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那是吉尔第一次闻到男人身上的味道，或者说，人类的味道。那或许是海风裹挟着雨夜的低沉，压抑的腥咸中透露着阳光残留的爽朗，淡淡的火药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却意外的并不令人难以接受，反而嗅出一种阳刚和坚毅。水手衬衫上的血迹已经变成黑褐色，吉尔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和宽厚的肩膀，再往上，是忽明忽灭的细碎闪光，那是远处瞭望塔的灯光一阵一阵地涌来，像打在礁石上的海浪。
　　男人此时太过于安静，黑暗中吉尔只能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清凉的海风被他的身躯挡住了大半，能够感受到的只有从他细碎的短发梢滴落下来的雨水。这让习惯于用争吵和他打招呼的吉尔非常不适应，他微微挪动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就被那人用手按住了脑袋，居高临下的眼神里写满了威胁的含义。
　　脚下是海浪细细的追逐翻腾，头顶是匆忙不绝的脚步声。
　　“我其实……”吉尔终于忍不住，低声拉着他的衣袖开口。
　　“少说两句吧祖宗。”微弱的气声里夹带着丝毫不微弱的气势，男人皱着眉头将裹在吉尔身上的外套拉紧，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触碰到的伤口，但流血的范围过于庞大，黑暗中他也不能确定具体的伤处。
　　吉尔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曾一度将他划分在食物范畴里的男人，凶恶的神情却伴随着与海盗不符的温柔举动，有点可笑，又有点奇妙。他突然觉得，背后流血不止的地方其实是几百年前的旧伤并且一点也不疼这种事情，现在就没必要讲出来了。
　　地中海的人鱼从不缺食物。
　　这是吉尔来到这片海域的第一个想法。
　　灼目的阳光，清咸的海风，湛蓝的爱打着圈儿的海水，似乎是海妖适宜居住的海域首选，当然，还有那些荷尔蒙分泌旺盛的海盗。有时你甚至不用特意变化成身姿曼妙金发碧眼翠绿鱼尾的美人鱼小姐，甚至不用特意用空灵动人的歌声去吸引他们，他们就会像对着烛火前仆后继的飞蛾一样送上门来。
　　简直像小时候那样不用为食物忧愁的日子，让吉尔短暂地忽视掉人类肉质口感不佳这个缺点。战斗力极强的吉尔迅速就接触到了本地的人鱼群体，但他们不像狼群那样有着非常高的团体观念，也不像狮群那样有明确的领地观念，甚至作为人鱼来说智商比之人类更接近鱼类，这让吉尔只是简短地打过招呼就继续去过他的独行侠生活了。
　　毕竟一单活儿能吃好久，傻子才要跟一群愚蠢的人鱼分享。
　　然而独行侠也不是常胜将军，当吉尔缩着脑袋泡在被漫天炮火轰得有些灼热的海面时，脑子里想的是不如就回去吃前天的剩饭好了，虽然可能臭了，夏天就是难以储存食物啊。
　　被一声近距离的炮击拉回了心神，吉尔晃了晃脑袋，舒展肢体一个侧身沉入海面，巨大的鱼尾仅仅一摆就能迅速游出十几米，在被炮火搅乱的清澈海水中，看起来就像一条顽皮的海草。
　　“船长！她下水了！”主舰甲板上此起彼伏响起汇报的喊声，船舵旁的男人啪得一声合起望远镜，手撑在二层栏杆上翻身跳了下来，稳稳落在一层甲板上，笑道：“她跑不了，撒网。”
　　极速下潜的吉尔突然看到深色的海底出现奇异的波纹，随之一张巨大的渔网以覆盖四艘海盗船中间区域的趋势袭来。吉尔立马掉头上浮，他没有想到这群海盗是一伙的，更没有想到他们居然是有备而来，甚至什么时候在船底连接的网他都一点也不清楚。既然下方水域不能逃，连接处总有漏洞，吉尔这么想着瞄准了两艘海盗船中间的空隙游去，却在越来越接近的时候看到了缩短距离将他包围的船船底那些张牙舞爪的螺旋刀片。并不想尝试绞肉机滋味的吉尔只好把希望放到了海面上。
　　狡猾的海盗将船与船连接处的渔网高举出了海面，它就像一个逐渐收拢的巨大海碗，一步步吞噬这条相较之下无比渺小的海妖。
　　吉尔虽然还没有在这片海域遇到过劲敌，却也没有因此慌了神。他游了一圈发现由于领航船过于高大，导致和旁边船只衔接的渔网有高低不一造成的弧度，虽然对于一般人鱼来说也不是能够逃脱的高度，但是对于他来说足够了。
　　他扭了扭脖子，往后退了一点留出蓄力的空间，然后。
　　“收网！”
　　什么……！
　　突如其来的巨大撞击使得吉尔没能来得及跃出水面便被渔网裹了起来，脱离水面的瞬间带来的巨大重力落差和撞击的疼痛在全身吱吱作响，此时吉尔才终于有些认清现实。
　　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头发，他看到束缚自己的网被拎到和领航船甲板平行的高度，一双黑色的中统马靴出现在眼前，随即是一个男人有些失望的声音响起：
　　“怎么是公的？”
　　男人松松垮垮地披着一件白色水手衬衫，扣子只扣到第三颗，露出部分麦色健壮的胸膛，胸前什么也没有挂，腰间却系着三条颜色不一的腰带和零碎的装饰，也是胡乱打结的样子。
　　他似乎对于能抓到吉尔这事感觉理所当然，只是不太满意“美人鱼小姐”的性别出了些许差错。
　　见吉尔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他也不以为意，招了招手吩咐下去：“放货仓里养起来吧，到下下个港口看是卖给商人赚还是卖给皇室赚，虽然不是美人鱼，毕竟还有条大尾巴。

吉尔摸到腰间挂着的腰带，蹭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匕首，仰起头拿下巴看着对方，嘲道：“卖自己吧，二脚兽。”说着锋利的匕首竟然迅速隔开手指粗的渔网，吉尔仰头向下倒去，噗通一声没入海中。
　　在坠落的时候，吉尔看到甲板上的男人双手抱胸看着他，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在四周惊叫成一团的水手之中显得十分扎眼。他一直盯着吉尔坠入海里，褐色的瞳仁中倒映着那天地中海的阳光，海浪，和一抹墨绿色的鱼尾。
　　“……会说话啊。”海盗头子摸了摸鼻子道。
　　气不过的吉尔在自己的小洞穴里拿匕首扎剩饭泄愤，一边扎一边听着肚子咕噜噜仿佛叫嚣着“就是！没错！他真可恶！”吉尔满意地觉得自己肚子狗腿得很是时候，打算赏它一些饭吃，可低头看到可怜的Mr.剩饭已经被他扎得血肉模糊令人食欲全无。
　　吉尔狠狠地用尾巴拍了一下海面，仰躺在平滑的礁石上，想来想去这口恶气不能不出，但是对方狡诈阴险船只还多，不宜硬碰硬，看来也许只好用最古老的办法了。
　　叱咤地中海多时的海盗头子最近有点烦，不是因为来自皇室的追击，也不是因为过路商船携带有价值的物资太少，而是他的船员近日喜欢大晚上一个个跑去跳海玩。再大的船队也经不起每晚十几个十几个地跳啊。
　　其实这不能怪他疏于防备，他的确知道塞壬的传说，可那只是传说而已。自他十几岁出海以来，他少有几次见到人鱼都是在大白天且面对他的船队毫无还手之力，他自然不必对船员三令五申夜间注意唱歌的美女这种稀奇事。
　　莱恩布莱克的船队由三黑一白四艘海盗船组成，分别是船长莱恩掌舵的黑狮号，史密斯大副掌舵的黑玫瑰号，亨利大副掌舵的黑鹰号三艘战船和负责运输粮食物资弹药等一系列物品的白砂号。当然，虽然名字叫三黑一白，其实除了领航船黑狮号略大之外，剩余三艘船在外观上几乎一摸一样。没有哪个傻子会把自己的物资船弄得无比显眼，分船只是为了让战船能发挥出更快的速度。
　　莱恩双手抵着脑袋，听他的两位大副在船员会议时从听从命令吵到船员守则，再从船员守则吵到领导威严，他看到坐在最角落的黑狮号甲板清洗担当小汤姆和自己现在一个姿势一个表情。
　　“头天晚上出事之后我就说过，让所有船员晚上凡是听到可疑动静都用蜂蜡堵住耳朵！亨利大副，你们船跳下去的可是最多的？”
　　“噢我亲爱的史密斯，船员出事可都是我派人第一时间下水去捞的，坐享其成在这马后炮的可不是我？”
　　“说白了你们黑鹰号就是没有组织和纪律！就像之前因为违反夜间值班禁酒的规定吃了亏的那次！这种只要不听就不会有事的伎俩到底有什么可怕的！”
　　“可白砂号才是连续三晚都有人下水的船！你怎么不管管白砂号船员落水的事儿，光来找我茬？”
　　“那根本不是白砂号的船员，是船长带着黑狮号的人偷跑上白砂号喝酒才会在那里落水的！”
　　突然被炮火波及的莱恩一抬头，就看到两道如火的目光把炮口统一对准了他，只有开战才会变得严厉平时则懒散得没边的莱恩船长举了举爪子道：“放轻松，今晚咱们就守着白砂号给那群塞壬来个一网打尽，绝不再让她们破坏我们喝…睡觉的兴致！”

最开头，希望大家都去品一品《My jolly sailor bold》这首歌完整版。在加勒比海盗4里出现过一部分，就是美人鱼唱的！我原本想自己写点别的歌词，但是实在是太喜欢了忍不住还是用了已经有的歌_(:з」∠)_它太美了。非常干扰我写作（？）我表达不出十分之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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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吉尔有点不耐烦，他半张脸浸在水里咕噜咕噜吐泡泡。
　　月光从银色的弯钩上滴落下来，淡淡的雾气弥漫在幽深的海域，不远处的四艘海盗船像四座小山一样屹立不倒，今晚竟然没有人跳下来。吉尔不甘心，他探出头吸了一口气，唱道：
　　“My heart is pierced by Cupid（我的心被爱神之箭射中）,
　　I disdain all glittering gold（金钱在我眼中不值一提）,
　　There is nothing can console me（没有什么可以安慰我）
　　but my jolly sailor bold（除了我那快乐勇敢的水手）.”
　　空灵动人的歌声伸出无数无形的手，在声音能到达的地方魅惑地抓挠着水手们的脖子和脸颊，然而无论那些曾在前几夜听过这种噬骨歌声的水手们如何挣扎，绑在他们身上的绳索一丝一毫都没有松动。
　　虽然这几天的收获远远超过了需求，但是吉尔不把那个男人弄下来总是觉得不愉快。他悄悄靠近白砂号的船尾，经过他几天的观察，这不是一艘战船，却是最容易受到歌声蛊惑而跳下水手来的船。
　　可当他刚刚探出头往上瞧，就看到了那张极度欠揍的脸。
　　“我当是哪群美人鱼小姐，怎么又是你啊？”莱恩披着船长的黑色大氅，靠在栏杆旁往下看，像在和老朋友叙旧一样朝着水里的塞壬说道。
　　吉尔嘶地亮出了獠牙，像在水里炸毛的猫。
　　“Oops，我可没想抓你上来，不要这么凶嘛。”莱恩冲他做了一个安抚的动作，单手托着下巴撑在围栏上笑得像只狐狸，另一只手则对身后的一众属下做了一个手势，虚握的空心拳头，朝自己的方向侧了侧。
　　为首的史密斯和亨利点点头，然后互相对望一眼：什么意思？
　　史密斯突然灵光乍现：空心拳头，圈套的意思啊。
　　亨利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你确定？
　　史密斯冲他撅嘴：肯定是叫我们偷偷去抓那塞壬！
　　亨利咂嘴：我怎么觉得不是呢……
　　史密斯悄声拔刀：那这次功劳就是我的了。
　　亨利听罢没再挤眉弄眼搞暗地交流，武斗派头头已经拎着武器去部署了，史密斯叹了口气也悄然跟上。此时，看懂手势的小汤姆抱着两瓶朗姆酒跑到莱恩身后递给他，莱恩接过酒就发现自己两名大副都不见了踪影，“亨利和史密斯去哪了？”
　　“不知道，刚才他们匆匆忙忙就……”
　　“把耳朵捂起来！”
　　小汤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慌忙紧紧捂起耳朵，空灵的歌声仿佛有穿透肉｀体与灵魂的能力，吓得小汤姆抱着脑袋开始念土豆西红柿酸黄瓜沙丁鱼。
　　吉尔的目标其实就只有莱恩一个，他只要使出浑身解数引诱他就可以了。
　　“My sailor is as smiling as the pleasant month of May
　　（我的水手微笑着，正似美妙的五月一般晴朗），
　　And oft we have wandered through Ratcliffe Highway
　　（我们经常漫步在Ratcliffe大道上），
　　Where many a pretty blooming girl we did behold
　　（那里有许多年轻美丽的女孩儿），
　　Reclining on the bosom of her jolly sailor bold
　　（依偎在属于她们的快乐勇敢的水手怀中）.”
　　吉尔在海面沉浮，他唇角含着笑，眼里闪着妖冶的光，浅金色的长发在水面漂浮，像极了极北荒地不识尘烟的精灵。他用最甜美轻柔的声音向他唱着缠绵的情歌，甚至伸出双臂向他靠近。莱恩背靠在船尾的柱子上，逐渐有些失神的眼睛像陷入爱恋中的水手一样痴痴地盯着他，并垂下了手向他伸来。
　　白砂号的船尾实在太高，即使这样他们也触碰不到对方，于是吉尔想着是不是该跳起来把他拉下水，就在此时一道冰凉的水柱突然淋了他一身。
　　船舷上的男人晃着酒瓶笑：“我不得不说你唱得太棒了，来尝尝古巴带回来的朗姆酒！如果你是美人鱼小姐我或许就忍不住把你抓起来养在船上了。”
　　“？？？”过于惊讶的吉尔甚至没想起来生气，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船上的男人，怎么可能有人在这么近的距离却不受到歌声蛊惑的？
　　莱恩灌了一大口酒才看到他那副震惊的神态，觉得实在是可怜又好笑，抠出耳朵里塞着的蜂蜡说：“瞧，这就是原因。”说着趴在船舷上冲他撒娇一般问道：“看在海神的份上，你什么时候能把我的船员还给我？”
　　明白自己被耍了一通的吉尔涨红了脸，这简直是塞壬之耻。他眼里妖冶的光芒更甚，方才甜美的面容一下子变得狰狞起来。他渐渐眯起眼睛：“已经被我吞下肚了，不如来这里陪他们，二脚兽？”
　　“嗯……”莱恩舔了舔唇，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只敢单枪匹马挑战他的塞壬，“那你准备，怎么吃我，亲爱的大尾巴先生？”
　　不能质疑塞壬的美，就像不能质疑他们的歌声一样。“你才是大尾巴！愚蠢的二脚兽，低劣的物种！你有本事下来说话！”
　　“金发碧眼大～胸姐姐才能被称为美人鱼，你这样的，”他说着凑前不怀好意地朝某雄性塞壬平坦的胸口看了一眼，“只能被称为大尾巴。我才不会下去，你有本事上来？”
　　“你下来！或者摘了耳朵里的东西！”
　　莱恩像个小孩一样冲他耍赖，“我就不，你跳上来打我呀？”
　　突然，一声枪响终结了两人的吵闹，莱恩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消失了，他扑到侧面的船弦上，看到两艘脱离了海盗船的小船，亨利举起的火枪口还冒着白烟。轻微入水声过后，原本那塞壬的位置上漂起一道鲜红的血迹，莱恩心里暗道不好，连忙对着小船上的人喊道：“马上回船上来！”
　　船员们一愣，“可是船长……”
　　为时已晚。只见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从海面一跃而出，浪花瞬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吉尔伸长了双臂迅速抓着一个人沉到了海里，“布鲁斯！！”同伴惊恐地大叫起来，嘶吼着举起武器对着海面连开数枪。
　　“我再说一次！所有人给我/滚回船上来！”警戒模式全开的莱恩完全没有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严厉的姿态让亨利都有些动容，他啧了一声收起枪，号令船员们迅速向白砂号靠拢。
　　“想跑？”海底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随之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小船整个掀翻！海盗们个个水性极佳，没有怕落水的，前提是水里没有另一种恐怖的水生生物的话。转眼间吉尔又捞走两个船员拖入水底，当他再冒出头时，眼前的目标正是背对着自己毫无防备的亨利。
　　又一声枪响，火药弹呼啸着擦过他的手臂，没入吉尔和亨利之间的海水里，他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过头潜入水中。剩余的船员哪敢怠慢，纷纷趁着这个机会手忙脚乱地爬上绳梯。透过清澈的海水，吉尔捂着伤口盯着船舷上的莱恩，他没有像别的水手一样去迎接回来的船员，而是站在那里也看着水下的吉尔，然后把黑金装饰的短火枪塞回了腰间。
　　吉尔知道人类的视力看不到这么深的海域，他也知道如果莱恩想杀他，那一枪一定会精准地在他的头颅上绽开。他对自己在水中的速度向来自负，即使有伤也不是那个男人能完美瞄准他的理由。天生的野性｀感官让吉尔毫不犹豫选择了撤退，他的脑海里闪过一些钝痛的画面，上一次出现这种求生欲好像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啧，火枪真的痛……
　　后来几天，提心吊胆路过地中海墨西拿海峡的商船们接连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安逸。夏日的太阳依旧那么火辣，风里依旧裹着干燥的咸腥味，海峡内的暗礁和漩涡一如既往的凶险。大大小小的掠夺和海战也屡见不鲜，但是却意外没有碰到那群雁过拔毛龙过留鳞虫过也要揪下两条腿才满意的小霸王。
　　听墨西拿港口出海捕鱼的渔夫谣传说，“黑色的狮子”最近在钓鱼。
　　钓鱼？
　　钓鱼能比抢劫赚？？
　　附近几个饱受其害的皇室及海军纷纷召开紧急会议，他们相信这其中一定暗藏着什么天大的阴谋，甚至怀疑莱恩会在整个地中海海域的鱼群里下毒，好赚取垄断暴利，甚至毒害港口将魔爪伸向陆地。
　　然而布莱克船长真的在钓鱼。
　　他坐在黑狮号的甲板上，戴着曾被本人嫌弃会压坏发型并说过除非开海盗王会议否则死也不戴的黑色三角船长帽，身边的桶里装着数条无须鳕，大菱鲆和沙丁鱼。对，他的确在钓鱼，用鱼钓鱼。
　　“好…热…啊……”莱恩压低了帽檐，整个人脱水般躺倒在甲板上，像一只动弹不得的章鱼。
　　亨利拎着一瓶白砂号上搞来的冰镇朗姆酒，走过来踢他，“船长，差不多该去做点正事了吧，或者去趟港口换点冰块啊，酒都要变热了。”
　　被帽子盖住脸的莱恩讲话有些嗡嗡的，大致的意思是他还没有钓到塞壬，要是离开这片区域再也找不到了怎么办。
　　史密斯曾说“船长怕是迷上那条人鱼了。”被莱恩一脚踹上屁股，留下一个清晰的鞋印：“放你的屁！找不回来我们丢的船员怎么办？”
　　亨利说：“你该不会真的觉得被塞壬捉去的食物还有生还的可能吧？”
　　那时的莱恩答不上来，他有点食不知味地嚼着鱿鱼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丢失的船员居然真的从海上陆陆续续漂回来了不少。但是问及他们剩下的同伴在哪却又没人说得出。
　　船长又有了新的苦恼：“如果人都回来了……他吃什么呢？”
　　史密斯和亨利此时默契十足地抬头开始欣赏船长室天花板的纹路，不打算吐这个槽。
　　担心海妖断粮的地中海小霸王于是每天都从食物储备里拎出一大桶来喂鱼，还变着花样喂，但是除了吸引来一些鲨鱼之外什么人形生物也没有出现。
　　“啊，”莱恩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从甲板上竖起来，问身旁跟着他躺下的亨利：“他该不会被你打死了吧？”
　　亨利眼睛都不想睁开：“没有打中要害……我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我善良啊！”
　　“……”
　　地中海沿岸的海军和皇室集体感受到了一阵不知名的恶寒。
　　莱恩又扔了一条无须鳕，喃喃自语着：“毕竟……我是说，塞壬就见不到几条，还是雄性的，多稀有啊，肯定能卖个好价钱。”说完好像觉得这个理由真的很棒，又自顾自点了点头。
　　亨利用手搭起凉棚遮着阳光，睁开一只眼瞥他。
　　船长啊，你脸上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Chapter 3
　　吉尔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被火枪灼烧的伤口过了没几天就开始结痂了。但在那之前的疼痛真的有些难以忍受，痛得吉尔连自己装满战利品的小洞穴也没有游回去，掳过来的船员也不管了，找了一片相对舒适的礁石群就窝在里面装死。他痛得蜷缩成一只虾米，伤口碰到海水尤其加剧，只好扭着腰趴到礁石上，一边饿着肚子一边玩着水草等待伤口自然愈合。
　　血液在海洋中的传播能力非常强，不仅鲜美的气味吸引人，同时也意味着你的目标很可能是虚弱状态。吉尔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现在一点都不想动，他在心里许愿觊觎他鱼屁股的鲨鱼能被闪电劈中化成灰烬。
　　吉尔此刻非常后悔前几天太嘚瑟抓到的食物都没有马上享用，他嚼着随手捞来的海草，除了咸和腥没有任何味道，想直接吞下去却又因为尚未嚼烂而哽在喉咙里难受得想吐。
　　就在此时，他的余光好像看到了不远处出现鲨鱼的鱼鳍。
　　不是吧……呕。
　　吉尔捂着嘴快憋出了眼泪，他想努力脱离海水爬到礁石上，可是伤口流出的血顺着巨大的鱼尾一路在海面上拉出一朵血花。仿佛写着：hey man I’m here ：） 。
　　别过来……呕。
　　吉尔捶胸顿尾好不容易终于咽了下去，暗自发誓下辈子也不会再吃海草了。他直起身看了一眼鲨鱼的方向，距离自己似乎还有一定的距离，大概是还不确定猎物的种类及状态，他思索了一会儿，捂着伤口跳进了海里。同是鱼类，他又受了伤，老实说吉尔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能比对方快，好在海神还算眷顾他，在墨西拿海峡纵横交错的礁石群追逐了几个回合后总算是甩开了。
　　吉尔从水面探出脑袋，四周是环形岛屿分割成的海岸线，极易触礁和搁浅，多数船只都会选择绕过这片岛礁。他找了一个看起来可以遮蔽阳光的浅水洞穴，转身游了进去。出乎意料的是，里面不仅很宽敞，似乎还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水坑的底部有一些破旧的衣物，看不清形状的配饰和一把生锈了的武器，最浅的区域歪歪扭扭地倒着一些木材，看起来有过燃烧的痕迹，再旁边居然放着一本笔记本。
　　吉尔能看懂一部分人类的文字，可当他还没碰到那本笔记时，洞口就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他回过头，那是一条年轻的雌性人鱼，和那些他打过照面的不同，这条明显要小上许多，甚至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成年。
　　吉尔举起双手，像海马一样挪了挪位置，“对不起，我还没有碰。”
　　小美人鱼有着一头火红的卷发，看起来就像一团毛茸茸的火球，她啊啊叫着冲上来把笔记抱在怀里，充满敌意地盯着吉尔瞧。吉尔明白了过来，她还不会讲话。
　　他叹了口气，决定不跟本地原住民有过多牵扯，刚想离开这里，又听到她叫了一声。
　　小美人鱼发现吉尔受了伤，便把刚刚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笔记本随手一扔，小心翼翼地凑近他的腹部仔细瞧着，无处安放的手好像想做些什么，又怕碰疼了他。
　　吉尔实在有些不自在，他也不管小美人鱼听不听得懂，说道：“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伤，不用……”
　　“啊啊！”小美人鱼抬头瞪了他一眼，然后伸出小胳膊把他推到最浅的区域，这里和靠近外面的礁石区不同，竟然是软软的泥巴和细小的石子组成的。小美人鱼超凶地冲着吉尔叫了几声，似乎是在叮嘱什么，然后游出了洞穴，中途还板着脸回了个头，为了确认他没有偷偷逃跑。
　　吉尔觉得很可爱，忍不住想笑，但是一笑伤口就疼。哎。
　　小美人鱼很快就回来了，带了一些小鱼小虾和……海草。
　　吉尔看到那些海草就浑身不适，好在她没有强迫吉尔吃，而是卷啊卷啊把海草按在了吉尔的伤口上，相当庸医模样地拍了拍，疼得他脸都皱成了一朵海葵。小美人鱼不管这个，她笑嘻嘻地抓起鱼举到吉尔面前，鲜活的鱼尾在他脸颊旁边呼呼扇着风，仿佛他不收下，这个姿势就会在他面前保持一个世纪。吉尔无奈地笑了一下，张口叼住了鱼。
　　在小美人鱼“细心”的照料下，吉尔的伤恢复得很快，至少比寻常人类快。闲闲无事的日子里吉尔教会了小美人鱼一些简单的交流方式，虽然说得不太利索但是至少达成了声波以外的交流方式。他觉得小美人鱼风风火火的样子很有趣，便开始叫她小火球。
　　经过几天的相处，吉尔从她口中得知这里的确有人类居住过。那个人类像是一个水手，但在吉尔的眼中这个水手的含义和海盗没有什么区别，他也曾受过小火球的照顾，并且相处得十分愉悦，至少她是这么认为的。后来那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这些衣物和笔记本就是他最后留下的东西。小火球固执地认为他是擅自跑出去结果迷了路被风浪吞噬了，所以她才会在一开始凶巴巴地盯着吉尔不许他逃跑。水手留下的笔记中画着另一片海域的航海图，以及一些吉尔看不懂的画，他明白即使那个人没有被风浪吞噬，应该也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再往后翻，竟然是一个故事。
　　故事讲了一条美丽的人鱼救了陆地上的王子并且对他一见钟情，为了去见他向女巫换取了人类的双腿，代价则是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可王子却在晚宴上宣布他要娶别的女人为妻。伤心欲绝的美人鱼回到了海底，女巫告诉她，只要杀了王子，把王子的血滴到自己腿上就可以变回人鱼。善良的人鱼为了王子的幸福甘愿最后化为了泡沫牺牲。
　　吉尔：……
　　小火球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到，回过头就看到吉尔黑着脸把笔记本甩到了洞穴的墙壁上。
　　什么狗屁故事！吉尔咬牙切齿，谁会为了愚蠢的二脚兽化为泡沫？谁会爱上自己的食物？我会爱上海草吗？写故事的人脑袋里都装着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对上小火球疑惑的目光，更加认定了这个人鱼共愤的愚蠢故事不适合作为她的启蒙读物，随即拍了拍手，朝天哼了一声。
　　小火球并不在意他的脑内剧场，吃饱睡足就是她生活的全部乐趣了。她捧起今天的收获塞给吉尔：“吃！鱼吃。”
　　吉尔像往常一样接过鱼就往嘴里塞，小火球带回来的鱼通常肉质都很不错，比他以前瞎抓的种类要好吃太多。吉尔咬了一口，愣了愣，然后把鱼肉提起来看。
　　为什么海里抓来的鱼会切口平整地被分成好几段？
　　布莱克船队近期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因鱼类短缺而造成的迷之粮食危机，起因自然是船长过于挥霍的大海喂养活动——是的，现在那已经不能被称为钓鱼，纯粹是喂养大海的慈善行为。说起为什么全船都愿意停泊多日依着船长任性，也许正是这种任性让布莱克船队有了今天的规模，在别的船队暴力镇压模式的统治对比下，布莱克船队几乎可以说是宠着和跟着船长乱来了。
　　船长要跟海军正面火拼又怎么样！打赢这场海战不就行了！
　　船长半夜违禁偷酒喝又怎么样！全船跟着一起偷不就行了！
　　船长扔鱼喂海又怎么样！去船尾钓他扔的两倍不就行了！
　　“我已经很节制了！”罪魁祸首就餐时挑出自己餐盘里的胡萝卜，不甘地控诉着船员们的指责：“鱼都切成了三段扔！每一块才那么点肉连塞牙缝都不够！”
　　“是不够，”史密斯用叉子在全是土豆和意面的盘子里搅了搅，最后拿起了酒杯：“因为船尾跟随的鱼群都可以开海洋鱼类鉴赏馆了我的船长先生。”
　　在船员们的集体抗议，和大副们的禁酒令威逼利诱下，黑狮号和黑鹰号今天总算出航回了一次墨西拿港，采集了一些货物，并在回程的路上顺手调戏了一把路过的西西里岛贵族货轮，接受对方“热情”的船长“慷慨”赠予的二十箱葡萄，十箱红酒和珠宝若干，姑且算是满载而归。
　　“怎么才这么点啊？”清点完货物的史密斯有些不满，西西里岛贵族们的货轮大炮就是个摆设，火力根本不及他们战船的三分之一，拿下全部物资不过是碾死水蛭那么简单的事。
　　亨利拎着一串翠绿欲滴的葡萄，口齿不清道：“知足吧，船长急着回来钓鱼，就这点葡萄还是黑鹰号先拦下了货轮他才回头的。”
　　“噢，提起这个，我们钓到了。”史密斯摸着下巴说。
　　“什么？”
　　“人鱼，钓到了。就在白砂号的蓄水池里养着……”
　　没等亨利作出什么反应，一道快到几乎看不清的黑影就从他们身边闪过，直奔白砂号而去，风中只隐约可见一截黑色的衣角，那人甚至连船和船之间的临时桥梁都没有放下来，扯着绳索就晃过去了。
　　“我的老天，他上次跑这么快还是为了躲马赛港酒馆里的小妞。”亨利咂着嘴惊叹了一声。
　　史密斯若有所思，显然还有什么话没说完。
　　“……船长，那条人鱼是个小姑娘。”

　　航行中不断靠近的巴瑞船队还没来得及收帆，便被黑狮号上的葡萄弹打穿了许多，这是一种一次发射许多小型圆球弹的弹种，和一般的圆球弹不同的是他们的主要目标就是船上的帆和甲板上的人。紧接着便是用来绞断、炸裂桅杆和船身的铁链弹，顾名思义，用铁链连接两颗圆球弹的弹种。双方都进入了对方的炮击范围，除了一些打偏的炮弹之外，许多硬伤就只能吃下，在这种距离的情况下，进一步决定海战胜负的，就只能靠撞击战和接舷战。
　　巴瑞自然不愿意拿这商船改造而来的双桅横帆船去和莱恩的三桅战船船队硬碰硬，他自认为全船准备多时，全副武装斗志昂扬，比起那些从睡梦中惊醒的家伙胜算还是很大的，所以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打接舷战的准备。
　　当船只互相靠近，巴瑞招呼着水手铺设木板和铁链的时候，一个拉着绳索的人影咻的就飞上了他们的船舷，并且一脚踩到了水手的脸上，完美登陆。来人是个黑色短发的青年，身上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水手衬衫，暗红色的马裤随意地塞在靴子里，可能是黑鹰号的冲锋队长，巴瑞如此猜测着。
　　黑鹰号的大副扒着自家的船舷：“船长——说了多少次没接舷之前别过去啊！”
　　巴瑞一惊，来人居然——唔噗！被一脚踢中面门的巴瑞后退了几步，刚想举起手上的火枪便被弯刀打飞，震得虎口生疼，他有些惊恐，握着手大喊：“他就是莱恩·布莱克！小的们！给我上！拿下他的人头！！”
　　莱恩随手射杀了离他最近的两个海盗，又踢飞了举着砍刀冲上来的壮汉，另一只手手腕转了个圈将弯刀扔向了二楼朝他开枪的人，刀刃稳稳扎进他的脑袋，无奈扑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莱恩只得扯着桅杆的缆绳先荡回对面去。
　　“我先溜啦……嗯？”荡到一半突然感觉自己上方的绳子被身后急速拉紧，失去惯性的缆绳开始笔直地往下做自由落体运动，“噢，不。”
　　绳索狠狠地撞在恶狼号的船身上，莱恩抬起头，就看到黑洞洞的火枪口，火枪后面的巴瑞咧出一颗金牙：“晚安，我英俊的小狮子。”
　　“晚安，我丑陋的老巴瑞。”
说着他毫不犹豫地松手，火枪的圆形铅弹追着莱恩的身影，一同变成了海面上一朵小小的水花。
　　突然就打起了海战的海盗们令吉尔有些头疼，他后悔没有问清楚小火球被关在哪，不然还可以趁乱把她救回来。为了暂时躲避炮火连天的攻击，吉尔索性潜入水下先观察一下这几艘船的动向，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船居然逐个靠近，仿佛哥俩好一样挨在了一起，然后就没有了动静。他探出头，海面上嘶吼叫骂声、刀刃的金属撞击声、大炮的轰鸣声不绝于耳，他试图靠近一艘船，却又不知道靠近了之后该怎么做。
　　上方的战船似乎已经开始了接舷战，不断有人从木板上跑过去，也不断有人惨叫着掉下大海。
　　吉尔正在愣神的当口，突然被人从身后揽住了肩膀，他吓得立马沉入海面靠着尾巴的力量猛地转了个身，才发现那人竟然是那只愚蠢的二脚兽！
　　而搂住吉尔肩膀的莱恩本想俏皮地打个招呼，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招，长着嘴巴就被拖进了海水里，现在正在海面上猛烈地咳着水。吉尔警惕地后退出一大段距离盯着他瞧，突然又想到，现在是在海里，是自己的战场，于是又非常自信而嚣张地游了回来。
　　缓过来的莱恩刚巧看到吉尔一来一回的小动作，那人无比得意地伸着胳膊，双手摆出一副恶魔要吃人的姿势，恶狠狠地说：“终于落到我的手里了，二脚兽，快告诉我小火球在哪，否则我……”莱恩没有给吉尔机会说完后面的话，他就着对方扎牙舞爪的姿势伸手把人搂进了怀里。
　　“？？？”
　　“哎还好你在海里，我可不想自己游回去，”莱恩相当自来熟地搂着他，抬头往上面看，说：“小人鱼在白砂号的蓄水池里，距离这边有点远，你能不能先把我送回黑狮号，然后我再让人把她放了，好不好？”
　　没有被人这么亲密地接触过的吉尔浑身不自在，但是那人像只章鱼一样扒得牢牢的，他推都推不开，只能无奈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回去了会不会真的把她放了？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
　　莱恩惊叹这塞壬的学习能力挺强，笑出了声，温热的气息喷在吉尔的脖子和耳侧，痒痒的，不是很难受，却让他非常不自在。
　　“大尾巴，就算你现在把我吃了，你也没有办法把小人鱼救出来，不是吗？”那个愚蠢的二脚兽得寸进尺地凑到他耳边讲话，温热的气息烫得快要灼烧他的皮肤，吉尔不知道这个人在施什么法术，拼命将脖子伸长了远离他，脑袋里则乱得像海草在联欢。
　　“……好好好，我，我送你回去，你先下去……”
　　莱恩正低头看他光滑的肩膀，和弧度诱人的锁骨，他的皮肤像月光一样白`皙，想蹭，又不敢，他耍无赖道：“游不动了，刚刚撞在船身上，撞疼了。”
　　吉尔现在就恨不得变成鲨鱼把这家伙撕成两半，但是想了一下小火球，默默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扎进水里。其实他并不知道哪一艘才是黑狮号，但是那艘最大最黑的船，应该就是了。塞壬的速度快到人类难以想象，不消片刻他就浮出了水面，一副嫌弃的样子朝扒在身上的人说：“是这儿吧，快***下去。”
　　“我想了想，”莱恩微微松开了一点，目光深沉：“光是让你送我回来就把小人鱼放了，不太划算。”
　　“那你想怎么样？？”吉尔大惊，难不成二脚兽到了就想反悔，他连忙用手抱住了他的腰，生怕这家伙松开手就跑了。
　　“海盗……从不做不划算的买卖。得加一个好处。”莱恩发现吉尔竟然回抱了过来，停顿了一下，原本想要表现出一副阴险狡诈老谋深算的表情却怎么也绷不住笑意，他先在内心鄙夷了一下自己的定力，然后突然低头在吉尔脸上亲了一口。
　　受到惊吓的塞壬立马松了胳膊，仅仅一瞬间的走神，就看着二脚兽脚底抹油逃命一样飞速爬上了黑狮号的绳梯。
　　他刚想发作，却在这时感觉到背后被人戳了戳。
　　带着怒火回过头，身后是捧着鱼一脸无辜的小火球。
　　“我，找你，一天。你，怎么，这里，在？”
　　吉尔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内心千言万语只咆哮成一句话——
　　白给亲了？！！！
——————————————
给全地中海我最皮的老流氓鼓掌””\\(￣ー￣) (￣ー￣)//””

Chapter 5
　　这事情说起来并不复杂。
　　小火球像往常一样偷偷摸摸从海底找到布莱克船队的惯例喂食地点，赶在其他鱼类的前头敏捷地抢了许多粮食，抱了满满一怀正准备开溜，她突然发现有一尾和她差不多大的小人鱼也在其中。
　　小火球觉得很新鲜，她自从和族人走失之后就没怎么碰见过人鱼，何况还是年龄接近的小人鱼。那小人鱼正和鲨鱼抢着一块大菱鲆的鱼肉，没有发现小火球在看她。此时水面一下子掉下来许多段鱼肉，像是投喂的人没了兴致将一桶剩余的都倾倒了下来。
　　“……这就来了，瞧你们催的。史密斯帮我留意着点海面，等我回来……”
　　新入水的鱼肉吸引了原本在抢夺食物的鱼群们，它们纷纷游到更靠近海面的地方，小火球觉得这样很危险，她想提醒一下那条小人鱼，可是却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来喊她，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单音节词。
　　小人鱼似乎接收到了这种声波，她略带疑惑地回头找寻声音的来源，就在这时，一张巨大的渔网铺天盖地将以她为中心的鱼群笼罩了起来。小火球看到她在网中激烈地挣扎、嘶吼，但是却没有半点用处，就这么被提出了水面。
　　船尾的鱼群刹那间散去了不少，小火球在海面以下急得团团转。船上的人说话语速太快了她根本一点也听不懂，又不敢贸然探出头去，她绕着船的周围游了好几圈，直到太阳快落山了她也没有想出办法来。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鱼，她想吉尔一定能想出好办法，于是急匆匆游回他们暂居的洞穴。
　　再后来的事情，吉尔都知道了。他揉了揉被二脚兽偷袭过的脸颊，有点热热的，也不知道那傻孩子在自己身后杵了多久，看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虽然他本身没有什么同胞爱，但是既然小火球想把人救出来，那他也不会抛下这个孩子单独离开。
　　莱恩的确没有失约，当吉尔好不容易在打得热火朝天的海盗船中找到哪艘才是白砂号——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已经有几个水手抱着拼命挣扎的小人鱼准备放到逃生船上运下来。逃生船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的水手，他似乎想帮小人鱼解开绳子，但是小人鱼挣扎得太激烈，怎么也不让他靠近。
　　终于逃生船稳稳当当停到了海面上，小人鱼一被解开绳子就钻入海面消失得无影无踪。船上的小汤姆有些不知所措，于是他向吉尔伸出手来：“呃……你，你好我叫汤姆。”见吉尔没有搭理他的样子，他讪讪地把手伸向了小火球。也许是曾经照顾过人类，她并没有对这个种族抱有任何敌意，甚至还非常好奇。正当小火球试探性地想要出伸手时，却见那个男孩猛地朝自己扑过来，把她压在了身下，此时一颗火枪中喷射而出的铅弹划过汤姆的手臂，没入海水中。而另一头的小船上，竟然是那个“独眼狼”巴瑞。
　　巴瑞的接舷战打得并不顺利，他不明白为什么布莱克船队的人好像没有睡过一样不仅快速集结而且杀得无比愉悦，就连船长落水生死未卜都对他们的士气没有造成哪怕一丁点的影响。他甚至还对那个大副耀武扬威地说自己杀死了他们年轻的船长，谁知大副非常开心地举起刀子给了他一下并说：“那真是太好了，感谢您为我们船队做出的卓越贡献。”“……？”
　　当他准备弃船逃跑时，他就看见不远处白砂号的船边，竟然有两条人鱼在那。巴瑞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等他确认那的的确确是人鱼的时候，他的眼中闪烁出金钱的光彩，许许多多的金钱，他甚至在片刻间就想好了，哪怕他的船队全军覆没，仅靠这人鱼的价值，卖给西西里岛的德瑞克他就可以半辈子无忧了。这么想着，他单手按着船舷翻身跳上了小船，对准小火球扣动了扳机。
　　吉尔伸手将两人护在身后，眯起眼睛警惕着巴瑞。巴瑞这才见到了他的容貌，毫无疑问这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巴瑞痴痴地笑着，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远古生物，而是两条游动的金币。吉尔没有跟他废话，钻入海面就准备掀船，巴瑞却早有准备，他拎起一把巨大的鱼叉直直刺向水中，虽然这胡乱的章法并不能对他造成伤害，但是也让他短时间对小船无从下手。见吉尔暂时被成功地干扰了，他裂开嘴大声说道：“和小朋友说再见~”然后将火枪转向了小火球和汤姆——
　　“小……唔！”吉尔大惊，慌忙摆动鱼尾想要游过去，却被突然传来的剧痛扯住了全身。
　　“哈哈哈哈哈哈哈！”巴瑞狂妄地笑起来，带着倒钩的鱼叉完全对穿过吉尔的尾巴，稍一用力倒钩就会没入血肉之中加深疼痛。鲜血将船边的海水染出一片殷红的颜色，而这片殷红却把这条人鱼映衬得更加妖艳动人。
　　小火球在那头惊叫出声，她发了疯一样挣脱汤姆的阻拦，用尽力气撞向巴瑞的船！
　　小船被撞得东倒西歪，却并没有翻，巴瑞高举起鱼叉，吉尔失去了受力的重心，只能胡乱抓着小船的边缘，他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强忍着痛楚轻声安抚起小火球。巴瑞此时威胁道：“小姑娘，来，乖乖地到船上来，不然大哥哥的尾巴可就要吃苦咯？”
　　“她听不懂人类的话！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巴瑞闻言狠狠地扯了扯鱼叉，顿时鱼尾的伤口处涌出大量的鲜血，吉尔死死咬着牙硬是没有喊疼，小火球流着泪大叫起来，摇头恳求巴瑞不要继续伤害他，然后伸出小手往船上爬。
　　就在这时，白砂号的甲板上出现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有个人影一脚踩在船舷上一跃而起，重重落到巴瑞的小船上。小船被震地剧烈晃动起来，巴瑞一时间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了船上，他连忙抓紧手中的火枪和鱼叉。
　　“别上来。”莱恩举着弯刀，挪脚轻轻踢了踢小火球的手，然后对巴瑞说：“放开他。”
　　小火球见到莱恩，突然止住了哭泣，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他几眼，退后了一些距离。
　　“不如给我开个价吧，莱恩船长。”巴瑞说着拎起鱼叉将尾巴钉在船侧，掏出匕首从吉尔的肩膀缓慢而暧昧地移动到脖子上，刀尖刺入皮肤流出的鲜红血液，顺着他的脖子一路滑落到胸口，“只要我觉得满意，我就不下这个手，要知道，活着的塞壬和死了的塞壬可不是一个价。”
　　莱恩眼睛都没眨一下，周身围绕着可怕的气焰，他死死盯着吉尔受伤的尾巴和差到极点的脸色，一字一顿道：“放开他。”
　　小船并没有多大的空间，巴瑞索性将吉尔的双手踩在脚下，一手持着匕首，一手举着火枪，丝毫不畏惧地对着莱恩：“都说了让我们好好谈谈价钱，哎……别这个表情，你猜猜，是我的枪快，还……”
　　铛的一声！巴瑞根本没有看清莱恩是怎么动的手，他只感觉到自己虎口被震得剧痛，火枪瞬间脱手掉进了深海里。巴瑞连忙举起匕首，却被莱恩迅速握住了手腕，看似轻轻一扯，手腕就脱臼了。
　　“你话太多。”莱恩冷冷地看着躺倒在船上大叫的巴瑞，像扔掉脏东西一样甩开他的手，走到船边将钉在木船上的鱼叉拔出来，这一拔使得吉尔痛哼出声，他小心翼翼地捏着鱼叉，弯下腰把吉尔抱起来放到船尾。
　　“疼吗？”莱恩粗略检查了一下，除了尾巴和脖子应该没有其他的地方伤到；吉尔咬着牙，略带怒气地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莱恩却也不在意，他伸手擦了擦吉尔脖子上的血迹，说：“等我一会儿。”
　　目睹了全程的巴瑞突然古怪地叫起来：“黑狮子！你……你该不会……”
　　莱恩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里似乎有着过分阴沉的杀意，他走到巴瑞的面前，一刀扎向他的右脚，问：“刚才，是这只脚踩的？”巴瑞爆发出凄厉的嘶吼，莱恩拔出弯刀，扎进他的右手：“是这只手刺的？嗯？还是这只？”不带丝毫犹豫地，弯刀又没入他的左手。
　　“你！你疯了！”巴瑞的惨叫声与炮火轰鸣中沉没的恶狼号交相辉映，莱恩一脚将他踢到了船头，黑色的马靴踩着他的胸‘脯，独眼巴瑞捂着血流不止的手，他似乎明白自己的结局，开始丧失理智地大喊着：“你不会有好下场的！那可是塞壬！你这个疯子！你会被大海吞噬——”
　　“剩下的话，”莱恩翻了翻手腕，反手拎起水手弯刀，毫不留情地、狠狠刺入巴瑞的胸膛，“去那个世界说吧。”
　　片刻间，一直嘶吼着的巴瑞就没有了声息，吉尔看到莱恩转过身来看他，那人脸上溅着不知道哪个倒霉蛋的鲜血，眼睛里的杀气还没有完全褪去，看着他挪动脚步向自己走来，吉尔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
　　然后他听到一声笑。
　　“怎么了，怕我？”
　　吉尔扯了扯嘴，习惯性不屑：“怕个屁。”
　　“这样吗，那跟我回船上。”
　　“我拒绝。我为什么要去你的船上？”
　　“你想凭意志力把鱼**出来吗？大尾巴。”
　　“你能用法术把鱼叉弄出来？二脚兽。”
　　“亲爱的，人类世界有一种职业叫做医生。”
　　“……深海还有一种职业叫女巫呢。”
　　莱恩叹了口气在他面前蹲下来，指着旁边哭哭啼啼的小火球说，“你也不想让这小家伙继续哭泣吧，你的伤口有些严重，不够你扎着这根到处去找深海女巫的。所以听话跟我回船上治疗，好吗？”
　　吉尔似乎在下很大的决心，他紧蹙着眉头想了想，末了招手说：“小火球，过来。”小火球擦着眼泪，听话地游向了他，他伸出手，把小火球的耳朵轻轻捂住，像憋了很久一样深吸一口气：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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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写得我浑身难受，为什么要给他安排一个我根本不想写的对手。
可以抱回浴缸了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Chapter 6
　　“情况怎么样？”
　　“大部分出来了，只是还有一小段在里面。”
　　“出不来吗？”
　　“卡住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提着新烧的热水和干净的毛巾，亨利敲了敲船长室后屋的门：“船长。”
　　“嗯？”
　　“你们在接生吗？”
　　“闭上你的嘴。”莱恩头也不回地盯着船医：“他看起来很疼。”
　　船医扭了扭发酸的手腕，无奈地说：“我已经尽可能温柔了，我的船长，要知道平时修理那帮崽子可连这十分之一的专注度都不需要。”
　　作为“那帮崽子”的代表，亨利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将热水和毛巾放在木桶旁边，想起去拿水的时候厨师的嘱咐：“哦对了，老杰瑞说上次在墨西拿港补充的淡水只够我们航行西西里岛的三分之一；他说如果你还要用来养鱼的话，咱们最好在巴勒莫再补充一次。”
　　此时吉尔刚刚服用了一些止痛剂，正迷迷糊糊要睡不睡的样子。其实海盗并不会用有限的淡水资源来洗澡，一般只用跳到海水里就够了；如果下雨那另当别论，可地中海的夏日十分的干旱少雨。所以虽然能找出装得下人鱼的木制浴桶，但是淡水仍然是最紧缺的东西。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些什么事……三分之一足够了，我们又不是当地海军，还要绕着岛玩？”莱恩将干毛巾吸饱了热水，举起来晃了两下就想贴到吉尔脖子的伤口上，被船医啪得拍开了爪子，接过毛巾挤干水分，说：“去一趟巴勒莫吧，我需要补充一点消炎药和退烧药，他的伤口有些感染，看样子可能会发烧；我的老天，把你的脏手拿开，能不能先挤干了再放上去。”
　　现在船医的话对莱恩来说就是天神的指令，他立马换了副面孔：“去去去，要不要顺便去一趟西西里内陆，找间大一点的药店！”
　　船医叹了口气：“你就是把整个药店搬过来，他也不会好得更快。”说罢指使莱恩把吉尔抬起来，“浴桶里都是血，得给他换点水。船……”
　　剩下来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他本打算帮忙抬着鱼尾等莱恩从前头穿过吉尔的腋下把他抬起来——就像正常抬病人那样，谁知他还没有碰到鱼尾就见莱恩非常自然地把吉尔打横抱了起来，对，就像骑士抱公主那样。
　　莱恩对于船医和亨利的愣怔有些疑惑，“愣着干什么，换水啊。”
　　船医和亨利如梦初醒般一个倒掉血水一个拎起水桶，非常统一而默契地闭了嘴。如果船长太过自然地做自己都不觉得奇怪的事情，那么由旁观者来提醒他似乎有点不妥，更主要的是，他们比较期待船长自己醒悟。
　　换好水之后，船医要回白砂号取新的纱布和器具，用以伤口最后的处理工作，亨利也回了厨房并表示过会儿就拿双份餐点送来船长室。
　　把两人都招呼走之后，莱恩发现吉尔已经开始浑身发烫。他过于白`皙的皮肤渐渐泛出病态的粉色来，像缺水一样不住地喘息着，似乎非常难受。
　　莱恩有些担心，毕竟因为伤口感染死去的水手其实不在少数，更不用说他还发起了烧。可塞壬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体状况他就更不清楚了，也许这种远古生物有超强的自愈能力也不一定呢。
　　他既不会照顾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减轻他的痛苦，只能在一旁干着急。想了想，莱恩决定现在就去拿点食物回来。
　　可他刚刚站起身，就被吉尔拉住了手。
　　吉尔喘着粗气，侧躺在木桶的边缘，他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宝石般漂亮的蓝色眼睛现在充满了水雾，像被春雨淋湿的大海。他好像想表达一些话，可脑袋和肢体都没有足够的精神。
　　莱恩望着他，什么也没有说，捧起他发烫的脸吻了上去。
　　他的唇是那样的柔软，好像轻轻一咬就会破开一样，微微发烫的鼻尖抵着他的脸颊，所有一切都氤氲得不真实。莱恩不由自主地加深了这个吻，他灵活地撬开他的唇齿，攻城略地一般抚过每一寸不容涉足的领域，又迷恋地纠缠起他的唇舌。一度气势汹汹的吉尔此时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他蹙着眉想要推开莱恩，却使不上力气，怒上心头的塞壬先生于是狠狠地咬上了莱恩的舌头。
　　“船长我给……你怎么了？”端着两份食物的亨利刚刚推开里屋的门，就看到莱恩捂着嘴靠在木桶边。
　　“……玩火自焚。”那人口齿不清地说道。
　　亨利随即发现另一边那位人鱼的肤色红得好像煮熟了一般，以及极度可疑的，不知为何出现的獠牙上那一抹猩红。
　　简直可以脑补出一场不可描述的大戏。
　　场景分析能力十级的亨利立马将餐盘留在柜子上，然后乖巧地后退两步关上了门，并带着诡异的笑容顺手把刚刚赶回来的船医也给拦了下来。
　　此时屋内气氛不是一般的尴尬，吉尔缩进浴桶里将整个脑袋都埋在水下，像要把自己溺死在里面——如果他能溺死的话，可一天半都没有进食的肚子还是非常尽职地咕噜噜叫出了声。
　　莱恩嘶嘶地吸了两口气，站起身来从柜子上取下热气腾腾的熏肉和烤鱼，把它们都切成小块，然后端到吉尔的水桶前，说：“出来吃点东西。”
　　吉尔从水里冒出半张脸，本想非常有骨气地拒绝，可不知道二脚兽究竟端着什么东西，奇妙的香辛料弥漫在空气中，鼓动着他饥饿的神经，一瞬间骨气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于是吉尔将脑袋搁在浴盆边，略显狐疑地怂了怂鼻子，摆出了一副“虽然我不想吃但是既然你都拿来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享用吧”的表情。
　　可就在这时莱恩又把盘子端走了，看吉尔的眼神追了过来，他伸出略带血色的舌头，说：“没有人教过你接吻的时候不能咬对方舌头的吗？”
　　吉尔刹那间涨红了脸：“谁……谁叫你做……那种事？”
　　老流氓甩锅甩得理所当然：“你勾`引我的。”
　　“我勾`引个鸡儿！”多和海盗呆几天，脏话字典成倍加厚。但似乎吵起架来就能有无限的力气一样，还发着烧的吉尔现在只想抬手想给他一拳，他不仅这么想，他还这么做了。
　　“不管怎么说，”莱恩歪着脑袋轻松躲过攻击，叉起一块烤鱼，“你瞧，我吻过之后你显然精神了许多，怎么看都是我的功劳。”然后趁吉尔还没说出反驳的话，将鱼肉塞进了他嘴里。
　　虽然海盗的食物其实根本称不上美味，但对于从没吃过人类熟食的塞壬来说，也可以算得上让他两眼发光的味道了。莱恩笑着看到吉尔露出惊喜的表情却极力克制的样子，问：“好吃吗？”
　　“还算可以下咽。”
　　教科书般的心口不一。
　　他又叉起一块鱼肉喂过去，却在递到他嘴边之后转了个圈塞到自己的嘴里，并不吃，只是轻轻咬着，然后凑上前冲吉尔挑了挑眉毛。
“这块不吃接下来的就不喂你了。”他说。
　　吉尔面无表情，一巴掌扇了上去。
　　在鱼叉的残片全都取出来之后，清洗过一遍伤口并妥善包扎的鱼尾就成了重点监护对象。放心不下的莱恩总借着要查看全身检查伤口之名偷偷占便宜，并在有次吉尔睡着之后，看到他的脖子侧面有三道浅浅的红痕，另一边相同的位置也存在这三道，平时被长发挡住所以一直没有发现。伤口像是被刀片划开的痕迹，没有流血，莱恩想了想也许是游过船底的时候被割伤的，于是拿起绷带一圈一圈把伤口缠了起来。
　　睡醒的吉尔气急败坏：“你他娘的把我鱼鳃包起来干嘛！！！”
　　另一边，因为船上剩余的淡水还要供应整个船队的日常饮食所需，所以把受伤的尾巴用绷带吊起一定的距离后，吉尔的木桶里就被换上了海水。船医曾明令禁止吉尔尾巴沾到海水，不然伤口再怎么感染他都不管了。
　　可吉尔显然并没有被科普过人类世界中“医嘱”的重要性，他只觉得尾巴不能沾水令他浑身难受，所以但凡看管的人员换班，下一个进来的人总能瞧见那条大尾巴又在往水里缩。
　　这个情况直到船医扬言要给他停了止痛药才有较大的好转。
　　虽然莱恩只要一有空就会往吉尔那跑，但是他再怎么任性毕竟还是船队的船长，所以看护人鱼的责任就轮流地被传递到各个船长信得过的亲信手中。在所有看护和喂食的人中，吉尔最喜欢史密斯和小汤姆，前者是因为有着一头和吉尔一样的金色头发，并且举止优雅口音动人；而后者是因为，看到小汤姆总会忍不住想起小火球，大概是因为儿童效应的迷之亲近感。
　　想起这个，吉尔猛然回神——“小火球呢？”
　　莱恩面对吉尔的质问，一时语塞，半天憋了一句：“我就说我忘记了什么……”他看着吉尔仿佛要动怒的神情，连忙说：“没事别急，等你尾巴完全好了，我就把小火球送到你身边。真的。”
　　吉尔还是一副生气的表情。
　　莱恩接着说：“反正现在我们已经快到巴勒莫港了，你就算不愿意也暂时回不去。”
　　其实他说得很有道理，况且小火球留在墨西拿海峡也许更安全也说不定。吉尔接受现实，乖乖将食物都吃完了之后递给小汤姆，并露出笑容朝他说了声谢谢，小汤姆也十分乖巧地接过盘子对他点点头，一看这两人就不是第一天这么互动！
　　莱恩委屈极了：“你为什么不对我说谢谢？”
　　“因为他不会亲我。”
　　猛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事情，小汤姆惊慌失措地拿餐盘挡着脸，哆哆嗦嗦地以螃蟹的姿势横着挪出了屋子。
　　“Hmm，真无情，你知道舌头被咬破了喝酒多痛吗。”莱恩散发着危险的雄性荷尔蒙气息坐到吉尔的木桶边上，看着他又慢慢往里面沉，只好无奈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哎，尾巴别沾水。”
　　“就不。”吉尔继续往下缩。
　　“沾一下亲一下。”
　　塞壬先生猛地把尾巴翘得老高。
　　日常就在吵嘴吃饭和睡觉中快速地度过。吉尔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沉迷这种饭来张口，臭家伙来打手的日子，连带的对二脚兽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说缓和也许不恰当，因为那分明是亲近了不少。
　　某天夜晚，他从梦中被震耳欲聋的炮火吓醒了，船只在激烈地摇晃着，连带着木桶里的水洒了一地。甲板上有许许多多的人在跑动、吼叫，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没办法离开这里。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小汤姆和两个水手冲了进来，将他连同木桶从船长室的后门运到了黑狮号的侧舷上。小汤姆说：“吉尔先生，我们现在没办法给您找救生船，如果可以，您能跳回海里吗？”
　　吉尔当然能跳回去，但是他有些不明所以，是怎样的情况居然会使布莱克船队陷入苦战。他看到黑狮号那漆黑的船身旁边，出现了一艘不断开火的大桡船，船的长和宽几乎是黑狮号的两倍，船身通体刷着深蓝色的漆，高大的黑色桅杆在黑狮号的甲板上投下一条极长的阴影，再往前，它的船首像是一匹雪白的狼。吉尔突然觉得那船首像很眼熟，但是又不能确定。
　　他问小汤姆：“你们在和谁打海战？”
　　小汤姆脸色很差，垂着脑袋说。
　　“北域冰狼——格雷。”
　　吉尔晃了晃神，他又望向那头雪白的船首像。
　　他怎么会忘记了，他第一个知道的海盗的名字，就是格雷啊。
——————————————
莱恩：不让亲还被咬 还得出门打情敌 好气哦
格雷：……？

Chapter 7
　　那是吉尔刚来地中海没多久的时候，他一心寻找着墨西拿海峡，有人曾告诉他，他能作为人鱼在那里快乐地生活下去。
　　但地中海对于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他根本不知道哪里才是墨西拿海峡。路过的生物往往只熟悉自己居住的海域，偶尔有一两只见多识广的老海龟，却因为实在说不出个具体的路线还是给不了他什么帮助。
　　于是吉尔找了一艘渔船问路。至少，他认为那是渔船。
　　“渔船”通体刷着深蓝色的漆，船首像是一匹雪白的狼。甲板上的人见到他之后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情，不仅给他指明了具体的位置，还说了许多他根本听不懂的词汇。
　　吉尔望着那些人有些扭曲的笑容，突然心底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于是他道过谢就匆匆游走了。
　　“渔船”没有简单地放他离开，他们在他身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三天。无论他中途游到多深的海底隐没自己的踪迹，那船似乎算好了他的速度区域，总能在他冒头的时候迅速靠近。
　　他实在被跟得难受，在夜晚唱起了那支歌。
　　后来吉尔明白这是很错误的决定，但那时候他已经被格雷的六把匕首扎在浅滩上不敢动弹。匕首分别散落在他的脸颊、脖子、肩膀、手腕、腰部和尾巴的附近，每一把都没有扎到他的要害，但每一把都刚好划破了他的皮肤。就好像在说——看，如果我想要你死，也会像现在这么精准。
　　格雷从甲板上跳下水，他走到吉尔身边，一把一把拔出他的匕首。明明是撤离武器的举动，却让吉尔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个男人临走之前对他说，人鱼的寿命很长，希望他能记住他的名字，这个名字以后将会响彻地中海，乃至整个世界。
　　吉尔那时候并不理解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后来他明白了——如果人鱼世界有传说，他能活下来的理由仅仅是因为格雷想让他把自己的名字变成那个世界最恐怖的字眼。
　　当时的遭遇在吉尔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可他强迫自己把那些都忘了，这样才能快乐地生活下去，毕竟地中海这么大。所以当他再次见到白狼船首像的时候，竟然一点也没有想起来，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个人。
　　如果光论实力，莱恩的确也被划在可怕的范畴，但他从来没有一次是真正带着杀意对吉尔下手的，也许这正是吉尔不怕他的原因。可是那个男人不一样。格雷的世界里只有教条般的原则，和必须达成的目标。如果莱恩的眼睛里能看到地中海的阳光和海浪，能看到人鱼的尾巴和闪光的宝藏，那格雷的眼睛里则什么也没有，没有和平与杀气，没有喜悦和愤怒，没有爱恨。
　　入水的刹那尾巴诚实地反应出些许疼痛感，普遍人类需要一个月才能养好的伤，对于吉尔来说一礼拜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厚重的纱布吸饱了海水，包在尾巴上有些累赘。吉尔其实可以直接回墨西拿海峡，毕竟他并不觉得人类所谓的“发烧”和“发炎”是件什么大事情，这点痛感和不适还比不上因为没看路撞上暗礁来的痛。
　　但他心里有些难以名状的慌张，这种感觉他以前没有体会过，说不上来，一定要打个比方的话，就好像看着美味的食物一步步走向腐烂和衰亡。
　　当然这美味的食物绝对指的不是莱恩。
　　肯定不是。
　　不是吧？
　　大桡船的炮火和撞击力都是三桅战船的好几倍，但它也有弱项，庞大的船身和火力是通过牺牲船速换来的，如果不打伏击战，可能它根本都追不上白砂号，更不用说黑狮号这种地中海最快的船了。但正因如此，一旦被重火力大桡船死死咬住，通常是没有几艘船能完好地活下来的。往常布莱克船队遭遇伏击的时候，会快速掩护白砂号单独离开，毕竟它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战船，同时还能尽可能保证大部分财宝、地图和人质的安全，当然，有时也会成为分散敌方战力的手段。
　　然而今天的战况有些激烈，因为格雷的雪狼号竟然在出现的时候就直直撞上了黑玫瑰号的侧舷！大桡船船首坚硬无比的金属撞角大刀阔斧地劈开阻碍，差点就把黑玫瑰号撞成两截，虽然还没有沉没，但短时间内的确使它丧失了战斗能力。
　　莱恩不想牺牲更多的船只，在硬件条件相差悬殊的情况下，提前开始接舷战也未尝不是个转机。可当亨利刚刚招呼着水手开始搭舷板的时候，又看到莱恩像只猴子一样荡到敌船的二层甲板上，没有任何前奏就开始了厮杀。他想，如果哪天船队战败了，一定是因为船长过早被单杀。
　　吉尔找了半天，终于在那艘深蓝色大桡船的顶端看到了莱恩和格雷。海风吹起他们的衣摆，挡住了两人之间不断闪现的刀光剑影，距离这么远吉尔仿佛都能听见短兵相接的金属撞击声。他有些焦急，这傻子到底有什么奇葩的爱好特意爬上桅杆打架？
　　莱恩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他爬上桅杆只是因为格雷在这里。擒贼先擒王，不做多余的事情才是最快获胜的硬道理。
　　格雷其实挺欣赏这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年轻海盗，毕竟单打独斗能和他打个平手是非常少见的。然而海盗获胜的因素从来就不纯靠个人战斗力，于是当他见到莱恩被逼到左侧中部的桅杆的时候，一刀斩断了上面用来加固的绳索：“甲板上见，小子。”
　　是的，有时候还靠无耻。
　　三层大桡船长50-60米，宽15-18米，桅杆的高度足以摔死任何成年人两个来回还绰绰有余，莱恩心里嗤笑，如果他真的掉到甲板上那再见恐怕就是生死相隔了。他在不断下坠的途中眼疾手快地抓住一根白帆的缆绳，惯性使得他绕着船身转了半圈，就在他观察着自己即将晃出甲板范围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直逼面门——不对，是三把。
　　如果现在放手，会摔到甲板上；如果不放，也许就死在下一秒。
　　电光火石之间容不得他细想，现在松开缆绳跳到甲板上也许还能逃过一劫。可当他落到甲板上并顺势滚了一圈减少伤害的时候，突然闷哼一声，明显感受到左脚脚踝传来了红色警报。莱恩听着风声敏捷地往右边闪过，第四把匕首呼啸着从遥远的桅杆上飞来扎进船舷，他回头看了一眼桅杆，开枪射杀了一名扑过来的水手，然后翻身跳向海中。
　　“Bye—bye。”格雷将最后两把匕首瞄准了那个白色的人影，算准他起跳的时间，然后迅速扔出手。要知道，人类是没办法在空中借力闪避的。
　　但是人鱼可以。
　　那道墨绿色的弧线竟然比匕首还要快，咻得一下就带走了敌方船长，并没入了深海。格雷皱了皱眉，感到很新鲜，这可是第一次在海盗内讧的时候见到人鱼，竟然还是救援，稀奇了。

　　人类不能在深海呆太久，一离开海战的范围圈，吉尔就环着莱恩的腰浮出了水面。他游了好久终于看到了海岸，从不曾对这满是人类的区域有过什么好感，但现在那片陆地竟然仿佛黎明的曙光一样在他眼睛里闪闪发亮。
　　可等他游到岸边，怀里的人竟然已经没了气息。
　　吉尔一下子就慌了。
　　他把莱恩放平在沙滩上，手足无措地拍他，推他，甚至是打他，但是一点回应也没有。他不睁开眼的时候，往常不是慵懒就是嚣张的面容显得特别柔和，被海水沾湿的黑发温顺乖巧地贴在额头上，从眉眼到鼻尖的弧线像刀刻一般俊美。他的睫毛很长，长得甚至能看到海洋残留的水珠。
　　吉尔心里被堵得很难受，好像有什么拉着它一直往下坠，他自认为他不喜欢这个二脚兽，但是他更不希望他死。死亡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好像明明这个人就在你眼前，但是你却知道你们永远也不会见面了。
　　吉尔抬头看了看荒无人烟的海岸，远处瞭望塔的灯光一圈一圈照过来，耳边只有呼啸的海风和不厌其烦的海浪，他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到了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里，有一条美丽的人鱼救了陆地上的王子，当时王子也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躺在海滩上，然后人鱼……
　　……？！
　　亲，亲就可以了吗？亲了他就会醒过来了吗？
　　吉尔有些害羞，但是当把害羞和生命的重要性放在天平两端，毫无疑问会砸向生命。他低头看了一眼莱恩，如果他再不醒过来是不是就会永远睡过去了？想到这里，吉尔心一横，闭着眼睛吻上了莱恩的唇。
　　贴了好久好久，久到吉尔都忘了换气，那人还是像尸体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吉尔捏着自己的嘴巴，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招不管用，难道是方法不对？可是他并不知道美人鱼是用什么办法亲王子的，那本笔记上只写了“人鱼用她的吻唤醒了王子”这种简单的概括。
　　吉尔突然想起莱恩是怎么吻他的，但那种唇舌交缠实在太过火热，他想自己大概是做不来的，要不然干脆就让他死掉好了。嗯，反正区区人类……
　　区区……
　　吉尔沉默地看着莱恩的轮廓，实在狠不下心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捏着莱恩的脸颊让他变成一个嘟起嘴的姿势，俯下`身，轻轻舔舐了一下，内心告诫自己：就当在吃鱼，然后亲了下去。
　　莱恩从模糊的意识中渐渐苏醒，就感觉有个人在啃他，他伸手抓着吉尔的脑袋推开一些距离，侧过头大力咳出了好多水，终于缓过神来：“你是在非礼我还是在救我？”
　　吉尔高兴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古怪地带着笑容怒气冲冲道：“就算我是在海上飘了五百年的大海龟我也不会想要非礼你！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吗？”
　　“我错了，”莱恩难得有些虚弱地服软道：“救命恩人，下次您能先把我肺里的水挤出来再亲吗？想怎么亲都行。”
　　话音刚落就被吉尔拿还没痊愈的大尾巴扇了一脸。
　　两人休息的时候顺便查看了一下地形，莱恩通过灯塔上的标志发现了这里已经是西西里岛的领土，只是距离巴勒莫港口还有一段路，他决定先上岸找个地方把脚踝固定一下然后再想办法回自己的船队。本来想把他丢在这儿自己回海里的吉尔发现了莱恩的脚伤，于是他游到最浅的地方，向莱恩伸出手说：“我可以变出腿，拉我一把。”
　　莱恩愣怔了片刻，乖乖伸手拉他。与他脑内想象的不同，变身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光芒或是电闪雷鸣的背景烘托，只是鱼尾在岸边微微颤抖，然后吉尔腰部以下的鳞片就逐渐变成了毛茸茸的样子——嗯，鸟类的毛茸茸的短腿和尖锐细长的爪子。
　　莱恩目瞪口呆，刹那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吉尔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认为自己华丽的变身一定震慑住了这个凡人，他想骄傲地站起来和莱恩比一比身高，却腿一软摔进了他怀里。
　　“呃……”
　　“闭嘴别说话！”吉尔红着脸，“毕竟几百年没用腿了，谁都会有些不稳的！”
　　“说得好像谁都有机会几百年不用腿一样。”莱恩忍不住吐槽，却感觉自己扶着吉尔后背的手有些湿湿的，不是海水的那种湿润，反而带着黏腻的感觉。他抽出手一看，手掌上满是暗红色的鲜血。
　　“你受伤了？”
　　此时远处内陆传来一些声响，似乎是渔夫或是巡逻的警卫，莱恩连忙脱下外套裹在吉尔身上，然后搂着他缩到一块大石头的背后。
　　吉尔被他抱得严严实实，扑面而来都是这个人的气味，他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躲起来，但刚想问就被捂住了嘴。操着浓重口音的渔夫们在他们头上议论着今天城里发生的事，打着酒嗝找到了自己的船，胡乱收拾了一下就勾肩搭背地准备离开。吉尔拉着他的袖子说：“我其实……”
　　“少说两句吧祖宗。”莱恩拉紧了外套，等确认了人群逐渐走远，他才面色不善地开口道：“你这个下半身在人类眼里是会被当成怪物的，等会儿上岸得给你找个遮掩；先不说这个，背后的血是怎么回事？刚刚海战被伤到了吗？”
　　终于有机会解释的吉尔从他怀里伸出胳膊，翘着大拇指指向后背：“这个伤，是很久以前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塞壬其实和人鱼是有区别的吗，或者说，范围不同？”
　　“好像有过这样的传说，是人鸟和人鱼都被算做塞壬吗？”
　　“不是的。塞壬就是海妖的一种，有不同的样子，我能从人鸟变成人鱼形态，当然也可以变回来。只是变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变回来还是什么样子……所以这个伤，”吉尔顿了顿，他看到莱恩的眼神，怕他担心，于是挤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来：“其实是几百年前翅膀被撕掉的时候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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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尔真的是个好孩子哎哎我心疼他。
如果大家还没忘记开头的话，这里已经圆回来了。
终于正式进入人鱼贩卖篇了~终于可以写陆地戏了！

Chapter 8
　　西西里岛是一个非常热情的海岛。岛上有连绵不断的山地和丘陵，甚至是活跃的火山，附近有大大小小的群岛紧紧挨着。岛上盛产葡萄、棉花、柑橘和柠檬，沿岸的港口渔业和海港运输业都很发达。人口流动极大且因为远离意大利内陆，这里还是不法分子们的天堂，海盗、小偷、黑手党、妓｀女，甚至是各种不被允许的地下交易活动，在这里都有着稳定的场所和客户群。西西里岛就像一颗被阳光照耀着的珍珠，向阳面她有着水晶般清澈的海水和银色的沙滩，另一面她又有着最刺激最肮脏的生意，所有这一切交汇在一起，在这意大利南方的海岸线上，欣欣向荣地生长着。
　　正午的太阳实在凶狠，照在金色的发尾上还有些反光。当吉尔穿着巨大的蓬蓬裙，戴着红色张扬的宽边礼帽站在路口热得发呆的时候，他有些疑惑自己主动变出腿来是不是这个世纪最不正确的选择。
　　两个小时前，他们找了间小酒馆的后院，清洗了一下吉尔背部的伤口和莱恩有些肿胀的脚踝，并向酒馆老板买了一些纱布，简单地把吉尔的背部包了个严实。
　　一个半小时前，莱恩不知道从哪搞来了一条绣着蕾丝花边的浅粉色蓬蓬裙，以“套上这个你就可以不用穿鞋子”为由迫使吉尔勉为其难地穿上了，这裙子底下有很重的支撑架，让吉尔觉得浑身不舒服而且难以走动，莱恩便叮嘱他待在原地不要动等他找到药店买些药就回来。
　　一小时前，一个慌慌张张的女孩小跑着经过了他，又折返回来请求他的帮助，在吉尔一头雾水的表情下女孩把手中一顶扎着羽毛的红色宽边礼帽戴到了吉尔的脑袋上，并再三恳求他不要将自己的逃跑路线说出去。
　　半小时前，有个穿着暴露的姐姐跑到这个院子，四下张望，看到吉尔脑袋上的帽子之后怒气冲冲地上来抓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找你半天了，窝在这里做什么？等会儿贵客们到了见不到人要你好看！”
　　吉尔不明所以：“找我干什么？”
　　气势汹汹的姐姐一愣，她猛地停下了脚步，回头打量吉尔：“怎么是男人？德瑞克越来越会给我找事……”打量了一圈又似乎觉得挺满意，除了轮廓比女人硬朗许多之外简直算是最上乘的质量，于是姐姐把吉尔推进一家酒吧的后院，像念绕口令一样飞速点了几个少女过来给吉尔上妆。
　　“等一等，我……”吉尔不喜欢被毛毛的刷子蹭脸的感觉，痒得很。
　　“吃饭了吗？”大姐姐挠了挠胸｀脯，丝毫不关心他想说什么，火速跑了一圈后院，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提着一篮子的面包和水果。
　　“还没……”吉尔突然忘了他原本想说什么，他只看到那些香喷喷的面包好像很软的样子，形状和颜色都和船上的不太一样。
　　大姐姐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一块，看着他像只小仓鼠一样哼哧哼哧地啃，好像从来没吃过面包一样，觉得好笑：“听着，把这群大人物伺候好了，咱们今天晚上就有大餐吃！……你听见没？”
　　吉尔不知道伺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听得懂晚上有大餐吃。于是他很乖巧地点了点头，反正只需要站在那就行了是吧。
　　时间回到现在，吉尔百无聊赖地看了看酒馆门口另外两个也戴着红色礼帽的女孩，与他不同的是，女孩们穿着十分清凉的花边短裙和几乎什么都能看到的内衣。吉尔有些羡慕，因为他真的很热，尤其是长发披肩还不断流汗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他现在就想立刻跳到海里和浪花来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拥抱。
　　可他没有等来大海的拥抱，等来了一个带着汗臭味的熊抱。
　　一群海盗打扮的人搂着门口的小妞进了酒馆，财大气粗地点了最好的酒和最贵的食物——当然只是菜单上最贵，老板娘花枝招展地扭着胯迎上来，吉尔才发现她就是那个大胸姐姐。
　　大胸姐姐见吉尔已经一把推开搂着他的海盗并想开口说话，连忙往他嘴里塞了了一整颗橘子，然后把果盘放到桌子上对着满脸络腮胡的海盗说：“他是新来的，船长先生，有些认生。”
　　那大胡子海盗也不恼，点起烟吸了一口，将烟雾故意喷到吉尔脸上，也许是自认为这个行为既潇洒又充满男人味：“认生倒是没事儿，这种倔脾气调教起来才有意思；只是什么时候你们也开始进男孩子了？”
　　“都是德瑞克送来的，成天就知道给我添麻烦。但他很漂亮，不是吗？”
　　吉尔被浓烈的烟味呛到了，他皱着眉，想给这没礼貌的人类一点教训，可是柑橘真的很好吃，好吃到可以暂时让他忽略毛手毛脚的大胡子。再吃一个，他想着，再吃一个就动手给他点颜色瞧瞧，不，再吃十个吧。
　　尽管还是下午，酒馆里的海盗们已经开始互相灌酒，他们高声唱着歌，吹嘘着自己的战绩，却又因为对方吹嘘得比自己厉害而不满地摔了酒杯动起手来，老板娘不得不赶过去制止这群血气方刚的海盗，她可不想一个月内修复三次楼梯。
　　大胡子海盗用拇指蹭了蹭吉尔的脸颊，那滑嫩的肌肤就像没有被太阳照耀过一样，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内心偷偷地想这孩子该不会是贵族之类的来头，但如果是贵族为什么看起来像从来没吃过橘子一样。
　　于是他呼出一口气，将烟头挪开，对吉尔说：“听着我的小美人，如果你愿意乖乖当我的小宠物，我可以把你买走带上我的船，你就不需要在这里做娼妓，当然，可以天天吃到好吃的。”
　　吉尔拿起第六个橘子，他又听不懂一些词了：“小宠物是什么意思？”
　　大胡子嘿嘿笑着灌了一口朗姆酒，引用好色海盗词典向他解释说：“意思就是你会成为我养的小狗，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得给我‘某些快乐’，”他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上下打量吉尔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接着说：“相对的，宠物的食物也会由我这个主人准备好。”
　　“所以……不是朋友？”
　　“当然不是，你在想什么呢？”
　　吉尔不想当任何人的宠物，这个词语听起来就很不平等。他把柑橘塞进嘴里，香甜的汁水在口中溢开，他思考着等会儿先去后厨偷一圈好吃的，再上这个傻胡子的船上偷一圈好吃的，然后等莱恩回来找他就一起把东西装上黑狮号，运回去和小火球分，嗯，如果还有剩的就再分一点给那群蠢海盗好了。
　　于是他朝大胡子笑了笑，说：“那好吧。”
　　周围的海盗一时间都觉得自己花了眼，要不然为什么这个男孩的周围竟然开出了鲜花。他们呐喊着碰杯庆祝船长新收了个床伴，甚至有人撞着大胡子的肩膀嬉笑道一定要大战个三天三夜让这漂亮的小妖精下不来床。
　　他虽然不懂那些人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是什么意思都无所谓。
　　吉尔很高兴，他觉得这些人类真是太单纯好骗了。
　　大胡子海盗也很高兴，于是他搂过吉尔顺理成章地想要亲一亲他。在那撅起的满是络腮胡的大嘴快要贴到吉尔脸上的时候，吉尔似乎想起了什么，嘟囔了一句话。
　　大胡子没有听清楚，他也不是很在意，撅着嘴问道：“你说什么我的小美人？”
　　吉尔猛地扬起一拳把大胡子打得几乎飞起来，他在空中翻了几个圈直直地摔到楼梯上，不堪重负的楼梯颤抖着倒塌了下来，像是用来埋了大胡子的坟墓。
　　“他说……他忘了要给你点颜色瞧瞧。”距离最近的水手目瞪口呆地回答了船长的问题。
　　吉尔一脸天真地看了看自己拳头上残留的血迹，说道：“瞧，这是红色。”

　　港口药铺的医生是个非常慈祥的老伯，他看到莱恩那件松松垮垮永远不扣全扣子的水手衬衫，一边啰嗦着这个季节吹海风最容易感冒一边不由分说地给他全部扣好了，同时不论莱恩如何说着这点小伤根本不需要上夹板，还是被人按在凳子上强行把脚踝的伤好好治疗了一番。期间老伯还摸着他的头发说他简直像他的孙子一样可爱，并往他嘴里塞了两颗糖说是以防等会儿伤处疼起来哭哭啼啼。
　　莱恩本来想说些什么，但是顾及到老伯热情到快溢出来的善意，他打算闭上嘴认真吃糖绝口不提自己是个海盗船长这件事情。
　　等他终于能从药铺出来，距离他和吉尔分开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回到他们约定的地点，那里已经看不到那个一脸不耐烦地扯着自己身上蕾丝的家伙，莱恩很头疼，他倒是不怕吉尔会出什么事——能单手把船掀翻的塞壬在人类世界能出什么事？他只是怕如果吉尔的鸟腿被人发现，会不会引起骚乱惊动政府的人派官兵来抓他，毕竟人类对于自己不了解的生物总是带着天生的优越感想抓起来研究一番的，这时候，就没有任何法律站出来维护别的生物的权利说人类做得不对。
　　附近找了一圈都毫无收获，没有人见过“穿着长裙的金发少女”，他渐渐有些着急，这时听到有人说见到礁石酒吧的老板娘从这里拽着个不情不愿的女孩子过去了。
　　你倒是把不情愿表现在行动上啊！莱恩骂了一句，往礁石酒吧赶去。
　　等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乱做一团，如果说原本是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现在可以说是百分百了。可他刚刚抬脚往里面走，就被门口的大光头拦下了，光头指了指牌匾旁的小黑板，对他说：“先生，今天是海盗专属。”
　　“所以？”莱恩愣了愣，装作不经意地伸手把衬衣扣子解开。
　　“你看起来并不像个海盗——解开扣子也没用。”
　　莱恩仿佛听到这个世纪最好笑的笑话，难道一定要瞎了一只眼左手插上弯钩那样的才像海盗吗？他伸手把酒馆墙外贴着的通缉令撕下来拍到光头脸上：“好好念一下爸爸的名字。”
　　“黑色的狮子——莱恩·布莱克。”大光头看了一眼通缉令，又抬头看了一眼莱恩，又低头看了一眼通缉令，说：“对不起，先生。我是说，你要撕也选一张像一点的吧？”
　　莱恩抹了一把脸，嗯，他大概是全地中海通缉令和本人最不像的海盗，没有之一。这并不能怪他，他的确很讨厌那个黑色三角形的船长帽，谁会料到他刚刚随手把帽子按到手下的头上，就被海军那群画通缉令的傻瓜给看到了呢。更不巧的是，除了原本就认识的老板之外，各大酒馆一般都是靠通缉令认那些有名的海盗头子的。他一直不觉得通缉令和自己对不上号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是居然因为这事被拦在酒馆门口就有些尴尬了。
　　莱恩在脑海里回顾了一下起因，然后言简意赅地掏出火枪抵着大光头的太阳穴：“你看这样的解释行吗？”
　　大光头表示，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莱恩还是来错了时间，酒馆里从最开始大胡子的手下对着吉尔一拥而上，已经演变到混战的局面，而始作俑者早已逃之夭夭，海盗们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打谁，可能仅仅因为这个人刚才用胳膊撞了一下自己的后背，但实际上，海盗在酒馆里打架，需要理由吗？
　　找了一圈没有发现吉尔的踪迹，同时在哀嚎着心疼自己楼梯的老板娘口中了解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莱恩只觉得脱离了自己掌控的小塞壬真是越来越能耐了。他一把推开粘在胳膊上喊打喊杀的醉鬼海盗，从酒馆大厅的后门出去，却没想到一推开门就看到正从厨房里蹑手蹑脚出来的“长裙金发女孩”，他戴着一顶古怪的红色帽子，脸上化着淡妆，莱恩推门出来的时候甚至把他吓得掉了一个苹果。
　　“你到底在做什么？？”莱恩真的很生气，感觉过分担心的自己现在看起来就像**一样。
　　吉尔见到他却很高兴，他一路挪着小碎步跑过来——这拖地长裙的确不好走动，想把捧了一怀的好吃的都塞给莱恩：“你看！”
　　水果和面包有什么好开心的？莱恩深深叹了口气拽着他的胳膊就走，食物脱离吉尔的怀抱滚了一地，他有些舍不得：“等一下，吃的掉了……”
　　“你能不能稍微听话一点？我叫你留在原地等我不要乱跑，你倒是哪里都能跑去！完全不怕被当成怪物抓起来是不是？”
　　吉尔甩开他的手：“我只是想拿点好吃的就回去找你，你在生什么气？”他弯腰捡了两个橘子，似乎意识到的确是自己没有遵守约定，于是放软了语气递给莱恩说：“这个真的很好吃！”
　　莱恩黑着脸，不接也不说话。
　　吉尔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他低下头一个一个捡着水果，问：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乖乖地做你的宠物？”
　　“也？你还想做谁的宠物？”气头上的海盗头子总是能敏锐地抓住比较特别的重点。
　　吉尔没再说话，看起来根本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也许水果比较重要吧，比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来得重要，莱恩想着，那就随你高兴吧，然后转过身往外面走。却没想到，过了好久身后都没有人跟上来。
　　“啊啊啊啊啊——该死的。”
　　路边依偎在草丛中的小石头无辜地被暴躁的黑狮子踢飞好远，然后看着踢它的人站在原地揉乱了自己的头毛，好像非常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转过身跑了回去。
　　人类真是奇怪啊。

没有人

Chapter 9
　　莱恩这次没能找到吉尔，因为塞壬先生极不愉快，走路不看路，离开酒馆后院还没走远就被人突然一闷棍敲晕了，用麻布袋子罩了全身塞进了马车里，可惜在怀里捧了没多久的水果又掉了一地。
　　当然不是瞎罩的，这要是让卖出去的人自己跑了，南意大利头号人贩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可当把人压到面前，摘下布袋的时候，德瑞克还是傻眼了：“这是谁？”
　　重见天日的吉尔脑袋很疼，也很懵，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难以动弹：“你是谁？”
　　老板娘更懵：“这不是你今天送来的货？我还在想你为什么给我送个男孩，因为他，我酒馆的屋顶都差点给掀了。”
　　德瑞克十分头疼地捂着脸：“原本应该是个希腊女孩，我再派人出去找；那这个怎么办？你带回去卖给那个海盗船长？”
　　“不，我的店经不起这种闹腾了，”老板娘摇着头说：“你留着吧，老实说他如果乖一点，这姿色卖给那些有特殊需求的贵族大爷会更赚。你处理好了之后再给我送个姑娘来就行，随便什么样的，只要不会一拳头把客人打飞的那种。”
　　德瑞克蹲下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吉尔，伸出手用力地擦了擦他脸上花掉的妆容，末了点点头，似乎对老板娘前半句话表示赞同，他站起身来说道：“你说得对，正巧晚上要招待的客人里面有卡尔曼子爵，我想法国佬会喜欢他的。”
　　吉尔解不开束缚着他的绳子，因为麻绳前端环绕在脖子上，所以没办法用暴力拆除的手段，他躲开那人在自己脸上蹭个不停的手，刚打算站起来跳窗逃跑，却突然感受到身后的人又靠近了一些。
　　他们举着黑色的管状武器抵着吉尔的脑袋，那是一种特制的便携式手枪，贵族之间很喜欢买来收藏却不用的玩意。德瑞克则买来配给庄园内部的卫兵人手一把，不过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大气粗罢了。
　　“看起来还有些脾气，先带下去关起来。”德瑞克送走了礁石酒馆的老板娘，站在门边冲手下们点了点头，说：“哦对了，不用给吃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的吉尔，突然变了变脸色，在心里拿起一本小本子将这个仇记了下来。
　　关押货物的仓库在庄园的地底下，货仓大门上有个极为复杂的机关锁，不同于一般用钥匙打开的铁锁，那个机关锁操作起来反而像是东方的八宝盒一样。地牢的每个守卫都被训练过开锁的技能，合格标准是熟练到即使闭着眼睛也可以快速打开。机关锁被安置在两扇铁门之间，其复杂的开锁步骤形成了一个天然防盗系统——反正看见了也学不会；另一方面，如果不用解锁的方式，就只能用大炮把大门轰开。
　　吉尔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麻烦的机关，他觉得还是钥匙更好一点。
　　地牢里面很暗，只有部分的墙壁上点着蜡烛，终日不见日光使得里面既阴冷又潮湿，像是蚯蚓和蜈蚣这种小型爬虫类会喜欢的地方。吉尔被安排在通道尽头的拐角处，牢房虽然很大，但同时也是个左右两边的看守都能兼顾到的重点监控区域。
　　在看守走了之后，他突然发现左边的牢房有一团黑色的阴影动了动。阴暗的光线下，吉尔看不清那团是个什么东西，总觉得它的头部似乎比寻常人大许多，而且它正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向自己爬来。
　　吉尔脑内出现了深海那些怪鱼的样貌，不由自主地朝另一个方向缩。
　　大脑袋终于爬到了铁栏前，他伸出两只黑乎乎的手，抓着栏杆朝吉尔笑出一口大白牙：“嘿，新来的朋友。”
　　是个人类小孩，听声音他的年纪似乎还很小。吉尔有些犹豫，他挪上去看了一眼，小孩并没有比常人大许多的脑袋，他只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爆炸头，不知道多久没有洗的手和脸都看起来脏兮兮的，双脚都被有限长度的铁链拴着，这导致他必须用一个趴着的姿势才能够到吉尔的铁栏杆。
　　吉尔有些不忍，看他的样子似乎被关了很久，那该是多小的时候就呆在这里了啊。
　　小孩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还在伤心，于是安慰他道：“你不要太难过，关在这里总比在外面饿死的好。而且如果没有合适的买家，暂时也不会被卖出去的。看你的样子，难道是哪家富贵小姐？”
　　“富贵小姐”额角跳了跳：“我不是。”
　　“你竟然是男的！”小孩低声叫了起来，“你是变态吗？”
　　“富贵变态小姐”此时已经收起了少得可怜的同情心，不打算搭理他了，却又听到对面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你的衣服上有发夹之类的东西吗？”
　　女孩只穿着一件淡薄的粗布衣服，看到吉尔一身华丽的蓬蓬裙，立马就打起了撬锁的主意。可吉尔不知道发夹是什么东西，他只能回答没有。
　　女孩有些失落，但并没有气馁：“那，你身上有什么细长尖锐的东西吗？”
　　吉尔想了想，末了抓起裙摆，伸出一只脚：“这个算吗？”
　　“啊——”“哇靠——”

女孩和爆炸头小孩的叫声吸引的守卫的注意，吉尔不慌不忙把鸟脚收了回去，并对赶来问询的守卫解释道两人刚刚发现自己是个男人所以惊叫出声，守卫拿鞭子抽了抽铁栏，骂了几句难听的话，看到女孩和爆炸头小孩都害怕得抖了抖才满意地离开了。
　　女孩见守卫走远了，立马扒回栏杆处想对他说话，却看到吉尔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前面，于是女孩用气声悄悄地说：“等晚上。”
　　地牢里十分昏暗，难以察觉时间的流逝。吉尔只知道这段时间大门开了三次，似乎是又压了什么人进来，他只隐约听到了“海盗”、“奴隶”这类的字眼。
　　对面牢房里的女孩名叫特雷娜，是个农户家的女儿，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奶奶，她是出来买水果的时候被人贩子抓起来的。隔壁的爆炸头小男孩没有名字，他说他原本在哥哥的渔船上，他们都叫他大头，某天渔船在别的港口靠岸的时候他偷跑出来玩，突然眼前一黑就被扔上了另一条船，然后到了这里。
　　吉尔说不出自己的身世，他只能说自己是个海妖，在装成人类的时候被同是人类的商贩偷袭了。特雷娜告诉他，那群人应该并不知道吉尔不是人，否则他会被关到上面的牢房去。
　　吉尔问她上面关着什么，特雷娜说，那里养着人鱼。
　　德瑞克表面上是南意大利的富豪，看似有几家明面上的正经企业当幌子，其实是个和黑手党来往密切的人贩子，从绑架富豪到贩卖奴隶，只要是和人口买卖牵扯上关系的他都干。而他在贵族和海盗的世界里，有个更加有名的称号——南意大利的人鱼商人。这种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生物，对于德瑞克来说却是一种游动的黄金，一种，可食用的黄金。正因为人鱼的稀少和珍贵，很少会有人想到去尝试这种类人生物的肉质是怎样的，所以德瑞克时不时会以人鱼肉宴请贵族和海盗的名义来推销、售卖自己的货物。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哪里捕猎到的人鱼，也没有人知道为何他能够保证充足的货源，但人们却津津乐道着，他们从未吃过的天价人鱼肉一定有着绝美的滋味。
　　尽管特雷娜描述那些恶行的时候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吉尔却并未对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有什么感触，毕竟在他们的世界里，弱肉强食是第一生存法则，大鱼吃小鱼，人鱼吃人似乎从来没有什么不对，那么同样的，人吃人鱼也不会有什么逻辑上的错误。
　　言归正传，特雷娜告诉他们，每天到了晚饭的时间段守卫会换班，他们看着最后经过的守卫提着油灯走到通道的尽头，那点光源没有像前几次一样停留在墙边或是桌角，而是随着踩楼梯的声音一同消失了，显然是守卫暂时离开的证据，特雷娜立刻眼神暗示吉尔快把脚尖戳进牢房的锁孔里。牢房所用的廉价铁锁内部一般都是最简单的叶片锁，这是一种使用单侧簧片作为障碍的圆柱形锁孔，构造简单安全性也较低，特雷娜曾声称只要给她一个发夹她就能撬开整个牢房所有的房间。
　　“现在我对你农户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谁还没有一点特殊爱好，就像我也不知道海妖先生喜欢穿裙子。”
　　这些可恶的人类，总是胜在伶牙俐齿的诡辩上。
　　随着咔嗒一声轻微的脆响，他们仿佛同时听见了自由的声音。吉尔并没有过河拆桥，他蹑手蹑脚地走出了牢房之后就打开了特雷娜和大头的牢房门锁，但他怎么也解不开大头脚上的铁锁。特雷娜对此非常不屑，直接捞起吉尔的鸟爪亲自进行开锁工作，并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打开了双脚的锁扣。
　　“瞧？就这么简单。”特雷娜得意地拍了拍手。
　　“那不一样，脚和手的灵敏度能相提并论吗。”吉尔不服。
　　地牢里虽然光线昏暗，但他们三个实在太过显眼，有不少“货物”都扑到栏杆旁来看他们，甚至伸出手哀求着帮助。大头有些犹豫，他被关得最久，知道在这里的日子有多不好过，特雷娜见状把他拉到自己另一侧，低声说着如果我们不狠心谁都逃不出去之类的话，大头才逐渐打消了救人的念头。
　　“吉尔……先生？”
　　吉尔一愣，能在人贩子的地牢里奇遇故人绝对算是件稀罕事，更稀罕的是这世界上会称他为先生的本来就没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