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了刺耳的哨子声。
壬氏定神听完，紧张的神经松弛了几分。按照约定，各小队在找到目标后要吹哨子通知其他人，有问题时吹数声短音，没问题则吹一声长音。
刚才的哨音吹得很长，而且响完一声就停了，看样子他们没遇到什么异常情况，又或是虽然有情况，但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壬氏带着另一支小队穿过长长的回廊，根据事前研读的布局图所示，过了这条回廊便是大厅和公务室，继续往里走则是居住区。
马闪紧跟在壬氏身后。这原本是属于高顺的位置，但高顺眼下有另外的任务，唯有让马闪顶替。在顶替父亲工作的时候，马闪有把右肩抬高一些的习惯。
“不必如此紧张。”
壬氏用只有马闪能听到的音量说。
马闪后面还跟着另外两名武官。
“既然殿下这样说，请允许下官走在最前面。”
壬氏当然明白马闪说这话的含义，他是希望从队伍的配置上加强壬氏前后两方的守备。
壬氏笑了笑，没有答应。但就在他准备伸手推开面前沉重的门扉时，忽然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低声指挥部下潜伏到门两边安全地区，自己则推开门后立刻闪到墙角躲避。
说时迟那时快，子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从壬氏身边掠过。
“什么！？”
马闪又惊又怒。
“意料之内的事。”
既然子氏家族私自制造了火药，那么最低限度也会配备手炮这种武器。现在外面的天气那么恶劣，而装配火药又需要时间，能使用的地点自然有限。即使是在要塞内部，也只能在具备一定空间的场所使用。
正如壬氏预料，大厅里有几个慌慌张张正在装填弹药的男人。
“我们上！”
壬氏大喝一声，抱着手炮的男人这才手忙脚乱地拔出腰刀来，但他们已经晚了一步。手炮本来就是一种需要多人配合，轮番发射的武器，因为第一发没有命中时，再次装填弹药需要花不少时间。
在大厅里共有五个男人，他们穿的全是昂贵的上品礼服，其中几个甚至和壬氏在朝堂上打过照面。冰冷的石地板大房间里弥漫着火药独特的臭味。
“子昌在哪？”
在这个大厅埋伏的男人应该全是子氏家族的人，在战争呈现败势后被部下抛弃，刚才的手炮或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挣扎。
“不想说吗？”
“下、下官什么也不知道！！下官不是他们的同谋啊！”
其中一个男人唾沫横飞地说。他眼神惊惶而卑微，然而因为一副欲扑向壬氏的架势，被旁边的马闪一把摁住了。
“下官只是受了他们的蒙骗！”
那男人的脸被马闪压得贴在地上，仍不忘争辩。
“还敢信口雌黄！”
马闪怒不可遏，越发加重手上的力道。
“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挪用国家公款建造这座要塞的证据！而且，在将手中武器对准我们的时候，你就该心知肚明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马闪将刀刃架在那男人的脖子上，吓得那嘴角沾着唾沫的男人脸都僵硬了。
“下、下官真的不知道啊！他们说这都是为了国家，下官只是为了国家……”
刀“嗖”地劈下，刀刃和石砌的地板猛一碰撞，火花四溅。男人双眼圆睁，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粘稠的液体在地上渐渐扩散开来。
也许不想被那样凄惨地处刑，其他几个男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只是双眼都透着恐惧的神色。
壬氏无法要求对方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
即使对方苦苦乞求，自己也无权改变陛下的圣裁。
所以壬氏能做的，只有默默地接受承载着对方情绪的目光。

“横竖都是要上绞刑架的人，不如一刀给他个痛快，您倒是菩萨心肠。”
随着沙沙的脚步声，话音的主人慢慢向他们走来。
马闪跟另外两个部下连忙摆好架势。
来者是个动作迟缓的胖子——子昌。他手上也搂着一支手炮。
壬氏看着那个人称老狸猫的男人。
“真是从容啊，子昌。”
壬氏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件。那是皇帝亲笔签署的，写着批准逮捕子氏家族的诏书。
子昌却无动于衷，继续用迟缓的动作组装手炮。
“他老糊涂了吗？”
壬氏身后的一个部下小声嘀咕。
子昌手上没有弹药，照理应该无法发射。
但壬氏还是迅速拉着马闪和另一个部下的手卧倒在地。
没想到刚趴下，大厅里就响起了手炮的轰鸣。炮弹撞在墙壁上又反溅回来，击中了某个子氏倒霉鬼的腿，室内顿时充满了那男人的惨叫。
“叫唤什么，真没出息，你不也拿野兽练过手吗？”
子昌冷冷地对哀嚎的人说。
“老夫早想试试对人开炮是什么滋味了。可惜啊，以后再无机会了。”
这句话不带一丝感情，在壬氏听来，就像只是把预先准备好的台词生硬地背出来一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
“呵，老夫性命终矣，遗憾未能多活几年。”
说着，子昌将手上的手炮扔在地上。随后，他看向壬氏，有那么一瞬间，子昌脸上的肌肉微微颤动，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然而壬氏没有开口追问，就算他问，子昌也不会坦白的吧。
“动手！”
马闪一边爬起来一边果断下令。
血花四溅。
三把剑接连刺进子昌臃肿的身躯。
子昌没有发出惨叫，只是仰起头颅，嘴巴涌出红色的血泡，眼珠子布满了血丝。他挣扎了一会儿，朝着上方张开双手。
干巴巴的笑声仿佛诅咒一般。
天花板并无特殊之处，莫非他看的是更上面的地方吗？
壬氏不知道。
子昌没有留下这一谜题的答案，就这样断了气。
一代枭雄，就这样拉下了帷幕。

壬氏穿过大厅来到另一侧走廊，这里有些衣着单薄的女人和打扮妖艳的男人。
女人们惶恐地嘟囔着某人就在屋子里头，企图用这方法求敌人饶自己一命，男人们则急切地向他们指出这些女人才是子氏家族的人，而自己不是。
壬氏也不是不能理解人想活命的心情，但为此出卖别人实在太过丑陋，他嫌弃地转过脸去，将捆绑俘虏的工作交给部下完成。
按女人们所言，前上级妃楼兰和她的母亲神美就在最深处的房间里。
“这不压根没人吗？”
这次马闪抢在壬氏前面走进房间。
房间里只有一张大床和几条长椅，脱下来的衣服乱七八糟地丢在各处，散发出浓重的香味，地上还滚落着盛酒的杯盏和烟管。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旖旎艳事，不用亲眼目睹也能轻易猜中。
香炉的烟雾让人头晕目眩，壬氏不假思索地将它们扔了出去。于是香炉里掉出一些干草状的东西，如果那个药师姑娘此刻在这里，肯定能告诉他这些玩意儿有何效用。
“人到底去哪儿了？”
跟这个房间相连的另一个房间以及露台也不见人影。
“难道从露台跳下去逃跑了？”
就在部下们走向露台的时候，壬氏回头看向房间。
他们刚进门的那个房间和与之相连的另一个房间，从构造上来说面积应该是一样的，但壬氏却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内侧的房间似乎要小一些。
壬氏在两个房间来回走动，反复进行对比。内侧的房间只有一个入口，与露台相对的那边是一面光光的墙。因为家具不多，内侧房间给人一种宽敞的感觉，但事实上从墙壁到露台的距离比外侧房间要略短几分。
壬氏又回到一开始的那个房间，这时他注意到了挨着墙摆放的柜子。柜子的厚度正好和两个房间的宽幅差异一致。
“……”
壬氏拉开柜门，穿过华贵的衣物将手伸向最深处。看起来十分结实的柜子，背板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单薄。稍稍用力一推，背板就朝上掀开了。
壬氏钻进柜子，手脚并用地往里爬，脑袋伸进去一看，发现原本应该是墙的地方被挖出了一个大洞。
原来这里藏着一条秘道。
秘道尽头隐约能见到些许亮光。
“砰！”
忽然有人半恶作剧半威胁地说。

一个黑洞洞的炮口正对着壬氏。原来是楼兰站在通往要塞深处的秘道中等着他。她拿着的手炮结构比壬氏以前见过的要略为复杂一些。
刚才子昌拿的手炮跟楼兰这一门十分相似，但这门更小巧一些，甚至可以带到如此狭窄的空间来。如果子氏家族不仅制造火药，还研制新型武器，那可就太危险了。
“为了方便起见，妾身就继续称呼您壬总管吧。”
楼兰说的时候，仍将手炮对准了壬氏。
细看之下，楼兰身上沾满了脏兮兮的煤粉，部分头发甚至被灼焦了。她另一只手擎着烛台，烛光随着楼兰的动作左右摇曳。
“总管可否随妾身走一趟？”
“若我拒绝会如何？”
“正是为免您如此说，妾身才用炮威胁您的哟。”
她毫不掩饰地说，耿直得壬氏甚至觉得有一丝爽快。
壬氏看向那门新型手炮，一边观察它和平日所见的手炮差异之处，一边投降似的举起双手。
“我明白了。”
说罢，他就老实地跟在楼兰身后走去。

在壬氏之前看过的地图上并没有这条秘道。也许因为既然称之为秘道，就不适合公然画在地图上，又或者这条秘道是子昌后来才建造的。
通道十分狭窄，为了能一直将炮口对准壬氏，楼兰只能倒退着走路，明明让壬氏走前面会比较轻松，她大概担心壬氏擦过她身边的时候把她的手炮抢走吧。
“您还真老老实实地跟着妾身走呢。”
“不是你让我跟着的吗？”
壬氏冷淡地答，楼兰听后忍俊不禁笑了起来，这笑容竟比起她在后宫时有人情味得多。
“对您来说，要抢妾身的武器应该不难吧？”
“……”
虽然不保证能成功抢到，不过让楼兰无法再威胁自己还是小菜一碟。
可壬氏什么也没有说，只以沉默应对。
也许因为秘道内空气稀薄，有那么一瞬间烛火几乎要熄灭了，但就在火光即将暗下去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间隐秘的房间。
房间里可能设有通气孔吧，快熄灭的烛火一下子又旺了起来。在摇曳的烛光映照下，壬氏看到除了楼兰之外还有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是和楼兰有着相似五官的姑娘，她脸上有颗青色的痣，壬氏猜测，这应该就是子昌另一个女儿子翠了。
而另一个是名中年女性。在昏暗的光线下，壬氏勉强能看出她穿着华丽的服饰，脸上化着浓妆。这副和年龄身份不相符的打扮，让他想起了还待在后宫时的楼兰。
房间里只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
“楼兰，那个男人是……？”
“回母亲大人。这一位是为了实现您愿望而来的贵人。”
楼兰的母亲神美顿时金刚怒目，咬牙切齿地瞪着壬氏。
“您一直憎恨着这张脸，是吗？是因为他和某人的容颜相似，还是因为您嫉妒这张脸的美貌远在您之上呢？”
“楼兰！”
神美怒喝着打断女儿的话。楼兰倒还十分镇定，子翠反而被这一声吓得浑身一抖。
“哎呀，玩笑开得有点过头了。那么，在完成母亲的夙愿之前，先由妾身为诸位提供一个余兴节目吧。”
楼兰将烛台放到桌子上，然后把手炮夹在自己的腰带里。随后，她开始了娓娓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