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莲姬的墓碑刻得简单,只是个白色的十字架,素净的白色大理石又让樱空释想起了莲姬的容貌,那是刻在他儿时记忆里的,最为纯净的画面了。
他的母亲,在最盛的年华死去,她还没来得及衰老,她的眼角还未攀上皱纹。
樱空释却总是想见她衰老的样子,想见一个失了美丽却不失慈祥的母亲,届时他应该可以为母亲端茶倒水,在天寒时为母亲披上一件冬衣。
就和每一对母子一样。
墓前摆了一束满天星,也不知是谁放的,总不可能是莲姬家里人。樱空释知道的,自莲姬逃婚的那日,她的母亲就对外宣部和她断绝母女关系。也不算母亲,应该算养母。
樱空释只带了一支樱花,从他与莲姬曾经居住过的老旧公寓外的樱花树上折下来的。
曾经樱空释问莲姬为什么自己姓樱,莲姬轻轻地吻他的眉毛,“我与你的父亲在樱花树下相爱,所以我为你取樱作为姓氏。”
五岁时樱空释被接回凛氏时还以为凛眧是莲姬的爱人,直到得知莲姬婚后离家的故事。那是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家这么不受待见。
樱空释不像其他的扫墓的人一定要絮絮叨叨地对着亡人说着许多,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时不时抚摸一下莲姬的墓碑。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莲姬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笔一画的写字一样。
这个下午忽然放了晴,樱空释又回到那个老旧的公寓,他一件一件的抚过那些积了灰的旧家具。
屋子不是莲姬的,听说是个好心人留给他们的,他买下了那套小小的公寓为莲姬提供一个永久的庇护所,可是莲姬终究是死了,屋子也再没有租出去。
樱空释的指尖沾满了灰黑的薄尘,他来到公寓墙上贴着的唯一一张他与莲姬的合影前,那正是他五岁生日时拍的。
他将额头贴着相片,他听见玻璃背后传来母亲的呼唤,那声音温柔而幽邃,仿佛天使含着笑迎颂圣歌,词句之间呼唤他去往无忧的天国。
最后,他来到那个小小的浴室。他记得生日第二天的早上,母亲跪坐在地上,枕着浴缸冰冷的边沿入眠。浴缸里是一池子艳红的水。
他蹲到地上,头枕着浴缸的边沿,他忍耐很久了,腹部灼热的刺痛一下胜过于一下。他学着莲姬死去时的样子跪坐在地上,他的头上不停的冒着冷汗,脸上却一如既往的是一副淡漠的表情。
这里的确是够冰冷的。
这狭小的公寓外,是一棵古老的樱花树。樱花瓣被放慢了步子的冬日的风从浴室的小窗口送入,温情地落在他的发间和衣上,樱空释的心平静极了,他有一种自己与母亲同归一处错觉,于是他闭上眼睛,好像童话里写的那样安然入眠,他觉得寒冷与疼痛都离他远去,他好像听见,天使呼唤他的名字……
罹天烬横抱着樱空释出了公寓,走的太急差点忘记锁门。
这一天罹天烬都跟着樱空释。
先是在墓地看着樱空释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以为他成了一个雕塑。然后是靠在公寓门外,想在他出来的时候给他个惊喜,一直从下午等到太阳落山,心里嘀咕着这屋子到底有什么能看这么久,终于耐不住性子进去,结果发现樱空释倒在了浴室。
“你看,没我真不行吧。”罹天烬绕开路上各种车辆,又尽量使自己开得平稳一些。红绿灯的间隙,他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在副驾驶的樱空释。“平时挺活蹦乱跳的,今天可别出什么事啊。”
“阿烬……你怎么在这儿……我们去哪儿?”稍过了一会儿,樱空释竟然醒了。他挪了挪身子,然后乖巧地扯出安全带系上,当然罹天烬从来就没有这种习惯。
“医院。”
“不去。”樱空释一下清醒了很多。“只是胃病犯了,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可是你刚刚晕倒了。”罹天烬不再像平时说话那样嬉笑,这次他是如此的认真,好像没有一点妥协的余地。
“今天早上站在风里太久,下午疼的严重就随便躺地上了……真的没事!我不要去医院,戳针太疼了……”最后那句话的底气一下弱了很多。樱空释的确怕打针之类的事情,小时候每次打针莲姬都要唱好久的歌,才能哄得他不哭。莲姬死后樱空释成熟的早,坚强的早,可还是害怕打针挂水,这一点,他又像一个小孩一样。
罹天烬听了最后一句话好像揪住了他的小尾巴一样,又莫名的心软了。“那你真的没事么?”
“你再不回家让我吃药就有事了。”
罹天烬又赶紧往家开。
下车后罹天烬一言不发就从副驾驶的位子上抱起樱空释。
“你放我下来,我能走!”“害羞什么?刚刚我也是这么抱你上车的啊,我不管,你不去医院还不让我抱吗?”樱空释思索了一会儿,发觉这二者好像并没有什么必然关系吧!
无奈罹天烬就是不把他放下来,即使是在电梯上也不肯。结果就是樱空释圈着罹天烬的脖子和他打闹的样子,被等在门口的卡索和梨落全看见了,在樱空释尴尬的叫了一声哥后,罹天烬大大方方的开了房门抱他进去。卡索和梨落则是不停的对视,尤其是看见罹天烬有什么略微出格的举动之后。
他们送来了樱空释的生日蛋糕,三个人为樱空释庆祝了生日。
那个晚上,他们看到了少有的皎洁的月亮。她冬夜中毫不吝惜地洒下光辉,如此宽博,也如此清冷,然而地面并不缺少光亮,到处都是暖橘色的夜灯,却照不进人的心里。在那些成束的光明中甚至能够听到电流的噼啪声,把光芒也比清冷的月光还要凉薄上几分。
深夜,有人转动钥匙进了那个老旧的公寓。那人西装革履,英俊挺拔,他伫立在那张照片前,他想留下缅怀过去的眼泪,可他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