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Lisa指尖抵住他的胸膛, 把他一点一点推离自己。
“还气么？”
她用气声问。
金泰亨把她的手剥开，眼睛看向别处。
他不看她, 只有呼吸声，隐忍的。
Lisa手扶上他的肩, “兄弟？”
他僵了一下，迅速捏住她的手腕，“别碰我。”
他的声音是哑的。
从他掌心传来的温度有点吓人。
Lisa知道他怎么回事儿了，幸灾乐祸的捏了一把他发红的耳垂。
这人也太不禁人调戏了。
金泰亨按住她的手，狠力拧过去，Lisa疼的五官瞬间皱在一起。
金泰亨扳着她的手，力度丝毫不减，“别招我。”
“我招谁了？”
Lisa眼睛瞪着他，完全不知悔改, 金泰亨手下一个发力, 她感觉骨头要碎了。
他垂下眼，目光又深又浓, “你招我了。”
这语气还有一丝丝委屈是怎么回事？
Lisa吸着冷气, 姿态放低，低眉顺眼的，“疼。”
金泰亨终于放开她。
这人果然吃软不吃硬。
Lisa摸着手腕，她皮肤白, 被他掐过的一圈都发了红, 看着触目惊心。
她心疼自己的吹了两口。
“Lisa。”
金泰亨叫她。
“嗯？”
她注意力还在那一圈红印上。
“不要有下一次。”
她看过去, 没听明白, “什么？”
“我受不了。”
Lisa睫毛颤了一下。
金泰亨转过头，说：“再有下一次，我真的受不了。”
**
隔天烧退了，Lisa去学校。
她来的早，同桌的位置还是空的。
她刚落座，后排的女生问她：“你昨天没事吧？吓了我们一跳。”
“没事了。”
Lisa把书包塞进桌洞，想了想，又道：“谢谢。”
普通的人际交往，她应该要进行的。
女生笑着摆摆手，想起什么似的，又说：“昨天金泰亨来班里找过你。”
Lisa原本转过去的身子迅速转回来，“什么时候？”
女生说：“就下午放学那会儿，赵茹跟他说你晕倒了。”
Lisa眯了下眼，“赵茹？”
“嗯。”
女生点点头。
“楚梨那会儿去厕所了，所以赵茹去跟他说了。”
所以她家的地址是赵茹告诉金泰亨的？
Lisa正思考着，旁边的座位坐进一个人。
Lisa抬眼，是楚梨，她的校服整整齐齐，侧脸干净美好，带着高中生的书卷气息。
她一边开书包，一边问：“你好点了吗？”
Lisa打量着她，慢慢点了一下头。
末了，她问：“昨天是你打电话叫顾南铭来的？”
“对……”
楚梨把作业掏出来，一本一本摞在桌子上，“我太着急了，看你通讯录里最近联系人是他，就打电话了。”
她和顾南铭的情况，楚梨多多少少知道一点。再者，除了顾南铭，其他也没什么可以迅速赶来的人。
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金泰亨的电话，更不用指望他。
楚梨见她不说话，开口问：“怎么了吗？”
“没怎么。”

“没怎么。”
Lisa收回打探的目光，“昨天，谢谢了。”
楚梨低下头，“也有我的责任，是我找你说话，你才会被老师骂的。”
Lisa对她这种自我归罪的做法感到无语，“我晕倒是因为感冒，不关你事，也不关老师事。”
楚梨还是说：“对不起……”
“你瞎对不起什么？”
楚梨却不再说话。
她为现在的自己感到陌生。
**
之后的几天，日子像在流水。
下过几场大雨后，a市降温了，早晚温差变得很大大，晚上需要裹一件外套，才能抵御骤凉的风。
顾南铭去西安的那天并没有告诉她，他落地了，才在微信上发来一条定位。
Lisa让他好好学习，顾南铭回了原封不动的四个字给她。
他们的聊天本就不频繁，大多是见面，他走之后，Lisa也很少外出了。
他的朋友圈不再是泡吧蹦迪各种莺歌燕舞的小视频，变成了校园里，一群人打打闹闹的片段。
他阔别校园已久，里面的一切都让他新奇。
他本就性格好，北方人身上那些豪迈直爽，他都有。
他不难交到新朋友。
新的环境，顾南铭适应的很好。
那个街头巷尾的小混混顾南铭，已经从她的生活里，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在高三越来越快的节奏里，Lisa的每天过得麻木而重复。
他们喊着冲刺口号，她冷眼旁观，他们刷题，她看着卷子出神，他们定着目标，研究各种各样的报考志愿时，她一片迷茫。
但迷茫之余，又有那么些期待。
她会去哪里上学？
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未来也许很好，也许更糟，但都值得期待。
尤其是，对于她这种身处黑暗的人来说，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是她摆脱过去沉重枷锁的全部希望。
她等了那么久，就是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从哪里开始，从哪里结束。
**
收到程硕的消息时，Lisa是有一丝犹豫的。
他约她放学后在学校后街一家甜品店见面。
这段时间以来，赵茹和他吵吵闹闹分分合合，弄得班上都不得安宁，楚梨夹在中间难做人，常常一脸为难的跟Lisa说，让她别生气，理解理解赵茹。
说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连楚梨自己都烦了。
Lisa没有生气，她也不会去理解谁，不管赵茹怎么样，都和她没关系。
没有交集的人，Lisa冷漠的很。
不管今天程硕是要和她告白还是告别，都是时候和他把话说清了。
他的喜欢，对她来说是负担，是累赘，既然她怎么漠视都没有用，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
反正横竖她不怕尴尬。
Lisa准备赴约，放学过后，她谁也没理，拎着包就走了。
学校的后街口，一如既往的摆满小摊小贩，各种烧烤油炸类食品，还有水果摊。
人来人往都是些放学不回家的学生，要么就是半大点的街头混混，这条路里网吧快餐店理发店什么都有，各色人物的聚集地，三五成群，吵吵嚷嚷的。
自打不在烧烤店打工，Lisa倒是有些日子没来过这儿了。
都是些不太好的回忆，一踏上，就难免要想起。
Lisa去商店买了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几大口喝完，然后捏扁，扔进垃圾桶。
她又点了根烟，冷漠的看着人群，直到抽完，掐灭，才抬脚走进街。
甜品店在街道老里头，Lisa走到一半，就发现有人跟着她。
她从路边的倒车镜往后看，是两个男人，流里流气的。

这街上到处都是这种穿着打扮的人，他们明目张胆的跟着她，也没有人觉得奇怪。
她七拐八拐，试图把那两个人甩掉，但很快，她发现跟踪她的并不止身后那两个。
另外两个人，堵在她的去路上。
她被逼的只能左右走，最后，被那几个人逼进一个死胡同里。
后街之所以混乱，又是打架又是三教九流的，因为地势复杂，都是些横七竖八的小胡同，最适合举行这些小活动。
路人只会路过，根本不管里面发生什么。
Lisa无路可走，她回头，那几个男人堵在她身后。
她沉沉吐出一口气。
她余光瞄着周围，除了灰尘，烟蒂，就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袋。
没有一样是可以用来防身的。
Lisa把手放进口袋，不动声色的摸到手机。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的出现，让她冷汗瞬间打湿衣襟。
不知是曾经的记忆里他太威风凛凛，还是现在的他太落魄，他不再是“大哥”，尽管身形依然壮实，但那张脸已经完全走了样，只剩一堆横肉，里面钳着一双窄小而阴鸷的眼。
Lisa不自觉往他的耳朵望去，缝愈的并不怎么样，新长出的肉像瘤子，鼓成一个包。
他朝她走去，嘴巴一咧，露出一个没有笑意的冷笑。
“Lisa，好久不见。”
Lisa还没说话，他已经靠近她，突然伸手，把她放在口袋里的手一把拽出来，劈手夺过她已经悄悄开了锁的手机。
“想给谁通风报信？咱们老熟人，你犯得着这么害怕？”
这人早几年混的风风火火，没点脑子还真到不了那个位置。
Lisa没了手机，也不装了，“肖子强，有事说事。”
肖子强乐呵道：“你还记着我呢？以前不是叫我一声强哥？现在怎么着，看不起我？”
Lisa没出声。
她看着肖子强那副萎靡的身躯，油腻的头发，和堵着她的这几个人，那副耀武扬威又洋洋自得的做派，胃里一阵恶心。
他们就是这条肮脏破街的产物。
她也是。
她曾与这些人为伍，过着乌烟瘴气的生活，自以为那是高傲的独活。
就在昨天，她还天真的以为她能脱身。
可现在她知道了。
她作的恶，总有一天要还到她头上。
而她那时候结交的，也不一定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他们成天混迹在社会最底层，看似披着人皮，内里早已变成一条条发臭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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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朋友吗……”
“是，我和Lisa是同桌，我知道的。”
楚梨斩钉截铁的说，“而且就凭我们俩，我们什么也干不了。”
赵茹还在担心，“我们可以去叫别人。”
“万一他们都互相认识呢？可能是我们想多了。”
赵茹还是后怕着，可突然从胡同里传来一阵一阵的笑声。
她和楚梨对视了一眼，再去看那边，已经没有人捏着Lisa了，他们好像在聊着什么，那个男人在笑，肖凯明在笑，Lisa也在笑。
她看起来好像没有危险。
“你看吧，我说了他们可能是朋友，Lisa认识很多混混，上次接她走的那个花臂男也是。”
楚梨说。
赵茹听见，松了一口气。
眼下，她不得不相信楚梨的话，她要给自己找一个“见死不救”的理由。
赵茹说：“那我们走吧。”
“等等。”
楚梨把手机调出视频录像，对准那群人拍摄，“我录个视频，以防万一。”
“对对对，以防万一，万一他们是坏人呢。”
赵茹看着楚梨的屏幕里，几个嬉笑的男男女女全部被录进去，说：“还是你聪明。”
**
肖子强没有察觉到Lisa眼神的不对劲，说：“我本来是不打算把你扯进来的，但你非要一次一次往里送。”
他拍了一下手，“现在倒好，金泰亨还和你搞对象了。”
“搞你.妈啊。”
Lisa一把打开他的手，不耐烦道：“谁他.妈跟你说的，就让谁去和他搞。”
肖凯明啐了一口痰，“你他.妈说什么？”
“怎么着？”
Lisa冷眼看过去，“这么急着对号入座，你喜欢金泰亨？那你和他搞啊。”
肖凯明脸迅速涨红，“你少恶心我！”
Lisa冷冷盯着他，“那你也少他.妈恶心我。”
“好了。”
肖子强在一旁看了会，才适时出声打断，他揽住肖凯明的肩，“你以后别听风就是雨，你看Lisa这反应，他们能是处对象吗？”
肖凯明气的呼噜呼噜喘气儿，“哥，我说真的，金泰亨就是……”
“金泰亨就是喜欢Lisa，Lisa不喜欢他，这还看不出来？”
肖子强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招呼，“你个傻.逼。”
肖子强扭过头，脸上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Lisa，要按你这么说，这个忙你是必须得帮我了。”
Lisa手掌紧紧握成拳。
她猜对了。
她表现出厌恶金泰亨的姿态，果然肖子强就着了她的道。
毕竟那些都是谣言，没有人证实，她不承认，他们也不可能找金泰亨对质。
Lisa问：“什么忙？”
“既然金泰亨看上你了，这事儿就好办得很。”
肖子强笑着说，“你找个时间把他约出来，地点我来定，我和他有些话要说。”
垃圾。
Lisa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你怎么确定，我约他他就会出来？”
“难道我约他他就会出来？”
肖子强又点了根烟，点燃后把打火机随手抛给旁边的人，“我不跟你打嘴仗了，你来约，他肯定出的来。”
Lisa不冷不热的抱起胳膊，“你还挺替我自信。”
“Lisa，跟我这儿你就甭装了。”
肖子强笑容一秒钟就敛去，语气近乎威胁，“想干干净净从这走，你就听我话，配合配合，咱们认识这么多年，别闹得太难看。”
Lisa没有吭声。
她目光扫过这一圈人，毫无疑问，肖子强今天的目的就是逼她帮忙。
但他今天还不会动她。
因为他在试探她的态度。
他想报复金泰亨，从她这里下手，是最好，也最卑鄙的办法。
她承认，在肖凯明找她要视频的那一天，她是动了私心的。
仇恨疯狂吞噬了她的理智，她想借肖凯明的手除掉金泰亨，只是没想到，事后出现了那么大的偏差。
而这个机会，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的肖子强宛如行尸走肉，他泯灭了“人性”，什么都干得出来。
他把所有的错归咎在别人身上，他祸害别人，把“报应”视作“遭受”，他认为他不幸，他可以为了反抗这份不幸，更残忍的对待当初被他欺辱的人。
他狭隘的灵魂，让他学不会自省。
因为他永远的死在了过去，死在了他最辉煌的时刻，以后的每次堕落，都能剥掉他生而为人的皮。
然后腐烂，再腐烂。
Lisa看着肖子强那张丑恶的嘴脸，眼前闪过一幕又一幕。
她看到了一个痛苦的金泰亨。
他在完全崩塌的精神世界里活着，他被心理疾病折磨着。
她不是没有见过他发光的样子。
他本该意气风发的。
可这些人还不肯放过他。
他们侮辱他不够，还要毁了他一生。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是非不分，善恶模糊。
Lisa想起他那双眼睛。
漆黑的，冰冷的，望不到底。
他所有的恨，她在此刻都能理解了。
他得花了多大得劲，熬了多少个夜晚，才能把自己从那个不会笑的世界里挣扎出来。
然后，这些人又想把他推回去。
Lisa第一次感受到了心脏的疼痛。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
“考虑好了没？”
“好了。”
Lisa思绪慢慢笼回，嘴角勾出一道明媚的笑。
“我帮你。”

第四十章
见Lisa答应, 肖子强喜笑颜开, 又提醒道：“遇见我这事儿, 就别跟金泰亨说了。”
言下之意，就是想来阴的。
Lisa的鄙视就快写到脸上了。
她漠然的点头。
肖子强：“懂事儿。”
Lisa笑了笑, 没吭声。
他没再多留, 也没多为难她，只是临走前，他回头, 眼神很深。
“Lisa, 别让我等太久，我这些兄弟可都记着你呢。”
他话里带话，什么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Lisa听的明白, “嗯”了一声。
……
晚上，她回到家, 收到程硕的微信消息。——“你没事吧？”
马后炮式的关心。
没事？
那什么叫有事？
Lisa坐在窗边点了一根烟，冷笑了一声，直接删除联系人。
也好, 不用她再跟他浪费口舌, 这个人，她不必再碍于同学之情给他任何面子。
Lisa在界面上划着, 看到了列表头像里的那匹马。
她点开, 里边还是他们上一次的语音聊天。
那之后, 谁也没有在微信上找过谁。
Lisa不喜欢聊天, 金泰亨看起来也是。
晚风从窗外吹进来，撩起她的长发，她打了个颤。
她把烟放在嘴里，深深抽了一口，看着深浓而幽黑的夜色，想到了金泰亨的眼睛。
在这一刻，她很想念他的声音。
她在联系人里找到宋彰，飞快的打出一行字：你有没有金泰亨的手机号？
那边几乎是秒回，字里行间都是调笑的意味：怎么，想泰哥了？
Lisa皱眉：有还是没有
过了一会儿，宋彰回了五个字。
他在我旁边。
Lisa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她没好意思直接问金泰亨要，才选择迂回一点去找宋彰，谁知道他们俩在一块。
她脸发烫着，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一看，是一串陌生号码。
是谁的电话，她心知肚明。
她摁了接听。
那边很吵，背景音乐节奏强烈而火热，人声喧嚣，是声色犬马的场合。
他不说话，Lisa也不说话，只有音乐声在跳动，仿佛一种隐秘的联系。
刚才砰砰直跳的心，却在这一刻平静下来，又带着点夜里的柔软。
Lisa呼出一口薄烟，问：“你哪来的我电话？”
他不回答，但背景声不再嘈杂。
应该是换了个地方。
“去哪了？”
他说：“出来了。”
电话里有风声。
他的嗓音像夜里的流水，清凉而淡薄。
Lisa弹弹烟灰，“喝酒去了？”
“嗯。”
“心情不好？”
“朋友叫的。”
“哦。”
Lisa抽着烟，看着烟雾消散在夜空里，她睁大双眼，眼前还是一片无尽的黑。
城市慷慨亮整夜光，可惜没有自然光。
白天就雾蒙蒙的，晚上更没有星星。
尘埃落满天。
“金泰亨。”
Lisa轻轻吸了一口气，把风中的凉意都吸进去，“想问你个事。”
他静静听着。
“你什么时候开始有那些心理问题的？”
“……”
金泰亨无言了一瞬，说：“初一。”
他初一那年，她初三。
所有人都犯了错。
Lisa嘴角多了丝苦笑。
她看着城市连绵的灯火，淡淡道：“金泰亨，是我欠你的。”
他察觉力很敏锐，“你有事。”
她哂笑，“我能有什么事？”
“你在哪？”
“床上，我好累，要睡觉了。”
Lisa知道他说风就是雨，赶快挂电话，“你早点回家，再见。”
她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看，倒头窝在沙发里，把手机扔在一边。
脑袋乱成一团，但渐渐，又有什么变得清晰。她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她醒来的很早，但脖子疼的厉害，应该是落枕了。
Lisa梗着脖子洗漱完，只喝了点水就背着书包出门了。
她下楼，出单元门，清晨的风让人呼吸顺畅。她没走两步，目光被树下一抹身影牵住。
她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

他坐在上次的位置，腿敞开，两臂撑在膝盖，半身向下弓着，双手交叠，抵着额头。
他短硬的发似乎长了一点，往下垂着。
他身侧放着一个烟盒，半开着，里面已经空了，只有一个金属色的打火机。
风再次呼啸而来，吹散了她眼底一秒涌起的水雾。
Lisa清了清干涩的嗓子，出声：“金泰亨？”
他动了一下，抬起头。
眼睛是红的，全是血丝。
一夜没睡的象征。
他在这坐了一晚上？
Lisa心里有什么在轰然崩塌。
金泰亨看见她，起身走过来，他在她身旁站定，脸上的疲惫很明显。
“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开口，发现声音有点颤。
金泰亨嗓子很哑，“你挂电话以后。”
“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是睡了么。”
他捏了捏鼻梁，重新看她，双眼皮褶变得明显，“走吧。”
他语气很淡，明明在这呆了一晚上，见到她却什么也没说。
往前走了几步，发现身后没人。
金泰亨回头，Lisa还站在原地，定定看着他。这么多年，她从未碰见过这样的人。
沉默，冷淡，隐忍，又疯狂。
他从不隐藏情绪，或许是他在这方面的障碍，他的悲喜，爱憎，全都是最直观的表达。
这让他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真实的让人心疼。
他的眼帘里，一场风暴就占满整片山河。
一个人，就是他的全部。
Lisa走到他身边。
“我们去吃早饭吧。”
**
小区门口的早餐店很多，Lisa和金泰亨进了其中一家，小店里挤满了人，包子笼屉散发着腾腾的热气，混合着饭香。
她没什么胃口，只要了一碗粥，金泰亨依然和她要同样的。
Lisa问：“你就吃这么点？”
“不饿。”
“一晚上没睡还不饿？”
金泰亨没再理她，回头找座位。
一桌学生模样的女生刚好吃完，主动给金泰亨让了座，走的时候互相扯扯袖子，一路三回头，感叹遇到了帅哥。
Lisa看见了，低嗤一声。
金泰亨捕捉到了，“怎么？”
“没怎么。”
Lisa点完餐，坐到他对面，“你这张脸还挺招人。”
“比不上你。”
论脸，她那股子妖媚气息绝对是一流。
金泰亨不咸不淡的，听不出来什么语气。
Lisa笑的很明媚，“我当你在夸我了。”
金泰亨看了她嘴角晃眼的笑，没说话。
他不想跟她说话。
两碗粥端上来，Lisa吹了吹，低头喝了两口。还是有点儿烫，她放在桌子上，晾着。
“还去学校吗？”
“嗯。”
“不困？”
“不困。”
Lisa看着他下眼睑淡淡的青，“你一晚上都在干什么？”
金泰亨说：“想事。”
Lisa挑眉，“想我么？”
他沉默应对。
Lisa已经习惯了他时不时的沉默。
又道：“经常这样？”
他问：“哪样？”
“熬一整夜。”
“……”
金泰亨静了一会，低声：“嗯。”
Lisa问：“为什么？”
金泰亨说：“睡不着。”
他的世界里，黑夜比白天更可怕。
因为在夜里，那些白天被压抑的情绪会翻天覆地的涌上来。
他一包又一包的抽烟，还是盖不住吞噬了全身的烦躁和阴郁。
他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再想起明天，都只觉毫无希望。
他眼睁睁等着天亮，已经不知道多少次。
太阳初升的那一刻，他感觉不到光亮。
那意味着，他又要熬筋疲力尽的一天。
“以后别这样了。”
她看着他的发顶，轻声说。
金泰亨喝粥的动作停住，眼睛落在她脸上，又黑又深。
他说：“不要有事瞒我。”
Lisa面不改色，“你想多了。”
金泰亨面上带了一丝讥讽，“Lisa，如果想瞒我，就别让我发现你不对劲。”
他说完，不再看她，把粥几口喝完，利落的起身去结账，然后出了早餐店。
**
俩人打车到学校。
早晨这会儿是高峰期，校门口堵的厉害，出租车师傅不想排长队，车停在路边，前面还需要步行一个红绿灯到学校。
Lisa先下车，等他下车以后，站着没动。
她给金泰亨让道，“你先走。”
金泰亨立刻皱起眉，“为什么？”
Lisa：“校门口人太多。”
金泰亨眉眼立马冷了，“怕被人看到？”
还不等Lisa说话，他已经单手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往前扯着走。
这姿势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她完全是被动的，被金泰亨一路拽进学校。
不仅如此，他还亲自送她到班上。
这怕是要成为今天早上的风景。
Lisa一路不说话，使劲挣脱也挣脱不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她瞪着他，“金泰亨你有病啊？”
金泰亨把她放开在班门口，淡淡说：“有，第一天知道？”

很快就要放假辣！即将恢复日更！

第四十一章
早上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很多，看到金泰亨这种稀奇人物出现在高三, 都投来一眼。
他的到场, 永远都将引来腥风血雨。
但因为女生出现在别的年级, 从未有过。
Lisa不想被人当成猴看, “你走吧。”
金泰亨不走，“用我放学来接你么？”
Lisa立刻炸毛，“不用！”
“那就别躲。”
金泰亨唇边泛起一抹冷笑, 语气微讽：“我见不得人？”
Lisa总算知道他莫名其妙的火是从哪儿来的了, “我见不得人，行了吗？”
看出她的抗拒, 金泰亨转身就走。
Lisa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 叹了一口气。
他们俩是真的不能正常交流。
他的性格, 她的脾气，都是一点就着。
Lisa迎着全班打量的目光进班，程硕也在看她，在Lisa将要回视的时候逃避似的低下头。Lisa面无表情的走到座位上。
她不会怪他，救或不救, 她都会想办法跑掉。肖子强现在的目的不是她, 动她没什么好处。但她看不惯男人这副缩头缩脑的样子。
尤其是, 对她明里暗里表达着好感, 却在紧要关头落荒而逃。
没劲透了。
感觉到身旁的人断断续续的视线，Lisa直截了当的看过去, “有事儿？”
楚梨迅速移开目光, 低声说：“没有。”
她不能问。
昨天晚上她也给赵茹千叮咛万嘱咐过, 她偷看程硕手机这事如果被程硕知道，俩人的关系只会更加破裂。
况且，问了就会暴露昨天她和赵茹也在的事实。
虽然不知道Lisa是怎么虎口脱险的，但看她现在的样子，应该没被怎么样。
楚梨又想起刚刚金泰亨和她在班门口纠缠的样子，捏着中性笔的手慢慢用了力。
“你和金泰亨……”
她话说一半，猛然停住。
因为Lisa正转着笔，似笑非笑看着她。
她有一双极其漂亮的狐狸眼，经常懒倦的阖着，很少正眼看人。
但她这会儿就这么直白的盯着她，然后手间灵活的一停，笔稳稳握在手心。
“继续说，我和金泰亨怎么了？”
楚梨有点呼吸被掐住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Lisa把笔放在桌子上，问：“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楚梨觉得，额头的冷汗要出来了。
她听到Lisa继续用平淡的语气问：“你喜欢他？”
“没有。”
楚梨回答的很迅速。
她甚至，根本不敢正视自己的这份感情，因为金泰亨离她太遥远了，遥远到她只是平静的，默默的，知道他，关注他就足够。
他那些事迹，荒唐又暴力，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两个世界。
但学生时代，这样的男生反而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她刚开始接触Lisa，也是被她身上那股离经叛道的气息而吸引，哪怕她一再掩盖，低调，但骨子里是什么样的人，根本改不了。
那是一个，她身为“乖乖女”“好学生”，根本不敢踏足的，迷乱又鲜艳的世界。
金泰亨此前不是没有谈过女朋友，她知道这些消息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知道，这些女的走不进他的心里。
不出一个月，这些恋情会像癌症晚期一样，变得无可救药。
事实也是如此，金泰亨冷的像块冰，没有人撩的动他，也从未见他与爱情沾边。
直到Lisa出现。
她是金泰亨的同类。
楚梨刚开始是真心喜欢Lisa的，她没有同龄人身上的浮躁，不利用那张脸肆意妄为，她独来独往，不卑不亢，安静的活着，身上的气场却是浑然天成。
她如果站在金泰亨身边，必然是绝配。
从她和金泰亨有交集开始，楚梨有想过，这一次，结果应该会不一样。
但直到那个视频出现，她保存在手机里，自虐似的看了很多遍。
直到金泰亨讨厌她，整她，折磨她，闹得众人皆知。
他们两个在一起，永远是毁灭性的效果。
楚梨突然意识到，Lisa或许不会让金泰亨幸福。
她只会让他更糟。
而这样的结局，楚梨不能接受。

第四十二章
Lisa没想到, 放学她还是碰到了金泰亨。
也不是碰到，他是在等她。
高三的晚自习比别的年级晚一个小时结束, 人群三三两两的出教学楼，她独自走出来时, 金泰亨就在楼下站着。
宋彰不在，他身旁那些七七八八的人都不在。只有他一个人，身影在地上拖了很长。
晚风一吹，Lisa抖了一下。
天是真的冷了。
中午的不欢而散，她现在没什么心情理他。
她略过他走，金泰亨也没叫住她。
但她知道，他跟在她后面。
静静的, 一声不吭。
出了学校, 学生流渐渐变少，走到十字路口处的等候区，Lisa停步。
她回头, 他也停下了，和她保持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
Lisa问：“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他说：“你回头的时候。”
“……”
绿灯亮了，等候的人走了一波。
Lisa抱起胳膊, 淡淡瞧着他：“有意思么？”
“没。”
他往前走了几步，停在她面前。
他个子很高，暗影投在她脸上。
“还生气？”
语气里有求和的意思，藏在惯有的冷淡里。
Lisa倒是没想到他能主动来找她, 被她晾了这么久, 他也没发飙。
Lisa不是揪着不放的人, 她也不习惯金泰亨这样。
“不气了。”
他眼底的暗沉几乎是一瞬间散开，他站在她身侧，“走吧。”
Lisa斜眼看他，“你要送我回家？”
“嗯。”
“那你记好，是你送我，不是我带你回家。”
绿灯再次亮起之前，Lisa伸手，把他的下巴扳了过来，眼神笔直的看着他。
“我不乱带男人回家。”
**
那晚的路上出了点状况。
过马路时，一辆摩托车横冲直撞的朝他们飞过来，金泰亨几乎是下意识就把Lisa揽进怀里，一个转身，摩托车的手柄擦着他的背划过去。
金泰亨闷哼一声，紧紧咬住牙。
他再抬头，摩托车已经扬长而去，丝毫未减速，看不清上面的人是谁。
他转过头，握紧Lisa的肩头，“你没事吧？”
倪迦摇头，想去触他的背，但他先一步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我没事。”
金泰亨面色很快恢复冷静。
Lisa眉头紧皱，“我看到他碰你背了。”
“碰了，没烂。”
金泰亨背后那块皮肤已经痛到发烫，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确实没烂，这得是淤血。
但他不肯让她碰，她就不碰。
只是Lisa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安。
这个看似意外的摩擦，更像是一种来自暗处的警告，警告她的不作为，警告她，他就在他们身边。
那个人，不知道还能干出多少这种下作又阴险的事。
Lisa宁愿是自己想多了，但她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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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感觉这个东西，很多时候并不是空穴来风。
凌晨一点多，Lisa的家门被一阵粗暴的敲门声砸响，她住的小区公寓楼是有一定年代的，门不牢靠，被人狠命砸的时候，总像下一秒就能被砸开似的。
门外的人发了疯一样，嘴里还叽里呱啦的低声咒骂着，这个时间点，楼里冲进来一个醉鬼，谁也不敢开门骂。
于是任凭他大肆的砸门踹门，放炮似的，吵的Lisa从梦中惊醒。
那些声音更清晰了，简直就是在耳边。
原来不是梦。
是真的有恶鬼在敲门。
Lisa睡前是反锁了门的，但还是不够，她直接去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
她没有慌，这种时候，她反而冷静的不像话。她摸黑走到客厅，门上的猫眼透露出一缕微光。
那是从外面投进来的，被震亮的楼道光。
门还在哐哐作响，Lisa一步一步走过去，微微躬下身，从猫眼看出去。
她看到了一只眼睛。
Lisa的冷汗在那一瞬间涌了出来。
门外的人在从猫眼往里看她。
从外面看里面，是看不到的，所以他眼睛睁的巨大，眼球都要爆眶而出。
Lisa屏住呼吸，手机在这一刻响起来。
铃声大作，格外刺耳。

第四十三章
周五放学, Lisa独自来到肖子强定的地点。在“城市六号店”酒吧后门附近的一家餐馆，店在一条胡同里，一边是死的, 另一边通往马路。
他要她先约金泰亨来这里吃饭。
Lisa到的时候, 肖子强已经坐在里面，几瓶啤酒堆在桌上, 几碟浸泡在油里的小菜，抽着廉价烟, 或嬉笑或怒骂, 张口闭口问候祖宗。
那一桌都是他的人，包括那晚砸门的男人。
Lisa咬紧后槽牙走过去, 肖子强看了她一眼, 又左右看看, 没见到人, 目光重新转到她身上。
“他人呢？”
Lisa：“晚点到。”
“打个电话催催，让他快点。”
肖子强压根没有让她入座的意思，扭回头继续吃吃喝喝。
Lisa拿出手机, 作势在上面点了几下, 然后放在耳边。
其实，她的电话一直是通话状态。
她和顾南铭保持着通话, 他全程在那边听，一旦有问题, 立刻报警。
她花了很大功夫才说服顾南铭, 他不是不帮她, 他坚决不同意她替金泰亨送死。
Lisa的赎罪，他理解不了，顾南铭的眼里没有高尚的对错之分，只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金泰亨完了跟你有什么关系？肖子强要找的是他，你能不能别掺和？”
Lisa不在这个问题上和他争，只是道：“你帮也好，不帮也好，这事我只信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是在逼他答应。
她确实是算准了他不会眼睁睁让她落入危险。
顾南铭一咬牙，“先说好，真他.妈有什么事，我绝对会告诉金泰亨，我不可能帮你瞒。”
“真有什么事，你也瞒不住。”
这件事上，顾南铭少有的沉默寡言，他知道Lisa不会听他的。
很久没出声，静悄悄的只剩呼吸。
末了，他问：“你就那么喜欢他？”
这话，曾经金泰亨也问过她。
但此意非彼意，那时候他在揣测她和顾南铭的关系。
Lisa没有回答。
有些问题，不需要回答。
……
她今天要抓到肖子强的现行。
无论他要干什么，今天是最好的时机，这种人不一次打击到底，永远后患无穷。
Lisa报了餐馆的具体位置，然后道：“快来，我已经到了。”
顾南铭把地址记好，问：“你现在怎么样？没事吧？”
“嗯。”
“好。”
他深吸一口气，千言万语只能汇成一句，“你小心。”
“拜拜。”
Lisa又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假装关了通话，然后锁屏，重新放进口袋里。
肖子强紧接着问：“什么时候来？”
“快了。”Lisa说。
“一块吃点儿？”
“不用。”
她眼睛打量着四周，这家店里没有别的顾客，只有他们这一桌，收银台没有人，服务生也没有。
“甭看了，这店我哥们开的。”
肖子强筷子冲桌边一人指了指，“今天为了招待你们，生意都不做了，这诚意够不够？”
餐馆老板穿着紧身黑衬衣，领口大敞，梳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然后对Lisa抬头笑了笑，三条抬头纹极其明显。
Lisa不想说话，她拉开另一桌的凳子坐进去。她该找时机告诉他们，金泰亨临时有事，来不了了。
这会激怒肖子强，更甚，他会全部迁怒到她身上。
然后，她需要顾南铭帮她报警。
她甚至可以把情况叙述的更糟糕，然后让周弥山帮她，在周弥山擅长的领域，这群人一个也逃不了。
那间四壁皆灰的房子是所有流氓地痞的噩梦，他们无法无天太久了，浑身恶臭，嚣张跋扈，以为天只有井盖那么大，以为世界只有几条破街烂巷。
他们自称哪条街的“大哥”，打过几场架，搞臭过几人名声，睡过几个女人成了谈资，成了风光无限的经历，然后拉帮结派，践踏自尊，成天蠕动于乌烟瘴气之地，好不威风。
他们需要审问，需要心灵的折磨，需要最严厉的打击。
Lisa发现自己恨的牙痒。
可她不知道，她想的，还是天真了。
肖子强让她再打个电话。
他看起来毫无异常，没有丝毫因为久等的不耐烦。
Lisa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手机，准备借这次告诉他们金泰亨来不了了。
她刚放在耳边，还没假装电话接通，肖子强从她手中掳过手机，然后扔进了桌上的汤盆里。
“咚”的一声，汤汁四溅，手机坠入盆底，菜叶上下飘着，打着旋儿。
周围的人没有反应，该吃吃该喝喝，说说笑笑的，好像并不意外肖子强这一举动。
只有一人起身，就是刚才的餐馆老板，他走到门口，关上两扇玻璃门，然后用胶套锁扣住了门把手。
门锁了。
Lisa脑子“嗡”了一声。
肖子强放下筷子，端起一旁的白酒杯，一仰而尽。
喝完，他长长舒了一口酒气。
“Lisa，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Lisa后背控制不住的冒汗，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少，声音不能抖。
“拿我威胁他？”
“是，也不是。”

第四十四章
Lisa还没从床上坐起身，金泰亨已经大步冲进来, 几个男人围上去, 他嗓子里爆发出低吼, 两手揪住面前的男人，活生生把他拎起来，重重甩了出去。
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 那个男人在地上哀嚎着, 再也没站起来。
其他人不敢再贸然向前, 餐馆老板大背头从桌上捞过烟灰缸砸向金泰亨，他没躲, 径直往床边走，烟灰缸磕在他背上, 应该砸到了骨头, “咚”的一声闷响, 然后摔在地上。
Lisa手背胡乱抹了两把眼泪，终于看清他。
他眼球充血, 不再是冷冷清清的漆黑, 此刻红的吓人，额头旁爆出两条青筋，喉咙里一直发出粗重的低吼。
上次见到这样的他，正是三年前的那个混乱的下午。
“金泰亨……”
她出声, 嗓子哑的像破锣。
他把身上的衬衫脱下来, 盖住她几近赤裸的身躯, 下一秒, 肖子强手里的铁棍对准他的后脑勺，猛猛一击。
金泰亨一拳打在墙上，支撑自己没倒下，他甩了甩头，视线一会虚一会实，再一次恢复清晰时，他反身，一脚蹬进肖子强肥硕的肚腩里。那一脚用了狠力，肖子强一路后跌，一屁股坐倒了茶几，上面的东西乱七八糟碎了一地。
有什么东西割破了他的手掌。
金泰亨野兽一般冲上来，压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
肖子强把东西拿出来。
是一把水果刀。
……
Lisa一直觉得，那一刻世界是消了音的。
她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的一切变成了黑白。
然后涌入鲜红。
艳丽到刺目。
再一朵一朵，变成火红的花，开满了她全部眼帘。
这场青春的盛宴，不断加入新的故事，新的情节，无论时间怎么过，灵魂都不会被更改，因为那是我们自己，而我们，根深蒂固。
于是激化，爆发，搅的大家不得安生。
至此，以绝对的悲剧收场。
而放眼正年轻的人们，混社会这个恶圈，永远日夜新鲜。
结束了吗？
没有。
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局。
……
Lisa几乎是从床上滚下去的，手脚并用爬到金泰亨身边，她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他的血立刻糊了她一身。
Lisa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她把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颤抖着抚上他冰凉的脸庞。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丧失了说话的功能，她张着嘴，只能凝噎，一个字也发不出。
金泰亨抬手，掌心覆上她的手背，指根合拢，紧紧握住，他还锁着眉。
“你没被他们欺负吧？”
Lisa拼命摇头。
眼泪掉在他脸上，砸出细小水花。
她使劲呼吸，喘气，一声又一声，发出尖锐的换气声，逼自己发声说话。
她扭过半截身子，一手仍然扶着他，一手去床上翻手机，“我叫救护车，你等等我，我叫救护车。”
她忘了手机已经报废在菜汤里。
感觉到她身体的离开，金泰亨攥她攥的更紧，“别走。”
“阿泰！”
门□□发出宋彰的惨叫。
他几乎不相信那个胸口全是血的人是金泰亨。
两个警察慢悠悠走进来，扫了眼金泰亨，然后看向蓬头垢面的Lisa，问：“叫救护车了吗？”
“我现在叫。”
宋彰忍着铺天盖地的怒意和恐慌，飞快的打了电话。
一个微胖的警察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Lisa身上，“你先跟他去医院，还是先跟我回警局？”
Lisa没有回答，金泰亨已经开始意识涣散，依稀听到什么，下意识的再次收紧Lisa的手。
宋彰打完电话，一双眼快要冒火，“肖子强人呢？”
Lisa低着头，“跑了。”
宋彰要炸：“跑了？！你们不追？！”
他眼睛瞪向那两个警察。
“对，这边有点严重，有人被捅了，现在在等救护车，等会从xx路到人民医院的路疏通一下。”

另一个瘦长的警察对着对讲机讲完，然后看了眼气的满脸通红的宋彰，叹了口气，安慰一句，“放心，我们会抓到的。”
救护车很快到达，金泰亨已经彻底昏迷，他被抬上单架，抬出了这间混乱不堪的房间。
好不容易分开他紧攥着Lisa的手，女护士还多看了她两眼。
Lisa把金泰亨的衬衫穿好，纽扣一颗一颗系上，然后跟着走出去。
出餐馆时，她看到了玻璃门碎了个大洞，洞周边蜘蛛网一样的裂缝，还残存着血迹，昭示着它遭遇过来自肉体的猛烈的暴击。
金泰亨是硬闯进来的。
Lisa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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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病房外。
“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过来签一下字。”
Lisa刚准备起身，宋彰一步踱过去，在她前面抢过手术单，“我是他弟。”
护士没怀疑，他和Lisa身上的江湖气儿都挺重，外加里面那个还是刀伤，怎么看怎么像一群二十多岁的小混混。
“去交一下钱。”
宋彰点头说好。
Lisa问他：“你有钱么？”
“有，他妈刚转了钱给我。”
“那她人呢？”
“他爸妈不在国内，最早明天才能到。”
宋彰说完，也不看她，“你在这看好他，我去楼下交钱。”
说完，拔脚就走。
从救护车到了开始，他就没再正眼看过她。
她明白，宋彰在生她的气，气她把金泰亨害成这副样子。
他辛辛苦苦保护的兄弟，现在生死不明的躺在手术室，他生气，发火，全都是应该的。
她都理解。
Lisa坐在门外的等候椅上，头仰着，眼睛睁大，盯着天花板。
她一直觉得医院的白光灯给人一种压抑感，照的什么都是重影，很不真实。
到处都冷冰冰的，针头，病床，仪器，连消毒水的味道也冷冰冰的。
这么晚了，这里依然人来人往。
承接生命的到来与逝去，不分昼夜。
宋彰很快回来，他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一瓶，然后坐在她对面一排椅子上，眼睛红通通的。Lisa拧开瓶盖喝了几口，干涩到发疼的嗓子终于润了点，不再那么连吸气都想干呕。
她缓了缓，轻声说：“对不起。”
宋彰垂着头，眼睛盯着鞋尖，“不用跟我说。”
Lisa：“我会跟他说。”
“他肯定会原谅你。”
宋彰眼睛上移，第一次见他褪去平日里所有的玩世不恭，语气平缓，但没有丝毫温度，“你的对不起没有用，这种废话少说点。”
Lisa咬了咬唇，没有出声。
是没有用，不能让金泰亨安全，不能挽回局面，甚至，不能安抚任何人的情绪。
“Lisa，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我一开始拼命撮合你们俩，为的不是金泰亨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宋彰的声音已经止不住的轻颤，他努力克制着，继续说：“我希望他可以正常起来，我宋彰不是非他这个朋友不可，但我想帮他一把，我见过他最严重的时候，整整一个暑假不出家门，他爸妈什么也不管，打电话问两句就了事，如果那天我没去他家找他，我真的怀疑他会死在自己家里，还他.妈没人发现的那种。”
宋彰哽咽了两秒，赶快仰头，把眼泪逼退回去。
“以前的事给他打击太大了，那么傲的一个人，你们对他干的那些事，就是把他骨头给打碎让他服软，他现在矛盾的很，人人都喊他一句“泰哥”，心里比谁都自卑，每天心理和外界收到的讯息都是反差的，所以越来越偏执，越来越调节不过来。”
宋彰拿过水瓶，灌了几口，胡乱擦了把嘴。
“Lisa，我不可能看着他再倒退回去的，那种**的日子，不是人过的。顾南铭给金泰亨打的第一个电话是我接的，我跟他说了没事，但是他不相信。我说过的，你骗不了他，我也骗不了。很多事情他比我们都敏感。你今天的遭遇，我很同情，但现在躺在里面的人是金泰亨，我没办法不恨你。”
Lisa一字不落的听完，安安静静的，没有出声。
她摸了摸口袋，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哑声问：“有烟么？”
宋彰掏了把口袋，扔给她。
Lisa接住，又问：“手机能借一下么？我的……坏了。”
宋彰没多问，手机也一并扔给她。
Lisa说了声“谢谢”，然后拖着发软的身躯站起来，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
“宋彰，我不是要和谁比惨。我爸死了以后，我家破产，亲戚背叛，我和我妈流落街头，还要还债，打官司，遭人骂，最后靠我的律师救济才吃饱穿暖。我经历的那些，一死了之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也尝试过，但我没成功。”
“人人都痛苦，他过得不好，我未必就是幸福的。”
她停了一秒，缓缓闭上眼，“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宁愿今天挨那一刀的是我，我想赎罪，就没想过牵扯到他。”
“无论怎么样，他身边有你，你会替他记得这些痛，你会心疼他所有的遭遇。”
“而我，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没人看到我也在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