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文字指目于江南社会,叙述了乾嘉之后的道光朝世风一变和咸丰朝世风再变。以道光比乾嘉,已见身背功名而被称为“乡先生”的士人因不知自重而没有静气。他们本由功名而贵,但其曲迎“厚富”,又在使贵不复能成贵。而后是功名之贵所蕴含的文化意义和教化意义随之而式微,与之相表里的,则是由贵贱分等序的乡里秩序演为以富为尊,遂使长久以来赖以支撑地方社会的以礼为治和以礼为教,被“一派市井之气”所屏挡而变得难以收拢人心。在当日的记述和论说里,杨慎、蓝鼎元一类人物以及他们显示出来的气象多被当作士大夫中的应有和常有,以此为比衬,“道光中”的江南士人显然是一种失其常度的衰颓,而咸丰朝“军兴以来”的又一变,则起自于“捐饷例得优保”所造出来的成批不由科举的功名。与读书应试相比,“捐饷例得优保”其实是一种买得,因此,就其中之多数而言,这种功名里并不含有或很少含有历经“八比代圣贤立言”而获得的那种以经文为源头的“辨义利,尚德行,贵忠信笃敬,而恶巧佞无耻”的自我提撕。这种功名本自另成一类,但这种功名所提供的身份,却使得没有在四书五经里磨砺过身心的各色人等,可以在科举制度之外,别由蹊径地走入“乡先生”之列,并得以伸展手脚自为发舒,随之而来的“干预公事,罔顾大局”也是在以其一己一身影响地方,然而与“率一乡之人而尊君亲上,奉公守法,则报在一乡”的为地方造安宁相对照,则“罔顾大局”无异于是在用搅动地方来影响地方,后者之不同于前者,已不止是衰颓,而且是异相。乾、嘉、道、咸四朝之间,这种在地方社会里做乡先生的人物和地方社会里秩序、风俗的一变俱变与一变再变,既说明了教化之不能没有,也说明了教化在实际上常常要以义理之有定面对世事之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