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取消，Baek，”朴灿烈对着情报组成员边伯贤下了此次行动的最后一个命令，“明晚八点前将这次行动的明细整理出一份报告后送到我办公室来。”
随后，离开了会议室。
鹿晗望着朴灿烈离去的背影，紧促的眉头缓缓松了开来，随后如释重负地瘫倒在电脑前。
“什么呀……”他嗫嚅道，“这个傻大个居然变聪明了。”

【Episode 2】
7：00 A.M. 警队大楼一层洗手间。
鹿晗将“正在清扫”的牌子立在门口，环顾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在后一个闪身进了厕所。拉开最靠里的隔间躲了进去，从怀里掏出了一只翻盖的老年机，拨通了存在储存卡里的唯一一个号码。
嘟嘟嘟的忙音响了三声，电话被飞快地接了起来，对面的声音仍然是熟悉软糯的年糕音，只是比起行动队所监听到的，多了几分得意忘形。
“喂，哥。”
鹿晗甚至能想象出此时吴世勋的形态，肯定像个老大爷似的岔着腿一脚搁在膝盖上，仰躺在沙发上听他打电话。
“还顺利吗。”出于利益，鹿晗先是询问交易的情况。
鹿晗，原名吴世晗，跟吴世勋也就是SEHUN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化名后考入警校后分配进CIB（刑事情报科，简称情报科；英文：Criminal Intelligence Bureau，缩写：CIB）靠着出色的情报搜集能力一路打入了特别行动队——专门为捣毁永和盟所设立的专案组。
其实鹿晗还挺佩服自己，在被正义光明的思想灌输了这么久后，仍然没叛变革命改邪归正。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轻快的语气里是些许的得意，带着几分独属于小孩子的娇气。仍谁也难以置信，这居然是SEHUN的语气。
吴世勋，代号SEHUN，吴门徒的幺子，吴家从父辈开始为永和盟效力，永和盟奉能者上位，主权交换靠的是以命换命。当年吴世勋为了爬到这个位置，徒手打死了企图同他夺权的叔父辈，砍死人一家老小后放火烧了个精光。以此立威夺权，故而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盟主的位置，也无人敢有异议。
“嘚瑟，”鹿晗嗤笑了一声，然后换了一个依靠门板的姿势，表情又飞快恢复了严肃，“说正经的，我怀疑你们中间出了二五仔（出卖兄弟的人），你好好排查。朴灿烈已经开始怀疑队里除了内鬼，我最近会和你减少联络，万事小心。”
“好，一切保重。”
电话匆忙挂断，嘟嘟嘟的忙音再一次从听筒中传来。鹿晗盖上了手机翻盖，将背部的手机壳拆下电池板取出，从闸口里推出手机卡，丢到了马桶里。
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小小的黑卡被冲了个没影。鹿晗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整理了一下衣饰推门出了厕所，观察了一下门口，确认无人后收起了立牌，大大方方走了出去。
7：30 A.M. 吴宅。
吴世勋把手机往沙发垫上一丢，放下了耷拉在膝盖上的腿，一个鲤鱼挺身站了起来。
一直在他身后待命的金珉锡看到他的动作，适时开了口：“吴少主，是要去‘夜色’吗。”
夜色是一家酒吧，算是永和盟的地盘。每次交易成功后，吴世勋总喜欢去那地方喝上一杯以示庆祝。
吴世勋双手叉腰直挺挺地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回答。落地窗外的光透过未拉紧的帘子缝隙，漏了一两点进屋里，为他刀削斧凿的侧颜镀上了一层金边。
“不，叫上弟兄们，去龙山寺。”
末了，他捞起沙发上的外套，风火地下了指示，便离开而去。
8：00 A.M. 警队大楼。
鹿晗准点卡进了特别行动队普通成员的办公室，正巧碰上了还在电脑前敲敲打打的边伯贤。
“还在写报告？”鹿晗凑过一个小脑袋到边伯贤的电脑屏幕前，边伯贤伸手拍了一下鹿晗的后脑勺：“别碍事。”
“啊呀呀，痛啦，”鹿晗吃痛地捂着后脑勺嗷了两声，撅起了嘴，“一大早的火气好大哦。”
“连续三次出警失利，朴Sir刚刚打电话过来发了大火，问我报告怎么还没写好……拜托，昨天我们熬到两点诶。”边伯贤蔫巴地缩着脑袋继续敲着键盘，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狗狗。鹿晗故作痛心疾首地捂了捂胸口，顺到还偷偷伸手摸了摸边伯贤的脑袋说：“哦，爸爸为你感到心痛。”
“滚呐！”
8：30 A.M. 龙山寺。
吴世勋对着三身佛相，掌心合十，右手户口还挂着珠串。其实他这个在赌场长大的小孩根本不懂什么佛法，只是随了拜佛积福的俗愿，躬了三下身，给寺里的方丈捐了香油钱，才转过身来。
在他的身后，盟内参加了这次交易的兄弟一字排开待命。金珉锡站在一侧低着头，氛围一时间变得有些沉寂。
“自我当位，干了五年，一直有条子捣我生意，这五年来，死了不少弟兄。我本以为生死有命，不想，原来是家中出了老鼠。”
“别让我抓到，”吴世勋勾嘴角笑了笑，带着几分杀气，“我会把你的肝脏挖出来泡酒。”
静了两秒。
“XIUMIN，”吴世勋出声，声线里染了几点血气，“请茶。”
金珉锡微微颔首，端了一盘紫砂壶上来，小杯满上了茶水，递到了一排兄弟面前。大家面不改色地端起茶碗，等待着吴世勋的下一句指令。
“这是上等的普洱，进口的商贩和我说这茶喝了，延年益寿，身体康健，”吴世勋缓缓踱步走到了金珉锡的身前，端起了盘中最后一盏茶杯，“好茶也挑人，有的人有命喝，有的人，没命喝。”
说罢，他饮了茶盏里的茶，将杯子丢到了盘子里。
那一排弟兄也学着他的豪放姿态一饮而尽，顷刻，队伍中有个赖皮头向前摔在了地上，开始手脚抽搐口吐白沫，不一会，就不会动弹了。

吴世勋正眼没瞧那个赖皮头一眼，反倒是走到了原本赖皮头站的位置旁边——金钟仁的面前。
“吓到了吗？”吴世勋不紧不慢地开口问道，温吞有礼。
“没有，少主。”金钟仁的视线穿过了吴世勋的肩头，淡淡落在了他身后的佛像身上。
“很好，有胆识，”吴世勋点了点头，算是肯定，“那么他管的生意，就归你了。”
交代完，吴世勋就离开了龙山寺内。而金钟仁，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Episode 3】
10：00 A.M. 特别行动队办公室。
“小白～”鹿晗吊着荡漾的语调溜到正埋头于桌偷偷睡觉的边伯贤身边，“你报告写好了吗？”
“嗯……”边伯贤撑了撑沉重的眼皮一脸睡眼惺忪地看向鹿晗，“写是写好了，还没来得及打印。”
“啧，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我大发慈悲一次，帮你打印送到朴Sir办公室去吧！”鹿晗笑得一脸深明大义——并没有，“正好我有点事要找朴Sir说。”
“真哒，”边伯贤一听鹿晗要帮自己干活立刻清醒了两分，火速开始在桌子上找起了U盘，然后将报告的文档拷入了电脑，“谢谢你，唉我真的困死了，完全不想动。”
“不客气不客气，”鹿晗接过了U盘笑了笑，临走还不忘继续在边伯贤脑袋顶上顺一把毛，“父爱如山。”
“滚呐！”
10：20 A.M. 特别行动队队长办公室门前。
鹿晗抱着打印好的纸质报告叩叩连敲了几次门都没得到回应，打算直接摁下门把手开门的时候，情报搜查科的警督正好从隔壁屋走了出来。
“找朴Sir？”对方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一双眼如鹰隼似的尖锐锋利，鹿晗微微低了低头避开了视线：“嗯，送报告。”
“你们朴Sir被总警督找去开会了，你等会再来吧。”大约是看着鹿晗无害，对方收起了不太友善的打量目光，回复道。
“好，谢谢Sir。”鹿晗鞠了一躬，直到对方离开。
10：30 A.M. 警队大楼七层走廊口。
鹿晗瞥了一眼头上的监控，往视觉死角里又缩了缩身子，然后幽幽地盯着在走廊尽头的会议室开始秃头。
“难道只能如此了吗。”他仰天长叹一口气。
10：35 A.M. 警队大楼七层洗手间。
鹿晗避开了监控从另一侧楼梯进入了完全监控盲区的洗手间后，从里头的窗户探出大半个身子，开始测算洗手间和会议室之间的距离。
大约三米。
鹿晗将报告叼在嘴里，将事先准备好的微型窃听器黏上了强力胶，然后左腿一抬一脚踩上窗户的边缘。
“日。”鹿晗的右脚蹬了两下，也踩上了窗框，整个身子都悬空在了七层高楼外，呈一个倒三角挂的状态，他的右手紧紧抠住了窗沿，左手捏着窃听器开始甩着手臂做起了单摆运动。
瞄准，确定，蓄力，发射！
精准降落！
鹿晗长吁一口气，然后后怕地瞥了一眼后背的万丈深渊，飞快缩身进了厕所里，然后一个闪身进了隔间。
“嚯，这顶层的厕所格外豪华一点的，还是坐式的。”鹿晗挑了挑眉，合上了马桶盖，一屁股坐了上去。带上了耳机，开始监听。
嘈嘈杂杂的声音穿透了耳膜。大约是因为监听器装在墙外，所以风声很响。鹿晗紧紧摁着耳麦，才能依稀辨别出人声。
【朴灿烈】：总长，我不能接受你这样无缘无故地怀疑任何我的队员。
【总警督】：我可以理解你袒护队员的心情，但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你的队员之中，就是存在永和盟的卧底。你不能感情用事。
【朴灿烈】：道理我明白，但是……
【总警督】：除了你以外，参与这次活动的人员名单我已经审查过了，我们认为，边伯贤和鹿晗的嫌疑最大，所以你平日里最好多留心一些他们的举动。
鹿晗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眉心一跳。
【朴灿烈】：……为什么？
【总警督】：边伯贤的家庭背景普通，与警察毫无关联，他为什么要突然选择这份职业呢？鹿晗就更不用说了，背景太干净了……
【朴灿烈】：这也能构成你们怀疑的理由？
【总警督】：不是怀疑，只是提醒你留意，其他队员也一样。整个行动队，就只有你才信得过，切莫打草惊蛇。
“他们果然开始排查起人了啊……”
对话到此截止。鹿晗摘下了耳麦，长叹了一口气，掏出手机点开了微笑窃听器的自毁装置，收拾收拾，拿起了放在抽水箱上的报告，转身出了厕所隔间。
11：00 A.M. 特别行动队队长办公室门前。
正正巧，鹿晗一来就遇到了从会议室下来的朴灿烈。他伸手递出了报告，朴灿烈接过后一边摁下门把手进了办公室一边看。
“嗯？不是让Baek送过来吗，怎么是你。”也许是因为此时不是在行动过程中，朴灿烈的声音少了那么点威严，多了几分阳光大男孩的明媚，一时让鹿晗有些恍惚。
“嗷，顺手帮忙，小白他太累啦。”鹿晗反应过来，回答道。
“怎么捏的皱巴巴的。”朴灿烈翻看了一下报告，因为长时间受力揉搓的缘故，纸张已经开始打皱。
“噢……因为我刚才闹肚子来着，就先带着报告去了个厕所。”鹿晗故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有些羞赧的语气。
“……”朴灿烈神色复杂地抬头看了鹿晗一眼，然后略带恶意地咂了咂嘴：“哦，难怪你身上一股味。”
“什……什么？”鹿晗一挑眉一脸难以置信地捏着衣袖闻了闻。
“一股子洁厕灵的味道。”
……袭警判几年，挺急的，在线等。
似乎是被鹿晗略带幽怨的目光盯的有些心虚，朴灿烈思索了一下，说道：“报告我看过了，没什么问题，麻烦你了，这样吧，我请你吃个饭吧。”
这个话题衔接，实在是太生硬了。
鹿晗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口头上仍然狗腿地迎合道：“那就谢谢朴Sir了。”

【Episode 5】
9：00 A.M. 会议室。
鹿晗准时踩点地按照短信内容出现在了会议室，却发现里面只坐着边伯贤一个人。拉开门的那一刻就对上了那双人畜无害的小眼睛，差点让鹿晗以为自己是进了宠物店，对面坐着的，正是笼子里正摇尾乞怜期盼着自己买走的什么高等犬种。
“朴Sir呢？”鹿晗小幅甩了甩脑袋挥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关上了门，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会议室四周，走近扯开了靠近大屏幕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隔着长桌而坐的边伯贤听了鹿晗的问话只是摇了摇头，眼神里流露出了些许的疑惑和无辜。
——不知道？
鹿晗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了起来。他故作懒洋洋的姿态瘫倒在了桌上开始打量四周，花盆、桌角、凳子腿都是可以安防窃听器的地方，投影仪和墙角的监控也很有可能在运作之中——毫无疑问，鹿晗已经把这场会议定义成了鸿门宴。
毕竟，他现在和边伯贤可是高层的重点怀疑“卧底对象”。
“现在是工作时间，懒懒散散的像什么样子。”背后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惊得鹿晗立刻挺直了背端坐在位置上不敢出声。是朴灿烈，他悄无声息的脚步声令鹿晗一时大意根本没有察觉。
此时朴灿烈的气场与昨日吃饭的时候已经全然不同，可见工作时的朴灿烈和生活里的朴灿烈俨然是两个人，只要穿上眉头收敛笑意，他就还是那个刚正不阿威慑四方的朴Sir，而鹿晗不过是他手下的一个小警员小喽啰罢了。
“朴Sir。”边伯贤出声点了点头算是例行问候，鹿晗跟着问候了一句。朴灿烈颔首示意了一下，便绕到了前桌的主位坐了下来。
“今晚SEHUN会出现在‘无间’赌场，我会在今晚九点放消息给行动队，吴世勋将在那里进行交易。”朴灿烈有条不紊地拿起了遥控器打开了投影，散热器刷刷的声响一阵阵的，随后是吴世勋那种高清大头的证件照连带着个人信息放映在了幕布上。啧，鹿晗暗叹一声，不愧是他的亲弟弟，长得还有点小帅。
“哈？他好快。”边伯贤下意识就蹦出来一句，让有些压抑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密之微妙。
鹿晗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心里仍不住给边伯贤比了一个巨大的拇指——这活跃气氛的能力不做喜剧演员实在可惜。“小白，男人不能说快。”他还不忘义正言辞地纠正一句。
“……滚！”发现自己被曲解意思的边伯贤才反应过来，憋红了脸对着鹿晗喊了一声。
鹿晗看着朴灿烈快要变天的表情见好就收，正了正嗓音将疑问以更加准确的方式表达了出来：“我记得他上一次交易还是在三天前，怎么这么快就又有动作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你们也知道前段时间行动失利引起了高层怀疑，”朴灿烈轻咳了一声，拱了拱鼻子，“所以我们这次放出了不实消息，为了这次行动不被内鬼泄露，就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这次行动的真正目标：是引出卧底。”
所以今晚吴世勋确实是会出现在无间赌场，但不是为了交易，而他卧底因为事先不知道要交易的事在得到消息后肯定会想方设法联络吴世勋证实消息或是在今晚行动的时候想办法取消或终止交易。朴灿烈这句话的隐藏意思就是，我只信任你们俩的，所以把这次行动的真实目的告诉你们。大约是听懂了这句潜台词，边伯贤的表情立刻变得认真又严肃起来，反倒是鹿晗变得有些神情困惑。
为什么反而要把真正的行动目标暴露给嫌疑最大的两个怀疑对象？
“LUHAN，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朴灿烈似乎是察觉到了鹿晗迟疑的情绪，便直接询问道。
“那万一，我们是卧底呢？”鹿晗下意识问出了口，直截了当。他略带困惑的眼神和不解的表情全然倒映在了朴灿烈深邃的瞳仁里，像一只懵懂可爱的小动物。
“那你是吗？”
朴灿烈这样反问道。
氛围默了两秒。
“当然不是啦，小鹿怎么可能是卧底呢？”边伯贤略带几分天真的声音打破了朴灿烈和鹿晗之间隐隐约约对峙的氛围，鹿晗更加确认了——他真的很适合做个调节气氛的喜剧演员。
“那要不是我的话，就只能是你了哦。”鹿晗故作烂漫地歪了歪脑袋，笑着调侃道。
“啊呀，滚呐！”
真是天真的孩子啊……鹿晗勾了勾嘴角，在心里摇了摇头。
“所以朴Sir，我们要怎么做？”大约是因为得到了完全的信任，边伯贤此刻信心满满的模样像是壮志满酬准备上战场的战士一样。鹿晗正了正身子，也摆出一副认真的面孔，等待朴灿烈的下一步指令。
“你们伪装成社会人士进入赌场后，先在场内待命，随后我会让行动队的其他队员进入。你们需要时刻监视其他队员们的异动，随时待命，一旦发现行动队内有人和吴世勋或是其手下联系就立刻抓捕！”
“Yes，Sir！”鹿晗和边伯贤一起敬礼应和，然后目送朴灿烈离开了会议室。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卧底得到消息后肯定会奇怪吴世勋做交易没提前通知自己，在这种正在查内鬼的关键时刻出现这种古怪，肯定多存一个心眼，怎么会这么轻易上当在行动期间递消息等着被抓？总警署那帮老头子真的能同意这么愚蠢的行动计划——他们的脑子都老成榆木疙瘩了吗？
而且……鹿晗果然信不过朴灿烈莫名其妙给予的信任，明明自己和边伯贤才是最被怀疑的对象，怎么会被踢出排查队伍之中呢？
“诶诶诶，这次行动也太太太刺激了吧！”边伯贤有些激动地抓住了鹿晗的一个衣角，就像是捡了多少钱的宝藏一样开心。鹿晗埋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随后笑了笑：“是啊，是很刺激。”
只要，不是刺激的没命。

【Episode 7】
9:30 P.M. 无间赌场内。
死里逃生幸存下来的边伯贤还心有余悸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拽着鹿晗的衣袖怎么也不肯松手，鹿晗看着他这幅后怕的小模样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慈父一般的祥和笑容，抻着脖子凑到边伯贤面前：“小样，还不谢谢爸爸？”
“滚滚滚。”边伯贤一听这话满脸的不开心，捏着拳头锤着鹿晗的肩头，鹿晗虚势躲了一下嗤笑了两声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说你，胆子不大，怎么想着做警察呢？”
“谁说我胆子不大了，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边伯贤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涨的耳根绯红，然后又有些委屈地耷拉着小脑袋撇撇嘴，“我这不是想着为人民服务嘛。”
“这么深明大义啊？”鹿晗摇了摇头回过身去，显然不太相信边伯贤这套官方套话的说辞，大概边伯贤也听出了鹿晗话语里的不信任，不服气地拽着鹿晗继续灌输他“深明大义”的思想：“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看电视剧里的Sir有多威风，尤其是说‘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的时候……”
这不是法官的台词吗？鹿晗眯了眯眼，脑袋边挂了三个问号。不过边伯贤如同机关枪梭子一般的语速打住了他想要开口询问的念头——算了，这不重要。
在赌场的筹码兑换处换了少许筹码后，鹿晗掂量着筹码币再一次和边伯贤确认了一遍：“真不会赌钱？”边伯贤迟疑地眨巴了两下他那双小狗眼，以极其不确定地口吻问了一句：“我会斗地主，算吗？”
鹿晗：竟是无言以对。
最后鹿晗还是领着边伯贤找了一桌玩骰子的局。比大小这种**又不费脑全凭运气的游戏真的完全是个概率运气的问题，所以关注度肯定也不如大赌桌那样热闹，清静又省钱，是很适合边伯贤这种清纯又没钱男孩的赌场游戏。
被鹿晗强制摁在位置上的边伯贤显得非常不安，仿佛他臀下的凳子烫屁股。鹿晗像哄五岁小朋友一样哄他：“没事没事，这个很简单的，输就输了呗赌金也不贵。”
“喂，这是哪来的小孩，能不能玩啊。”对桌的人看到边伯贤这样不加遏制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鹿晗捏着边伯贤肩膀的手紧了紧，看了那人一眼，嗯，不知道是哪家流水线机器工厂缝制的蹩脚西服，土到极致不知重量掺水几何的大金链子和怀里一个艳俗浓妆的金发烫卷女。
这是哪个装**货油腻男来赌场泡妞还装大佬？玩个骰子还给神气上了。
“请盅吧。”鹿晗没有搭理，对着一直安静静坐在角落的公证人说话了。这一桌的公证人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看着倒是成熟稳重的多。
公证人点了点头，不一会就有穿着兔女郎衣饰的漂亮美女端着六颗骰子和一个金属盅来到桌前，并开始介绍起了本局规则：“这一句，谁的点数小，谁赢。”
“您先请。”鹿晗比了个手势，示意对桌的男人先行摇骰。这个油腻男倒没有急着先拿盅，反倒是和怀里的女人亲热调情了起来，一边吻一边还不忘说：“我的Lucky Muse可要给我点好运哦……”
画面一度十分辣眼睛……鹿晗默默遮起了边伯贤的眼睛：“小朋友不要看。”
“我不是小朋友。”闷闷的声响传入耳畔，但耳根的红晕已然暴露了一切。
热吻完毕，油腻男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女人的唇瓣，拿起了盅将六颗骰子纳入其中，咣啦啦啦啦就是一阵摇。鹿晗凝神紧盯着油腻男花里胡哨的动作，赌场周围的嘈杂声都被过滤屏蔽在了世界之外，只剩骰子摇晃的声响格外分明，直至动作停止。
油腻男自信满满地开了盅。一点。二点。四点。四点。一点。二点。
十四点。不大。
鹿晗伸长了胳膊笼了全部的骰子将盅推到了边伯贤面前，给了他一个眼神：“到你了。”边伯贤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看了鹿晗一眼：“我？”
“甩骰子不会吗？就拿着盅晃就行了，晃得越快越好。”鹿晗用肩膀推了推边伯贤，边伯贤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装有骰子的盅，似乎是有些拿不准。
“放心吧，我会是你的Lucky God，”鹿晗歪着脑袋笑了笑，是与边伯贤截然不同的淡然，“你只管晃，我叫你停你就停。”
边伯贤似懂非懂地点了两下头，就开始光啦啦听话地晃起盅来，晃得很卖力，连整个表情都变得狰狞起来。鹿晗闭上眼听了一阵，过了片刻，喊了一声：“停。”
光啦啦的晃荡声戛然而止，边伯贤定着盅连同整个动作都定格住了，鹿晗思索了片刻：“反应稍微慢了一点，不过也够了。好啦，可以把手松开了。”
边伯贤僵硬地收回了手臂，看得出来他很紧张，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盅快要把它盯穿了。
鹿晗看着他的样子哭笑不得，伸手开了盅。一点。二点。二点。一点。一点。三点。
十点。赢了。
公证人利索地从对桌的筹码堆拿出了刻有10字图样的筹码币推到了边伯贤桌边，鹿晗拍了拍边伯贤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道：“小朋友，恭喜你，赚了一万。”全然不顾对桌那个男人气急败坏的神色。
“真、真的？”边伯贤拿着那个筹码币显然还有些难以置信。
“当然啦，天地可鉴，”鹿晗笑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早说了吧，我是你的Lucky God，听我的准没错。”
果不其然，磨合了几局后两人的配合越来越默契，接下来的几局边伯贤果然都赢过了对桌的油腻男，甚至都丢出了六个六这样倍杀的数字，愣是把油腻男气的吹胡子瞪眼拍桌而起了，笑得鹿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大约是因为边伯贤一直赢的缘故，不知不觉这一桌丢骰子的赌局吸引了不少观众，有个老道行的围观群众凑到鹿晗跟前说：“小兄弟，耳朵很灵嘛，听得很准。”
“什么？”边伯贤凑到鹿晗跟前，用一副好奇宝宝的神色看着那个围观群众，“不是丢出来的吗？”
“当然是丢出来的啦，不过会赌的人都知道，这种游戏要靠耳朵听骰摇晃的声音来判断点数，技术越高，摇出来的点数越接近预期，才越容易赢啊。”那个老道行解释道。
“啊……我还以为是我运气好……”边伯贤扁了扁嘴，随后又是一脸困惑地看向鹿晗，“不过小鹿，为什么你会听这个东西？”
“这算啥呀我从小可是在赌……”鹿晗开心地嘴一快，差点把自己是在赌场长大的事情捅出去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虽然及时刹住了车，但一个赌字已经蹦出口了……
“什么？”边伯贤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糟了……

【Episode 8】
“我从小可是在赌徒父亲的耳融目染下长大的。”
鹿晗巧妙地将自己的话头圆了过去，不自然扯开的嘴角微微暴露了他此刻担忧的心情，所幸的是边伯贤并不是那样感觉敏锐的人，并没有察觉出鹿晗一时得意忘形的口实，随后便被鹿晗提出的新话题转移了视线：“朴Sir和你联络了吗？其他队员怎么还没来。”
应声边伯贤四处转着小脑袋，确实没有发现自己伙伴的踪迹，略带困惑地摇了摇头，表示不明所以。鹿晗扯着边伯贤的衣袖离开了赌桌，穿过还未散尽的围观人群，躲进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起手机正准备翻找朴灿烈的电话时——
一声枪响振聋发聩地响在整个赌场的上空。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毫无准备的，子弹击中了中央水晶灯吊顶的连接处，整个吊灯飞速地自由落体摔在了昂贵的红毯上，玻璃渣子噼里啪啦地砸开，直直倒在了鹿晗的眼前。画面像是短暂地被按下了暂停，随后是刺痛耳膜的尖叫和惊慌逃窜的人群，女人的惊喊声混杂着踩踏的惨叫以及摔倒的闷响，整个画面混乱至极地像极了一场世界末日的大逃杀。
“小白，听着，原地待命，”鹿晗摁了摁边伯贤的肩膀，想要给予显然还沉浸在这场恐慌中的边伯贤一些安慰的力量，随后就留给他了一个单薄的背影，冲到了慌乱的逃窜人流边开始有条不紊地指挥起来：“不要惊慌，所有的人群往东边的出口疏散，注意脚下！”
混乱的枪击声仍然在响，有人被击中了腿部摔倒在地，有人被击中了手臂疼痛大喊，有些子弹打破了花瓶发出了清脆的爆裂声，有些子弹打中了墙壁留下了嵌入的弹孔痕迹。
鹿晗一边奔走，一边拨通了朴灿烈的电话，一边视线朝着二楼枪击的方向望去。他清晰看到了开枪者的身影，举着手枪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一身黑色的风衣，带着黑色的帽子口罩辨不清神色。
很熟悉的身形，鹿晗的动作顿了顿，却回忆不起是谁。
“喂！朴Sir，无间赌场发生了枪击事件，请求支援！”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鹿晗压低了嗓音对着手机报告着情况，一边说一边朝着原本边伯贤所站着的地方看去，“对，现场只有我和小白……小白？！”
忽而哑然。
“怎么了？！LUHAN，回答我！发生了什么！”
怒火中烧的声线在听筒的电圈处理后变成了耳边极富磁性的低吼，任凭电话那边的朴灿烈如此焦急地呐喊着什么，鹿晗也只是浑然不觉地站在原地，保持着举手机的动作，没了言语。
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报告朴Sir，BAEK……不见了。”
飞速逃窜的人群对比着鹿晗缓慢的脚步，动作无端得像是电影里的慢镜头播放，孤独又沉重。鹿晗的心情无端变得有些压抑，连同呼吸也凝滞了起来——他有预感。
刚才那一眼，可能是他见边伯贤的最后一面。
“LUHAN！”熟悉的声音真实地在背后响起，鹿晗扭头一看，是朝着他飞奔而来的朴灿烈。但是此时他已经无暇顾及询问朴灿烈是如何做到从千里之外的警署火速赶到此处，他只是拧着朴灿烈的衣袖说：“朴灿烈！小白失踪了！”
所有不好的预感都在被无限的放大，鹿晗的语气里染上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慌。
单纯的小白，乖巧的小白，天真烂漫的小白，为正义而做了警察的小白，在这个危机四伏的赌场里，失踪了。
“别慌，我们分头找找。”朴灿烈拍了拍鹿晗的肩膀，然后开始环顾起四周观察起了赌场的地理环境。鹿晗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思考。
为什么要在无间赌场里开枪？开枪的到底是什么人？开枪没有造成死亡，难道只是为了造成恐慌？边伯贤为什么无故失踪？
这一连串的问题，都得不到答案。鹿晗捏紧了拳，突然感觉到一束红光扫过了他的瞳仁，正直瞄准了朴灿烈的眉心——
“小心！！！！！！”
鹿晗的喊叫与一声清脆的枪响同时响起，随后是子弹射入肉体的声音，痛的人两眼一黑。一大一小两具身体同时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朴灿烈被鹿晗的躯体紧紧护在身下，殷红的血液浸透了他的衬衣，空气里四溢着血腥味，令人作呕。
大片大片的红，刺痛了看客的视线，惊慌喊叫四处更迭接连不断地响着。
“鹿晗！鹿晗！别睡！！！！我是警察！封锁整个赌场！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打120！快！”朴灿烈冲着大门方向的人喊叫下达着命令，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如同低音提琴一般压抑的声响难得迸发出了如此撕心裂肺的力量，带着一丝绝望和悲壮。
这是鹿晗少有的几次看到他这样慌乱的模样，他拨号的手在颤抖，三个数字好像几次摁错了键，接通后嘴巴一开一合地快速说着什么，鹿晗已经听不清了。
鹿晗大口地喘着粗气，眼前的黑影重叠阻挠了他的视线，身体任何一寸肌肉的扯动都足以带来令人痛不欲生的撕裂感，唯有思维还清醒着：他开始懊悔自己怎么这么莽撞，一个坏蛋没事干嘛要帮警察挡枪子……
二楼那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也随着这一声枪响，消失在了拐角。
而之后发生了什么，鹿晗已经全然不知道。
10:30 P.M. 地下室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突兀又清楚。吴世勋站在房间的一角，脸颊边是烧的发红发烫的老旧灯泡，披着一件纯黑色的西装外套半眯着眼，像极了从十八层地狱里走出来的罗刹恶鬼。他缓缓踱步走到了金钟仁跟前，干脆利落地甩了他一个耳光，却全然不见生气的神色，嘴角还带着笑。
“我让你杀谁？”“朴灿烈。”
“你打中了谁。”“他的手下。”
“怎么罚？”
金钟仁抬头看向了吴世勋，那双漆黑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恐惧？哀求？愤怒？这些统统没有，他的眼里，什么都没有。
“任凭少主处置。”

【Episode 9】
意识回笼，鼻腔里全是刺激的消毒水气味，指尖触及的布料质感粗糙打皱，同脑袋下的枕套一样散发着柠檬味洗衣液的味道。鹿晗醒来的时候，天已是大亮。
他在医院。也是，他应该在医院。
肩胛骨中枪的部位仍然在隐隐作痛，绷带紧紧压制着伤口，撕扯一下，都是嵌入骨髓的疼痛感。鹿晗僵直着脖子撑开眼皮眯了一道缝隙，促狭的可视范围内便瞧见了站在窗台边的朴灿烈。
朴灿烈背对着视野，鹿晗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莫名能感受到从剪影里流露出的阴郁情绪。
“朴Sir……”鹿晗叫了一声，干涩的喉咙中发出的声音有些残破。朴灿烈闻声，缓缓扭过头看向鹿晗。
那是怎样的神情呢？鹿晗觉得无比陌生。
他作为上司发号施令的样子总是肃穆严谨地像一台正在运作的大型机器，他私下与人相处的样子又生涩友好地像一只温顺可亲的巨型狗狗——无论是工作时候的朴灿烈还是私底下的朴灿烈，似乎都不会露出这样悲伤又隐忍的表情。
是什么事，会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你醒的时候倒是挺巧，”朴灿烈收回了视线，望向了病房窗户外已经高悬空中的太阳，散射的光刺激的瞳孔骤缩，为他傲人的面庞渡上了一层金光，“今天是BAEK离职的日子，你……刚好可以去送送他。”
“什、么？”
“为什么？”
鹿晗摁着作痛的伤口从床上挣扎着支起了上半身，晃动的瞳孔表露出他此刻的震惊——他是睡太久了吗？为什么有点看不懂这个剧情走向了？
“上级怀疑他是内鬼，安排他停止接受调查。”朴灿烈不紧不慢地说着处理的结果，像是提着镰刀的死神一步一步走向垂死挣扎的亡灵，宣判着最后的结局。
朴灿烈的语气里没有过多因为背叛而产生的愤怒，反而带着些许的纠结，可是他又在纠结什么呢？鹿晗觉得他愈发不懂朴灿烈的想法了。
“小白不可能的。”鹿晗想也不想就反驳了这个说法。
他本来就不可能是内鬼。
鹿晗敛眸，低着头不知道思绪飘至何处。
“我说你，胆子不大，怎么想着做警察呢？”“谁说我胆子不大了，我那不是……没反应过来吗！我这不是想着为人民服务嘛。”
“这么深明大义啊？”“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看电视剧里的Sir有多威风，尤其是说‘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的时候……”
“当然不是啦，小鹿怎么可能是卧底呢？”“那要不是我的话，就只能是你了哦。”
“……”
鹿晗忽然明白了，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从头至尾，只为了设计他和边伯贤的局。
难怪在赌场等了这么久都不见有队友进入，难怪朴灿烈在事出之后能够这么快赶到赌场，难怪……从头至尾，都透露着不对劲。
吴世勋那天在无间肯定有交易，不然不可能带着金钟仁——即便这个人也在吴世勋的怀疑名单里，却是永和盟一等一的骨干成员和狙击手。
这个该死的吴世勋！他居然真的敢在风头这么紧的时候才隔了没几天就再次“进货”！他是疯了吗？！
以吴世勋的严谨程度，无论他那晚是因为什么缘故进入了赌场，从边伯贤和鹿晗进入无间的那一刻，他肯定就知道这个赌场里有警察了。交易的时候有警察混入了交易地点，这无异于拉响了一级红色警报。
天罗地网的摄像头中想要捕捉两个人的身影简直易如反掌，倘若吴世勋发现了自己和警察无故来到自己的地盘如果认为自己是因为有消息需要交接，因此来联络自己，在附近一直紧跟两人动态的朴灿烈轻而易举就能发现端倪。
倘若吴世勋谁都不联系假装二人不存在，不管两个人中间有没有卧底，朴灿烈完全可以在外头静候佳音等到交易进展到有实质性证据留下的时候，一举抓获——吴世勋身边，绝对有朴灿烈的眼线。
如果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卧底是谁的意义也不大了，毕竟连贼王都抓到手了，还怕不知道手底下的小喽啰是谁吗。
这场局的下场只可能有两种：一，吴世勋死，二，边伯贤死。身为卧底的鹿晗，作为吴世勋这边的人，无论哪种情况，都能有活下去的筹码——但无论是哪一种，他的卧底身份都将无法继续下去。
所以吴世勋才会让金钟仁出来开枪制造动乱，为了引正义感爆棚绝对不会因为民众受枪击威胁而坐视不管的朴灿烈现身，他想要一劳永逸……直接杀了朴灿烈。
只有朴灿烈死了，这个局才能被彻底结束。
吴世勋，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频繁进货，公然鸣枪，企图杀害警察……
鹿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似是被自己所想的事物给震慑到战栗。侧过头，对上了朴灿烈探究的眼神。
他何时离自己这么近了？
“可是他没法解释自己失踪的那段时间都经历了什么，他说他被迷晕丢到了赌场后门，可是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如果你说他不可能……”朴灿烈一双大又圆的杏眼里满是说不清的复杂情绪，鹿晗连同着他眨眼时候的眼睫毛都能数的一清二楚，“那，会是谁呢？”
他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
鹿晗忽然又明白了，为什么边伯贤会在那样关键的时间点无故失踪。大概是吴世勋隐约猜测到了他们出现的原因——毕竟自己之前透露过组织内查卧底这事的风声，为了把怀疑的祸水东引到这个无辜的人身上。
边伯贤肯定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无缘无故被不知名的人给掳走，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会安然无恙地回到了警局。这样显而易见的结论虽然没办法成为实打实的证据证明他就是吴世勋的人，但却足够瓦解了行动队内部的信任，在充斥着怀疑和难以信任的组合之中，任何的行动都将变得效率低下、寸步难行。
而吴世勋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太有利于他继续兴风作浪了。
可这样做，显然也会把鹿晗推至了风口浪尖。
“朴Sir,你是在怀疑我吗？”

【Episode 10】
朴灿烈捏紧了衣兜里的手机，暗下去的屏幕原本显示的是一条简短的讯息：
鹿晗。
FROM：熊。
没有等来回答的鹿晗摁着肩膀上愈发痛起来的伤口，迈步下了床，期间没再看朴灿烈一眼。他觉得他一定是世界上最矫情也最能做戏的卧底，明明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却还要做出一副被怀疑的伤心姿态。
虽然，鹿晗其实真的是有点伤心的。
毕竟在给朴灿烈挡枪的那一刻，他真的不记得自己是个卧底。
“走吧，去送送小白。”鹿晗笨拙地换上了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在病床上躺了几天，他瘦弱的连衣服都有点撑不起来了。朴灿烈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捡起了桌上摆着的车钥匙就跟着鹿晗一同出了病房。
住院部的大楼外到处都是穿着病号服晃荡的人，或是举着拐杖，或是坐着轮椅。停车场在位于门诊部大楼西侧，所以鹿晗和朴灿烈必须要通过一条不长不短的人行过道。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身形穿梭在绿色的盆栽植被中央，画面一度和谐得有些异样反常。
鹿晗望着朴灿烈的背影出神，却说不清到底想了些什么。
“上车吧。”朴灿烈拉开了副驾驶的门，鹿晗望着面前这台价值不菲的名牌轿车，黑漆的躯壳干净的一尘不染，连同车前的标志都闪着刺目的光，无不彰显其贵气。
他都忘了，朴灿烈可是军区上将的孩子。
“你应该知道，小白的家境很普通，和你这样出身将门的贵公子不同，他能走到今天，全是靠的自己，”鹿晗扬了扬脖子，没有坐进副驾驶的位置，反而是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动作牵扯到伤口时，还龇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好命，生来高贵，也不是所有人和你一样幸运，能够这样……活着。”
这样在青天白日的阳光下光明正大地活着。
“边伯贤的家庭背景普通，与警察毫无关联。鹿晗就更不用说了，背景太干净了……”耳边还响着那个总监督的话，像坏掉的磁带闪烁着刺啦刺啦的噪音和数不尽的噪点。
如果没有吴世勋，鹿晗想，他现在可能仍然躲在哪个小破赌场的角落里，吃着发霉发臭的剩菜剩饭，过着有今天没明天的躲藏日子，然后窝囊地离开这个世界。
鹿晗对着朴灿烈笑了笑，坐进了后座里。
今天的天气其实不错。
鹿晗的心里却像下了一场大雨。
11:00 A.M. 警队大楼。特别行动队办公室内。
边伯贤抱着鹿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支离破碎的语言间透露出的意思翻来覆去只是那一样：
我没有背叛大家。
鹿晗的视线扫过四周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他们踌躇不定地立于原地，不知道应该上前还是后退。而站在人群最尽头的朴灿烈，只是依靠着行动队的办公桌，一言不发地盯着地面。
尽管地上明明，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上前。
鹿晗突然觉得永和盟也没什么不好，虽然盟下的弟兄不少是压根没读过多少书的三大五粗，但至少讲义气，从不随意怀疑。大约人性就是这样的，越是聪明的人，就越活的小心翼翼。
“没关系的。”
鹿晗将边伯贤的小脑袋拢入了怀里，隔绝了这些人的目光身形，拍着他的后脑勺笑着说：“相信朴Sir会调查清楚还你一个清白的。”
鹿晗的视线穿越过重重的人影，直达朴灿烈的眼底。他想，此刻他的眼里应当是写满了怨怼。
——但他说不清此时此刻他该怪谁。
是怪设局的朴灿烈，还是怪嫁祸的吴世勋，或许最该怪的是自己这个堂而皇之金蝉脱壳的鹿晗。可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无辜的边伯贤承受这一切。
他那样大好的梦想还没开始，却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鹿晗知道，就算最后查明了真相，在这条路上，没有靠山和背景的边伯贤，也许也不会有未来了。
5:00 P.M. 医院。
一番折腾，回到医院已经是下午。鹿晗谢绝了朴灿烈送他回病房的请求，一个人漫步在停车场边的人行小道上。背后的门诊大楼已经亮起了灯，透过半卷着帘子的窗，能够看到里头的人影穿梭。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门诊部的下班时间了，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与清闲悠然的鹿晗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差别。
鹿晗望着大楼发呆的功夫，一辆超跑华丽地在它面前打了个转身，以极其霸道的姿态横占了整个路道中央，副驾驶位置的车窗拉下，一轮刀削斧凿的轮廓映入眼帘。
“吴、世、勋。”鹿晗一字一顿，唤出了来者的姓名。
闻声的吴世勋扭头看向鹿晗，嘴角勾起了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鹿晗看着他眼底那万年融不化的冰川和永远锁起的眉头，心底一片荒芜。
老实说，鹿晗不知道自己见到吴世勋的那一刻应该是什么情绪，又应该用什么心情面对吴世勋。
“你最近是吃错药了吗？居然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来找我。”长叹了一口气，鹿晗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而吴世勋在鹿晗坐稳的后一刻，飞快打转了一把方向盘，朝着医院大门的方向开去。
“抽屉里有个盒子。”吴世勋开口道，语调里没有什么起伏。
鹿晗附身下去找，扯到伤口的时候忍不住嘶了一声，调整了一下姿势拉开了前排的置物箱，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个黑色绒丝的盒子，看起来包装精美，像是什么礼物。
“你这是给你哪个小情人买的项链？”鹿晗伸手拿出了盒子，上头还绑着一挑水蓝色的缎带，扎成了一朵精美的蝴蝶结。
“给你这个小情人买的。”吴世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道路前方的车况，面不改色地说道。
鹿晗打开盒子，一只打磨精细的机械表出现在视野里，是自己最喜欢的手表牌子。鹿晗难以置信地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日历显示的时间：“搞什么飞机，现在才五号诶？我生日还有十几天呢！”

【Episode 12】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随后是身后车辆的司机从驾驶位探头出来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啊！怎么路中间突然停车啊！***！”
吴世勋握着方向盘的手快要将人造皮革的保护套给抓破了，胸膛猛烈起伏着，像是憋着老大一股气发不出。他在大马路中央他堂而皇之开了车门，一点也不管过往车辆来来去去的是否会撞到，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后面车辆的前头，一拳砸在了人家的引擎盖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叫你妈X呢！有本事你撞死我啊！”
鹿晗立刻打开车门，跑到吴世勋身边把骂骂咧咧还想要动手的吴世勋的扯到了道路边，还不忘对着身后的司机鞠躬道歉。而那个司机大概是被吴世勋这不要命的劲头给吓到了，话都没再说两句就连忙开车绕道走了。
“吴世勋你发什么疯你几岁了你？！”鹿晗难以置信地看着因为情绪激动还喘着气的吴世勋，吴世勋插着腰往后看了看又低了低头，随后才平复了一下呼吸的节奏看向鹿晗。
四月的风带着点春寒料峭，宽大的黑色风衣单薄地吹在凛冽的晚风中，把吴世勋的眼眶都吹红了。
“我不是人。”
吴世勋长吐一口气，重复了一遍鹿晗刚才的话。
“***的不是人。”
吴世勋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笑还是讽刺。
“吴世晗你***才不是人呢，我是你弟弟，亲的！亲弟弟？！要是没有我***现在还在那个小破赌场里讨饭呢！”
“就因为我知道你一向心软，见不了血更杀不了人，我从不让你拿枪，只让你做点递消息的活。永和盟那帮家伙要不是因为我能服你吗？那些亡命徒的活全让我干了，你倒是落得个圣人的名头，要是没有我就你这张脸现在都能换十个窑子了！”
“鹿晗，你才不是人呢，我对条狗好它都知道朝我摇尾巴！”
吴世勋嘶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在笼中挣扎的困兽，他看起来很难过，眼泪啪嗒啪嗒的一直往下掉。奇怪的是，鹿晗也跟着他掉起了眼泪，莫名其妙。风嘶鸣的声音灌入耳中，像极了哭声。
鹿晗想起了小时候那些在赌场里东躲西藏的日子，他搂着比自己笑了四岁的弟弟，偷偷捡人家扔掉的面包吃。被发现后挨了一顿毒打，吴世勋就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往那个拿着棍子的大人后脑勺砸，然后拽着鹿晗跑。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怎么也跑不到头。
吴世勋说的没错，如果他没有坐上永和盟的位置，如果他没有把鹿晗派去做这个卧底，那么现在他们俩的命运，可能就和那个砸成碎片的酒瓶子一样。
早就破碎不堪了。
鹿晗想要说点什么，却如鲠在喉。吴世勋微微弯下了脑袋看着他，眼底的那片燎原之火早已熄灭了，高高的冰川迭起，望不到边际。
“明明……”
“明明四月也是我生日的……”
本来，我们应该在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里吃着彼此喜爱的食物；本来，我们应该对着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许下关于未来的愿望；本来，你应该给我一个拥抱然后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
明明，你每一年这个时候都会哄我笑，逗我开心，然后抱抱我的。
委屈的呢喃最后散在了风里，再也拼凑不回原来的模样。
12:00 P.M. 鹿晗公寓楼下。
鹿晗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在单元门口的路灯下看到朴灿烈的那一刻，大脑里一片空白。朴灿烈裹着厚厚的外套倚靠着笔直的灯柱，毛茸茸的脑袋困倦地歪向了一边，还时不时的点两下。
荒凉的心底突然感到了些许温暖。
“朴Sir……”鹿晗走到了朴灿烈身边，轻轻开口叫了他一声。朴灿烈的睡眠很浅，听到动静就很快就反应清醒过来，抬起头看向鹿晗，望着他身上的血迹皱起了眉头：“你伤口怎么裂开了？你真是太不注意了，快，快回家换一下……”
“朴Sir，你可不可以抱一下我。”
“我冷。”
鹿晗歪着脑袋，恬淡安静的容貌在冰冷的路灯光下显得温和美好。朴灿烈直起身的动作顿了顿，看着鹿晗疲倦的神色愣了片刻，最后伸出了手臂，将小小的身形搂入了怀中。
意料之中的，很温暖。
鹿晗餍足地闭上了眼，鼻子忍不住发酸，他努力克制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朴Sir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鹿晗闷闷的声音从怀抱里传来。
“他和你应该差不多高，可能比你高一些。他的胸膛比你硬一点，但是和你一样温暖。”
“我本来应该抱抱他的，可是我没有。”
鹿晗想，他一定是这个世界最天真的人，正反两边都想讨好，做个谁都伤害不到的老好人。可结果就是，谁都被伤害了个透顶。
这真是……太糟糕了。
“朴Sir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楼下呢？”短暂的索取温暖后，鹿晗从朴灿烈的怀里退了出来恢复了正常的神情问道。朴灿烈摸了摸鼻子直起了身回答道：“你突然挂了我的电话，有点担心。”
“……对不起，我当时有点难以接受，让你担心了。”鹿晗的视线瞥到一边，有些不自然地解释道。
“我理解，”朴灿烈点了点头，又昂首示意了一下单元门口，“先回家吧，处理一下你的伤口。”
12：20 P.M. 鹿晗公寓内。
朴灿烈小心翼翼地将原本染血的绷带褪了下来，上了药，缠上了新的绷带，在末端扎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鹿晗窸窸窣窣地穿上了衣服，一边穿一边还不忘了调侃朴灿烈：“朴Sir手艺真好，做事还细心，不知道以后什么姑娘什么好福气，能嫁给朴Sir~”
“伤还没好就开始皮了？”朴灿烈伸出食指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鹿晗的小脑袋上，“吃晚饭了吗？”
“……本来应该去吃的，”鹿晗扁了扁嘴，“后来听到消息……就没心情了。”
朴灿烈起身走到厨房，拉开了冰箱门，往里面探头里三层外三层确认了一番真的是如此空荡荡后十分嫌弃地皱起了眉头：“你家的冰箱比你的脸都干净。”
“人类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发明：泡面和外卖。”鹿晗一本正经地回复道。

【Episode 15】
12:30 P.M. 码头公园。
鹿晗收到吴世勋留下的密讯赶到指定的地方。夜晚的温度如同冬日一般寒冷，鹿晗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外套，止不住地碎碎念抱怨着吴世勋，却又在公园暖黄色的温和灯光下看到那一抹孤单的身影时，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啊，哥。”吴世勋出声呼出了一口白气，在夜晚里描摹成了云雾的模样，“你来了。”
鹿晗没再往前走，止步于相距七八米的地方，路灯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暗灰的人形色块跨过了二十多块地砖，正正好蔓延到吴世勋的脚下。
他抬头看向吴世勋，就像是看向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夜太黑了，即便有路灯微弱的光线，鹿晗也难以分辨清楚吴世勋的神色。
“这个时候找我，应该是有要紧事吧。”鹿晗跺了跺脚，最终还是走到了吴世勋的身边站定，他冷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暗自腹诽是自己低估了龙港夜晚的温度。
吴世勋伸手捧住了鹿晗被风吹的冰冰凉的脸蛋，有些高兴又有点无奈地勾起了一个笑，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的模样，璀璨又夺目的星光从缝里流出来，几乎要将鹿晗的世界点亮。
“哥，我们回家吧。”
末了，吴世勋这样对鹿晗说。
1:00 A.M. 吴家老宅门口。
吴世勋开车带着鹿晗回到老宅时，时间已经跨过零点迈向了新的一天。鹿晗有些恍惚，直到吴世勋替他拉开车门，他从里面迈出步子，望着眼前这栋曾经不能再熟悉的二层小楼时，心里才生出点点的真实感，随后又是潮涌而至的，茫然。
这是吴世勋靠着第一笔“货”款买的房子，比起现今他住的奢侈豪华的花园泳池别墅区排房自然是不够看的，却是为数不多拥有兄弟俩共同回忆的地方。
“没想到这还在。”鹿晗有些感叹地看了一眼吴世勋，他以为这里也许早就改造成别的高楼大厦，又或者早就被吴世勋变卖他人。
“产权有七十年呢。”吴世勋有些艰难地拿着手机的电筒照亮了铁艺门挂着得铁锁，连插钥匙孔的动作都有些生疏——现在的高档小区几乎都靠刷卡门禁了，金属的钥匙也很少见了。
看着吴世勋努力转了几下都不得回应的焦急模样，鹿晗忍不住笑出了声：“弟弟是不是拿错钥匙了？”
“怎么可能，我看老钥匙锈了特意配得新的，该不会是那开锁师傅技艺不精吧？！”吴世勋有些气馁地将钥匙插在了锁芯里丢在一边，鹿晗伸手拿过了吴世勋手里的手机朝着锁孔里照了照。
“还好，你没再插反。”鹿晗试着将挂着的门锁倒置过来后再小心转动，一番磨合下，门锁开了。
“……”吴世勋看着鹿晗递过来的钥匙，愣了片刻，才接了过去。
在很久以前，吴世勋也曾这样对着这扇门的钥匙气急败坏。
“你可真是大力出奇迹，钥匙整个反着插都能被你捅进去。”鹿晗看了眼完全倒翻捅进锁芯的钥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偏偏吴世勋不信这个邪用力握着钥匙转啊转，最后直接把钥匙掰断留了一截在锁芯里头。
两兄弟对着断掉的半截钥匙目瞪口呆。
屋漏逢夜雨，附近唯一一家开锁店的老板去外地探亲了，要当天晚上才能回来。两人没有办法愣是在家门口等了五个小时才进了门。临走的时候开锁师傅谆谆教诲道：“开不了不要硬掰，钥匙如果原本没断在里面的话，或许还不用这么贵。”
开锁的费用是四十块，吴世勋记得很清楚。鹿晗说在当时那是他俩一顿晚饭的钱。
现如今早都已经过了一顿晚饭四十块的岁月，但两兄弟仍然站在这扇门前，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鹿晗也记不起自己做卧底多少年了，也许是八年，也许更久。只记得离开这个宅子去了警察学校后，换了名字换了屋子换了身份，就几乎不曾再触碰过以前的记忆了。但只需要一点星火，就能将过去的那个自己，全数点燃照亮。
没有什么比家人更重要了。
鹿晗看着吴世勋这样想。
1:30 A.M. 吴宅内。
水电费依然按时在交，吴世勋一进来就摁亮了玄关口的灯，视线一下子轻快明亮。房子应该也有人定时清扫，没有积灰还很整洁，视线触及到的部分家具摆设没有发生什么变化，除了更加成就了一些，鹿晗几乎看不出岁月在这个空间里流逝过得痕迹。
“住在这里的时候，我们还一样高。”鹿晗比划了一下墙壁上的几道颜色不同的粉笔印，最后指尖停在了红色的短线旁，尘埃将印记腐蚀得近乎模糊，但边上写着的4450px仍清晰可辨。
“小破孩，没事吃那么多干什么。”鹿晗忽然有些不快地扁了扁嘴，从厨房端出烧水壶的吴世勋娴熟地打了小半壶水后插上了电源，语调里带着些不可查觉的笑意道：“嗷，长得高怪我喽。”
“得了吧小破孩，说吧，好端端为什么要来老宅？不会只是单纯想要回忆回忆过去吧？”鹿晗用手比了个枪的姿势顶在了吴世勋的眉心上，半开玩笑地说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警官大人，可不可以坦白从宽，抗拒从你啊~”吴世勋笑着眨了眨眼。
“我的妈呀，你和谁学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鹿晗一个窜天跳就是搓着手臂原地跺脚，混着身后开水翻煮的声音更舔几分滑稽。
“我们一个月后要离开龙港了，最后看看老宅嘛，而且这地方就我们俩知道，是不是很安全。”吴世勋笑了笑正经地回答了鹿晗的问题。
“一个月？怎么这么快？”鹿晗本以为最近朴灿烈动作风风火火的，吴世勋会焦头烂额，没想到这么快就可以结束一切离开了。
“嗯，”吴世勋点了点头，随后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两分，“只要等我们杀了朴灿烈。”
水开了。呜呜的蒸汽叫声混着水翻滚，随后是一声开关跳闸，沸腾的声息越来越小，最后归于一片平静。

【Episode 17】
10:26 A.M.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
鹿晗一路跟着朴灿烈的车子停在了大楼南边的大门，看到朴灿烈和出租车的司机交代了什么付了钱，便徒步走到了东门。
他没有跟上，只是埋头飞快给吴世勋发了一条短信，短信内容依然简单干练，只有一个地址：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东门。
10:28 A.M. 永和盟。
吴世勋将枪别在了腰上，余光瞥到手机上显示的短信内容勾了一个嘴角。随即拨通了金珉锡的电话：“XIUMIN，召集所有的弟兄在银基广场百货大楼东门集合，只要是看到朴灿烈和他身边站的人，不管是谁，全部干掉。”
10:30 A.M.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楼顶天台。
金钟仁早早等候在这里，看到朴灿烈出现后递给他一个档案袋，一言不发地点了根烟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圈。他扶着天台的栏杆极目远眺，远处是整个龙港鳞次栉比的楼层风景，色调灰败却壮观。站在金钟仁身侧的朴灿烈埋头翻看着档案袋里头的资料，眉头越皱越紧。
档案袋里是吴世勋新建立的下线和运毒路线，这一次，他的野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庞大，一次要运送的量大到——足够他判死刑。
果然是疯子SEHUN。
一声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有些沉重的氛围，金钟仁掏出手机一看，是自己手下的号码，没有多想就接通了，还没来得及开口，手下火急火燎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老大！你快别做按摩了！少主说全员都要去银基的百货楼，不来的人会被处死的！”
听筒里的声音很是着急，喊得近乎要破音，朴灿烈和金钟仁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了一眼，火速明白过来。金钟仁倾身探出栏杆朝着天台底下望去，几辆黑车陆陆续续的停在了楼下，朴灿烈从天台下到建筑内的电梯口，几栋电梯的数字全数朝着楼下降去，他火速转到另外一处电梯口摁下了一台距离还算近的电梯，金钟仁追到了他的身边。
“你来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的尾巴吗？”金钟仁将挂断的电话放到了口袋里，神情严肃。现在的情况很明了，朴灿烈绝对是被人跟踪了，不然没法解释地点的暴露。
“叮——”电梯口到达顶楼，朴灿烈先行一步进去，伸手揭下了电梯轿厢上方的通风口的盖子，示意了一下金钟仁：“没时间了，跳上去。”
金钟仁没有多言，双手扒着通风口的边缘一个轻盈的起跳便坐在了轿厢上头，在朴灿烈的帮助下收回了腿后，朴灿烈重新将同通风口的盖子盖了回去，然后摁下了电梯口一楼的按钮。
10:30 A.M.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南边门口。
鹿晗坐在驾驶座上，车前镜被调整到恰好的角度，正好能反射到北边门口的动静。惊慌失措的人群不断往外逃窜着，就像是坏掉的闸门堵塞不住的汹涌潮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气势汹汹地冲入百货大楼，不用多想，一定是吴世勋的手下。
鹿晗仔细辨认着冲进去的人影里，预想中的人并没有出现。心下了然。
“果然是他。”
时隔信息发出五分钟，鹿晗看到吴世勋专属的代步工具出现在了大楼东门。果不其然，他从驾驶座走了出来，似有感应的，还朝着鹿晗的方向望了一眼。
鹿晗不是很确定，但他感觉，吴世勋似乎朝着他笑了一下。
10:35 A.M.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7号电梯轿厢内。
右上方促狭的显示屏上，数字随着下滑的箭头一点一点跳动着，从二十楼降到十楼，再降到五楼，四楼，三楼，二楼，一楼。
下滑的箭头终于到了尽头，显示屏上静止在了F1的内容。随后是沉重的电梯门制动开启的声音，一缕光从缝隙中钻入，带来光明。
在电梯门完全打开前，站在电梯轿厢顶上的金钟仁通过通风口的缝隙看到朴灿烈抬起了头，对他咧开了一个笑容。
10:36 A.M. 银基广场百货大楼。一楼电梯口。
所有的人都蓄势待发严阵以待着电梯门开的那一刻，像是电影跳帧卡点一样计算好了所有的时间，如同慢动作一样放映着的画面，吴世勋缓缓抬起了手臂，黑漆漆的枪口指向电梯内——而朴灿烈就站在里面，他也同样举着枪对准了吴世勋的眉心。
电梯内，朴灿烈独自一人举着枪对准了吴世勋。
电梯外，吴世勋和无数的弟兄都举着枪对准了朴灿烈。
只有上帝知道，谁会先扣下扳机。
“我就是那个上帝。”吴世勋勾起了嘴角带着势在必得的胜利，在朴灿烈因为他的手下劫持了无辜群众而略微分神的那一刻，扣下了扳机。
10:37 A.M.银基广场百货大楼。南边大门。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后，尖叫声愈发响亮不停，人群惊慌失措得像是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四处涌动的人头和凄厉的声响，就算你说这是世界末日来临的场面鹿晗也不会怀疑。在人流量巨大的百货大楼，这样果断狠厉的枪声，他几乎不曾怀疑过开枪的人是谁。
只是，死的是谁呢？是那个内鬼，还是朴灿烈。
鹿晗深吸了一口气，恍惚地开了车门，然后朝着百货大楼东门的方向跑去。穿过人潮汹涌，同所有人背道而驰着，眼前恍惚就出现了曾经在赌场时，所经历的相似场景。
也是这样惊慌逃窜的人群，他立身于人群之中，只是那个时候，他的身边还有别人。
一束红外线瞄准光扫过了他干净透亮的眼睛，几乎没有思考的，他大喊了什么，然后替朴灿烈挡住了那颗本该打中他脑袋的子弹。
他记得他是直直摔倒地上的，很疼很疼。
“鹿晗！鹿晗！别睡！！！！我是警察！封锁整个赌场！不允许任何人离开！！！打120！快！”
朴灿烈撕心裂肺的喊声仿佛还在耳畔，很吵很吵。
还有他手足无措的模样，很滑稽很好笑。
但是这些，他应该都见不到了。

【Episode 19】
两个星期后。
8:00 P.M. 商业写字楼楼顶。天台。
鹿晗倚靠着栏杆，在天台吹着风。温柔惬意的晚风拂过他额头前的几缕碎发，调皮地晃动着。鹿晗舒服的眯了眯眼望向远处的高楼，这个时间的龙港已经沉入了夜色，灯火辉煌，繁华热闹。
但这都将与他无关。再过十二个小时，这座城市的一切都将与他无关。
“我们这些卧底真有意思，都喜欢在天台见面。”
金钟仁双手插着口袋，神色散漫的像是吃了晚饭老大爷一样在哪一处的公园里闲庭散步，语气里还带着些许欠揍。鹿晗侧过脑袋看了金钟仁一眼，风将几缕发丝吹到了眼前，遮蔽了些许视线。
半个月前那场震撼整个龙港的枪击案，最后就只剩金钟仁和鹿晗知道结局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达成了共识：金钟仁帮助吴世勋搞定渔人码头最后一批货物的运送，鹿晗帮助金钟仁身份后和吴世勋远走高飞，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你要高官加爵的话，永和盟那么多条人命够你坐到处长级了——我只要吴世勋。”
“真是难以置信，鹿晗，原来你狠起来比吴世勋还要不是人。”
此时，鹿晗看着金钟仁这张略带痞气的脸蛋，还能不时想起他最后说的话来。金钟仁看着他发呆的样子，略微有些不满地开口：“我要的东西呢？”
鹿晗举手挥了挥手头的U盘，随后另一只手又举起了手枪对准了金钟仁的脑袋：“麻利点，身上有什么武器自己丢掉。”
“你真是我见过最矛盾的卧底，”金钟仁伸手开始从腰间摸枪，并有条不紊地打开了子弹夹将里面的子弹抖落到地上，兵零乓啷地响了一地，随后又利落地合上子弹夹，蹲下来将手枪朝着远处一扫，手枪飞出了老远一段距离后，他才站起来看向鹿晗，“本来你替朴灿烈挡子弹那一下，我都确定了你是自己人了，结果吴世勋那生气的模样又几乎让我确定你身份不一般了。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没射杀朴灿烈才那么生气呢，结果他居然说了一嘴你的安危，这实在是太反常了——诶，我挺好奇的，你长得这么好看，难道是他姘头？”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在关心这个？”鹿晗听了金钟仁的话差点没晕过去，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语气里甚至染上了几分生气，“胡说八道！”
“我就是想要确认一下，你这位让我升官发财的大恩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毕竟过了今晚，我可就再也不能见到你了哟，”金钟仁笑了，流里流气的，一点没有正人君子的做派，他又从另一侧腰间掏出了一把新的手枪，和刚才的步骤一样不慌不忙地卸下了弹夹，丢掉了子弹，然后蹲下来将手枪扫向了另一个方向，站起来又说，“吴世勋这位阎王爷在永和盟的时候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这不正常，除非……”
“我是他哥哥，亲的。”鹿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解释道，却依然不忘拿着枪指着金钟仁的脑袋。
“啊，难怪，我觉得你们俩有点像，”金钟仁点了点头，似乎是确定了一些事情，然后从后腰处掏出了一个手铐，冲着鹿晗晃了晃：“要不然你过来拷住我的手再给我U盘，这样你会安心点。”
“把手铐丢过来。”鹿晗抬了抬枪示意了一下，金钟仁依言照做，蹲下身酝酿了一下将手铐扫了出去，力度不轻不重地正好落到鹿晗的脚边。
鹿晗一边警惕地继续举着枪指着金钟仁，一边蹲下身拿枪。金钟仁伸出胳膊，极其配合的样子。鹿晗捡起了手铐，小心翼翼地朝着金钟仁的方向走着，枪口直直顶在金钟仁的脑门上，正要把手铐铐在金钟仁手腕上的时候——
金钟仁突然一把抓住了鹿晗的枪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扭转了位置，用右臂牵制住了鹿晗的脖子，轻松钳制住了鹿晗的右手腕夺过了他手里的枪，并将枪顶在了鹿晗的左太阳穴。
“你知道吗，刚刚你有两秒钟时间开枪的，”金钟仁开了口，温润的气流划过鹿晗的耳畔，酥酥痒痒，“我奇怪了很久，明明杀朴灿烈这种事交给卧底办最合适，SEHUN却大费周章地设计安排让狙击手动手。但看到你的时候我明白了，原来这个阎王爷也有不想要伤害的人——鹿警官，你应该根本没有杀过人吧。”
任是谁见到鹿晗这张干净无害的脸蛋，一定都不希望将他和血液和死亡，罪恶和杀人联系起来吧。
所以，吴世勋才不会安排最简单轻松的办法，让鹿晗去杀朴灿烈。
所以，手里从来没有染过血液的鹿晗无法果断地，向金钟仁开枪。
“所以，我还是赌对了。”
金钟仁将枪从鹿晗的太阳穴上缓缓移开，直直指向了从黑夜里走出来的那道人影。光影明灭间，呼吸困难的鹿晗挣扎着眯开了一道缝隙，缺氧的大脑通过视网膜的隐隐约约模糊不清的成像艰难判断着来者是谁。
吴、世、勋。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要谢谢我那个忠心的手下，替我隐瞒了那天不在场的事实，才能够让我们被胜利蒙蔽双眼的少主忘记了我的存在，也要谢谢少主对自己弟弟仅存的那点良心，让我今日收获颇丰，”金钟仁举着枪的手臂挺直得像一根铁栏杆，不可撼动。鹿晗抓着金钟仁的手臂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却只能在他如钢板一样的胳膊上留下几道不疼不痒的划痕，“如果杀了他，你说我的官会不会更高一些。”
金钟仁埋头对着鹿晗笑，邪气十足。鹿晗闻言挣扎的更加厉害，却只是蜉蝣撼树。
“你要的是我的命，放了他。”吴世勋宽大的外套风衣在风中列列响着，他看着枪口神色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本就是在死亡边缘游走的人，即便死亡近在眼前，他也不会恐惧分毫。
“唔——”鹿晗艰难地伸长了脖子想要让自己从金钟仁的手臂钳制里挣脱一些，下一秒听见吴世勋的声音响起，像是地狱的召唤，“对不起，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砰——”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