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墀阶高，慎行。】

我看看啥时候我能开出戏来

【凛秋霜未寒，过境北地的奔飚掀过垂径的甘棠，云旌身处的赤旸终将天光普临地载，以致卧檐的螭樽凛凛威风，正于琉璃屋脊窥探行人神容。寒鸦声起，跌破一地的旧绿，它化作枯黄的尘齑，末了湮埋在衢奎的青石径里，无人问津地直至腐朽与枯竭。】
【自城外而来的儿郎便是踏着这样的碎尘来的。侍阶的黄门于我言：丹墀阶高，慎行。一壁是洒扫的宫侍，笤帚扫过亟亟的‘风浪’，似促我尽早步入朱门的高槛，拜过圣人的天妃。徐行，靴履祥云尤若天际，大抵经三折七转，永寿之门近在眼前。】
【随尖声利嗓的传呼声，我极泰然地信步而去。堂上镂雕檀木椅里坐着我的祖母。珠帘掀过后先有异香萦室，尚且缠着素白绷带的右掌敛过綦袍，继而觉得不合时宜般地埋入左掌之下，拜时恭谨，声亦朗然】
“孙儿拜见祖母，祖母万寿安康——”

【秋意的萧索不仅左右着草木的荣枯，还令珠宫贝阙尽肃杀。宸闱啸涌十数载的鲸波鼍浪尚未止息，禁阙又在遴选今次惊采或绝艳的英媛，不必斟酌甚么唾手可得的名目，君恩即是诸众争相欲夺的靶心】
【倘若以偌大琼宫做棋局、我为当中一弈者，慈壸去后这几年，随贤、德、懿三妃的册立，及几宫主位的并封，於我可谓满盘皆输。但这无妨，既是殊死角力的纹枰斗场，岂能只囿于眼下方寸的乌鹭之争呢。梳云掠月的脂粉堆懂甚么筹谋决断，妆点的珠钗也做不得屠戮的刀剑，男人们在殿陛之间的暗潮涌动、在边疆沙场的兵戎相见，才是青史应载的江山定名】
【诚然，我以二十年丹心与碧血浇筑这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作为华闼博弈的最后一步棋，待到兵卒已尽、将帅相逢，才可亮着】
乖乖，【效野的稚子一向很得我的欢喜，甚至，他应是比最后一步棋更远的运筹】祖母说过多少回了，永寿宫里没旁人的时候，不必如此拘礼。
【我既不愿他为繁缛礼节所累、失了祖孙亲厚，又深赞其自幼克己守礼、来日必有可期，因而这话更像循例的一句问候，好似询问他“近日如何”一般稀松平常。继而，将手一招】到奶奶跟前儿来。
【他收势时，我无意的眼风一扫，正瞥见他似乎有意遮掩的右掌。但那一抹白太显眼，比猩红的血色更令我揪心，于是罔顾前情、立时相问】手怎么了？

？谁和我说十行封顶的？

【深秋的草木呈摧枯拉朽之势，似是轻而易举便可碾作不值一提的碎齑。一路经行，青石衢奎易作朱紫的阆槛，永寿的金匾易过悬梁的甬道门庭。引路的是宫娥，更是啮锁的金蝉吞吐的薄雾。洞庭身处是她慈怜的双目，她自小于我甘之如饴，我深感她的厚爱，便以一礼报之。于我言，缛节并非生疏之道，更是敬慕之心。】
“阿玛说，为人者，首需遵礼，礼乃正人身之法也。”【左掌倾覆伤处，身起时环佩的白珩泠泠，六合靴的祥云随我步履扶摇而来】“是而孙儿需得遵礼，您是孙儿的祖母，便该受孙儿的这一礼。而于孙儿言，于您的一拜不是拜规矩，而是来拜疼惜我的祖母。”
【哂笑时有稚子的纯粹，所言字字句句皆是赤忱难挡。转而，是右掌的素白刺了她双目，我不动声色地湮过伤痕，只将右掌负后，言时云淡风轻，似与我无何相干】“无碍，前日练剑时无心所伤，今已愈合泰半了。”
【只缄默半刻，我又有踌躇。前日父亲所言如针麦芒，令我昼夜思虑而不得解。是故我睇目询她，言辞也极为恳切】“祖母，叡儿诚有一惑，不知您可为我解惑？”

【少年青稚的眉宇间向来藏不住欢欣与雀跃，自然也难掩目下哪怕寥落的悒郁，我不免纳罕，以金书玉篆写就的燕都皇胤、风流一笔，到底由何引来愁绪呢】
哦？【声调轻扬的一嗟后，又缀】甚么困惑？你且讲来听听。
【他小意将右掌负去身后，这动作做得自然，却教我无端悟出一点倔强。要洞悉小男儿的浅白心思并非难事，我却更情愿他自己倾囊相告、而非由我以一贯倾于权谋的手段来揣度。是以，眄过左右侍立的小茶与小荷，挥退道】你们先出去罢，门要守好。
【而后，待门扉轻扣的声响落定，玉帷四垂、小阁流香，甫以笑面再向，温慈相问】说说罢，练剑怎么能伤到掌心？好孙儿，你从前待祖母，可未曾有过欺瞒。
【然而我膺中清明，今次纵有欺瞒，想必也不是为了蒙蔽，而是为了免我忧心。正因深谂其诚孝礼义，才更不能教他兀自忍下半分委屈不豫，由是眉目间更显慈怀，复添一问】
你既要解惑，是不是也同此事难脱干系？叡儿，祖母一向最疼你，如今令欣之内更无旁人，你但说无妨。

【痴狂的少年人素来慷慨直言，喜怒也尽在眉壑的山峦中。或是浑浊腌臜的世事还不忍沾染到稚子澄澈的膂骨里，方令我敢怒敢言，不知藏锋之重。父亲总说，我是他掌中的璞玉，勿须经过凛冽风霜的侵蚀与雕琢，不必落尘落泥，只做他的日月便可。可我总欲挣脱桎梏，是而，方有永寿一问。】
【只此事乃睿王邸的密辛，永欣俯首之人太多，或有梁上君子伺机窥探。而我的祖母甚是明嶷，她遣散众人后唤我近前，垂祍的右掌尤为瞩目。我便以此为由，欲解膺壑之惑，平眉山之峦。】
“同祖母说了，您莫要笑我。”【行履极缓，我行至人前，又坐于下首】“前日，我闻得阿玛授了兄长剑法，更赠了他一柄新剑。叡儿艳羡，只因父亲从未指点，掌中的剑非铁却木，是身侧的人做的。”
【垂目睇过掌心，那日的殷红如霞如光，久难消散】“我便去寻阿玛，想让阿玛也指点我。可阿玛只说我年岁尚小，还不必学。我便将那木剑折了，不甚，伤着了手。可是——”
【我微扬颌，望过的仍是她如清波般的柔情】“阿玛总说孙儿还小，而兄长只比孙儿年长两岁。孙儿有惑，为何阿玛事事传授兄长，却只令我玩乐？难道，是孙儿不如兄长吗？”

让奶奶好好想想

【光阴不觉，骤然已逾廿载有几，与我暌违经年的并非如今威仪煊赫的睿亲王，而是昔日尚会绕案来偷津的小十一、以及偶或挑灯以夜读的允焘。我望向近在咫尺的稚子面庞，透过他两粒清澈的瞳仁，似乎又窥见畴昔那个与我骨血相连的小小男儿，由是沉默了良久、良久】
……眼睛像他，【在足够冗长的缄默之后，我为穆叡作判】鼻子也像。其实嘴唇最像。祖母尚未进宫的时候，听老人们说起过，嘴唇薄的男子总是寡情；但这话也不妥当，你看你阿玛，对你额娘便情深如许。
【其实帝王家最忌用情，自古建功立业、实绩彪炳的铁骨英雄们，总莫名折于某处的温柔乡，百年后再由稗官野史沉腕拨镫、走笔录荒唐，而此时江山皆过客、美人亦化白骨了。不是未曾试图规劝，只是话至嘴边，难免又滚回喉头，眼见他靖乱且膺勋、得青眼于父汗……区区风月扰攘的小事，我又怎好置喙呢，无非自语一声“情未误业，罢了”】
【眼下，再看一回小叡的眉眼，又摇首】不对，你嘴唇长得肖似你阿玛，眼睛、鼻子，却更像你额娘。
所以，叡儿可懂得了？【元本以他年少慧质，应当无须我再赘言，然而阁中寂寂、唯袅袅的横隔沉香缭绕，我登时不再囿于肃容危坐、一丝不苟的禁阙贵妃之名，而只愿做慈眉善目、温柔絮絮的寻常祖母】你阿玛对你额娘用情至深，爱屋及乌，自然也舍不得你。
【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曩昔我待效野如是，当今他待穆叡亦是。我握住小叡微有些泛凉的掌，慈目中倏忽可见鹰隼般的狠厉与笃定，望向他尚显澄澈懵懂的眸底】乖乖，你要记得，你是嫡子。
【实则，我并未真正为他解惑】你兄长学剑，不过是要留待日后、为你冲锋陷阵；而你阿玛叫你不必学剑，不过是他自信于遑论何时，总有人情愿舍身、但为护你周全。只是今日，我要教你——剑，总是自己握着最趁手。

【伏垣的菱牗将极盛的赤旸映入辉煌的殿阁里，令高啄檐牙上的螭樽也粼粼有辉。它镇守着一方宫衢，眼见着祖孙解惑的赤忱。】
“可是，阿玛对额娘偏爱，难道不希望额娘的儿子做有志之士吗？祖母，叡儿不想要金银，叡儿想和兄长一样，来日顶天立地，也能为阿玛分忧，做着九州四方的栋梁。”
“我记得。也有人同孙儿说，阿玛对孙儿同样也寄予厚望，因为孙儿是嫡子。可孙儿不才，总觉着阿玛的厚望在兄长身上，而孙儿若是愈发有志，便会扰了兄长前路。是而，才有这样的偏颇。难不成，不是这样吗？”
“叡儿不想要旁人护得的周全，人生于世，总该为前程与性命拼尽全力，九死而不悔。孙儿的命由自己，从来不由旁人。盖因大厦总有倾覆之日，古木总有凋零之时。”
“叡儿不信情愿，没有人会情愿献身。您说得对，叡儿该自己握剑，才能将所有不得已斩于剑下。”

【伏垣的菱牗将极盛的赤旸映入辉煌的殿阁里，令高啄檐牙上的螭樽也粼粼有辉。它镇守着一方宫衢，眼见着祖孙解惑的赤忱。坐于人下首时我正抚弄着綦衫腰间系过的组佩，祍侧的白珩太莹润，像极了不经世事的睿邸幼子。】
“可是，阿玛对额娘偏爱，难道不希望额娘的儿子做有志之士吗？祖母，叡儿不想要金银，叡儿想和兄长一样，来日顶天立地，也能为阿玛分忧，做着九州四方的栋梁。”
【母亲的肖象不该作了金丝雀在笼中的桎梏，我也不愿作懒怠成性的雀鸟，要做便做鸿鹄，做鲲鹏，遨游四野，抟扶摇而上九千里。目色忽沉，盖因府中闲言訾论涌上心头。褒贬不一的嫡庶尊卑如乱麻般将我束缚，我喘息不得，却不知如何分辨长幼，如何明晰尊卑。】
“孙儿记得。曾有人同说，阿玛对孙儿同样也寄予厚望，因为孙儿是嫡子。可孙儿不才，总觉着阿玛的厚望在兄长身上，而孙儿若是愈发有志，便会扰了兄长前路。是而，才有这样的偏颇。难不成，不是这样吗？”
【诚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偏信。稚子太幼，不知嫡庶之别重过天地。我揣度着父亲的用心，将一片赤诚同丹心置之脑后，只将最不堪的偏信置于膺壑。极长的缄默里传来她的骐骥，可我却摆首去应，抬目时渊底的沉澜泛过波涛，那是终占上风的坚毅与果敢】
“叡儿不想要旁人护得的周全，人生于世，总该为前程与性命拼尽全力，九死而不悔。孙儿的命由自己，从来不由旁人。盖因大厦总有倾覆之日，古木总有凋零之时。”
【我又乜过右掌，那是本该持剑的、男儿的掌心】“叡儿不信情愿，没有人会情愿献身。您说得对，叡儿该自己握剑，才能将所有不得已斩于剑下。”

我好没用

乖乖，奶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