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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传奇〗《隂阳师》 [日]梦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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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传,日本平安时代,世界明暗未分,人鬼妖杂相共处
阴阳师安倍晴明,白衣飘飘,儒雅不羁;武士源博雅腰悬长刀,淳朴耿直。一对挚情好友淡漠生死,游走于阴阳两界,在谈笑之间破解桩桩离奇事件,为人鬼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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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上安倍晴明和博雅的关系,还是需要考证的~
关于【梦枕貘 】
据其自述,最初使用“梦枕貘”这个笔名,始自于高中时写同人志的作品。而“貘”这个字,在日本传说中是一种会将人的恶梦吃掉的吉祥动物。梦枕先生因为“要想出梦一般的故事”,而取了这个笔名。 



1楼2009-02-10 11:29回复
    【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

      这是一个奇男子的故事。 
      打个比方说,这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像随风飘动的、浮在夜间虚空的云朵般的男子的事。 
      在昏暗中飘动的云朵,看不出它一瞬间前后的形状有何改变,但若一直注视着它,会发现不知不觉中它的形状改变了。本是同一片云,它的形状却无从把握。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的故事。 
      他的姓名为安倍晴明。 
      是一个阴阳师。 
      他生于延喜二十一年,应在醍醐天皇之世。但这个人物的生辰死忌,却与本故事没有直接关系。也许不必弄清这类数字,反倒更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不必在意这些问题了吧。 
      不妨就信笔写来好了。这种写法说不定正适合写安倍晴明这个人物。 
      平安时代——— 
      仍然是个民智未开的时代,有好几成人仍然对妖魔鬼怪的存在深信不疑。在这样的时代,人也好鬼怪也好,都屏息共居于京城的暗处,甚至在同一屋檐下。妖魔鬼怪并没有藏身在边远的深山老林里。 
      阴阳师,说白了,叫占卜师也不妨。称之为幻术师、神汉似无不可,但都不够准确。 
      阴阳师观星相、人相。 
      既测方位,也占卜。既能念咒,也使用幻术。 
      他们拥有呼唤鬼怪的技术,那种力量是肉眼所不能见的———与命运、灵魂、鬼怪之类的东西进行沟通也不难。 
      甚至朝中也设有此种职位,朝廷设有阴阳寮。 
      晴明被朝廷授予“从四品下”的官阶。 
      一品是太政大臣。 
      二品是左、右大臣和内大臣。 
      三品是大纳言、中纳言。 
      朝中议事,晴明有相当的发言权哩。 
      在《今昔物语集》里面,对这位安倍晴明,记载着好几件趣事。 
      据书上说,晴明自幼师从阴阳师贺茂忠行修行。 
      自那时起,晴明便显示了某些阴阳师独具的特殊才能。 
      可归入天才之列吧。 
      《今昔物语集》记载,晴明年纪尚轻之时,某夜,师傅忠行外出到下京一带。 
      所谓下京,位置在京城南面。 
      从大内穿过朱雀门,沿朱雀大道走到尽头,差不多在京城南端的罗城门附近。 
      大内到罗城门之间,约八里有余。 
      一行人乘车外出。 
      《今昔物语集》没有载明为何种车。应该是牛车吧。


    2楼2009-02-10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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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故连夜前往下京,书中也同样没有写清楚,偷偷摸摸去那里会相好的女人———不妨这样假设。 
        晴明也在随行人员之中。 
        忠行自己乘车,随行人员徒步。 
        随行者包括晴明在内,仅二三人。除了牵牛引路的和提灯照明的,余下的一个,就是晴明。他这时的年龄,书中没有提及。试推测的话,应该就十岁出头吧。 
        其他随行人员都穿一身精干的直垂,晴明却穿着显旧的窄袖便服配裙裤,赤脚。他穿的应该是别人的旧衣服。 
        按常理来说,他身上的旧衣服难掩其才华,脸上该透着凛然之气才是。其实不然。他那端正的脸庞,肯定是一张这个年龄时随处可见的娃娃脸。 
        在某个重大关头,却表现出颇为老成的言行———他应是这一类型的少年吧。 
        可能在老师忠行眼里,年轻的晴明瞳仁深处,时时闪现着他人所没有的才华的火花。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因为忠行察觉晴明内蕴的灵气,其实是始于这个晚上发生的事。 
        还是言归正传吧。 
        牛车平稳地走着,来到了京城边上。 
        忠行在车里睡得很踏实。 
        走在牛车旁的晴明,无意之中往前方一望,发现前方有种怪异的东西。 
        从对面走过来的,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恶鬼”吗? 
        其他随行的人,似乎对这个情况丝毫没有觉察。 
        晴明马上打开车窗。 
        “忠行大人……” 
        他唤醒睡梦中的忠行,急急报告了所见的情况。 
        醒过来的忠行把头探出车窗外,往前望去,果然看见一群鬼魅远远走来。 
        “停车。” 
        忠行对随行人员下令。 
        “躲避到牛车的阴影里,屏息不动。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忠行运用方术,让鬼魅看不见牛车和这些人。鬼魅走过去了。自此以后,忠行常让晴明跟在身边。 
        据说忠行将自己的平生所学,悉数传授给了晴明。 
        《今昔物语集》有云:“如同灌水入瓮。” 
        意谓贺茂忠行将自己的瓮中之水———阴阳之法,毫无保留地转而倒入安倍晴明这瓮里。 
        忠行死后,据说晴明的住宅位于土御门小路以北、西洞院大路以东的方位上。 
        若从处于大内中心的紫宸殿来看,则为东北面,即艮(丑寅)的方位。 
        艮的方位,也就是鬼门。 
        平安京的东北方有比睿山延历寺,而大内的东北方位又设置阴阳师安倍晴明的住处,这样的双重安排并非偶然。 
        平安京这座都城的形状、结构之所以如此设计,是因为发生藤原种继被暗杀的事件之后,要保护桓武天皇免受废太子早良亲王的怨灵侵害,所以仅十年就放弃了长冈京,转而建都平安京。 
        不过,这些都是晴明出生之前的事。与这里要讲的故事没有直接关系。


      3楼2009-02-10 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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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今昔物语集》吧。 
          且说——— 
          晴明住在鬼门方位的宅邸里,有一天,一位老法师前来拜会。老法师身后跟着两个十来岁的童子。 
          “法师因何事过访?” 
          晴明问道。 
          “我居住在播磨国。” 
          法师答道。 
          他名叫智德。 
          报上自己的名号之后,老法师旋即说明来意。 
          自己一直想修习阴阳道,而就所听到的传闻而言,作为阴阳师,最精于此道的,就是您。请无论如何教我阴阳之法,即使一点点也好…… 
          智德老法师将这番意思告诉了晴明。 
          哈哈。 
          听了老法师的话,晴明心想: 
          “这位法师正是精于此道的人,这番安排正为试探我。” 
          晴明察觉到老法师的真正目的———阴阳之道颇高的老法师一定是来试探自己的。 
          也许,老法师带来的两个童子是式神吧。 
          唔,也好。 
          晴明心中暗笑。 
          


        4楼2009-02-10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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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谓式神,也可写成识神。 
            就是一种平时看不见的精灵。 
            (减了一小段算是式神的介绍) 
            “原来如此。” 
            晴明边点头边在心里赞叹: 
            “并非等闲之辈啊。” 
            因为自称智德的老法师所用的式神,是半吊子水平的人难以控制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可是,今天还有些推不掉的重要事情……” 
            晴明对老法师解释,请他暂且回去,待稍后择过吉日,再烦请移步见教,是否可以呢? 
            说着,晴明把双手伸到袖内,就在里面悄悄结了印,默念一咒。 
            “那就等择过吉日……” 
            老法师搓搓手,把手抵住额头,回去了。 
            可是,晴明没有动。 
            他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仰望天空。 
            不久,估计老法师已走出一两个街区。 
            晴明却见老法师穿过敞开的大门返回来了。老法师边走边四下里张望,不放过任何可能藏得住人的地方———诸如门口、上下车处之类的地方。 
            老法师再次来到晴明跟前。 
            “本该跟在我身边的两个童子,突然不见了。是否可请赐还呢?” 
            老法师这样说道。 
            “还给你?” 
            晴明佯作不解地对老法师说: 
            “我没干什么呀。你刚才也在场,很清楚的。我就站在这里,怎么能够把两位童子藏匿起来呢?”


          5楼2009-02-10 1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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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衣着典雅的他漫步走过时,宫中的女人们目睹其风采,一定都窃窃私语起来。 
              想必也收到过一些来自血统高贵的女人的、写有含情脉脉的和歌的书信吧。 
              凭借自己的聪明,处世几乎万无一失,不过他似乎也有无意中出言莽撞的时候,例如,一不留神就对天皇脱口而出: 
              “哎,哎!” 
              浮现出典雅微笑的双唇,有时也会浮现出卑劣的笑。 
              由于阴阳师这一职业的性质,他既须通晓人性的黑暗面,在宫中又需要具备相当高的修养才行。 
              汉诗要很熟,吟咏和歌的能力也要有,乐器方面也须有一两种拿得出手,比如琵琶、笛子什么的。 
              我想,平安时代是个风流典雅的、黑暗的时代。 
              以下,我就要讲述这位男子的故事。他就像风中浮云一样,飘然隐身于多姿多彩、风流文雅却阴惨惨的混沌之中。 
            琵琶之宝玄象为鬼所窃二(1) 
              朝臣源博雅登门拜访安倍晴明,是在水无月之初。 
              水无月即阴历六月。 
              以现在的阳历而言,大约是在刚过七月十日的样子。 
              这期间,梅雨尚未结束。 
              这天,连续下了好几天雨之后,难得地放晴了。 
              但是,也并不算阳光明媚,天空像蒙了一层薄纸般白茫茫的。 
              时值清晨。 
              树叶、草叶湿漉漉的,空气清凉。 
              源博雅边走边望着晴明宅邸的围墙。 
              这是大唐建筑式样的围墙。 
              墙自齐胸以上的高度有雕饰,顶上覆以山檐式装饰瓦顶。这种围墙令人联想到寺庙。 
              博雅身披水干,足登鹿皮的靴子。 
              空气中悬浮着无数比雾还细小的水滴。 
              只须在这样的空气中步行,水干的布料就会吸附这种小水滴,变得沉重起来。 
              朝臣源博雅是一名武士。 
              左边腰际挂着长刀。 
              看样子年过三十五,但没到四十的样子。 
              走路的样子和言谈间透着习武之人的阳刚气,但相貌倒显得平和。 
              神色中有一种较真的劲儿。 
              此刻,他一副劲头不足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 
              看来他心中有事牵挂着。 
              博雅站在门口。 
              院门大开。 
              往里面探望,看得见院子里的情景。 
              满院子的草经昨夜雨水滋润,青翠欲滴。 
              ———这岂非一间破寺庙吗? 
              这样的表情浮现在博雅的脸上。 
              荒野———虽说还不至于这个程度,院子的确未加修整。 
              正在此时,芬芳的花香钻进了博雅的鼻腔。 
              原因一望而知。 
              草丛中长着一棵经年的大紫藤,枝节上仍有一簇盛开的紫藤花。 
              “他真的已经回家了?” 
              博雅嘴里咕哝道。 
              早就知道晴明是个喜欢任由草木随意生长的人,但眼前这个样子似乎又太过分了。 
              就在他叹气的时候,正屋那边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虽说是女子,却身着狩衣 和直贯②。 
              女子走到博雅跟前,微微躬一躬身。 
              “恭候多时了。” 
              她对博雅说道。 
              这是个年方二十、瓜子脸的美丽女子。 
              “在等我?” 
              “主人说,博雅大人马上就到了,他要我马上出迎。” 
              博雅跟在女子身后,心里琢磨为何晴明知道他要来。 
              女子带他来到房间里。 
              木板地上,放着榻榻米席子,晴明在席上盘腿而坐,两眼盯着博雅看。 
              “来啦……” 
              “你知道我要来嘛。” 
              博雅一边说,一边在同一张席子上坐下来。 
              “我派去买酒的人告诉我,你正向这边走过来。” 
              “酒?” 
              “我出门有一段时间了,太想念京城的酒啦!你是怎么知道我已经回来的?” 
              “有人告诉我,昨夜晴明房子的灯光亮了……” 
              “原来如此。” 
              “这个把月你到底去哪儿了?” 
              “高野。” 
              “高野?” 
              “对。” 
              “怎么突然就……” 
              “有些事情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 
              “就是说,忽然想到了某件事吧。所以去找高野的和尚谈谈。” 
              “什么事?” 
              “这个嘛……” 
              晴明挠挠头,望着博雅。 
              这两个人的年龄都不易猜。 
              从外表看,晴明显得年轻。 
              不仅年轻,相貌也更端正。 
              鼻梁挺直,双唇如薄施粉黛般红润。 
              “是什么事呢?” 
              “你是个好人,不过对这方面的事可能没多少兴趣吧?” 
              “你得先说是什么事呀。” 
              “咒。” 
              晴明说道。


            6楼2009-02-10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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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咒?!” 
                “就是去谈了一些有关咒的事情。” 
                “谈了些什么?” 
                “比如,到底何谓‘咒’之类的问题。” 
                “‘咒’难道不就是‘咒’吗?” 
                “这倒也是。只是关于咒究竟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种答案。” 
                “你想到了什么?” 
                博雅追问。 
                “这个嘛,比如,所谓咒,可能就是名。” 
                “什么名?” 
                “哎,别逗啦,博雅。一起喝上一杯重逢的酒好啦。” 
                晴明微笑着说。 
                “虽然不是为酒而来,可酒我却是来者不拒。” 
                “好,上酒!” 
                晴明拍拍手掌。 
                廊下随即传来裙裾窸窣之声,一个女子手托食案出现了。 
                食案上是装酒的细口瓶和杯子。 
                她先将食案放在博雅面前,退下,又送来一个食案,摆在晴明面前。 
                然后,女子往博雅的杯子里斟满酒。 
                博雅举杯让她斟酒,眼睛却一直盯着她看。 
                同是狩衣加直贯的打扮,却不是刚才那名女子。同样年约二十,丰满的唇和白净的脖颈,有一种诱人的风情。 
                “怎么啦?” 
                晴明问注视着女子的博雅。 
                “她不是刚才那个女人。” 
                博雅这么一说,那女子微笑着行了个礼。 
                接着,女子给晴明的杯子斟满酒。 
                “是人吗?” 
                博雅直统统地问道。 
                他问的是,这女人是否晴明所驱使的式神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要试一下?” 
                晴明说道。 
                “试?” 
                “今天晚上你就金屋藏娇吧……” 
                “别取笑我啦,无聊!” 
                博雅回道。 
                “那就喝酒吧。” 
                “喝!” 
                两人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女子再往空杯子里斟酒。 
                博雅望着她,嘴里嘟嘟哝哝自言自语: 
                “永远都弄不清楚。” 
                博雅叹口气。 
                “什么事弄不清楚?” 
                “我还在琢磨你屋里究竟有几个真正的人。每次来看见的都是新面孔。” 
                “咳,你算了吧。” 
                晴明边答话边向碟子里的烤鱼伸出筷子。 
                “是香鱼吗?” 
                “早上有人来卖的时候买的。是鸭川河的香鱼。” 
                是长得很好、个头颇大的香鱼。 
                用筷子夹取鼓起的鱼身时,扯开的鱼身中间升腾起一股热气。 
                侧面的门打开着,看得见院子。 
                女子退出。 
                仿佛专等此刻似的,博雅重拾旧话题。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关于咒的问题。” 
                “你是说……” 
                晴明边喝酒边说话。 
                “你就直截了当说好啦。” 
                “这么说吧,你认为世上最短的咒是怎样的?” 
                “最短的咒?” 
                博雅略一思索,说道: 
                “别让我想来想去的了,晴明,告诉我吧。” 
                “哦,世上最短的咒,就是‘名’。” 
                “名?” 
                “对。” 
                晴明点点头。 
                “就像你是晴明、我是博雅这类的‘名’?” 
                “正是。像山、海、树、草、虫子等,这样的名字也是咒的一种。” 
                “我不明白。”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 
                “……” 
                “你知道,名字正是束缚事物根本形貌的一种东西。” 
                “……” 
                “假设世上有无法命名的东西,那它就什么也不是了。不妨说是不存在吧。” 
                “你的话很难懂。” 
                “以你老兄的名字‘博雅’为例,你和我虽然同样是人,可你是受了‘博雅’这咒所束缚的人,我则是受‘晴明’这咒所束缚的人……” 
                不过,博雅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7楼2009-02-10 1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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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没有了名字,就是我这个人不在世上了吗?” 
                  “不,你还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 
                  “可博雅就是我啊。如果博雅消失了,岂不是我也消失了?” 
                  晴明轻轻摇摇头,既非肯定,也非否定。 
                  “有些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即便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可用名字来束缚。” 
                  “噢?” 
                  “比方说,男人觉得女人可爱,女人也觉得男人可爱。给这种心情取一个名字,下了咒的话,就叫做‘相恋’……” 
                  “哦。” 
                  虽然点了头,但博雅依然是一脸困惑的神色。 
                  “可是,即使没有‘相恋’这个名字,男人还是觉得女人可爱,女人还是觉得男人可爱吧……” 
                  博雅又加了一句: 
                  “本来就是这样的嘛。” 
                  晴明随即答道: 
                  “二者又有所不同。” 
                  他呷一口酒。 
                  “还是不明白。” 
                  “那就换个说法吧。” 
                  “嗯。” 
                  “请看院子。” 
                  晴明指指侧门外的庭院。 
                  长着紫藤的庭院。 
                  “有棵紫藤对吧?” 
                  “没错。” 
                  “我给它取了一个‘蜜虫’的名字。” 
                  “取名字?” 
                  “就是给它下了咒。” 
                  “下了咒又怎样?” 
                  “它就痴痴地等待我回来了。” 
                  “你说什么?” 
                  “所以它还有一串迟开的花在等着。” 
                  “这家伙说话莫名其妙。” 
                  博雅仍是无法理解。


                9楼2009-02-10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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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还非得用男人女人来说明不可了。” 
                    晴明说着,看看博雅。 
                    “你给我说清楚一点!” 
                    博雅有点急了。 
                    “假定有女人迷恋上你了,你通过咒,连天上的月亮都可以给她。” 
                    “怎么给她?” 
                    “你只须手指着月亮说:‘可爱的姑娘,我把月亮送给你。’” 
                    “什么?!” 
                    “如果那姑娘答‘好’,那么月亮就是她的了。” 
                    “那就是咒吗?” 
                    “是咒最根本的东西。” 
                    “一点也不明白。” 
                    “你不必弄明白。高野的和尚认为,就当有那么一句真言,把这世上的一切都下了咒……” 
                    博雅一副绝望地放弃的样子。 
                    “哎,晴明,你在高野整整一个月,就跟和尚谈这些?” 
                    “哦,是的。实际上也就是二十天吧。” 
                    “我是弄不懂咒的了。” 
                    博雅举杯欲饮。 
                    “对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有趣的事吗?” 
                    晴明问道。 
                    “算不上是趣事———忠见在十天前去世了。” 
                    “那个咏‘恋情’的壬生忠见?” 
                    “正是。他是气息衰竭而死的。” 
                    “还是不吃不喝?” 
                    “可以算是饿死的。” 
                    博雅叹息。 
                    “是今年的三月份?” 
                    “嗯。” 
                    两人连连点头叹惋不止的,是三月里在大内清凉殿举行和歌比赛的事。 
                    歌人们分列左右,定题目后吟咏和歌,左右两组各出一首,然后放在一起评比优劣,就是这样一种和歌比赛。 
                    晴明所说的“恋情”,是当时壬生忠见所作和歌的起首句。 
                    恋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独自暗相思。 
                    这是忠见所作的和歌。 
                    当时,与忠见一较高下的是平兼盛。 
                    深情隐现眉宇间,他人已知我相思。
                    这是兼盛所作的和歌。 
                    担任裁判的藤原实赖认为两首和歌难分高下,一时难住了。见此情景,村上天皇口中也喃喃有词,回味着诗句。天皇低吟的是“深情”句。 
                    就在藤原实赖宣布兼盛胜的一刻,“惨也!”忠见低低喊叫一声,脸色变得刷白。此事宫中议论了好一阵子。


                  10楼2009-02-10 1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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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一天起,忠见就没有了食欲,回家后一直躺倒在自己的房间里。 
                      “据说最后是咬断舌头而死的。” 
                      似乎无论多么想吃东西,食物也无从入口了。 
                      “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骨子里却是极执著的家伙。” 
                      晴明嘟哝道。 
                      “真是难以置信。赛诗输了,竟然食不下咽。” 
                      博雅由衷地叹息,喝了一口酒。 
                      此刻,两人都是自斟自饮了。 
                      往自己的空杯里倒酒的同时,博雅看着晴明说: 
                      “哎,据说出来了。” 
                      “出来?” 
                      “忠见的怨灵跑到清凉殿上去了!” 
                      “噢。” 
                      晴明的嘴角露出笑意。 
                      “说是已有好几个值夜的人看见了。脸色刷白的忠见嘴里念着‘恋情’,在织丝般的夜雨中,哀哀欲绝地由清凉殿踱回紫宸殿方向……” 
                      “很有意思呀。” 
                      “你就别当有趣了,晴明。这事有十来天了。如果传到圣上耳朵里,他一害怕,可能就要宣布迁居了。” 
                      晴明也少有地严肃起来,对博雅所说的话频频点头,嘴里连连说“对呀对呀”。 
                      “好,你说吧。博雅……” 
                      晴明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说什么?” 
                      “也该说出来了吧———你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的吗?” 
                      “你知道了?” 
                      “写在你脸上啦。因为你是个好人。” 
                      晴明带几分取笑地说道。 
                      博雅却认真起来了。 
                      “是这样,晴明———” 
                      他说话的腔调为之一变。 
                      “五天前的晚上,圣上心爱的玄象失窃了……” 
                      “呵呵。” 
                      晴明手持酒杯,身子向前探出。 
                      所谓玄象,是一把琵琶的名字。 
                      虽说是乐器,但若是名贵的宝物,就会为它取一个固定的名字。 
                      玄象原是醍醐天皇的秘藏品,是从大唐传来的。 
                      《胡琴教录下》有记载:“紫檀直甲,琴腹以盐地三合。” 
                      “到底是什么人,在什么时候,如何偷走的,一点眉目都没有。” 
                      “的确伤脑筋。” 
                      晴明嘴上是这么说,却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为难的表示。 
                      博雅似乎有些线索。 
                      “前天晚上,我听到了那玄象弹出来的声音。” 
                      听见玄象声音的晚上,博雅正在清凉殿值班。 
                      此时的情况,《今昔物语集》有记载。 
                      其人深通管弦,常为玄象失窃之事叹息。当日万籁俱寂,博雅于清凉殿上,遥听南面方位传来玄象之音。 
                      警醒后再倾听,发现的确是玄象的熟悉的声音。 
                      起初,博雅心想:难道是壬生忠见的怨灵因和歌比赛的事,怨恨村上天皇,于是偷走玄象,在南边的朱雀门一带弹奏? 
                      又想:这是否幻听?再侧耳倾听,果然是琵琶的声音,绝对是玄象的音色,错不了的。博雅“深通管弦”,没有理由听错。 
                      深感诧异的博雅没有告诉其他人,只带着一个小童,身穿直衣,套上沓靴就往外走。 
                      从卫门府的武士值班室出来,循着琴声向南面走。 
                      来到朱雀门。 
                      但是,琵琶声听来仍在前方。 
                      于是,博雅从朱雀大道往南走。 
                      ———如果不是朱雀门,该是前面的物见楼一带? 
                      看样子不是忠见的怨灵,而是盗窃玄象的人爬上了物见楼,在那里弹奏琵琶。 
                      可是,当抵达物见楼时,琵琶的声音依旧从南方传来。琵琶声仍和在清凉殿上听见的一样大小,实在是不可思议。难以想像是世间之人在弹奏。童子脸色变得煞白。 
                      然后往南、再往南,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中,博雅来到了罗城门前。 
                      这是日本最大的一座门。有九间七尺 高,在昏暗的天色下,黑沉沉地巍然耸立着。 
                      不知何时起,四周飘起纷纷如雾的细雨。 
                      琵琶声从城门上传来。 
                      上面昏暗不可辨。 
                      站在城门下仰望,童子手中的灯光,只隐隐约约映出城门的轮廓。自二层起,昏暗就吞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昏暗之中,琵琶声不绝如缕。


                    11楼2009-02-10 1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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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吧。” 
                        童子恳求道。但博雅却是个耿直的汉子,既然已来到此地,就没有扭头逃走的道理。 
                        而且,那琵琶声多么美妙啊。 
                        是迄今没有听过的曲子,它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博雅。 
                        琤琤——— 
                        琵琶悄吟。 
                        琤琤——— 
                        琤琤——— 
                        哀艳的音色。 
                        如泣如诉。 
                        “世上真的有隐没未闻的秘曲呢……” 
                        博雅心中深深感动。 
                        去年八月,博雅亲耳听到了琵琶秘曲《流泉》、《啄木》。 
                        他是听一位名叫蝉丸的盲老法师弹奏的。 
                        是博雅与之交往了三年,才终于得以听到的曲子。 
                        那时候,在逢坂关上,有一位失明的老法师建庵居住。老者原是式部卿宫里的杂役。 
                        老法师就是蝉丸。 
                        据说他是演奏琵琶的高人,连今天已无人能演奏的秘曲《流泉》、《啄木》都懂。 
                        在吹笛子弹琵琶方面,博雅被认为是无所不晓的人,听了这种说法,博雅按捺不住想听这位法师弹奏琵琶。 
                        博雅甚至派人到逢坂的蝉丸处,对蝉丸说: 
                        “此处如此不堪,莫如进京。” 
                        意思就是说:“这种地方怎么好住人呢?上京城来住如何?”然而,蝉丸幽幽地弹起琵琶,以吟唱代答: 
                        世上走一遭,宫蒿何须分。 
                        “这世上好歹是能够活下去的,美丽的宫殿、简陋的茅屋又有什么区别呢?最终不也都得消失无踪吗?” 
                        法师随着琵琶声吟哦的,大体就是这样的意思。 
                        听了这些,博雅更加不可自拔。 
                        “真的是个风雅之人啊。” 
                        他热切盼望听蝉丸弹奏琵琶。 
                        老法师并非长生不老之人,连自己也是不知哪天就要死掉的。若老法师一死,秘曲《流泉》与《啄木》恐怕从此就隐没无闻了。太想听这两首曲子了。无论如何都要听听。想尽办法也要听。 
                        博雅走火入魔了。 
                        可是,如果去见他,直接要求他“请弹给我听”的话,这样的做法令人不快,纵使弹奏了,其中用了几分心思在里面,也还难说。 
                        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听到老法师自然的、真心实意的弹奏。 
                        这个耿直的人从拿定这个主意的那天晚上起,每晚都往老法师那边跑。 
                        躲在蝉丸的草庵附近,每个晚上都充满期待地等:今晚会弹吗?今晚会弹吗? 
                        一等就是三年。 
                        宫中值班之时脱不开身,除此之外,他的热情在三年里丝毫未减。 
                        如此美丽动人的月夜该弹了吧?虫鸣之夜不正适合弹奏《流泉》吗?这样的夜晚总令人遐想,充满期待。 
                        那是在第三年的八月十五之夜,一个月色朦胧、微风吹拂的夜晚。 
                        袅袅的琴声终于传来了。 
                        那是隐隐约约的、只听过片段的《流泉》。 
                        这回真是听了个够。 
                        朦朦胧胧的昏暗之中,老法师兴之所至,边弹边唱起来: 
                        逢坂关上风势急,长夜漫漫莫奈何。 
                        博雅闻之泪下,哀思绵绵。 
                        ———《今昔物语集》这样记载。


                      12楼2009-02-10 1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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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有三个人聚齐了。 
                          地点是紫宸殿前,樱树之下。 
                          晴明是稍迟才现身的。 
                          一身白色狩衣,轻松自在,左手提一个系着带子的大酒瓶。右手虽提着灯,但看样子一路走来都没有点灯。足登黑色皮短靴。 
                          博雅已经站在樱树下面。 
                          他一副要投入战斗的打扮:正式的朝服,头戴有卷缨的朝冠。左边腰际挂着长刀,右手握弓。 
                          身后背着箭矢。 
                          “哎。” 
                          晴明打个招呼,博雅应了一声: 
                          “嗯。” 
                          博雅身边站着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 
                          一个小个子男人。 
                          他背上绑了一把琵琶。 
                          “这位是蝉丸法师———” 
                          博雅将法师介绍给晴明。 
                          蝉丸略一屈膝,行了个礼。 
                          “是晴明大人吗?” 
                          “在下正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 
                          晴明语气恭谨,举止稳重。 
                          “有关蝉丸法师您的种种,已经从博雅那里听说过了。” 
                          他的言辞比和博雅在一起时要高雅得多。 
                          “有关晴明大人的事,我也听博雅大人说过。” 
                          小个子法师躬身致意。 
                          他的脖颈显得瘦削,像是鹤颈的样子。 
                          “我跟蝉丸法师说起半夜听见琵琶声的事,结果他也表示一定要听听。” 
                          博雅向晴明解释。 
                          晴明仔细看了看博雅,问他: 
                          “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打扮出门的吗?” 
                          “哪里哪里。今晚是因为有客人在场。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哪至于这么郑重。” 
                          博雅说到这里时,从清凉殿那边传过来低低的男声: 
                          “恋情未露……” 
                          一个苦恼的低语声。 
                          声音渐近,夜色下一个灰白的身影,绕过紫宸殿的西角,朦胧出现了。 
                          寒冷的夜风之中,比丝线还细小的雨滴,像雾水般弥漫一片。 
                          那人影似乎由飘浮在空中、没有落地的雨滴所凝成。 
                          “……人已知……” 
                          人影从橘树下款款而来。 
                          苍白的脸,对一切视而不见。 
                          身上穿的是白色的文官服,头戴有髻套的冠,腰挂仪仗用的宝刀,衣裾拖在地上。 
                          “是忠见大人吗……” 
                          晴明低声问。 
                          “晴明!” 
                          博雅望着晴明说道: 
                          “他这么出现在这里是有原因的。不要拦他吧……” 
                          晴明并没有打算用他的阴阳之法去做些什么。 
                          “本欲独自……暗相思……” 
                          白色的影子消失在紫宸殿前。 
                          人影仿佛慢慢溶入大气般,和那吟哦之声一起消失了。 
                          “好凄凉的声音啊。” 
                          蝉丸悄声自语。 
                          “那也算是一种鬼啦。” 
                          晴明说道。 
                          不久,有琵琶琴声传来。 
                          啪!晴明轻轻击一下掌。 
                          这时候,从昏暗的对面,静静地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身穿层叠的丽裳———所谓的十二单衣。 
                          拖曳着华衣,她走进了博雅手中提灯的光线之内。 
                          轻柔的紫藤色华衣。 
                          女子站在晴明跟前。 
                          白皙娇小的眼帘低垂着。 
                          “请这位蜜虫带我们走吧。” 
                          女子白净的手接过晴明的灯。 
                          灯火“噗”地点亮了。 
                          “蜜虫?” 
                          博雅不解。 
                          “怎么……你不是给经年的紫藤取了这个名字吗?” 
                          博雅想起今天早上在晴明的庭院里所见的惟一的一串紫藤花,盛开的鲜花散发出诱人的芳香。不,不仅是想起而已。那种芳香的确是从眼前的女子身上散入夜色之中,飘到了博雅的鼻腔里。 
                          “是式神吗?” 
                          博雅这么一问,晴明微微一笑,悄声道: 
                          “是咒。” 
                          博雅打量着晴明。 
                          “真是不可思议的人啊。” 
                          博雅边说边叹气。 
                          他看看把灯交给女子的晴明,又看看自己手中的灯。 
                          蝉丸没有带灯,三人之中,手里提灯的只有博雅。 
                          “就我一个需要灯吗?” 
                          “我是盲人,所以白天黑夜是一样的。” 
                          蝉丸轻声说道。 
                          蜜虫转过身着紫藤色华衣的身体,在如雾的细雨中静静迈步。 
                          琤琤——— 
                          琤琤——— 
                          琵琶声起。 
                          “走吧。” 
                          晴明说道。


                        14楼2009-02-10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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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提着瓶子,走在迷蒙的夜色、清冷的夜气中。 
                            他不时将瓶子送到唇边,饮几口酒。 
                            似乎很享受这样的夜晚,还有幽幽的琵琶声。 
                            “你也喝吗?” 
                            晴明问博雅。 
                            “不要。” 
                            博雅最初一口拒绝,但被晴明取笑他是否“怕喝醉了,箭射不中目标”之后,也开始喝起来。 
                            琵琶声婉转凄切。 
                            蝉丸一边出神地倾听着琵琶声,一边默默地走路。 
                            “我头一次听到这曲子,好凄凉的调子啊。” 
                            蝉丸小声说。 
                            “胸口好憋闷!” 
                            博雅把弓背上肩,说道。 
                            “应该是来自异国的旋律。” 
                            晴明边说边把酒瓶往嘴边送。 
                            夜幕下的树木很安详,绿叶的芬芳溶在夜色之中。 
                            一行人抵达罗城门下。 
                            琤琤纵纵的琴声果然是从罗城门上面传下来的。 
                            三人无言地静听了好一会儿。 
                            曲子不时变换着。 
                            奏其中的某一支曲时,蝉丸低声自语道: 
                            “这支曲子倒是有些印象……” 
                            “什么?!” 
                            博雅望着蝉丸。 
                            “已故的式部卿宫生前某天,弹奏过一支说是不知其名的曲子,我觉得就是这支曲子。” 
                            蝉丸从肩头卸下琵琶,抱在怀中。 
                            琤琤——— 
                            蝉丸和着罗城门上传来的旋律,弹起了琵琶。 
                            琤琤——— 
                            琤琤——— 
                            两把琵琶的旋律开始交织。 
                            蝉丸的琵琶声开始时略显迟疑。 
                            但是,也许是蝉丸的琵琶声传到了对方耳中,从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同样地重复弹奏起那支乐曲。反复几次,蝉丸的琵琶声不再犹疑,几番来回,几乎已与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浑然一体。


                          15楼2009-02-10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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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妙的音乐。
                             两把琵琶的声音水ru交融,回荡在夜色中。
                             琤琤纵纵的、美得令人战栗的琵琶声。
                             蝉丸心荡神驰般闭上了失明的双目,在琵琶上奏出串串声音,仿佛正追寻着某
                            种内心升腾起来的东西。
                              欢喜之情在他的脸上流露无遗。
                              “我真是太幸福了,晴明……”
                              博雅眼含泪花,喃喃说道。
                              “身为一个凡人,竟然能够耳闻如此琵琶仙乐……”
                              琤琤———
                              琤琤———
                              琵琶之音升上昏暗的天幕。
                              有人说话了。
                              低低的、野兽似的声音。
                              这声音开始时低低地混杂在琵琶声里,慢慢变大起来。
                              声音从罗城门上传来。
                              原来是罗城门上弹琵琶者在边弹奏边哭泣。
                              不知何时起,两把琵琶都已静止,只有那个声音在号哭。
                              仿佛追寻着大气中残留的琵琶余韵,蝉丸将失明的双目仰向天空,脸上浮现出无比幸福的表情。
                              哭声中开始夹杂着说话声。
                              是外国的语言。
                              “这不是大唐的语言。”
                              晴明说道。
                              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晴明忽道:
                              “是天竺的语言……”
                              天竺即印度。
                              “你听得懂吗?”
                              博雅问道。
                              “一点点吧。”
                              晴明又补充说,因为认识不少和尚嘛。
                              “说的是什么?”
                              晴明又细听一听,对博雅说:
                              “是在说‘好惨呀’。还说‘真高兴’。似乎又在喊某个女人的名字……”
                              天竺语即古印度的梵语。佛教经典原是用这种语言写成,中国翻译的佛典多是用汉字对原典进行音译。
                              在平安时代,也有几个人能说梵语,实际上,平安时代的日本也有天竺人。
                              “那女人的名字是什么?”
                              “说是悉尼亚。”
                              “悉尼亚?”
                              “西尼雅,也可能是丝丽亚。”
                              晴明若无其事地抬头望望罗城门。


                            16楼2009-02-10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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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光可及之处极其有限,稍高一点的地方已是漆黑一团。
                                上到城门的第二层,晴明轻声打招呼。他用的是一种异国的语言。
                                哭泣声戛然而止。
                                “你说了什么?”
                                “我说:‘琵琶弹得真好。’”
                                不一会儿,一个低低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
                                “你们弹奏我的国家的音乐,说我的国家的语言,你们是什么人?”
                                虽然略带口音,但毫无疑问是日本语。
                                “我们是侍奉宫廷的在朝人。”
                                博雅答道。
                                “姓名呢?”
                                那声音又问。
                                “源博雅。”
                                博雅说道。
                                “源博雅,是你连续两晚来这里吧?”
                                那声音问道。
                                “正是。”
                                博雅答道。
                                “我是蝉丸。”
                                蝉丸说道。
                                “蝉丸……刚才是你在弹琵琶吗?”
                                当那声音问时,蝉丸拨动琴弦,“琤———”的一声代替了回答。
                                “我是正成。”
                                晴明这么说时,博雅一脸困惑地望向他:
                                ……为何不用真实姓名呢?
                                博雅困惑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
                                晴明满不在乎地仰望着罗城门。
                                “还有一位……”
                                那声音欲言又止。
                                “……似乎不是人吧?”
                                那声音似是喃喃自语。
                                “没错。”
                                晴明说道。
                                “是精灵吗?”
                                那声音低低地问道。
                                晴明点点头。
                                看来楼上是俯视着城门下面。
                                “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晴明问道。
                                “汉多太———”
                                回答的声音很小。
                                “是外国名字吗?”
                                “是的。我出生在你们称之为天竺的地方。”
                                “应该不是今世的人吧?”
                                “对。”
                                汉多太答道。
                                “你的身份是什么?”
                                “我是游方的乐师。原是小国国王的庶子,因国家亡于战争,便远走他乡。自
                              幼喜爱音乐多于武艺,十岁时便通晓乐器。最擅长的,就是演奏五弦月琴……”
                                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怀旧之情。
                                “我就抱着一把月琴浪迹天涯,到达大唐,在那里度过生前在一地停留得最久
                              的一段日子。我来到你们的国家时,是一百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我是搭乘空海和尚
                              的船,来到贵国……”
                                “噢。”
                                “我死于一百二十八年前。我原在平城京法华寺附近制作琵琶等乐器,有一天
                              晚上来了盗贼,我被那贼砍掉头颅而死……”
                                “那为什么你又会像现在这样?”
                                “我原想在有生之年再看看故乡。也许是久别故国,客死他乡的悲哀,使我死
                              不瞑目吧。”
                                “的确如此。”
                                晴明点头称是,又开口问道:
                                “不过,汉多太啊……”
                                “请讲。”
                                那声音回答。
                                “你为什么要偷走那把玄象呢?”
                                “其实,这把玄象是我在大唐时制作的。”
                                声调低沉而平静。
                                晴明长叹一声。
                                “原来如此。”
                                “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吧。正成先生……”
                                那声音说道。
                                用的是刚才晴明所报的假名字。
                                但是,晴明没有回答。
                                “正成先生……”
                                那声音又说话了。
                                博雅看着晴明。
                                晴明朱唇含笑,仰望着昏暗的城门。


                              17楼2009-02-10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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