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孟姑娘……若不是为了三妹,我二人也不会出此下策。”金翎子自暗处出来,明媚双眸在暗夜中看去竟是异色的。
妖瞳,识妖之眸。
“没想到二小姐是天生的妖瞳。”她勉强露出笑容来,周身雄黄粉呛得她胸口作痛。
金翎子与冼三郎对望了一眼,“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对不住孟当家了。”
看着冼三郎慢慢上前来,她想——
今日恐怕难逃一劫。
这本已是绝望,可是当冼三郎被人大力抛出,重重撞上墙头落下时,她却没有半分欣喜,反而那绝望更深了些。
竹叶清香盖过雄黄的味道,她知道是那个人来了。
“终于露出马脚了。”
金翎子见来人是陶醉满面诧异——苍伶知道这是因为她未看破陶醉的真身。
因为陶醉与他们这些由万物化来的妖精是不一样的,他本是人身,幼年时被父亲所杀,一缕魂魄附着在千年修竹上才因而成妖。
他若修仙,比他们这些妖精要容易的多。
他和她,是不一样的。
冼三郎倒在地上哀叫,金翎子看了看他,随即扑在他身上,咬牙看着陶醉,“要杀就杀我……”
苍伶看着他二人因惊恐而变的苍白的脸,心道终究是软弱可欺的人类,如何有胆量做出这样可怕的事呢。
“今夜之事,不可向他人提起,你们走吧。”陶醉一拂袖。
苍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了结此事,看着金翎子扶起冼三郎,相靠着慢慢离去。
陶醉回过身来,慢慢走到她面前。
自己此刻的样子,他一定厌恶极了——她苦笑着想。
我最讨厌蛇,他说此话时那深恶痛绝的表情,她印象深刻。
她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心下多少黯然。
若她只是看着就好了,若她当年在竹林时一直都之事当个旁观者就好了,若她当年……
没有动那一点凡心就好了。
可有哪里去为这样多的假设反悔呢,更何况,百年时光,夜夜寂寥,人世飘零的日子,她却没有片刻是后悔的,为了这一点凡心舍弃竹林的逍遥自在,在软红十丈里徘徊,只为了那或许可能的些微缘分,于某日某地和那个人再度相逢。
只要再能看看他就好了。
忽然间下起淅淅沥沥的雨来,雨水冲去雄黄粉,孟苍伶也一点一点地好受起来,散出去的妖力渐渐回转,又恢复成人形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原来是陶醉念了诀,做法呼风唤雨来的。
待得雄黄粉冲尽,雨也停了,陶醉扶她起来,他看着她,似笑非笑,“为什么以为是我?”
“因为金铃子。”她照实说。
她以为,他是喜欢她的,正如百年前他喜欢花姑子那样。
他看了她许久——
“傻瓜。”无可奈何的语气,他伸手揉她湿漉漉的长发。
她想幸好现在她的脸上全是雨水,这样面前的人就不会发现她眼角溢出来的东西了。
“苍伶,我们离开这里罢。”
她讶异地看着他。
一路归去,他们说了很多话。
他说这地方再住不得了,最初见到金铃子时他已觉得这女子周身有邪气,后来便发现了这恐怖的事实,如今那冼三郎是爱金铃子爱得入了魔道,金翎子又爱冼三郎爱得着魔,今日虽然放他们离去,日后难保不再生事端,还是早日离开的好。
他说,我们一同离开。
我们——他,还有她。
他还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样的事,他很清楚。
谁是远处山河,谁又是眼前人,他同样很清楚。
从一开始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