学。”说话的是荆轲。
“聂聂，你地拖完了就回家吧。剩下的我们弄就好了。”
聂聂？ 卫庄看了一眼荆轲，对方笑的灿烂，伸手拍了拍盖聂的肩膀，在盖聂的白衬衫上留下了一个黑手印，还不自觉。
“明天见啊。”
盖聂放好了拖把，卫庄还在门口。
“一起回去吧。我们顺路。”
那路可太顺了，上下楼。
“好。”

第五章
两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黑，细瘦的弦月高挂，夜空中繁星点点。
教学楼与校门口隔着一个操场，操场上没有路灯，借着远处网球场的照明灯勉强能看清路。两人并肩走着，没人说话。
卫庄看着盖聂，开口打破沉默， “你中考考了多少分？”
“590。”
卫庄想，还挺高。
“我听说鬼谷一中还有个花钱线？”
盖聂点头，道：“590到580之间，花三万六也可以上一中。”
“那你刚好压在线上，运气挺好。”
“嗯。”
“我看你下午一直在看书，平时喜欢看书？”
盖聂又嗯了一声，就又不说话了。
卫庄总算了解那前排女生的感受了，盖聂简直就像一堵墙，密不透风，言语根本撬不开缝。
卫庄手插兜，也不说话了。两人一路沉默地回了家。
“明天见。”只有在分别的时候盖聂才主动说了句话，还是出于礼貌。
卫庄点了点头，赌气地上了楼，头也没回。
倒是盖聂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薄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眸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懊恼。
卫庄进了屋，气闷地坐在沙发上，自己也不知道在气什么。他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手臂，看着天花板上的灯。空旷的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上午买的生活用品还没来得及开封，都堆在地板上。冷白的灯光下，地板也反着冷光。窗帘没拉，外面漆黑一片，四楼只能隐约听见蛙声蝉鸣。
真是半点人气儿都没有。
叩叩，有人敲门。
卫庄愣了一下，从沙发上跳起来。从猫眼里看过去，门外是盖聂。
盖聂手上拖着一个盆大的碗，里面盛着满满一碗面。透过门隐约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
卫庄一手开门，一手撑着门框，头发抓乱了些，发带斜斜歪歪地戴在头上，有着凌乱潇洒的美感。
一股子半带风流的青春气息透过黑色的T恤衫扑面而来。路过门口的加班女社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感慨青春已逝。
“你做的？”卫庄接过碗，招呼盖聂进屋。
“嗯。”盖聂脱鞋进屋，眼睛随意一瞥，就看到堆在地上的一堆箱子。
“刚搬进来，还没来得及收拾。”卫庄一边把茶几清理干净，一边问：“怎么想起给我送吃的？”
“我看你晚上直接从学校回家，应该是没吃饭。煮面的时候就多煮了些。”
不仅热情还很细心，卫庄在心里做总结。
“你吃了么？”
“还没有，回去再吃。”
“一起吃吧。”卫庄去厨房拿了副碗筷，给盖聂盛出一碗面。
卫庄略带期待的吃了第一口。面有点硬，汤的味道很单纯，只有咸味，估计连味精都没放。
他咬断面条，抬头看了眼盖聂。对方吃的很香，呼噜呼噜的，鼻尖还冒着汗。两人贴的近，都能感觉到彼此散发的热气。
卫庄搅了搅面条，一口一口地吃完了，最后还喝了半碗咸面汤。
盖聂怕人吃不饱，煮了一整袋的面，这会儿两人吃完，都瘫在软垫上。
卫庄平时独来独往，不是话多的人。而盖聂更甚。两人坐在一起，居然没人开口说话。
不过他们倒也不觉得别扭尴尬。卫庄靠着沙发，仰头看着天花板，那冷白色的灯光仿佛蒙了一层雾，像是汤面热乎乎的气。
卫庄歇了会儿，把碗洗了。等他回来，盖聂还盯着茶几发呆。
卫庄看着他微鼓的脸蛋，手指有些痒。
盖聂扶着肚子，吃太多，以至于走的时候还晕乎乎的，碗都忘了拿。
晚上十点，卫庄准时上床睡觉，梦里十个盖聂围着他，自己像个宠幸妃嫔的皇帝一样，挨个捏他们的脸蛋。
此时的楼下，盖聂在宽敞的客厅里打了一套拳法，柔韧中不失力度，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最后，收势抱拳，一套拳法打完。
“不错。可以去休息了。”坐在沙发上的老头满意地看着盖聂，“这套三路长拳你打的很好，不过你现在还没有师弟，教你太多对另一方不公平。这两天就先练这个，能从中学到什么，就靠你自己的悟性了。”
“知道了，大爷。”
老头一瞪眼，道：“叫师父！”
“知道了，师父。”

第六章
军训是所有学生都逃不过的痛，盖聂被迫剃了圆寸，卫庄头发染的乌黑，女生的头发除了颜色没有其他的要求，但一天下来黑的黑，脱皮的脱皮。五点下训后吃个晚饭又开始上晚课。
卫庄面前立着一本数学书，他看的十分专注，时不时的还能听见翻书的声音。
班老师从窗口看到这一幕，欣慰的点了点头。校长曾特意跟他打过招呼，说这个学生家是外地的，因为户口原因不得不转到这里上学，要他多照顾照顾，并着重强调了学生他爸为学校建的图书楼。班老师也当了大半辈子的老师了，脸上露出了然的微笑，心里却不以为意，不管学生什么背景，在他这里没有特权。
本来还担心卫庄难管教，如今一看也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嘛。
班老师转去视察别的班级，卫庄抬眼看了一下窗口，若无其事地将数学书后的漫画书翻到下一页。
盖聂专攻自己不擅长的科目——语文。第一课内容是《沁园春 长沙》，不管懂不懂，先背了再说。
军训第一天晚上能学进去的人有多少？可能不到两成。卫庄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不做无用功，看了会儿漫画书，又掏出手机。
点开企鹅图标，输入许久不用的pp号，头像是一个灰白色的人物剪影，上面还有几个流光溢彩的字：‘㧴鍀世琾沒䞥噯’。卫庄差点把手机扔了，当年的黑历史惨不忍睹，飞速将头像换成数学书封面，封锁空间和相册，整个pp看起来正常无比后，才松了口气。
“同学，你还没有加班群吧，我拉你呀。”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问卫庄，女生的脸被晒的通红，微笑起来露出两颗小白牙，说话声音很甜，和她名字一样叫田言。
“群号多少？”
“嗨呀，这我哪里记得住？我先加你吧，以后都是同学，有事可以私下联系嘛。”
卫庄加完田言就被拉进了班群，群里热闹的很，你一言我一语，聊的热火朝天，尤其是荆轲一个人聊出了十个人的效果。
田言不甜：“@伪装，欢迎卫庄同学。”
底下一水的欢迎和鼓掌的图片。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伪装，拉你同桌进群！”
伪装：“他在学习，不要打扰他。”
学医救人：“他分明在看语文书。”
盗亦有道：“@学医救人，蓉姐姐，我被杀的只剩一滴血了，能救一下不？”
学医救人：“没救了，葬了吧。”
学习不如跳舞：“@盗亦有道，蓉姐姐叫谁呢？你比她大，长得比她老，还管人家叫姐姐？”
盗亦有道：“我错了，我懂了，蓉妹妹？”
学医救人：“滚！”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谁拉一下聂聂？”
琴就是要晚上弹：“谁是聂聂？”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盖聂啊。”
琴就是要晚上弹：“你俩啥时候认识的？”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此事说来话长……”
盗亦有道：“好奇ing，你叫聂聂的样子好像我隔壁大妈叫她儿子的样子。”
田言不甜：“好奇加一。”
学习不如跳舞：“好奇加一。”
一锤一个坑：“好奇加10086。”
学医救人：“……”
伪装：“@荆轲的荆荆轲的轲，群里闭麦，私聊给我。”
田言不甜：“？”
学习不如跳舞：“？？”
学医救人：“？？？”
一锤一个坑：“？？？？”
琴就是要晚上弹：“……”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幼儿园的时候和聂聂一个班，小学也是一个班的，初中也是一个班的，高中又是一个班的。都是缘分啊。”
学医救人：“孽缘。”
学习不如跳舞：“所以谁拉一下盖聂同学？”
田言不甜：“交给我吧～wink～”
伪装：“他在学习！”
“盖聂同学，你还没有加班群吧，我拉你呀？”
盖聂这会儿已经在背短歌行了，听见有人叫他，茫然抬起头。
田言/卫庄：曹！可爱！
田言又重复了一遍。
盖聂：“群号多少？”
田言：“……”不是，你们帅哥的思维都这么一致的嘛？
“嗨呀，那么长我哪里记得住呀……”
这题我会！卫庄把手机放到盖聂面前，“我先加你吧，以后都是同学，有事还可以私下联系。”
“好。”盖聂掏出手机加了卫庄。
田言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来回转了转，抿着嘴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庄加了人没急着拉人进群，他点开了盖聂头像大图。
是一张冬天拍的照片，盖聂穿着白色的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软乎乎的白毛，脖子上围着白色的毛茸茸围巾，穿的太多，显得脸小小一张。拍照的人选的角度很好，后面的兔子雪雕正好被盖聂挡住，只剩一对长耳朵，就好像是盖聂头顶着一对兔耳朵似的。不知道拍照的人是谁，盖聂看着镜头笑的很乖巧。
卫庄用手指戳了戳照片上的人，“兔子。”
班群里——
班大师：“你们几个晚自习玩手机的，我都记住了啊。”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谁把班主任拉进来了？！”
班大师：“小同学，你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没有没有……”
一锤一个坑：“是我啊，班主任问我我们建群了没有，我说建了，班主任叫我拉他，我就拉了。怎么了吗？/挠头。”
田言不甜：“……”
学医救人：“……”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琴就是晚上弹：“……”
学习不如跳舞：“……”
伪装：“……”
盗亦有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班大师：“在玩手机我就要没收了啊。”
班群瞬间安静。

第七章
军训转眼过了三天，晚自习上，班群里——
朱老四不是腐乳：“急报！明天要拉练！”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这么早？”
朱老四不是腐乳：“小道消息，咱们学校拉练要两天。”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琴就是要晚上弹：“？？？”
一锤一个坑：“？？？”
……
学医救人：“@朱老四不是腐乳，人呢？”
学习不如跳舞：“继续说呀。”
盗亦有道：“他在厕所玩手机被主任抓了。”
盖（Ge）聂：“我早上帮教官搬了东西，好像是帐篷。”
盗亦有道：“！”
荆轲的荆荆轲的轲：“！”
琴就是要晚上弹：“不会吧……”
学习不如跳舞：“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盖聂一看就没有上课偷玩手机的习惯，连隐藏都不知道，就那么大咧咧的把手机放在桌面上玩。
一只布满皱纹的胖手悄无声息地从盖聂手里抽出手机。
盖聂腾地坐直。
班老师点了点盖聂的桌子，道：“小同学，你手机玩的很霸气啊，是不是不把我放眼里啊？没收了。”
说完又把盖聂的迷彩帽给摘了，“上课不要戴帽子啊。”
盖聂点了点头，把帽子收起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脸有点红。
默默窥屏的卫庄早在班老师进门的时候就不动声色的收起了手机，低头看着数学书，余光则瞄着盖聂和老师。
不得不说，学校老师下手真狠，盖聂那一头飘逸的半长头发被贴着头皮剃，难怪一直戴着帽子不肯摘。
老师走了后，卫庄抬起头，看着盖聂猕猴桃似的脑袋没忍住伸手揉了揉。
盖聂睁大眼睛看向卫庄，卫庄要笑不笑，悄声说：“有点扎手。”
盖聂脸更红了，不知是不是气的。
群里——
田言不甜：“@伪装，快问问你同桌，怎么回事？”
伪装：“他自闭了。”
到了第二天，大家怀着忐忑的心情走了一会儿列队，站了一会儿军姿。教练集体消失再出现时，拉着一车迷彩背包和卷成圆筒的帐篷。
“第一列、第二列起步走！第三列第四列跟上。”
“左边列队拿大背包，右边列队拿帐篷和小背包。”
卫庄和盖聂身高差不多，因而一直都是在同一排，看现在的情形，一个帐篷住两个人，多半是要和同排的人组队。
隐隐有点期待。
学校不在市中心，走了大概两个小时，房屋从高楼大厦变成农田和石砖房。整个年级的教职工包括音乐老师和美术老师全部跟随队伍拉练，可怜班老师年过六十，临近退休，还得拖着老胳膊老腿跟着年轻人一起受罪。
“这都走到哪里了？”
又走了一会儿，连房屋和农田都看不见了。只有连绵起伏的小山丘和一望无际的碧草蓝天。
“原地休整半小时。”
“呼～终于可以休息了。教官可以吃东西了吗？”荆轲捡了根棍儿，做出敲碗的动作。
“吃吧吃吧，别吃太多了啊，包里的物资是这两天的，今天吃没了明天可就没有了啊。”
卫庄背的是物资包，打开背包给盖聂分食物，里面四包牛肉干，四瓶水，八块压缩饼干，所有东西都是偶数，不会出现分配不均的情况。
“学校真是大手笔啊，一包牛肉干不得五十多？这一包物资至少两百多，加上帐篷……咱们学年一共八百多人，加一起得花……”荆轲算了算，摆手道：“算了，算不出来。”
“大概二十万。”盖聂下意识算了算说道。
“哇！”
盗跖嘴角微抽，不可置信地说道：“花这么多钱就为了折腾我们？”
雪女道： “应该有资助的吧……”
朱老四：“小道消息，物资都是校友捐的，有校友是做风干牛肉干的，还有做帐篷的，据说每年都会捐军训物资回报学校。”
牛肉干加压缩饼干，噎的嗓子都疼，卫庄吃完一顿的量，猛喝了半瓶水。
旁边盖聂同学噎得猛咽口水居然不喝水。
卫庄晃了晃剩下的半瓶水问道：“盖聂，不喝水么？”
盖聂摇了摇头，道：“没地方上厕所。”
“哦～那你这两天就一直不去？一直憋着？”卫庄觉得有意思，摇了摇水瓶，半是吓唬人半是开玩笑地说：“两天不上厕所，可能会得膀胱炎、尿路炎，到时候怎么办呢？”
盖聂笔直的脊背逐渐僵硬，帽沿下的眼睛飞快扫过四周。大片大片的人。
“……”盖聂搭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紧。
卫庄拉起盖聂，找到教官。
教官遥遥一指，地点是一个远离人群的小山丘后面。
卫庄挑眉冲着盖聂笑了笑。 盖聂咻地跑远了。
“回来了？可以喝水了吧。”卫庄摇摇水瓶。
盖聂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水。
“你这两天是不是没回家？我都没看见你。”这几天晚上放学铃声一响，盖聂就拎着包跑的飞快，两人都没能一块回家。连早上也不见盖聂人影。
盖聂点点头，含糊道：“有事。”
卫庄见人不愿多说，便没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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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嘿～诶～”牧羊人挥舞着鞭子吆喝着，羊群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咩声，穿着迷彩服的学生排着长长的队伍伫立在一旁。
“狭路相逢……羊胜。”卫庄眯了眯眼睛，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脸映得通红，将近六个小时的徒步走的他没了脾气，只念叨几句冷幽默自我娱乐一下。
“羊蝎子、烤羊腿、烤全羊……”盖聂念着念着吞了口口水，他不是贪吃之人，但这会儿看着羊群脑海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菜肴。
卫庄的肚子“咕噜”一声，嘴角微抽，道：“别念了，更饿了。”
等羊群走过学生们才继续前进，翻过一个小丘之后，便看见一个占地极广的草场，四周装饰着彩旗的栅栏围住，不远处白色圆顶大帐篷星星点点地分布着。此处便是今晚扎营的地方。
搭帐篷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教官演示完，仍有许多人不会。盖聂力气大又有经验，很快就将他和卫庄两人的帐篷搭好。卫庄都还没来得及动手，一顶蓝色的尖顶帐篷就方方正正、稳稳当当的立在眼前了，他颇感寂寞地钻进去，将一些褶皱抚平，也算是做了事。
由于盖聂弄的又快又好，于是很快就成了班里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一会儿帮那个固定角，一会儿教那个怎么搭。只听这儿响一声“盖聂同学”，那儿来一句“帮帮忙”，饶是身强力壮的盖聂在徒步一天后，也经不住这般处处帮忙，这会儿也是腿脚发软。偏偏又有娇滴滴的一声盖聂同学自另一边响起，盖聂全然不觉那声音有多娇羞绵软，只觉两眼发昏。
卫庄看不下去了，拉着盖聂随意敷衍一句“上厕所”就跑远了。草场虽大，但搭了四百多个帐篷后，依旧显得拥挤，两人走的磕磕绊绊，终于走到人少的地方，兵荒马乱中牵起的手骤然分开，两人都似毫无所觉。
卫庄不动声色地捏了捏手指，心里却暗骂一声，刚刚手心都是汗，会被嫌弃不？
也几个图清净的出来躲人，高渐离搭完帐篷早早地溜出来透气，见盖聂和卫庄过来，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眼神状似不经意地扫过两人的手，显然是看见了两人手拉手的那一幕。
他笑了笑，随口道：“你们同桌感情真好。”
盖聂不知所以，胡乱地点了点头，他虽然语文不好，但人还不傻，这会儿要是摇头否认，他和卫庄恐怕只能‘同桌异梦’了。
走这么远肯定不是为了搭帐篷换个地方睡觉。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火焰自空中滑落，点燃了中央的柴木架，橙红的焰火将每个人的脸照得通红，欢呼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之色。篝火晚会拉开序幕。
在这样的氛围下，彼此还有些陌生的同学很快熟悉起来，欢声笑语响成一片。真是难得不令人厌恶的喧嚣，卫庄想。
很快不甘寂寞的年轻人们又玩起了游戏，击鼓传花是老传统了，虽然老但很适合这种场景。
一个绿色的荧光手环被当成花在同学间传来传去。第一轮落到了荆轲手里。
荆轲大大方方起身，道：“我给大家唱首歌。”说完清了清嗓子。
盖聂伸出手指堵住了耳朵。
“马蹄南去人北望，人北望草清黄剑气如霜～”荆轲唱的荡气回肠，众人险些被震翻在地。
荆轲嚎完一首意犹未尽，舔了舔嘴还想再来，被教官一脚踢回队伍。
“魔音贯耳！”卫庄不堪忍受地皱起眉头。
盖聂幽幽叹气，道：“他的梦想是当一名歌手。”
“他是想要报复涩会吧。”
“绿了绿了，聂聂你绿了。”荆轲指着盖聂叫道。
盖聂：“？”
卫庄伸手将落到盖聂帽子上荧光手环取下来。
盖聂只好起身表演节目。
“我给大家打……”盖聂还没说完就被荆轲打断。
“唱首歌！唱首歌！”荆轲大嗓门一出全班跟着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盖聂吞下未尽之言，只好唱歌。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低沉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响起，全班渐渐安静了下来。
盖聂的歌声在夜晚中显得沉静柔和，“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歌词和旋律都简单好记，当盖聂唱到第三遍时卫庄跟着轻声和唱。
如同被丢进湖里的石头泛起涟漪阵阵，越来越多的同学跟着一起唱。荆轲正要跟着开口，就被高渐离死死捂住了嘴巴。
火光将盖聂半边脸映的通红，卫庄坐在后排也能清晰地看见盖聂的脸。
卫庄摸出藏在兜里的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照片的背景是篝火、夜幕下的草地以及星空，照片的正中间是一位少年，他的神情一如他的声音，沉静柔和。
卫庄鬼使神差地将这张照片设置成了手机背景。

太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