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餐宴上,我被“好妹妹,好妹妹”的夸得有些飘飘然了,拎着酒水过来想和我喝上一杯的人我都没想着拒绝。
可你却明里暗里为我挡下了不少人,自己倒是喝了个糊涂。
你自知不行了,就拉着我走出了熙攘的人群,走到灯火尽处,坐在长凳上顺了口气。
那晚月色很薄,山雾浓稠,你望着天,而我看着你……
周围冷清了,我脑子没有像刚才那样发热,所以五感也变得敏锐了。
“落白,你是在想念谁吗?”
“算是吧。”你朝天长舒了一口气:“我想起了一位故人……韩庭梧先生。”
“哦!我知道,就是那个送你《王榭传》的老师。”
你嘟哝了几声他的名字,眼睛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我一愣,向前欠了欠身子:“我想听听你与他的故事。”
出乎意料,你没有像上一次向我彻底封闭你的内心。
我一直感觉你很神秘,来我家这么长的时间里你都刻意回避你的过去。但今夜酒精**了你的意识瓦解了你的心理设防,你的神态也不复往日那般成熟。
就如同那次深夜痛哭,你像个孩子一样。
“韩庭梧先生是我最尊重的一位老师,年近六旬还在当地任教,教的是中国古代文学,而我呢,曾是他的学生。那时我年少轻狂,扬言要留名千万载,他虽笑话我,却也给我指出了一条明路:读书,考高考……”
寒夜清冷,凉气入体,你轻咳了两声:“后来我家里出了些事,本来是打算辍学的,早早的在小作坊里开始我的谋生之路。他找到了我,问我是否还想扬名立万,而我至少不想就这样向着现实把头低下……他很照顾我,并且出钱供我继续完成学业。”
“那你怎么来我们苗寨修起了梯田?”
“是啊,又有谁能想到呢……我寒窗苦读,三年如一日,迎来的却是这样可笑的结果。火车鸣笛声一响,我的梦碎得很彻底。我再也无法考上大学,得顺应国家的政策下到偏远的地方来搞建设。”
为什么无法考大学?顺应国家的什么政策?
你没给我机会问,只是兀自说得畅快:“我走后,他还在继续教学,却被不明不白地叩上了反革命‘右’派的帽子,批斗后又被送到了北大荒。我不甘,我们洞庭水畔的师生二人,一个向北到东三省,一个向南到广西漓江,再见已是遥遥无期,那时的豪情壮志到如今也不过是一句空话……”
后面你说了什么,我记得不是很分明了,你好像还提到了你的家乡江南楚地。
那一夜的倾诉,你的语气始终是平缓的,但我却能感觉得出你的悲怆是内敛而隐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