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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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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阿门。南无阿弥陀佛。我靠。
我默念三声保命神咒,睁开了眼。
时间还是今天傍晚,不是今天中午或是昨天下午。因为我绝没有在大仓库里睡觉的癖好。
陆励成躺在我身边,一头的血水,看得人触目惊心。我摸不着自己的脸,但是甩了甩头也瞥见了红色液体从脑门上流下来。好家伙,也没好到哪去。打晕我俩的人可真有劲。
旁边还有十几个躺着的可怜人,人种性别一应俱全,再外面一圈,不用说了,端着枪的坏蛋,聊天的时候英语和鸟语一块向外蹦,听得我头除了疼还有一股一股的昏劲儿。
唉,躲得了爆炸躲不了绑架,我命该绝。
死了这么多回了,我已经有点木了,真被粒花生米打死兴许比被火烧死还少痛一点,下次再来我避开小巷逃跑。我不信我还活不了了。可是冥冥之中,他总给我拉来一个陪死的,还是一个朋友,还是一个挚友,还是一个曾经喜欢我让我欠下了天大情分的一个挚友,这就比较令人焦躁。
我怕陆励成在昏迷中就game over,赶紧用脚尖碰了碰他。
以及周围在我腿长范围以内的人。
因为手被捆着,所以每个人都有眉头一皱的动作,却都做不来用手扶一扶脑袋。陆励成头上的血都挂到鼻梁了,眼睛略一恢复神采,还是没有一点伤者的姿态,让人无法同情。
情况我大概也猜出来了,炸弹客加绑架犯在民主的土地上生长得太旺盛,要么拿活人换钱,要么拿死人挑衅政府,活脱脱国际新闻和小说里的情节。
不知道被乱枪打死或者被刀砍死还能不能像被炸死一样回去。我小小地担忧了一把。不管怎样,先保命,尽量撑住。如果还是被撕票了,那一定要争在陆励成前面。肉体上的疼痛已经难熬,前几次还加上了心里拧巴的痛,着实令人不愿重温。
在我踹醒的一干人里,有两个人看了我第二眼,用普通话说,“诶,你不是昨天让我们走的那个人吗?”
死了太多回的老年人记忆清空得快,我看了他们好一会才记起他们是昨天让我帮忙拍照的小情侣。
我点点头,张张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场合不太需要自我介绍和认识新朋友。反正我昨天说的话他们显然当了耳旁风,不然在今天不会又见到了我这个一日的死神。他俩跟着我黯然地点了点头,再无话了。
“我有点怕。”那个女生低语道。
恐惧是一只大手,攥紧了这里每个人的心脏,男生的眼睑也在颤抖,但他沉沉地说,“没事,大不了一起死。”还僵硬地笑了笑,“不是你说,最美好的爱情是生同衾死同穴吗。”
女生随即也嗤笑化去一点僵硬,“去,活着这么好,谁要和你死一块去。”
“嘿嘿,那你去和他们说说,先放你,我可没意见。”男生努努嘴。
我听笑了。悲观中还要努力种一点乐观,我喜欢这样的人。
陆励成顶着一头的血水,散了架似的靠在后面的破麻袋上,看我笑,他也笑,幅度不大,“你被困在这还挺高兴。”
他那样子实在狼狈,又强撑着一个轻松的口气,我一下子没绷住,笑脸换了哭脸,眼泪不值钱地使劲掉。
陆励成傻住了,看着我狂哭,没说出一句话来,四肢被束缚住,也没做出什么动作。可能他本意是想打个趣, 谁知却是开了个水闸,于是惊慌失措。
我一脸污七八糟的泪水血水,或许还有鼻涕,在风干凝固的过程中,挠的脸很不舒服。
“早知道不哭了,没手去擦,痒得要死。”我小声说。
旁边的小情侣被逗乐了。对于这个微小且磨人的问题,他们也无能为力。
陆励成还在傻着,不过与几分钟前的傻着还不一样,他面无表情,眼睛像是被雾蒙住。
他终于看不下去了,缓缓地挪过来,袖子挪到我这边,说,“擦擦,下巴上有滴眼泪挂了好久。”
我:“你真抠,命都快没了还只舍得给我半只袖子擦眼泪。”
他眉毛一皱,“那你还要啥,两只裤脚?”
“当然是面积大点的了。”
陆励成回到他半倚靠的姿势,一副任君采颉的样子。
也是,反正快死了。
我在他的肩头狠狠抹掉了眼泪。
……
警笛,七嘴八舌的英语,对讲机杂音,枪响。
哦,原来有人来救我们了。我昏昏沉沉地想着。如果这次被救成功,是不是就逃离这个该死的轮回了?
我靠在陆励成的肩膀上睡了许久,不知到底是多久。他也微微歪过头,靠在我头上睡着了。我一动,他就醒了。
我们默契地撞上了彼此的视线,然后默契地一同转开眼神。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19-05-18 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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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醒了不如睡着,睁开眼目睹人间炼狱有什么好的。因为与警方不断地交涉失败,已有几条生命停止了喘息。我别过脸去,不看,不听,不想。我不想在死之前还要神经崩溃。
    陆励成任由我醒了还赖在他肩上,一句损话都没说,反而是很冷静从容地聊起来,“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伴着“砰”的一声,又没了一个。
    我抖了一抖,愈发闭紧双眼,接茬道,“这不是结局。你记着,下次跑路别进那个巷子。我会提醒你的。”
    他无奈地笑,“好,下次不进。”
    我满意地往他脖子那挪了挪。他的肩头没有刚刚热乎了,我还想多感受感受温暖。
    渐渐的,嘈杂停止了,只有陆励成的心跳声随着骨传导一下接着一下沉稳有力地钻进我的耳朵里。
    “苏蔓。”他温热的气息打在我的鼻子上。
    “恩?”
    “从那天以后,我一直在努力。”他依然是一副叙述故事的口吻,“努力放下你。”
    “恩。”我想到了那一天我给他带去的伤害,心抽痛了一瞬。
    “也不是很难,”他接着说,“感情嘛,不联系,不去创造新的记忆,慢慢就淡了。而再多的回忆也有被品味尽的一天。最开始的时候,我分析是不是我的时机不对,我的方式不对,我的态度太激动吓跑了你。这些都是自欺欺人。什么错误的时间遇见对的人,谁比谁又晚了一步,都是假话。我不是比艾利克斯晚了什么,少了什么,只是你不爱我,就这么简单。”
    我终于克制不住睁开了眼去看他。他的眼睛里满是平静,嘴角也没有带上一贯的嘲笑。血已经凝结成了块,缀在他脸上,衬得竟然是又狼狈又好看。
    我才发现,他其实一直很好看。年少多金长相英俊虽也是我形容过他的,可总是很官方的恭维。英俊是客观的描述,好看仅仅是我这一刻的感觉。
    他没有看我,只是继续说着:“后来觉得,差不多得了,情伤也不过如此,你也不过如此。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也没有因为那一点情绪有什么改变。我以为我放下你了,只是,还没到能为你们的爱情拍手叫好的程度。”
    我还是只说了,“恩。”
    挺好的,不是吗。我还不了他的情,被他自己慢慢消化,淡去,只剩一点点浅淡的痕迹。
    “可是,”他笑了,“你昨天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
    “那是因为我怕……”
    “我知道。”陆励成打断我,“你是做了噩梦,怕我死了。我想了想,也许……”
    他的话也被打断了。绑匪的手终于伸向了我们这边。我强自镇定地坐直,等着不管哪一个结局。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19-05-22 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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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不是我们,是那个年轻的男生。我看到绑匪和身边的同伙用鸟语叽里呱啦了一通,然后摸出一个硬币丢到了空中,看到朝上的一面后快活地吹了个口哨,拉走了那对情侣中的男生。
      枪抵住了男生的头,他没有反抗,只是看了自己女朋友一眼,说,“嘿,活下去。是你说的,不要和我死在一起。”
      枪响了,倒下的却是他的女朋友。那个说过活着多好的女孩,在最后一刻却撞向了枪口,撞开了他。
      绑匪的手歪了一下,只打到了女生的肚子。不过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依然欢快地笑了出来,也不再去抓男生,站在一旁看好戏。
      远处的警察扬声器里的声音都在抖。
      “嘘,别动”女生喘着气轻声道,让男生不要再做什么无谓的挣扎和救治,“把你的膝盖借我枕一枕。
      “果然没接着杀你,我就知道这帮人是想玩二选一,看我们难受,真变态。”
      她的精神还很足的样子,似乎汩汩的鲜血没有从她身体里溜走。
      ……
      “我好困啊。”可是没过多久,她的脸色便白下去,“你给我说点搞笑的事情呗,让我清醒清醒。”
      男生本来一直是呆着眼,手死死捂住她的伤口,现在才回过神,柔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高二你物理考砸了那次,我比你高了五分,你气得抢我卷子研究来研究去,就是要争第三道大题我是错的你是对的,这么一倒回来你正好比我高……刚毕业那会儿的情人节,你拿别人送你的花给我,说,没人爱的人要抱团取暖。还有啊,你订婚那会,竟然发短信让我给你当伴郎,气得我呀……”说着说着,他俩都笑了。
      笑着笑着,男生就哭了,压抑地,肩膀颤抖着,几乎没有声音。
      “那不是我发的,”女生弱弱地辩解道,“是他发的……”
      “不管是谁发的,我这伴郎都没当成。”男生换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因为我把新娘抢回来了。”
      女生咯咯笑,继而摆了严肃脸道,“你从来不是备胎转正,也不是伴郎抢亲。”
      “我当然不是了,”他蛮不在乎地说,“我可没把你当女神,你也没把我当备胎。”
      “我不害怕与他有最坏的结果,如果分手了,离婚了,我都会难过。可是……当我把这些换作是你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接受不了任何可能的失去。……嗨,”她依然严肃地解释完,“我是差点晚了一步,你可是一直都很慢吞吞。”
      “谁让你走得这么快,一直都是大跨步,我要追不上了呀。”
      两个人责怪的话里却没有一点责怪的语气,这是我见过的最神伤的口不对心。
      女生叹了口气,“好可惜,我们错过了那么多年。”
      “没关系,我们还有那么那么多年的时间。”
      ……
      他没有等到下一句回答。
      我看着他们,昨天还是一对清新快乐的眷侣,今天已是一个鲜活却似死亡,一个死亡依旧鲜活。绝望慢慢淹没了他的眼睛,可他的手还被反绑着,连一个拥抱都给不了她。
      他缓缓地把头埋进女生的胸前,像一只鸵鸟。压抑的哭声渐渐再也压不住,痛哭和哀嚎盖过了绑匪的狂笑。
      冷漠如我,脑子里最强的念头竟然是,这可真像一部悲情的电影,还带着一些诡异的熟悉感。可它也是真实的,同情的悲伤依然席卷了我。而且我这个观众,非常不想看到这个男生在未来成为下一个曾经的宋翊。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69楼2019-05-22 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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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于起名字的这对花小半章写了一下,因为带了一些陆蔓的隐喻,跟主题有关系,同时把蔓蔓单独拎出来做一个旁观。顺便把太“虐”的部分过滤掉了。死别这玩意还是偏向于虐身吧,就不放在陆蔓里了,放在隐喻里就够了。(如果自行想象这是陆蔓那逻辑上也是一样的)
        后面倒回去的时间长度会越来越长,别看晕了,可能会涉及到原剧和原剧延伸的内容。希望能做成一个良性的解读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0楼2019-05-22 0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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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悲伤的情绪太满,人是会爆炸的。我还有下一次机会,也许我周围的这一圈人都有下一次机会,也许在生命的机会面前,同情和共情都不值一提。
          我转过头,不去看那一对情侣,对陆励成说,“你刚才要说什么也许?”每一次我重新遇到他,再到每一次的结局,他说的话都有所不同,下一次他也不会重复自己。所以,我想把每一次的聊天都进行到底。我想知道,他到底还有多少埋在心底的情绪?
          陆励成反问道,“什么?”他显然是被面前这悲惨的生离死别带进了别的思绪里。
          我默默地望着他,忽然觉得我这样很像主动要求他再撕开伤口给我看看里面到底有多血肉模糊。我凭什么,凭什么呢?
          陆励成在我决定换个话题聊下去的时候想起来自己未说完的话是什么,“哦,我说也许。”
          “也许我们适合当陌路人,而不是什么老朋友。”他很淡然地说完结论,然后开始反推原因,“昨天晚上,看到你那么多未接电话,我想了很多。我很疑惑,然后很心慌,接着是愤怒,最后我很失望。这个失望不是对你。你为什么要打给我?我在期待什么?我为什么在期待?原来不止你不过如此,我也是不过如此。”
          陆励成第一次在我面前闭上眼,不加掩饰的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不愿说那是心痛,它远比此复杂。
          “对不起”我说,“我明白。对不起。”
          时间的洗涤还不够,他还没有来得及把我从心上彻底扔出去,我就又叨扰了他的世界。
          “如果今天能出去,”陆励成悄然恢复如常,“我和艾利克斯签完单,会把你们俩的私人联系方式删了,然后回国。”
          “好。”我点头。
          “可是,我答应过叔叔,就算你结婚了我们也会是一辈子的朋友。”他又说。
          “……那个承诺……”我不敢再看他,“你不用当真的。”
          我听到他轻轻的笑声。
          “我会当真的。特别是在以后我需要你赴汤蹈火两肋插刀的时候。”他半真心半假意地调侃道。
          赴汤蹈火。我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 我算不算和陆励成一起赴汤蹈火很多次了呢?
          ……
          我在一个早晨醒来,早到宋翊都没有去上班,还坐在餐桌前,喝着一杯茶。
          “蔓蔓,醒啦?”他对我说。
          “恩。”我的大脑还没从上一次的死亡里休整过来,嘴唇都懒得动。
          我和陆励成死于绑匪最终疯狂的同归于尽。他还是没有来得及删掉我的联系方式。说真的,花生米不好吃,没比烧死炸死好多少的疼痛和窒息。
          “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啊?”宋翊伸手就想探我的额头。
          我坐下开始吃早餐,绕过他的手,“没,就是睡眠不足。马上我想再睡会。”
          他说好,他一向都是体谅我的。他探温度的手转而摸了摸我的头发,是很温柔地抚过,也不在意我顶着没梳理的鸡窝头。
          吃饱喝足,我抓起梳子开始梳头发,宋翊则换鞋准备出门。
          他换好了鞋却是在玄关处静静站着等着些什么。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连忙问道,“你们是不是和麦古还有一个大单要签。”
          宋翊顿了一下,说,“你看到了?”
          他说的是有关的文件?我没看到,我见识到了而已。
          “对,我无意间看到了。”我说。反正我怎么解释他都完全信,或者也可以说完全不用去“信”,那我索性不用解释,顺着就好。
          “是,总部说我调职之前要把这一单签下来。麦古的总裁明天下午就会到伦敦,”他顿了顿,“是……陆励成。”
          “恩,那你们好好谈。”我大概了解了时间线了。
          宋翊看了看我,微笑了一下,转头开门。走出去的动作异常缓慢。
          过了五分钟我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在玄关处等着什么,今天我欠了他一个kiss goodbye。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76楼2019-05-27 0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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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喽大家~鸽子楼主回来了~
            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出国的事,我读的是2+2,大三大四是在国外念大学。现在我已经差不多安定下来了~没错,我现在就在宋翊生活的国家英国,不过不是在伦敦,哈哈。
            本来我是想去伦敦玩一次以后再更文,文章的真实感也更强一些,但是没有来得及去开始上课了,所以我只好放弃伦敦地标的描写,正好英国的剧情快结束了哈哈。
            英国和中国有七个小时的时差,我想我这个热爱半夜码字的人正好对上了你们的白天,这还挺不错的
            废话就说到这了,我又双叒叕回来更文啦。不弃文,不定期更文,依然不变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0楼2019-09-23 17: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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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我若继续探寻那些过去,又是什么立场呢。知道了又能如何,增加更多愧疚和难堪,且无法做出什么补偿。
              既然是他的秘密…
              “你呢?你找我本来是有什么事?”
              陆励成打断了我的思索,看了看手表,似乎有些不耐。
              “我…”我最后挣扎了一下,“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接下来说的,都是事实。”
              “你说,合理的我都信。”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从办公室醒来的那个时刻直到现在,我把所有的事情,或者说故事,都当作别人的经历一般平静细致地描述给他,不怕勾起什么肢体的残存记忆。
              也许是太痛了,已经不怕回忆了。
              陆励成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像是在听我汇报工作。等到我絮絮陈述完,他微微颔首,手指轻敲了一下桌面道,“所以,你要死了,和我一起。就在这两天,而且无论怎样都躲不过去。”
              “嗯…”是这样…不对,“呃,也不一定,我们约好了这次不走那条羊肠小道,可以试试可不可行。”
              他嘴角微扬,“这次?你还要跟我一起走吗?”
              我愣住了,“那不然呢?”
              他想了想,“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么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你立刻订张机票,飞到别的城市去。不放心的话回中国最安全。”
              我接着道,“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但是你不能走,因为合约还没有签,总部也不可能相信这种天方夜谭。”
              陆励成摊手道,“难得你聪明一回。”
              我苦笑道,“谢谢你哦。我知道真事听着像假的,也知道除了你没人会信我,所以我告诉你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这几天我决定一直缠着你了,直到所有危险解除你坐上回国的飞机。”
              他说:“有这个必要吗?你告诉我哪条路不通不就行了。”
              “不行。”
              他挑了挑眉,“我说,你到底是不想让我死还是想让我快点死啊。”
              “我想跟你一起活着。”

              他沉默了许久。
              服务生收走了我们面前的餐盘,他的视线也从桌子上挪到了我脸上。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我被他审视的目光盯得发毛。
              陆励成轻咳了一声,换上他熟练的假笑表情,“老实说在今天以前,我从没想过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不恐惧死亡,可我刚刚想得最多的却是怎么在事情发生之前把工作做完。这还挺可笑的,好像我已经被工作填满了全部的人生。”
              我鼻子发酸,赶紧扭头不看他,“总部肯定会挂念你这种真的忙到’死’的员工。”
              他撇了撇嘴,“那又如何,如果人死了,那剩下的就只有回忆了,回忆没有任何力量。回忆不能给总公司创造一分钱的价值,而地球照常旋转,下一任大中华区的总裁很快就会走马上任,谈新的合作,飞别的国家。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最后只有奶奶和大宁他们记得我。哦,或许公司的广告上会记得加上我这个形象代言人,号召员工像我一样劳碌奔波到最后一刻。
              “而你就不同了,你死了,艾利克斯会永远记得你,怀念你。回忆在他那里倒是有种非凡的力量,他对你的爱会永存世间,你就是他以后新的自我惩罚来源,你将在他的心里永生。”
              我酸涩地笑道,“陆励成,你一天不挖苦人你()会()死()吗。这次连自己都编排进去了,打击面也太广了吧。”
              他收敛了眼角眉梢的嘲讽,转而温声道,“是啊,我不是正要死了吗。”
              说完他便神色如常地唤服务生买单。
              服务生走过来以后,他指了指对面的我:“她付。”
              我们走出餐厅,陆励成拿回了他的公文包,抿了抿唇,“不早了,回去吧。”
              他又补充道,“明天见。”
              我抬头看他,他回给我一个微笑。
              我知道,他答应了。他答应我黏着他缠着他直到最后一刻。
              “对不起。”我喃喃道。
              “对不起什么?”他问。
              我也不知道。
              “难不成你是骗我的?”他调侃着。
              “没有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连忙解释。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嗯,看来今晚上我可以好好想想关于死亡的哲学问题。”
              陆励成这一点不羁的豁达冲淡了我的不少恐惧。在他思考哲学问题的夜晚,我终于平静下来开始理思绪。
              唐人街,广场,小道,都是被攻击的范围。
              我画了一个草图,摸索着,小道里我们是被打晕的,但是不知道爆炸有没有波及这里。唐人街和广场都在小道的西边,那么西面完全不能去。可是不从小道又怎么到达可能安全的东面呢?我们被绑架的仓库又在哪呢?那里是一处危险还是一片危险呢?
              ……
              我很希望自己能拥有福尔摩斯把伦敦地图每一条街道都刻在大脑里的技能,可我是个完全相反的,方向感严重欠缺的路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2楼2019-09-23 1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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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日历告诉我,我倒退了太多了。
                麻辣烫在敲门喊着,“蔓蔓,开门啊,你睡着了吗?”
                而她敲的是我家的门…在上海的,留下的爸妈那套房子的门。
                我还在沙发上发着愣,努力想要搞清楚状况。

                记忆里,我和陆励成终于逃离了死亡循环,他要走了,我们即将相忘于江湖。在死里逃生的庆幸中,埋着更多的微妙情绪,也许有留恋,不舍,加上痛苦。在这些情绪折磨我一小时后,我也定了第二天下午回上海的飞机票 --
                我心里乱了,想去找麻辣烫,想抱抱她,想在她怀里大哭一场,听她粗声大气地骂我也好。
                我只给宋翊留了一张字条,“对不起,我很想麻辣烫,我先回去了,我在上海等你。”然后便逃跑了,飞奔着离开这丢过几条命的土地。
                而与陆励成最后的缘分,就是在飞机上相遇吧。再一次看到他时,我是这样想的。
                这一次换他愣住,我递给了他一个礼貌的微笑。
                他没有问我为什么回国,是的,陌生人的事情不需要关心。
                等待转机的两个小时我们也相顾无言。他在读一本很厚的书,而我开着国际漫游和麻辣烫疯狂聊天。
                麻辣烫知道我要提前回来兴奋得不行,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看着手机屏幕上连珠炮般蹦出的激动语句,我的心情逐渐转晴。
                世上还有一个让我可以完全放松的人,实在是很幸运。
                ……
                在第二班飞机上我终于和陆励成说了些话,之后困意袭来,我睡了过去。醒来便是如今。
                我真的睡了一觉就见到麻辣烫了,只不过是十几天前的麻辣烫。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唯一可知的是,我又回到了过去。这一次,回去的时间更长。
                “哎呀哎呀重死我了!”麻辣烫大呼小叫地进门,把手里的几个大袋子扔到桌子上,“英国那边的风特别烈,我给你买了几件挡风的大衣,还有带帽子的防风服,真要是风刮得脸疼就别臭美了,用防风服把自己包起来吧。护手霜、面膜、洗面奶什么的在另一个袋子里,我还买了一口小锅,留你煮粥喝,你都不知道英国那边的锅有多难用…”麻辣烫一边把东西拿出来一边说着。
                “你怎么像我妈一样。”我失笑道,“我又不是去英国定居,我只是陪宋翊暂住…”
                麻辣烫甩开了高跟鞋,挨到我身边坐着,“哼,不识好歹的家伙,订婚也不告诉我,刚回来就要陪男朋友出差,我鞍前马后地给你添置东西,你还嫌弃我唠叨。”
                我赶紧说,“没有没有,我的麻辣烫是世上最贴心,最温柔,最善良的人…”
                她斜着眼,“这都什么词啊,适合我吗?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那…麻辣烫不止温柔善良贴心,还是是世上最美丽,最性感的人~”
                “这还差不多。”麻辣烫得意地笑了。继而又垮了脸道,“蔓蔓,我真舍不得你,你一定要快点回来,好不好?”
                我已经回来了啊。
                我给了她一个笑和一个拥抱,她比两年前还要瘦,骨头硌到了我。
                在她的怀里,我放下了心。
                很久我都没有放开她。
                “呀,我的肩膀怎么湿湿的,蔓蔓,你哭了?”
                麻辣烫推开了我,慌忙给我擦眼泪,我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就泪流满面。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使劲摇头,“没事没事。”
                “没事怎么会哭呢?快告诉我怎么了,是不是宋翊欺负你了?我去找他算账!”
                “别,”我连忙拉住她,“不关他的事。”
                “那是?”
                我没有告诉她,只是说,“麻辣烫,我舍不得你。”
                麻辣烫笑眯了眼,“傻瓜,就这么舍不得我到泪崩啊。那就不去了呗,我也不想你走,哼,通知宋翊让他一个人去吧,我要在我们蔓蔓结婚前好好霸占你。”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6楼2019-09-24 0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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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蔓蔓。东西收拾好了吗?我马上来接你。”
                  我对着电话犹豫了一会,还是说出了口:“对不起宋翊,我不能去陪你了。”
                  宋翊沉默了两秒,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跟麻辣烫太久没见,想好好待一段时间。我就在上海等你,好吗?”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含着笑意的声音传过来,“好吧,那我尽快处理好事情就回来。唉,我想我最大的情敌其实是麻辣烫吧?”
                  “你说什么呢。”我也笑了,为他的不再深究松了口气。
                  快挂电话的时候,宋翊颇有些兴奋地说,“蔓蔓,等我回来,我会给你一个惊喜。”
                  我愣了一下,“什么?”
                  “说出来,就不惊喜了。”他兴致很高,“乖乖在家等我吧。”
                  “…好。”
                  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但我确实不想去英国了。也许再来个几次我会找到拉着陆励成脱身的方法,可我一次都不想去试了。太难,太苦,太让人疲倦。
                  这便是宋翊想给我的惊喜吧?十点的夜晚,我站在世纪花园小区的楼下。
                  在英国的十几天,我晚上一直不敢出门,现在终于可以感受夜晚凉凉的风,虽然这风被高楼大厦切成了一小片,一小片,总是匆匆掠过脸颊再匆匆离去。
                  保安还认得我,跟我打招呼道,“苏小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我说。
                  “您要进去吗?”
                  “不了…好,谢谢。”我的话转了个弯。
                  我在308的门口,发了很久的呆。
                  往事一幕幕闪过,物色来这个房子, 爸妈帮忙首付和装修,之后住下,留下几年的记忆和生活的痕迹,迎接着爸妈的到来,麻辣烫的到来,宋翊的到来,陆励成的到来,然后再送他们一个一个离开,直到送房产证也离开了。
                  现在,它又回到了我的手中。可惜我还没有钥匙,不能进屋去看看这两年新主人把它改造成了什么模样,我们的记忆还能窥见多少。
                  这时候,门开了。
                  我没有想到这屋子现在还有人住。
                  楼道的灯光灵敏,开门那一点吱呀声都点亮了它。本躲在黑暗中发傻的我现了原形,眯起眼睛躲避最开始的刺目灯光。
                  脚步声和轮子摩擦声刚起又停,这个人一定是被我吓到了。是啊,大晚上有个人一声不吭地站在你家门口,想想都恶寒。
                  我更没有想到,这个人竟会是,陆励成。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7楼2019-09-24 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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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陆励成拖着一个不大的箱子,划在地上是铁的声音,没有沉甸甸的闷响。这还是个很轻的箱子。
                    很久很久之前,我们争吵,大吼,然后他在门外,我在门内,门关着,我们低声下气地互相道歉,那是我们最亲密的时候。
                    现在他站在门框里,我站在门外,门是开着的。
                    可这是我们最疏远的时候。他的眼中蒙着一层寒霜,不似从前的嘲讽或热切,也不似未来的淡然或洒脱。是了,他还没来得及逞强,掩藏,或者释然。
                    我们像两个傻瓜一样狠狠地盯着对方,看谁先把谁凿出一个洞来。
                    良久,我输了。我明白了一切。
                    我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陆励成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张开口竟是极沙哑的一把声音,“何必多此一举。再等几天,它就会回到你身边。”
                    我看到他发红的眼睛,胸口一窒,连忙躲避他的视线。今天我的眼泪太不受控制,这一秒它又不打招呼地簌簌而下,铺了满面。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转瞬放下,拖着他的箱子,昂着头向电梯那里走。
                    我对着紧闭的门面壁思过。
                    “叮”的一声,电梯来了,余光中陆励成走了进去,离开了。
                    听到电梯下去的声音,我终于瘫在门前。
                    可是,电梯载着陆励成,又回到了三楼。
                    我靠在门框上,呆呆地望着他。
                    他拖着咯吱咯吱的箱子,一步一步稳健地走来,然后把手中的钥匙好好放在我的手心。它还是温热的。
                    “它是你的。”
                    陆励成抿直了嘴角,再次昂着头离开,然后顿住。
                    他背对着我,声音显得愈发沙哑沉闷,
                    “苏蔓,其实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是我的错觉吗?在他踏上电梯的那一刻,我竟听到了一声极压抑的呜咽。那怎么可能来自陆励成?
                    我攥住钥匙,我只能攥住这一把钥匙。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8楼2019-09-24 0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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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妈呀我今天真高产
                      太久不写虐,不知道水平有无波动适应适应,后面还得有点(剧透ing)
                      希望我保持这样的创作热情,早日填坑完成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09楼2019-09-24 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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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一章半的存货,我先发上来吧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3楼2019-09-27 0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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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准备明天去麦古等他,重新告诉他一回故事,可我再不敢去了。
                          因为亏欠他,不敢再去打扰,再去亏欠更多。陆励成说过,他不愿意再从心里找出属于我的记忆回味一遍,所以我们当陌生人,最好。
                          我只能坐在屋子里,翻腾出久远的信纸,把我经历过的一切全都告诉他,我知道,他会信我的。
                          时光匆匆流去,我没有再见过陆励成,没有打过电话。我也没有走进过308的房子,没有告诉宋翊,惊喜已经提前被我知道。
                          我只是和麻辣烫待在一起,逛吃,逛吃,逛吃。直到我开始发烧,呕吐,进医院,打点滴,昏睡过去。

                          再醒来是一个艳阳天,我吃力地看了看对面的挂钟,十一点。
                          麻辣烫的包放在陪护的座位上,人却不在。我只好喊护士小姐,问她今天是几号。
                          “二十三号啊,”护士小姐心情很愉快的样子,“你都睡了好多天了,可算是醒了。你朋友和你男朋友去买午饭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过来塞了一支体温计给我,我摇头道,“没有不舒服。”
                          “还是量一下吧。”护士小姐顺便帮我调了点滴的速度,裹着凉意的液体从静脉流入,我感受得更加清楚。
                          “我竟然,都能活到二十三号了…”我自言自语道。
                          真的逃出这个循环了吗?这一切是真实的吗?
                          半小时后,麻辣烫和宋翊出现在病房门前。
                          “你终于醒了,蔓蔓,我们都要担心死了。这么多天我一直在守着你,你临昏迷前还喊着不要告诉宋翊,他是把英国的事情办完了回来才知道,阴着脸气了好久。”麻辣烫瞥了宋翊一眼,“不过算他识趣,没敢骂我。”
                          宋翊眉头舒展地笑了,“感觉怎么样?”
                          我点着头,“很好,我觉得我可以出院了。”
                          “说什么傻话呢,你起码得再住院观察半个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你姐妹我可是在死亡线上挣扎过几回的人了,我说的都是经验之谈,你得继续住院,听到没?”
                          “好,听你的,大小姐。”我无奈地说,“那帮我把手机拿过来总可以了吧?”
                          宋翊的神色暗了暗,点滴的凉意同时也入侵了心脏。我突然有心慌的感觉。
                          时间都过去了,还会有什么事情吗?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无人接听,sorry…”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
                          “对不起,您…”
                          我把手机扔在了一边。奇怪,陆励成把我拉黑了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上一次他说过,他似乎是准备删了我的联系方式?
                          可总有几团乌云笼罩在我心上,一团疑虑,一团担忧,一团恐惧,融在一起给了我最大的勇气,我跳起来拔掉了手上的针头,准备冲出去找陆励成。
                          看他一眼我就回来乖乖治病,就一眼。
                          宋翊和麻辣烫自然是拽住了我,医生护士也闻声感到,连连责备我。拔了针头的手背已经肿了老高,血还在向外流。
                          “苏蔓,你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急,你要拔掉针头冲出去?”麻辣烫的口气严肃凶狠,差点没被我气死。
                          “我…”
                          “不管是什么原因,你给我乖乖待在这!”麻辣烫气到大吼,“护士小姐,麻烦你们按住她,千万别让她离开医院!宋翊!你,和我出来一趟。”
                          “不关他的事…”
                          “你先闭嘴。”麻辣烫说。
                          隐隐约约能听到麻辣烫在走廊上的声音:“…怎么回事?…你做什么对不起蔓蔓的事了?…上次哭得一塌糊涂不要跟你去英国…看到你又要冲出去逃跑…你给我老实交代…什么…她知道吗…这怎么瞒得住…可这是她昏迷时候发生的事她怎么会有感觉…行了你别说了我来说…”
                          “哐!”麻辣烫毫不淑女地推开了门,咬了咬唇,走到我床边。
                          她先握住了我的手,温暖极了。
                          宋翊在门外没有进来,应该是麻辣烫没让他进来。
                          “蔓蔓,你是不是知道陆励成的事了?”
                          我迷茫地看着她,“什么?”
                          麻辣烫咽了一口口水道,“你冲出去,是不是想找他?”
                          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别找了,蔓蔓。”麻辣烫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好吗?”
                          我喉头发苦,“那你…先告诉我,他怎么了?”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4楼2019-09-27 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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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海涛见到我的第一眼,就红了眼眶。
                            “麻烦你了,小舅妈。”
                            我扯出一个笑,“没关系。”
                            他沉默着拖出一个大箱子,盯着它愣了半晌,然后把陆励成卧室里的衣服囫囵进去。
                            衬衫,西装外套,牛仔裤,大衣…一件又一件平常又不平常的衣服被塞了进去,窝成一团。没有人再去管他们的形状好不好看。
                            海涛塞满了一个箱子,拉上拉链。拖着出去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跤。
                            我赶紧去扶他,他摆手说不用,拍拍屁股就自己站起来。
                            可是很快他又蹲了回去,蹲在箱子旁边,低声啜泣。
                            秋风呜呜,和他的啜泣相和。原来已经是秋天了。
                            海涛发狠地抹一把脸,又拉开了拉链把所有的衣服全都抖出来,一件一件地去叠。
                            “小舅爱整洁的,我不能把他的衣服这样揉成一团,他会,他会不高兴的…”
                            我听到了他喉咙里的呜咽声,他在忍着。
                            那个晚上,陆励成也在忍着吧。

                            我蹲下来,把海涛的头抱进怀里。
                            他没比我小几岁,但在这一刻,他像个小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小舅妈,我…我不能…我不能…不能…”
                            我的眼泪默默掉在他的头发上。海涛,其实我也不能。
                            陆励成还是死了,即使我活了下来,他也还是死了。原来如此,原来被不断预订死亡的不是我,而是他。
                            就算他不在广场上,不在唐人街,不在酒店,不在失事的飞机上,他也逃不掉。在过去的几个时空,和现在的这个时空,他都逃不掉。我本来也是逃不掉的,为何老天要让我逃掉?
                            我不能,我不能接受。
                            前几天,宋翊告诉了我麦古总部对人才逝去的惋惜和悲伤,我一边听一边笑,流程和陆励成自己猜得简直一模一样。
                            我笑得一定很可怕,因为宋翊看到我笑,就不再说话了。
                            半晌,他才继续开口。
                            “蔓蔓,我一直把陆励成当做可敬的对手和可靠的朋友。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也很难过。我…也很后悔,如果不是我尽力促成cs和麦古的合作,陆励成也不会去英国…”
                            我转过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宋翊顿了一下,“也许,是我害了他…是我极力促成两家公司的合作,想把它作为在英国总部的最后一个大案。”
                            “…不,这不怪你。”我低下头,转身走开。
                            那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很久,谁也不理,直到海涛和宁哥给我打电话。
                            宁哥问我,能不能帮忙清点陆励成的财产,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
                            海涛则问我,能不能带他去陆励成的家和公司收拾遗物。
                            我想起陆励成说过的“最后只有奶奶和大宁他们记得我。”呵,他又说对了。
                            我都答应了。
                            我像一台老旧的机器,全凭本能一点点地清点财产,其他别的工作一概不能同时进行。
                            宁哥从我进来以后都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默默看着我清点财产。
                            “歇会吧,”宁哥打断了我这台缓慢转圈的机器,“喝点东西。”他递给我一罐可乐。
                            我仰头灌完,放在一边。
                            “他真有钱,”快算完的时候,我说。
                            宁哥听到了,“哼”了一声。“是啊,这小子就是有钱,上班这么多年就没休过几个假,可不都拿来创造利润了吗。”他顿了顿,哽咽,复又恨声道,“挣这么多钱有屁用,老婆老婆没讨到,命命也搭进去,蠢,真蠢。他一直就这么蠢。”
                            “海涛联系你了吗?”
                            “嗯,上午我还带他去了陆励成家收拾东西,明天带他去公司。”
                            “麻烦你了。”宁哥哑声说。
                            临走的时候我问宁哥,他的名字是不是叫宁文军。
                            宁哥立刻反应过来,“…你都知道了?当初,是励成买的房子。”
                            “嗯,”我说,“我在家门口碰见他了。”
                            一阵沉默。
                            “那我走了,宁哥?”
                            一声带鼻音的“嗯”传来。
                            我很想离开这里,十全十美,去他的十全十美,这里的食物依然散发着香气,目之所及都是温暖的生活用品,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All fine,我一点都不fine,我不适合待在这。
                            “…诶,苏小妹。”宁哥最后叫住了我。
                            “你知道励成让我买房子的时候说了什么吗?他说,他是搞金融的,做事一向用风险和收益衡量价值,许多年过去他得到很多,也失去很多。这次,他想用心去量一量。”
                            我加快了脚步离开。
                            “苏小妹,你是他放在心上去量的人。”
                            我没有听到,我没有听到。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5楼2019-09-27 0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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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人的痕迹真的很容易清除,陆励成的财产全部分给了家里人,房子搬空了,那晚他提着的小箱子被我要了去,宁哥宁嫂收养了黑花。
                              在这世上最后留着他的影子的,是麦古的总裁办公室。
                              新任总裁很快就要走马上任,我们需要快点去清理。
                              林达含着歉意的眼睛迎接了我们。海涛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他的眼睛肿得像个核桃,不再愿意抬起头说你好。
                              “总裁…的办公室在那边,我带你们去。”
                              “麻烦你了。”我说。
                              “不麻烦。”林达微笑道,“跟我来吧。”
                              “这里是书柜,里面有的重要文件,公司规定不能带走。”她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不要文件。”
                              角落有几株绿植,长得最旺盛的那一株显然是得到陆励成最多照顾的,我走过去碰了碰它。
                              “总裁曾经告诉过我,那是天力。”林达走到我身边,“他说这花不名贵,但是很坚韧,他很喜欢。”
                              海涛默默走来,把天力抱在怀里:“我们家有很多这样的花,小舅是从家里带来的。”
                              他低着头,嗅了嗅花道:“我带你回家。”
                              几句话,又勾起了我的泪意,我生生地憋回去。
                              林达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但礼貌的微笑依然保持着:“这边是总裁的私人信件和一些不涉机密的文件,你们可以随意带走。”
                              我的信应该也在其中。当时我怕他太久不回青浦的家,便把信寄到了公司,以他的工作效率,应该很快能看到。
                              我翻找着,终于在几张文件之间找到了。他把它特意夹在文件里不易发现,不似其他信件一样摊开放置。
                              “…还有,不要坐xxxxx这趟航班。
                              最后我想告诉你,谢谢。谢谢曾经的一切。还有,对不起,对不起曾经的一切和如今的打扰。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来打扰你。祝你身体健康,心想事成,早***从心里扔出去,找到一个更好的姑娘去爱。
                              苏蔓。”
                              这是我信的结尾,这几行似乎被没了墨水的钢笔重重划过,只留下干瘪凹陷的痕迹。而我不想去思考原因。
                              右下角有陆励成的签名,刚劲有力的字体,和他平时签在合约书上的别无二致。可他为什么要在信上签名呢?
                              我还在看着,海涛收拾着其他信件,而林达走到椅子边继续说,“左手边这个柜子里也是一些文件,不过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属于总裁的隐私。你们都带走吧。”
                              “好。”我说。
                              林达继续道,“那我先出去了,不打扰你们。”
                              她贴心地带上了门,我和海涛与外界隔绝,门隔音效果很好,屋内静得出奇,衬托挂钟的声响清晰。
                              嘀嗒,嘀嗒,嘀嗒。时光一点点溜走,而岁月不可回头。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16楼2019-09-27 0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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