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一梦南柯 艮墨池X陵光

一.立秋
这一日，风格外大，吹得枯叶四散，艮墨池甫一下朝，文越一刻不敢误，立即回禀了艮墨池。艮墨池便匆匆回府，身后大氅扬起一片尘埃。文越道。
陵光公子醒了
踏入重重红枫，穿过青石幽径，待要踏进院门时，艮墨池脚步忽的顿住了。
陵光……陵光……
艮墨池退了一步。他不敢，不敢见他。
他望着屋檐上的青瓦，半晌，终是转过了身，举步离去。文越望了望那院门，默默跟在了艮墨池身后。只心中微叹。
一步之遥。
文越随艮墨池进了书房，艮墨池缓缓走向书案，背对文越，低声道：“他…可还好？”
文越看不见他的面色，只恭敬道：“公子因着身子虚弱今日只醒了片刻便又昏睡了过去…卫大夫说...”文越稍稍迟疑，担忧道，“公子不太好。”
艮墨池仍不曾回过身来，他走到案后坐下，将谨睨随意放在案上，文越终于看见了他的面色。只见他神色如常，漫不经心道：“嗯，你下去罢。”
待文越退下，艮墨池向后一靠，苦笑着，“不太好…”他喃喃道，“不太好…”
“我不愿如此的…你会怪我的罢。”他哽咽着，“是我害的你。”
写意居内，三重帷幔之后，榻上躺着个少年，两眼紧闭，面色苍白。绵软的被子裹得少年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张清俊的脸。少顷，少年皱了皱眉，一双丹凤眼缓缓睁开，少年只觉周身实在太过疼痛，他阖上眼，似未曾醒来过。

入夜，艮墨池携了满身月色，跨进了白日里不敢踏足的地方。
一池芙蕖已尽数谢了。唯有这满庭落枫，红得耀眼，红得刺目。如陵光的血一般。
他立在陵光房门外，伸出手来轻轻推开了梨花木门。侍从正支着脑袋打盹儿，听见动静，起身便要张口行礼。艮墨池抬手制止，轻挥了挥手。侍从心领神会，揖了一礼便悄声退了出去。
榻上少年睡梦中亦不得安稳，眉眼微微皱着，似是有什么苦痛令他承受不住。艮墨池抚上少年的眉眼。
很痛罢，陵光，艮墨池想，万箭加身，定是痛的。
醒来，陵光，醒来。若天亮之前你能醒来，我不要你应我，天大地大，世间所有，你要去哪里，想做什么。我都应你，我都助你。何如？
醒来罢，陵光。
烛火爆出一声响来，一滴滚烫也砸上了陵光的脸。艮墨池伸出衣袖拂去了陵光脸上的水露，他望向窗外，花不好，月不圆。
梆子声声，亦是用以唤醒故人的音籁。直至夜尽天明，苍白的少年始终不曾苏醒。
艮墨池多想看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如浩瀚星辰，眉眼弯弯似星河熠熠。教艮墨池见了便再也移不开眼。
这一夜，陵光终究不曾睁开眼睛看看他。
他盼他睁眼，他怕他睁眼。

天璇国破，慕容离也终于现身。见到慕容离时，因果万千循环往复，艮墨池自是明了。
战事了结，百废待兴，天权遖宿共商疆土划分之事。太师同天权太傅笑容可掬地争取最大利益，僵持片刻后慕容离款款出列，提议天权四遖宿五瑶光一。不待毓骁开口，执明便急急表态：“好了好了，就按阿离说的办。”慕容离虽提议遖宿五成，瑶光作为遖宿之郡，实为遖宿得六成，毓骁却并未见得高兴，微微一叹：“也可。”
他心中明月清风谪仙般的阿离从不是他的阿离，他是瑶光王子慕容离，终有一日，他会回到他的故国，永不再离开。
艮墨池忧心陵光，随后议事也不知议了何事，只见那执明对毓骁一挑眼尾，十分得意地摇着脑袋：“被拒绝了吧。”十足的孩童模样。
执明走后，毓骁私下召见了太师与艮墨池。慕容离要统一货币，于各国皆有裨益，但慕容离日后若是叛出遖宿，遖宿工商业便会受到严重限制，后果极其严重。唯有收回瑶光金矿的开拓权，方能避免此事。毓骁迟疑道：“瑶光郡主对我们恭敬有加，年年进献，若是此时剥夺他们的开拓权，恐怕会引起瑶光郡主不满。”艮墨池知道慕容离是假意失踪，引得毓骁挥师北上，如今又冒险将金矿开拓权交与慕容离，他日瑶光必定是悬在遖宿头上的一把刀。毓骁继续道：“当初立郡时，我们未要开矿之权。现下再提，岂不是朝令夕改？”他摇摇头，“不妥。”艮墨池心知毓骁情陷慕容离，此时已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拱手道：“王上所言甚是，是微臣思虑不周了。”太师还欲开口，毓骁不容拒绝道：“此事本王觉得不妥，太师莫要再提。”艮墨池微微垂眸，毓骁如此维护，只盼那慕容离，日后莫与遖宿为敌。
万事已了，艮墨池便应当同毓骁一道回国，前次天璇一役，艮墨池冒死救下陵光，此时万不敢与毓骁同行。
待毓骁归国，艮墨池才吩咐下人预备启程。不曾想离开的前一夜，陵光出事了。

二.一念
入秋阴雨绵绵，一庭落枫如血，并不萧瑟。
月上柳梢时，艮墨池匆匆赶到，一入内室便急急奔向榻上的苍白少年。艮墨池握住陵光的手，一瞬，惊得艮墨池心口一窒。烫得惊人。烫得他几乎失了理智：“公子为何突发高热？”
闻言，塌前一地侍从俱是抖如筛糠，艮墨池这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侍从，他又望向卫大夫。卫大夫如实道：“公子曾受万箭加身，几近丧命，留得一条性命十分不易。虽是入秋，但近日多雨，公子如今沉疴缠身，一丝寒气也受不得。”
“寒气。”艮墨池眼中阴鸷，“今日是何人服侍公子？”
一旁的青衣侍从一边膝行一边惊惧道：“小人…小人并非有意开窗致公子受寒…小人……求大人饶命…饶命…
他还待说什么，艮墨池神色越发凶狠，冷声开口：“文越。”文越持剑应声：“是。”说罢便将那侍从往门外拖去。艮墨池顿了顿，道：“慢。”负手走向那青衣侍从，居高临下：“公子重病，我无意要他见血。自今日起，由你日夜照看公子。公子生，你便生。公子若死……”眉目冷毅，说出的话也叫人胆寒：“你便死无全尸。”侍从连连应是。
艮墨池背过身去，挥退了一干人等，众人退散。向来坚毅冷决的青年此时才露出一丝伤心来。
他执起陵光的手，贴上脸颊，眼中尽是缱绻温柔。
活下来，陵光。
我好容易才将你救回，活下来。
活下来，我为你吞遖宿，我为你斩瑶光，还你盛世天璇，国力昌盛，万疆来朝。
只要你活下来，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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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初一，塘间无月，只映出悬在亭中的一盏六角灯来，夜风一拂，灯也是碎的。
虽是孟秋，写意居里已烧起了炭火，十分温暖。梨木窗棂上落下来一只苦恶鸟，此时，苍白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
陵光只觉周身好似被捅了好多个窟窿似的，疼得厉害，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惊醒了床沿边浅寐的艮墨池。
四目相对，像阔别几世的故人终于重逢。艮墨池等了太久，在此刻如愿以偿。
“我可曾见过你？”陵光不解问道。
艮墨池不动声色，将陵光按回床榻，拉了拉被子，“你与我是族亲，从儿时至如今，已见过千次万次了。”笑容温和，眼底溢满了温柔。
早在半月前陵光第一次醒来时，艮墨池便生出几分卑鄙心思来。一碗苦药下去，前尘莫问，长乐安康。
“你可有何处不适？”
闻言，陵光吸了吸鼻子，许是病中格外脆弱些，竟露出几分委屈来：“有，身上好疼，像被人刺出了好多的窟窿。”
艮墨池心中一痛，黑底红边的袖袍微微颤抖着，他抚上陵光柔软的长发，轻声道：“时辰尚早，先睡一觉罢，睡一觉就不疼了。但是天明之后要醒来。”
陵光点点头，十分乖巧地阖眼睡去，艮墨池却已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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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旧梦
近来总是多梦，梦里日丽风清，阳春白雪，岁月长喜乐，尽是安好。梦里夜色无边，鲜血淋漓，决处不逢生，无尽苦楚。茫茫风雪中，那人一身染血的盔甲，墨发散乱，面容模糊。陵光觉得，他定是有话想说。任凭陵光如何想要靠近想要听清，那人始终离他远远。
拂晓时分，陵光果真醒了过来，艮墨池立在窗边，眸光沉沉，若有所思。
目光澄澈望着那长身玉立的青年，竟生出几分莫名感受。陵光撑着身子，迟疑开口：“你……”艮墨池疾步走向床帐，扶起陵光，将枕头垫在陵光背后，待陵光靠上，他又细细掖了被子，温声道：“你身子尚未痊愈，莫受凉。”
“我见你，总觉得似曾相识。”陵光神色疑惑。
“昨夜我同你说过了，你我是族亲，自然相识。”艮墨池微微一笑，“阿陵。”
陵光更为疑惑：“阿陵？”
“艮陵。”艮墨池覆上陵光的手，“你叫艮陵，家中排行第一，我们有婚约的。”
“艮陵…”他喃喃，“婚约…”
“阿陵病了一月，可想出去走走？”
陵光懵懂着点点头，艮墨池命文越取来厚重的大氅，亲自为陵光披上，关切道：“天寒，阿陵既在病中，穿暖和些。”艮墨池伸出手来揽上陵光的肩，将他带出了房门。
黎明将至，时值孟秋，第一缕晨风袭面。温暖的内室待得久了，陵光只觉凉意如刀，微微瑟缩了一下。艮墨池十分体贴地为他拢了拢大氅。
陵光望着眼前之人，脑海中却是梦里那身着玄紫甲胄的身影，如浴血的鬼将。

接受不完美的生活，也接受不完美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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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暑这日，艮墨池将一切妥善安置了，携陵光文越并二十名护卫，南下越支山而去。陵光既醒，艮墨池自不必再滞留瑶光。
艮墨池顾及陵光有伤在身，行路十分缓慢。到瑶光边境时，已过了不少时日。
一行人衣着朴素，马车也普通不过，陵光一身衣裳看着就十分暖和，倚在车厢里抱着个棉枕，昏昏欲睡，四下铺着绵软的被褥。
车轮压上了一块棱石，震得陵光向前一栽。
听得陵光痛呼，艮墨池立时便下马来掀了车帘进去，见陵光揉着眉心，将他的手拿下来，雪白的额头上微微淤青。
艮墨池顿时怒起，望向车夫厉声道：“你如何驾的车。”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不知会害得公子伤着…大人开恩…求大人饶小的一命”车夫惊恐，跪下直磕头。
艮墨池正要处置，陵光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笑：“我无事，你莫生气。”温柔笑意浮上雪白面庞，明亮十分。
最好的模样。
艮墨池心头软了几分，冲那车夫扬了扬袖子，便是饶过他了，车夫自是千恩万谢。艮墨池也不从马车上下来，车轮重新辘辘转动起来。陵光枕着艮墨池的腿，眉眼弯弯地笑。
“可疼？”艮墨池摸着那淤青，不敢使上一丝力气。
“你在，不疼。”他笑着。
你在，就不疼，哪里都不疼了。
一道日光穿过，映得一张温文面孔来。
陵光困意涌来，阖上双眸便睡了过去，嘴角亦是扬着。
车内过于温暖，方才陵光握上艮墨池的手，竟是冰冷。
近日昏睡的时候总比醒着的时候多，艮墨池心有忧忡，覆上陵光柔软冰冷的手。
却说瑶光王宫中，方夜一身黑衣，腰间一柄长剑。进得门来，低头行礼：“郡主。”
案前坐着的青年眉目冷淡，模样却是极好，白衣红裳，好似浴了一身的血。是慕容离。
他埋头处理着奏本，眼也不抬。“走了？”
“是。”方夜应道，“艮墨池带了个人，但似乎那人体弱，艮墨池十分着紧。”
“可知那人是谁？”
方夜立刻跪下请罪：“属下无能，尚未探得那人身份。”
慕容离叹息着放下朱笔，起身亲自扶起方夜，道：“不过小事罢了，何必自责。”
方夜更是惭愧，只得揖礼：“谢郡主。”
“此事暂且放一放，我另有要事交与你。”慕容离耳语一阵，方夜拱手道：“是。”

艮兄在遖宿是什么职位啊啊啊剧里好像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