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阶前风波恶
侯府侍卫已从各处蜂拥而至,将长阶上的人团团围住,不论是站着的,跪着的,还是躺着的。千钧一发,逃命的人倒没有忘记万霖,可见知府大人的名头还是管用的。苏枫遣人召来大夫,正在一旁诊治。
苏昭庭被侍卫护着站在中间,往日宽厚舒朗的眼神此时渗着令人胆寒的凛冽,正注视着前方点水而过的身影。
对方出手极快,又藏于暗处,可沈浪还是辨出那支冷箭的来路。
回廊暗角,一架精巧的诸葛弩落在靠近池塘的地上,弩上尚有支未射出的弩箭。显然是一击未中,原本准备射出第二箭,却因为某些原因,匆忙间被人丢弃在此。沈浪捡起弩弓,四下扫了几眼。从这个角落朝水台望去是开阔无阻,反之,参加宴席的宾客大多推杯换盏谈笑正欢,即使偶有例外,满院美景,新荷萍聚,又有谁会注意这处角落?不得不说,放冷箭的人选了个绝佳的地方。
沈浪携着弩弓回到阶前,淡笑着朝四周提刀戒备的侯府侍卫缓缓看去,一众侍卫被他目光扫过,竟徒生一股瑟意。苏昭庭负手上前,身旁侍卫退开两侧。
“沈少侠,有何……”
“唰”的一声,有人抽刀出鞘!
循声望去,沈浪当即眉宇一冷,而唐瑾此时怕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居然又一次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陷入险境!
只见长阶一侧数道身影移动,场面颇为混乱,让人辨不清状况。那个无端被人抽了佩刀的侍卫,早已满脸愧色,单膝跪地请罪。唐琮则神情坦然,既没多看一眼横在颈间那明晃晃的刀锋,也不顾念自己的安危。
“万祺安!你敢动他试试!”唐瑾指着持刀之人,怒目而视,只因沈浪瞥来的那个眼神而没有立时动手。
“万大人,你这是何意?”苏昭庭深眉紧肃,看向万祺安。
不止苏昭庭不明所以,但凡认识万祺安之人,此时皆是诧异不止。这位万大人素日里城府颇深,喜怒不形于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向来沉稳冷静的万祺安公然行凶?一时间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不绝于耳。
“何意?!此人害死我的霖儿,我要他偿命!”万祺安的眼中掺杂着晦暗与狠戾,手上力道加重,几滴触目惊心的血珠立时沿着刀锋滑落,若是再重一分,定是命丧当场!
唐瑾再按不住性子,翻手劈将过去,却有人比他更快,万祺安手中的佩刀无声断成数截,跌落在地。断口齐整,多一分力则碎片飞散,少一分力则不断其刃。是谁出的手在场的几位江湖人心知肚明,可唐瑾依然气不过,狠狠剜了他一眼。
“好!好!”万祺安掷去刀柄,趔趄着拨开身旁的苏枫和大夫,俯身抱起已然气息全无的万霖,悲痛肆意释放:“平南侯府今日未免欺人太甚!”虽然万霖惨死让他失了冷静,不过官场浸淫多年,刚才总算残留了最后的理智。杀个唐家堡的人算不得什么,可这里毕竟是平南侯府!谁知他有所顾忌,人家却完全不顾他的颜面。
虽说水台坍塌之前,有人看见万霖倒地,但是皆知他贪杯却偏偏酒量不行,以为今日又是多喝了几杯,怎么就一命呜呼了呢?万祺安痛失爱子,难怪会如此反常,宾客中早有相熟的同僚上前安慰。
“什么?你是说万霖他……”苏昭庭乍闻噩耗一时也难以置信,匆匆朝前走去,喝问道:“苏枫!这是怎么回事?!”
“侯爷,据府内大夫诊断,万公子似是——哮症发作,窒息而死。”苏枫据实禀告。
不合常理的拜堂,突如其来的刺杀,如今知府的公子又离奇丧命,整个侯府被诡异而不安的氛围笼罩着。
“哮症发作?好好的如何会突然哮症发作?!”万祺安暗哑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霖儿死前喝过桌上的酒,怎知不是被人下毒害死?!唐家之人擅使毒,这可是世人皆知的。”
“无缘无故,舍弟为何要下毒?众目睽睽之下又是怎样下的毒?万祺安,你不要血口喷人。”唐瑾满腔怒火无处发泄,那几点殷红滴在他的心头,如针似锥。
杨裕沉着脸,站出来说道:“今日行礼之前,唐琮曾偷听我和万兄说话。做下此等龌龊之事,又被当场拆穿,他自然是羞愤怀恨,伺机报复。”
唐琮方才被人胁迫尚能气定神闲,此时听他提起后院那事,倒来了脾气。她瞪着杨裕就要开口反驳,却不慎牵动了伤处,突来的疼痛蔓延全身,让她直捂着胸口闷咳两声,几乎站立不稳,面色瞬间泛了白。唐瑾大骇着一把扶住她,手指搭在腕上,惊觉她气息翻腾的厉害。他暗忖定是先前被万霖伤到了,脸色自然也好看不到哪去。
“好啊,现在你们还需要理由吗?先是听人私隐,而后又起争执。霖儿死前指着你们,断断续续说着一个‘酒’字,在场许多人都是见到的。若不是酒有问题,他为何要这样说?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万祺安额上青筋暴起,唐家兄弟的反应落入他眼中,那就是被揭穿后心虚了,特别是那个唐琮,更是急的满头冷汗。当然,若是他留心,便会发现在场另有一人差点也沉不住气,脚下的青石砖新添了几道裂纹。
日已西斜,红霞渐起,映得那张脸愈发苍白,也映得她白皙的脖子上那道血痕格外刺目。万祺安甫一开口,沈浪就知道自己这回竟算错了,再出手便已晚了,眼睁睁见她刀锋染血!
虽然不清楚先前他们之间的冲突,可他料定万祺安不敢在平南侯府撒野,谁知这背后会是一条人命?识人心,辨真伪,万事筹谋原是在江湖中练就得求生手段,奈何遇上她却每每机关错算。
半日之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