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从酒柜里选了一瓶伏特加,拔出瓶塞的那一刻,刺鼻的酒味喷涌而出,呛得她直不住地咳嗽。她给两只玻璃杯斟满透明的酒液,液体与玻璃的碰撞产生清脆的叮咚声。
“你还是忘不了那些陈年往事?”安东尼奥低下头,问道。
这唐突的话题转折让劳拉不舒服地在摇椅上扭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她感觉这才是他拜访的真正目的。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些事情令她不舒服。
“怎么会忘的得了?”许久,在她喝下第一杯酒以后,沙哑着嗓子说。
“所以你想回伦敦去报仇?”
劳拉不以为然:“报仇也改变不了我是罪犯的身份。”她的酒量一向很好,但遇到这种烈酒就连她都开始微醺了。“我还是那个烧了房子的哑炮。”
安东尼奥重重地叹了口气,喝下一大口酒。
“我感觉我烂透了……”劳拉的酒劲起来了,开始哭哭啼啼。在酒精的作用下,凡人都有脆弱的一面。
“才不是呢。”
“你们这些巫师根本不明白!”她开始耍酒疯,却被安东尼奥抱住,茶几上的瓷器碗盘这才保住一命。“我不属于麻瓜界,也不属于巫师界,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住在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地方?我没有学历,没有身份证明,我做什么都要偷偷摸摸的,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她的胸脯起起伏伏,双颊通红。酒后吐真言,这才是最真实的她,在经历了十几年的委屈和不公后,她所能做的也只有瘫坐在地板上抽泣到肩膀僵硬。
安东尼奥皱纹松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他扶起已经坐不直的劳拉,严肃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是个巫师,但我也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看看我。”他展开双臂,或许是因为他的坦诚,或许是严肃,又或许是他那冰蓝色的双眼,劳拉停止了戏剧性的呜咽与哭泣,只剩下了时有时无的打嗝和抽泣。
“我是一个被赶出巫师界的巫师,被迫生存在我不爱的麻瓜界。嘿,然后我就遇见了这个在大街上捡铜板的小女孩,十一二岁的光景,我呢,一个没有了魔杖的巫师,穷得吃不上饭,她的一块蛋白石救了我的命。”安东尼奥将烈酒一饮而尽,酒精的冲劲一下子窜上头,鼻头红了。他的身子晃了晃,向后靠在墙壁上,他叹了口气,吸了吸鼻子,“这个瘦瘦的小女孩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我觉得这个小女孩很特殊,无论她长到多大,她永远都很特殊。”他停顿了一下,“她是我的*月桂树。”
安东尼奥坐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失去了平日里的放荡不羁,蔫哒哒地弓起后背,好久没有修剪的长发下垂于脸颊两侧,蓝眼睛忧郁地望着面前的女人。劳拉醉得太厉害了,她可能都没听清楚他说的话,因为几分钟前她就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地站起,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晃动身子,试图跳舞。
“那棵月桂树已经死了。”她闭上眼睛旋转,不时撞到桌角和打开的柜门。“我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大用处的哑炮。”
“每个人都有用处,巴克利小姐说只要发挥得当,每个人都能做出巨大的贡献。”他郑重其事地道,随后举起酒杯,醉醺醺地吆喝起来,“瞧瞧你的身手,亲爱的!那些阴沟小巷里的恶棍不值得你关注,你应该去把那个吱吱乱叫的战争贩子给捅穿——”
“你疯了。”劳拉震惊道,“我会死的,格林德沃会用厉火把我烧焦,然后倒挂在——”
“我是指那个麻瓜。”
劳拉爆发出一阵大笑,一屁股坐在那不堪重负的摇椅上,举起酒杯:“圆我被淹死在钱堆里的梦想!”
安东尼奥也一同举杯:“淹死在钱堆里!”
劳拉仰脖一饮而尽,两片红云浮现于她的双颊,她打了个嗝,大声唱起了欢快的爱尔兰舞曲,安东尼奥随着破碎的调子跳起了踢踏舞。
纽约是一个不夜城,尤其是布鲁克林。暖黄的灯光透过窗帘散发出朦胧的光芒,在杏仁街的拐角处,一栋不起眼的小公寓里飘来欢快的笑声和断断续续的歌声,随着一记玻璃的碎裂声,一切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