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卡修斯便满意地从对方的脸上收获到了无法掩饰的惊诧。那怀疑的表情就像吸饱了水分后迅速膨胀起来的海绵，不留一丝空隙的填满了布莱克的整个面部，仿佛一个把自己的丑闻当成素材写出来的小说家被外界舆论无情地揭露了一样目瞪口呆。
“我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卡修斯冷笑了一声，愉悦地看着对方脸上不合身份的困惑，左手趁机悄悄绕到右边，握住那只令局势不公平地一边倒的枪管，等待着最有利的夺枪时机，仍旧分散布莱克的注意力：“既然你能查到迪伏特是我的义父，那我为什么就没能力查到你的真名？你大意了哟。”
布莱克意识到卡修斯手上筹码的分量。毫无疑问，在今晚的戏台赌桌上一直手气不佳的玩家马上就要翻盘了。
布莱克做了几个深呼吸，飞快的收起那一脸的窘迫，语气却变得像在太阳底下烘烤甚久的冰块一样疲软，甚至带着一丝不可能在短时间内重新冻结的恳求：“告诉我，卡修斯，你都知道些什么？”
卡修斯看着布莱克一脸阴沉的忧郁，欣喜地觉察到就算对方的手里有枪，优势的天平仍然是向自己这边大大倾斜的。“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呢。”卡修斯坏笑着戏弄布莱克紧绷的神经，就像一个顽劣的孩童正在落井下石地拨弄竹笼中狼狈的鸟雀，声音轻柔却不怀好意到极点：“并且，我已有能力吧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透露给你的仇家威斯克知道。如果这样的话，你前几年所做的所有努力就白费了。你不希望这样吧，卧底布莱克先生？”
“你......”布莱克咬牙听着卡修斯假惺惺的一句一个“先生”，羞恼地感觉自己被严重挑衅的自尊心正在用邪恶的诱惑将他一点一点推进“把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杀了”的想法深渊。

不行、不行！不能杀了这个人，留着他还有用......
布莱克大幅度的甩甩脑袋，把这个不理智的危险想法强制驱赶出去，竭力避免让卡修斯血溅当场。
“我想，我们可以做个交易.....”布莱克叹了口气，无奈的把枪从卡修斯的腰上撤回来。
光从声音听上去，你一定会以为这是某个肾亏的谈判员拖着生无可恋的病体同持刀歹徒进行虚脱的乞求和解。

夜惊诧地观察着突然反转而脱离轨道的剧情，感到难解的不可思议。发展的趋势已经大大出乎意料，那个她原本看好笃定会赢的角色被对方的精明猎人出其不意的猛击软肋，最终无奈地成为被动的羔羊。
卡修斯犹豫了一下，松开枪管：“怎么交易？”
布莱克从口袋里拽出一个漆黑的弹夹，掂了掂，飞快地装入手中那支被握得发烫的枪里，压下枪栓递给卡修斯：“枪给你。我身上现在什么武器也没有，想做什么调查我都会配合。”
卡修斯目瞪口呆地看着布莱克所做出的一系列与他之前回答完全相反的连贯动作，好气又好笑：“这交易没法做。你个谎话连篇的骗子，让我怎么相信你？”
“放心吧，接下来不会坑你的。”布莱克将那把沉甸甸的手枪塞到卡修斯手里，微笑着说道,”你知道我的真名，也知道我是个卧底，但怎么就不知道我是个谎话精呢？”
卡修斯像接过一块一碰即碎的黑色玻璃那样小心翼翼的握住枪，紧紧攥在手中，向对方报以警察常有的职业性微笑：“没关系，如果你再说假话，我就可以用这把手枪打爆你的脑袋。”
布莱克耸耸肩，不置可否。
这是一把老练的M1911型手枪，优雅而流畅的玲珑曲线在月光的拭擦下扭曲出细长的金属光泽，可以毫不费劲地令每一个狂热的爱枪人士含情脉脉的抚上半天。
有句话叫做一个人的佩枪可以反映出他的性格特征，果然不错。这把M1911就像它那善变的主人一样，凶狠、沉默，在迷人的外表下潜藏着杀伐果断的毒辣本质，以及邪正无常的不定情绪。
卡修斯点点头：“说说你的条件吧。”’
“我只想知道你是怎样了解到这些的，这对我很重要，请别拒绝。”布莱克将手肘支在散落着零星碎瓦的水泥窗台上，疲惫的捂着眼睛，在心里哀叹着回想角色位置突然颠倒的原因。
“信息量有点大，让我措一下词。”卡修斯开始在回忆的毛线堆里寻找被刻意剪掉的线头，有些力不从心地意识到要将所有的线索织成一条可以充当凶器的围巾已经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
“还是从头说起吧。你的存在是这盘西洋棋上走错的第一步棋，你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格雷斯市警察局已故烈士伯恩警官的儿子，在邪灵组织里卧底了整整六年的警方线人，布莱克·伯恩。你的父亲主要负责的是在格雷斯市一带活动的毒贩组织邪灵的有关案件，由于对方组织交易手法高明低调，主要成员又从未落网，所以一直找不到突破口。伯恩警官费了很大的力气筛选出一个各方面都很卓越的警员进入邪灵担任卧底的角色，但是那人在计划实施前一周车祸重伤，无法执行任务。这些你都知道吧？重新物色人选肯定会错过进入邪灵的最佳时期，以后也很难再找到这样的机会。伯恩警官情急之下只好将自己各项指标同样拔尖的次子布莱克编为卧底，送进邪灵。为了混淆视听甚至和其他知情人士放出你意外身亡的假消息。”

“以你的能力要混到组织的核心并不困难，就算痛苦，身后也有坚定的家人和朋友在支持，你毫不意外地在这条荆棘丛生的道路上走得越来越远。四年前，也就是你被正式确定邪灵二当家身份的那一年，组织高层的成员终于意识到伯恩警官对他们的威胁。在你出差的时候，威斯克，邪灵组织的最高首领，带人闯进了你家，亲手杀掉了你父亲以及那个家里的所有人。一切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都消失了，就连那份唯一可以证明你清白的卧底档案也被伯恩警官在情急之下永久删除，让你的身份彻彻底底的由一个受人尊敬的警察变成终日躲藏的黑帮通缉犯。”
“世界忘记了你曾经的正义，也忘记了你本来的名字。整个社会，整个警局，看见的都只有那个凶残的罪犯，只有那个邪恶的布莱克·格雷斯。”
“……知道我为什么了解那么多吗？”
“因为我就是那个出了车祸被替换下来的倒霉警员。伯恩家族被灭门后的那几年里我一直在调查你的身份。”

我好像用了很老套的香港警匪片套路.....

有谁既是莱修党又是伽小党？

布莱克转过脸来，定定的看着卡修斯。不再惨白的月光斜铺在他的侧脸上，为这张茫然的面部打上大半不规则阴影，使他的表情难以用语言准确描述。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不特别惊讶，就好像一头提早知道脚边有陷阱的独狼犹豫了几秒，最终毅然踏进了圈套。
“还真的是你。”布莱克拢了拢风衣，视线在卡修斯搭着扳机的右手食指上停留片刻，游移往上，习惯性的定在对方有些凌乱的领带结上。
无法完全掌握事情走向的感觉确实差劲。跟了自己几年的那把M1911被迫交出去，讽刺的正对着主人，嘲弄着他的自食其果。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卡修斯眯起眼睛，大约估量着自己和布莱克之间的距离。
不足二十步。在这么近的范围里中枪，即使穿着防弹衣也会立刻失去行动能力吧。
布莱克很干脆的点点头;“猜测过是你，后来否决了。”
“否决了？”卡修斯以微不可见的幅度摇了摇头，问道：“什么原因？”
布莱克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窗外占据着整条老街的臃肿的夜，这位不请自来的观众独占着老城区内的所有席位，并且一次也没有鼓掌过，只是自顾自的与假想对手下着无聊的赌注和粗俗的划拳。
“……你这人很奇怪，籍贯在怀特市，却是在格雷斯市上的警校、当的警察，现在又是赫尔卡市战神联盟调查组的成员。跨度太大，我不敢肯定你和那个卧底是同一人。”
卡修斯笑了，好像在嘲笑黑夜堆积在窗台上的过剩脂肪。“这很奇怪吗？出了车祸以后我就知道自己还想继续追查邪灵肯定没戏了，所以干脆报考了赫尔卡市的雷霆守护局，打算借助调查组的力量怼欧比组织，给小时候的自己报仇。”
布莱克眯了眯眼睛，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横向在面前画了一条无形的直线：“可是时间点对不上啊。消息显示，你被战神联盟录取的日期要在出车祸之前。”
卡修斯的肩膀绷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甚至有些颤抖，显然是在憋笑：“我猜……你接到这个消息的时间差不多是在十个月前，而且是你身边那个叫索兰特的情报员提供的吧？”
布莱克立刻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扶着自己的额头：“靠，如果索兰特不是你们的线人，那一定就是你们偷换了他给我的情报。
“回答正确。”卡修斯赞赏的点点头，仿佛一个驯兽师在满意的表扬着遵从指令游上一圈回来的海豚，“不过我们可没想到你会那么相信那家伙，连他上报的消息都不核实一下就终止追查。他估计都不知道自己的报告被黑客偷改了。”
夜玩味的改变立场，一声不响的从布莱克的身边撤出来，趋之若鹜地凑到卡修斯这一方，用恶心的嘴脸感叹着现在当墙头草还为时不晚。
布莱克没再说什么，湖蓝色的眸子里好像摆着一盘黑白两子交织搏杀的惨烈棋局，而他就是那个山穷水尽的棋手，正沉默地长考着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沉默，死寂的沉默。
该死的无声就像疯狂滋生的细菌一样咄咄逼人地灌进耳蜗，封住耳畔，让人惊恼自己的听力一定是被这无形的微生物腐蚀得不成样子了。
现在是秋季，本来就碎砖遍地的老城区在萧索凉意的笼罩下更显出一派修罗沙场般的无奈与悲情。眼前这条还算干净的青砖老街仿佛一条长了铝锈的生涩拉链，固执的连接着两旁破布般毫无美感地披在赫尔卡市皮肤上的零散旧楼，以一种惹人同情的姿态抗议着这个喜新厌旧的世界：它也曾繁华过，它也曾是赫尔卡不可替代的核心。
哪怕现在已成一片荒芜，这块丑陋的地皮仍然不甘寂寞地像钉子一样驻扎在城市被遗忘的边缘。
卡修斯没有那个造作的情怀去感叹背景的草率，他静静的看着对面同样无言的布莱克，把枪轻轻放在窗台上，推到他的肘边，认真地露出一个没有偷工减料的笑容：“天下警察是一家。呐，枪还给你。”布莱克冷冷的瞥了一眼那把几经易手的M1911，好像卡修斯递过来的是一条毒钩倒竖的蝎子。“我已经不是警察了，从四年前开始就不是了。”

卡修斯皱了皱眉，很反感布莱克这张刻意板出来的扑克脸：“拜托，至少你曾经是啊。至少在那些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眼中，你从来不是个坏人，只是个被迫做坏事的好人啊。你就不能和我谈点积极的话题吗？比如说还有没有活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哦。”布莱克毫无灵魂的应了一声，用念应用题的语气平板地说道：“索兰特就是黑方知情者之一。那家伙的调查能力很强，加入邪灵的第三年里他就查到了我的信息，但是没有声张，反而一直在帮我隐瞒身份。你之前问我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主要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身份受到上级的严重质疑，威斯克天天派人盯稍，让我没有自由也没有理由去查明一个赫尔卡市刑警的真实来历。只好委托给索兰特调查，他的情报从来没有出错过，这也是我那时唯一的选择。”
卡修斯飞快地掏出本子和笔，极其潦草的记录一通，沉思着问道：“他和你是什么关系？之前为什么不告发你？如果在那个时候揭露你的身份，是大功一件，很有希望加官进爵的。”
布莱克摇摇头说道：“我不清楚。那家伙和我是同一批进入邪灵的新兵，刚进组织的时候威斯克把我们划分成一组做搭档。查到我的身份以后他还是跟着我，现在是我的专用情报员兼私人助理。”

卡修斯点点头，咬着笔端接着问：“还有吗？”
“另一个是红方知情人，是我父亲的朋友，叫木木，他曾经也是个刑警，现在退休了。他还参加过家人为我开的假追悼会，加入邪灵之后也经常帮我搜集信息，是我的恩人。”
卡修斯停了笔，盯着那些杂乱箭头指向的名字，真诚地说：“你挺幸运的，在最困难的时期里遇到了不少贵人。”
布莱克辛酸的一笑，看着卡修斯把黑色的漆皮笔记本合上，揣进兜里，接着顺手就把笔夹在耳朵上。
然后他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右耳耳垂上戴了一枚很精致的耳钉，质地看上去是挺不错的纯银。精心雕琢过的细长花纹在清淡的月光里反射着幽暗的亮。
……有点奇怪了，一向铭记“你的形象就是城市的形象”的赫尔卡市刑警是不会允许自己在工作时间佩戴这种虚荣饰品的。
卡修斯没注意到布莱克奇怪的眼神，脑海里全是刚才对方在敞开心扉的状态下吐露的有用情报。只顾着从中谨慎地剖出几个疑点，小心分析着、消化着……
神游的目光乱逛着飘到对面老楼的阳台上，像被磁铁猛然吸住一样定在暴露着赤裸钢筋的黑暗房间里，吓得他汗毛倒竖，差点彻底推翻自己以前的三观，全盘否定“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事实。
天哪，那栋摇摇欲倒的危楼，那个被灰尘淹没的房间，里面有人……

我想看看潜水党有多少------给你们个公式：
出来冒泡的潜水党人数x100=下次更文字数

加上之前码的一千字，下次我得更一千八百......

卡修斯定了定神再看。那人斜倚在宽敞的窗边，身体诡异的笼在一件明显过大的老式袍子里，连体的兜帽沉沉地压在脸上，使人完全分辨不出旁听者的性别。已经洗得褪色的布料看起来就像长满了干枯的青苔，灰暗、沉闷。
一个像是恶俗降灵阵那样的邪灵组织标志突兀的烙在背后，与这件颓废的衣物共同骇人地宣告着来者恶鬼般的身份。卡修斯用眼神无声地示意了一下布莱克，让他注意对面，右手飞快地抄起静躺在窗台上的手枪，调整好角度，在那人和布莱克都还没反应过来的几秒钟里，扣下扳机。
手枪是装了消音器的。
炽热的子弹不甘地脱离温暖的枪管，以一片在黑暗中无比醒目的火光星点抗议着没有登场配音的沉默。像一把短小的手术刀那样笔直的划开黑夜无形的躯体，华丽而精准扎进那人的额头，幽怨地宣告着一场升华灵魂的手术瞬间结束。
看着对面阳台上偷听的邪灵被即刻击毙，卡修斯松了口气，放下枪，扭头想看看布莱克的反应，却被对方愤怒地一脚踹到墙上：“谁他妈让你开枪的？！”
“可是……那人是邪灵啊！”卡修斯惊慌地看着怒不可遏的布莱克，手里的枪支差点滑落到地上。布莱克的眼睛不再是水平如镜的池塘，已狂暴地扭转成了波涛汹涌的大海，卡修斯甚至看见有几滴苦涩的海水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来。
布莱克咬着牙，悲愤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个人，就是索兰特。”

嗯还有一千三百字明天再更吧……（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