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昨天晚上，月光地里有个影子飘过。

我也是听那个总趁着夜色拾棉花的西门鹤说的——西门鹤，以『踏雪寻梅』闻名，在白屋村也算一号人物。白天在菜市口贩肉，夜了到东南洼拾棉花，两不耽误。卖肉时以紫焰刀法切肉，讲究内功入刃刀锋发紫，一刀下去肥瘦相间，骨肉分离；拾棉花则以绝世轻功加以拂云爪，在棉花地里如穿花蝴蝶一样飞舞，谈笑间，已拾尽一垄地，显得潇洒之极。——西门鹤跟我师父讲，那条影子轻飘飘就如一片白云，从师父家的棒子地里冉地飞出来，然后飘身折向大坝北，往李家庄越去了。估摸着就是名震附近几个村的偷棒子贼。

师父把我也唤到堂屋，那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剥棒子，手势优雅而杀气萧瑟，指尖在苞衣上轻轻一划，剑气如霜，正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残月斩』。

我隐着半招未吐，放下衣衫凌乱的棒子，走进师父独居的北屋。我本是被父母丢弃的孤儿，是师父东方狐，将我从六月的麦地里拣回。师父与西门鹤在白屋村齐名，因为师父家住村东头，西门鹤在村西头卖肉，故人称“东狐西鹤”。

师父，西门鹤，一东一西坐在八仙桌两侧。我垂着手站立，听完来龙去脉，便诘问西门鹤，你的轻功罕逢敌手，为何没去追那个贼？

西门鹤神色凝肃，语气沉郁，道，我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倘若我追了他去，我家半垄地的棉花恐怕也难免被偷。

师父用他那杆古老的烟袋，轻轻敲磕着桌角，燃尽的烟卷丝如水珠飞溅，火光四射。

然后师父又添满了一锅烟丝，双手夹着火石，缓缓而稳稳地擦出一朵幼小的火。师父点烟的手看似无招，却暗含『擒龙手』『绝筋指』的收尾式，以及辅以『太玄功』的内劲。

师父轻轻嘬了一口烟，丹田内缩，狭长的目光却闪出寒芒，道，棒子，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被偷。看来是我的仇家，终于找上门来了。

西门鹤悚然道，何以见得？

师父冷笑，道，因为我家的棒子还没熟！

师父说，若是平凡窃棒子的贼，为何他不窃别家已熟的棒子，而偏偏窃我家没熟的棒子？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在向我示威，以此告诉我，他已来到白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