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中国乱成了一锅粥。
日本人的炮火下,全国的大学都在朝西南撤。蒋秋仪从江苏辗转越南入滇,终于赶上了东陆大学的报考。
昆明已是入夏时节,满树繁花要艳出血来。翠湖边上桃红柳绿,她的目光却被一栋浅褐色的建筑吸引了过去。
“那是什么地方?” “陆军讲武堂,”
和她一道的学生是本地人,看向那的眼神带着些畏惧,
“出来的大兵粗野得很,老百姓少和他们打交道。”她点点头,从讲武堂高耸的铁门前匆匆走过。
蒋秋仪是被苗族小姑娘卖杨梅的声音吵醒的。
学校的宿舍紧张,她便在翠湖不远处和同学租了间侧屋。同住的祝蕊早已收拾妥当,把衣服往秋仪身上一丢。
“克圆通山看樱花。”
云南话里“去”念作“克”,秋仪学着她的调子格外痛苦地说:“不克不克,睡觉才是正经事。”
窗帘被刷的一声拉开,西南高原刺眼的阳光毫不留情地穿透了蒋秋仪的眼皮。
她早该想到,那么大好的春光,要是不发生什么才子佳人的浪漫事,倒是辜负了。
1941年春天的樱花是圆通山十年来最盛,今日的游人尤其多。祝蕊从中学起就在昆明读书,说起圆通山踏青来头头是道。
“以前哪有这么多人,”她头上一层薄汗,脸上是迎春三月的盈盈笑意,“这不是打起了仗,云南成了大后方么。单说那西南联大,都是年轻人,哪个不爱热闹不爱玩,一到春天就往这圆通山扎堆跑。至于咱们东陆,本地的虽多,不也有像你这种千里迢迢从江苏赶来的?”
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蒋秋仪和祝蕊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把目光转了过去。
一个中年人跪在地上,死死抱住一个穿着马褂的青年的腿,四周散落着一地的碎片和一个歪倒的相机。那年头的老式相机体型巨大,砸坏了极难修复,看那男人哭得惨烈,大概是那地痞砸坏了他吃饭的家伙。
“呀,这人可真混账,”祝蕊对蒋秋仪耳语道,“这大叔腿脚不好使,倾尽家产买了个相机,每年春天都来这给游人拍照谋生。那么贵的东西给人砸了,让人家以后怎么讨生计。”
那地痞砸了别人的东西,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一脚踢开跪在地上的男人,甩着膀子破口大骂:“这整个圆通山谁不知道做买卖要看我杜六爷的脸色,你不给钱,不给钱就滚蛋!”
蒋秋仪从江苏一路跋山涉水赶过来,眼见着抗日将士流血牺牲,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自己人欺负自己人的勾当。她一个箭步窜到了那地痞前面,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把地痞扇傻了,也把周围的人吓蒙了。拍照的男人哆哆嗦嗦凑上来往外推蒋秋仪,“姑娘你快走,这事跟你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不但跟我有关系,跟这周围看着的所有人都有关系!外面都要打翻天了,有力气不去抗战救国,反而在这里欺负自己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