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一席话说得很轻,却字字砸在易欢心上。建议大师兄请奏皇上调走太医的也是他,把宫内仅余三名太医叫出宫的也是她。是自己多少心血来潮的巧合给皇后带来不幸,也给玄烨带来不幸。她真不知要怎样面对他。
赫舍里皇后断断续续睡了三天三夜做了很多梦,有美梦,可那美梦总是美着美着便突然急转直下变成噩梦。她有时便吓醒了,可她不想醒,便迫着自己再睡,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梦是真了。
皇后小产之后,三位太医轮班值守,而赫舍里氏除了昏睡并无其它异常。三天之后,她好不容易醒来。有人立马秉了皇上,玄烨却在皇后寝宫外停住脚,再迈不出一步。他不知是无法面对她,还是无法面对内心真实的自己。他相信,他心里的痛并不比皇后少,可他决计在皇后面前尽数克制,免增她悲伤。他在殿外默默消化掉所有悲伤,假装步履轻盈地入了殿。他映入皇后眼帘的第一个表情便是一抹微笑,其实他并非发自内心的。可皇后不知,她知觉此刻看来是那么刺眼,她本已疼到麻木的心又往里疼了那么一寸,想:“原来皇上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男人和女人总是这样,把各自认为好的东西给对方,可对方却无从领会这到底好在哪里。
皇上的语气仍旧和煦:“皇后觉得身体复原得怎么样?朕记挂的是你的身体,不要想别的。”“别的?”皇后冷笑道,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怆然道:“原来我所以为的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爱情结晶,在他看来竟不名一文”,想到这里,她没有血色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号。
“我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玄烨继续忍着心内的绞痛,假装宽慰道。皇后轻轻拂去皇上温热的手,两眼空空,似是对着窗棂,似乎是朝着远方,有气无力地答:“皇上的一生还很长,还要爱上很多人,要生很多个孩子,可是臣妾觉得,自己的余生已然黑白,纵是活着,也是消磨时间罢了,哪还配谈什么一生。”
闻此,玄烨明白,自己再怎么劝,皇后也听不进去了,非要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得通。于是命宫娥太监好生照顾皇后,自己辞了去。皇后一见皇上这便走了,再每一句安慰,更觉命运不公,又放声哭了出来。
皇上走出大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而皇后隐约传来的哭声也像一道道鞭落在自己心头。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本可为他确立一个成熟人生阶段的力证,让他彻底告别茫然与惶惑。而今,他又回到了原点。在和皇后同样承受的这一段悲剧中,他甚至有些羡慕皇后,她可以想哭便哭,可以想无所事事便什么都不做,每一个人排着队告诉她要坚强。可是他自己呢?没有人懂得他的悲伤,她们甚至认为他不悲伤,一堆国事家事仍然充斥他也想休息片刻的大脑,让他不能任性而为。他也想有一个下午或者一整天,甚至一个周,用来纯粹的快乐或悲伤,可也只是妄想。他只有收起他关乎一个普通男人所有的爱恨情仇,才能像一个君主一样客观地被国家命运所系。这其实多么残忍,对他爱的人残忍,对他自己更加残忍。
这几天,他将公务地点搬到了大殿,常常是朝臣退了朝,他便继续在殿上修改文案,不知何时趴在桌上还是地上小憩一会,醒了继续琢磨奏折,把日子过得混沌不明一些,应该便会麻木多一些,痛苦少一些。他交代着:“旱年致荒,但来年若气候适宜,百姓还是要恢复农耕的。可今年这灾荒一闹,农具定是毁了不少。人都吃不饱,耕牛想来更得饿死。如今到灾情严重区,有存活耕牛,统一支付银子买来,公家统一圈地饲养,来年归还农户。若死了耕牛门户,登记上簿,来年统一购置耕牛赔偿”,说罢,有官员誉道:“吾皇爱民如子”。听闻“子”这个字眼,连日来心力交瘁的康熙身子一时不稳,险些栽了去,但他狠狠收了手指,让自己有所倚重,微笑点了点头。
他没再去御书房,没再带易欢上朝,不是怨她,也不是躲她。只是,他也不知为何,有快乐,总想第一个同她分享;有痛苦,却最不想她知道。
已经很晚了,但玄烨已分不清黑夜白昼。易欢进了殿,却没有掌灯。
易欢走到玄烨身边,执了他的手,没有安慰他,只是道:“我想出去走走,皇上可否匀一炷香时间给我?”
尽管她心内内疚,但她没有致歉,因她知不必,她信皇上不会怨咎她,也知无用,那孩儿回不来。
玄烨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她,竟一时忘了掩饰无助,孩子般望向易欢。这眼神让易欢心如刀绞,她便不再看他,只顾执皇上手向外走。
夜已黑透了,二人走得艰难。易欢问道:“皇上可知我为何不掌灯?”玄烨只抬头看她,不语。易欢兀自答:“因为黑暗是最纯粹的,我想你在这样的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跟自己独处,当我也不在”,玄烨微怔,易欢继续道:“我才不要你装坚强,夜这么黑,就是供我们软弱的。”
玄烨突觉自己连日来硬撑的骨架,一下被易欢几句话给抽走了,瞬时觉得身体和心都软了下来,一把将易欢揽入怀。夜越来越黑,他没再强撑坚强,在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如墨黑夜里,他瞬时回归一个普通人。即便短暂,对他来说也那么难得。
次日,终有好消息传来:灾区小范围疫情已控制住,没有进一步蔓延,李太医正同众太医返京。又过几日,连日不见阳光的赫舍里氏走到户外,一阵阳光的刺激让她瞬时流泪。
赫舍里皇后断断续续睡了三天三夜做了很多梦,有美梦,可那美梦总是美着美着便突然急转直下变成噩梦。她有时便吓醒了,可她不想醒,便迫着自己再睡,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是梦是真了。
皇后小产之后,三位太医轮班值守,而赫舍里氏除了昏睡并无其它异常。三天之后,她好不容易醒来。有人立马秉了皇上,玄烨却在皇后寝宫外停住脚,再迈不出一步。他不知是无法面对她,还是无法面对内心真实的自己。他相信,他心里的痛并不比皇后少,可他决计在皇后面前尽数克制,免增她悲伤。他在殿外默默消化掉所有悲伤,假装步履轻盈地入了殿。他映入皇后眼帘的第一个表情便是一抹微笑,其实他并非发自内心的。可皇后不知,她知觉此刻看来是那么刺眼,她本已疼到麻木的心又往里疼了那么一寸,想:“原来皇上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男人和女人总是这样,把各自认为好的东西给对方,可对方却无从领会这到底好在哪里。
皇上的语气仍旧和煦:“皇后觉得身体复原得怎么样?朕记挂的是你的身体,不要想别的。”“别的?”皇后冷笑道,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却怆然道:“原来我所以为的我和他之间唯一的爱情结晶,在他看来竟不名一文”,想到这里,她没有血色的脸色又苍白了一号。
“我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玄烨继续忍着心内的绞痛,假装宽慰道。皇后轻轻拂去皇上温热的手,两眼空空,似是对着窗棂,似乎是朝着远方,有气无力地答:“皇上的一生还很长,还要爱上很多人,要生很多个孩子,可是臣妾觉得,自己的余生已然黑白,纵是活着,也是消磨时间罢了,哪还配谈什么一生。”
闻此,玄烨明白,自己再怎么劝,皇后也听不进去了,非要等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得通。于是命宫娥太监好生照顾皇后,自己辞了去。皇后一见皇上这便走了,再每一句安慰,更觉命运不公,又放声哭了出来。
皇上走出大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心上,而皇后隐约传来的哭声也像一道道鞭落在自己心头。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是本可为他确立一个成熟人生阶段的力证,让他彻底告别茫然与惶惑。而今,他又回到了原点。在和皇后同样承受的这一段悲剧中,他甚至有些羡慕皇后,她可以想哭便哭,可以想无所事事便什么都不做,每一个人排着队告诉她要坚强。可是他自己呢?没有人懂得他的悲伤,她们甚至认为他不悲伤,一堆国事家事仍然充斥他也想休息片刻的大脑,让他不能任性而为。他也想有一个下午或者一整天,甚至一个周,用来纯粹的快乐或悲伤,可也只是妄想。他只有收起他关乎一个普通男人所有的爱恨情仇,才能像一个君主一样客观地被国家命运所系。这其实多么残忍,对他爱的人残忍,对他自己更加残忍。
这几天,他将公务地点搬到了大殿,常常是朝臣退了朝,他便继续在殿上修改文案,不知何时趴在桌上还是地上小憩一会,醒了继续琢磨奏折,把日子过得混沌不明一些,应该便会麻木多一些,痛苦少一些。他交代着:“旱年致荒,但来年若气候适宜,百姓还是要恢复农耕的。可今年这灾荒一闹,农具定是毁了不少。人都吃不饱,耕牛想来更得饿死。如今到灾情严重区,有存活耕牛,统一支付银子买来,公家统一圈地饲养,来年归还农户。若死了耕牛门户,登记上簿,来年统一购置耕牛赔偿”,说罢,有官员誉道:“吾皇爱民如子”。听闻“子”这个字眼,连日来心力交瘁的康熙身子一时不稳,险些栽了去,但他狠狠收了手指,让自己有所倚重,微笑点了点头。
他没再去御书房,没再带易欢上朝,不是怨她,也不是躲她。只是,他也不知为何,有快乐,总想第一个同她分享;有痛苦,却最不想她知道。
已经很晚了,但玄烨已分不清黑夜白昼。易欢进了殿,却没有掌灯。
易欢走到玄烨身边,执了他的手,没有安慰他,只是道:“我想出去走走,皇上可否匀一炷香时间给我?”
尽管她心内内疚,但她没有致歉,因她知不必,她信皇上不会怨咎她,也知无用,那孩儿回不来。
玄烨抬起疲惫的双眼看她,竟一时忘了掩饰无助,孩子般望向易欢。这眼神让易欢心如刀绞,她便不再看他,只顾执皇上手向外走。
夜已黑透了,二人走得艰难。易欢问道:“皇上可知我为何不掌灯?”玄烨只抬头看她,不语。易欢兀自答:“因为黑暗是最纯粹的,我想你在这样的夜色中,什么也看不到,只跟自己独处,当我也不在”,玄烨微怔,易欢继续道:“我才不要你装坚强,夜这么黑,就是供我们软弱的。”
玄烨突觉自己连日来硬撑的骨架,一下被易欢几句话给抽走了,瞬时觉得身体和心都软了下来,一把将易欢揽入怀。夜越来越黑,他没再强撑坚强,在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如墨黑夜里,他瞬时回归一个普通人。即便短暂,对他来说也那么难得。
次日,终有好消息传来:灾区小范围疫情已控制住,没有进一步蔓延,李太医正同众太医返京。又过几日,连日不见阳光的赫舍里氏走到户外,一阵阳光的刺激让她瞬时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