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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Second Sight(What if 契约重生&身份逆转 / 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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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镇2-3年后,零雀&C签订契约,意外导致折返无印开头,于是重写时间线,黑骑零雀和总督府军师修。
又名《魔法少年スザク☆マジック》,看过小圆可能有助于设定理解,没有看过也不影响。
不♂良内容转图片存放,每章后附纯文字版长微博文章链接。
想了想总之还是来贴吧丢个存档。
屯稿有个二十多万字,然而需要和贴吧格式斗争。闲了就慢慢搬运,不闲就搁着。


1楼2016-04-09 16:33回复
    看文案感觉不错哎,lz加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4-09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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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econd Sight I: Ouverture》
      01
      “Geass是那么一类存在,你我皆知——足以被称为‘愿望’。”
      女人望向他时还是少女模样,琥珀鎏金的虹膜在房间暗处蒙着一层光亮,似非人鬼魅。她拨开额发时,露出其下鲜艳纹路,纤白手指一撩即过,又叫那诅咒似的印记没入黑暗当中。
      不老不死者,宛若人间神明,或异域生灵,或鬼怪梦魇;行走于寻常土壤,行迹于凡人当中,挑选拥有资质者,攫取愿力,交托担负。时至如今他已熟知这一流程,然而直至那女人向他伸出手来时,他恍然间仍有些措手不及。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一个契约。你们有你们的路途,但这是我的职责。”她说,微笑浮现,金色双眼当中瞳仁缩为黢黑空洞,“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如果用百分制来评判人生跌宕起伏程度的话,鲁路修·兰佩路基觉得自己大概可以打到九十分。
      说真的,不是每个高中生都有一段身为小男孩时就目睹自己亲妈死在血泊里然后被亲爹送去当人质结果送去的地方还被战乱了的悲惨历史的。就算从小男孩被流放过来很久以前开始,日本这片奇异土地上就流传着不计其数的相关番剧,但是能把人生活成番剧设定这么悲惨的也不怎么常见。
      “可是这是在打仗,”米蕾·阿什弗德曾在他极少数几次感慨人生时数落他,“我知道本质上没打起来,但是殖民地的叛乱一直没有消弭——有斗争就有动乱,有动乱就有牺牲,不管是贵族还是平民都可能被波及,再者说来你也不是不清楚皇室斗争的惯例传统……”
      “……这一点安慰作用都没有,会长。”
      不要和女人讲设定,这是鲁路修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年轻姑娘们打交道时获得的第一条人生感想。这无碍于他给自己人生的定位放在九十分级别上,类比多是一码事,大不了就是普遍分数拉高,这是时代的悲哀,不是他的过错。
      这个分级在他只是按照正常高中生的套路以逃学翘课之嫌外出一次结果就在新宿被卷入暴乱时固定在了他的心头。
      他窝在车厢里面思考人生,试图爬上那个怎么看怎么奇怪的巨型瓦罐脱身时,一个本国士兵打扮的人以一记违背物理学常识的旋转飞踢砸了过来。
      “不列颠尼亚军——!”
      他叫嚷出来,随后被扼住颈项。然而他半言出口后,对方动作仿佛蓦然一滞。“这是剧毒瓦斯,”那人声音有些迟疑,“如果你是想使用的话……”
      鲁路修躺在黑暗当中,不知道该庆幸自己大概碰上了个难得看起来明事理的本国士兵,还是感慨对方做派拖沓真是军伍之耻。
      “反正那也是不列颠尼亚流出的吧——不想杀人的话,那就毁灭不列颠尼亚……”
      片刻之后他在自己人生当中称得上跌宕起伏的时刻清单尾端加了一笔。不是每个高中生都会有这种童年玩伴亲密无间长大重逢不仅是在混乱场合中还更是发觉了对方立场跑偏很严重的戏剧化经历的。
      摘下头盔的枢木朱雀望着他,转瞬晦暗一闪而逝后,眼神清亮。
      然后那据称是剧毒瓦斯储存罐的东西发出正常科技树造物中根本没必要存在的刺眼光亮,在那光亮当中似茧壳般开裂,里头出现一个身遭囚禁长发飘飘的年轻女孩。她偏头望来时,双眼浮金,难能辨识是光亮偏差至此,或是那眼瞳当中本就蕴着异样神采。
      高中生的头脑在短暂当机后照常运转,提心吊胆地叹着气把巨大瓦罐当中的人躯给解救了出来。另一人似乎欲言又止,然而并没有阻拦他的动作。
      再然后另有光亮打入,形容齐整的不列颠尼亚军队终于到达现场,破口大骂名誉国籍无权僭越。前任皇子满脑子跑火车,想着这么多年来纯血们这副讨人嫌的做派真是一点都没改。出口成脏,出身歧视,层级欺压,多半还要加上恐吓要挟。
      所以接下来他听及一道针对自己进行封口灭杀的命令倒也不算特别意外。
      再然后他阔别七年而重逢的好友听得指令,接过了枪支。
      十七年限上下浮动好像还未满周岁的高中生蓦然而生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悲哀。
      他怀里那姑娘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异动,似对现情表示惊讶。他还来不及反应这来路不明的长发妞究竟是昏迷还是清醒,就又听得那人说:“我不会做的。”
      “什么……?”
      “我不会射杀他。”
      名誉不列颠尼亚人已经接过枪支,将将握在手中,手指都搭上扳机。然而他就那般语气平稳地说了否,抵抗了上级指令。他并不回头相望,背影笔直地刻作一道灰黑残迹。
      鲁路修终于讶然之际,下一秒那人似乎在自己视野当中失去了踪迹。他隐约看见面前鲜血迸射,军士们头颅跟前炸开殷红礼花。他还未见得尸首模样,那些个身躯还未倒落地面,便听得猛烈风声,似有什么物事或人在片刻之内折返他周身,在待他辨清来路之前蓦然停滞。
      然后他颈后一疼,失去了意识。
      “你能走吗?”朱雀问。
      他身边万籁俱寂,世界陷入凝滞模样,光线都在时间隔断的片域之内扭曲,千般色彩都短暂逝去。他那么问时,被托抱在鲁路修怀中那姑娘抬起头来,看望着他。
      朱雀能感到她视线扫视过自己周身,由头至脚,继而往返,末了看向他眼睛,若有若无地集中在右侧。他短暂眯眼,而那少女模样的不死者蓦然勾起微笑。她伸出手来,朱雀便握住,用力拉拽而起,叫她脱离那同样凝滞的怀抱。她站稳之后,他们双手仍有片刻交握,好似一个既成未成的协定。“我看走了眼。”她说话时,眼睛向旁瞧着,“我原本是来寻找我未来可行的一个契约者……”
      “你能走吗?”朱雀打断她,“我们时间不多,有多余问题的话,等到了安全地带再说。”而后他便看着对方弯下眼角,金黄虹膜色彩依旧。
      “你是在说‘时间不多’吗?”
      她在这间隙当中笑出声来,状似嘲弄,在岑寂包围当中分外清晰,淌过凝固物事,淌过灰白地界,仿佛整片世界当中都在回荡,又被安静地收握一束。朱雀捏紧拳头,一秒未至已然松开。他走至那被击昏的年轻人身边,弯下腰时,全然的静止当中有一刹恢复流动,待到他将那人抱起时又恢复旧状。
      “能走就跟上来,除非你想回到那个罐子里去。”他说,“我不知道这能维持多久。”
      “枢木。”她叫他,他停步。一瞬以内,时间未逝。他不感到好奇,反倒是她在询问。“你寻求到了这种力量,枢木朱雀……”
      “……你的愿望是什么?”
      http://weibo.com/p/1001603925466732961761


      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6-04-09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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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不再重蹈覆辙。”那是尤菲米娅的说法。
        或更加繁复,或更加简练,或还多带了些天真的温柔情绪。鲁路修同她平等地双手交握时,看见那女孩的眼睛里流露出坚毅神色。而后那眼睛被藏于纷乱局势中,那眼睛的主人自一次困局当中挺身而出,站到众人身前,由着一群恐怖分子将自己作为筹码。
        那消息传来时他蓦然起身,匆匆离开学校居所。他在到达军事领边界时恰巧赶上了一次自乱阵脚,那显而易见地昭告他一些事情,譬如柯内莉娅的弱点有多么容易被人掌控。倘若他想借此打压对方的风头的话,这会是一次很好的机会。这念头在他脑子里兜转了一道,及至他被卡在脸生的门卫面前、那人以一副不耐烦神情欲图驱散这平民学生时,他陡然听及一个拖长腔的声音:
        “我可是早都说了,该要那位殿下给你准备一个正式头衔才对,兰佩路基。”
        在所有怪人当中,罗伊德·阿斯布鲁德也是最特立独行的那一类。他们相识纯因着一次偶然而生的好奇,叫副会长来瞧上一眼传闻中正牌会长的未婚夫——“阿什弗德家的那个机密我也有所耳闻,殿下,还是说应当叫兰佩路基呢?”尤菲米娅在一旁竖起手指,示意这还是一个机密。那好像对数据资料以外的任何事都不太上心的年轻伯爵便耸了耸肩,算是应允了。他在带领鲁路修参观技术部时随口问了问小年轻的驾驶经验如何,一时兴起测试后得出的结论是惨不忍睹。尤菲米娅在旁边发笑时,悄声提及他大抵不用寻求战斗路径。
        而后他们提及一架测试机型,应当搭载在修奈泽尔的座驾上。罗伊德捏着鼻子道大概能帮忙争取一下,不过他并不保证那会有什么结果,也不保证那东西能长久被扣留下来。他们谈论这些只像谈及一件新颖玩具,稍微一提及似乎就被抛在脑后。及至此刻,罗伊德再现于他眼前,他才隐约记起那么回事。
        “我不确定拿一个头衔有多明智,”鲁路修深吸了口气,“我恐怕还不能冒险暴露在柯内莉娅的眼皮底下。”
        “我对你们内部的勾心斗角可没什么兴趣。”罗伊德回答他,“我只想告诉你,你大概是赶上了一个好时机。”
        柯内莉娅在准备一次援救,从总督府到军营都一片忙乱;在解决过权限问题后,再没人有兴趣找他们麻烦。罗伊德并没有当即解释,他在一片混乱当中大步流星时双肩以一种奇特频率摆动,好像只在独行,全忘了身后还跟着一人。鲁路修试图小跑几步追上时,他忽而刹了步子。他们停驻在实验场外围,各自瞪视,互相沉默了片刻。
        “尤菲米娅殿下的处境不太乐观,”他说,“你想救她吗?”鲁路修蹙起了眉头。
        “我是为此而来的。”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兰佩路基。”那年轻伯爵瞧着他,冰蓝色的眼珠看上去不似正常理智活人所有,既无刻意嘲弄,也无丝毫怜悯。他陈述过后,遥遥指向了实验场末端。一架黢黑阴影盘踞,隐约亮起金属冷光。
        “玩具备好了,”他说,“虽然我并不看好这次实战,不过我挺期待你会弄出什么有趣结果。”
        “高文。”他轻声念道。
        帝国军方的排布比他所想的要高明许多,好似有人在自高空俯瞰格局,像操纵棋局一般推助局势去到他们所需的理想状态。那不像是柯内莉娅的作风,倒像是有人从中接去了指令权,连柯内莉娅本人都予以惊愕反应。那布局当中隐隐抛来一个邀请,一次合作,反叫他失去了主动权。那并没有打破他的布局,只叫他生出一丝被窥破的不安。
        ZERO首次现世的这一个夜晚,并宣布了黑色骑士团的成立,成型组织划开了同叛乱阵线界限。第三皇女得以被营救,他在面具底下目送那窈窕身影远去时心下一颤。那丝颤栗被他强压而下,强行拐往与其来源相反的路途。平民尽被营救,现场播报集中而来,他们言及庇佑弱者、言及公义时,那当中作秀的主角内心几近冰冷。由此一场波澜自微末而起,万事走上正轨,所有既知与未知的路途一并铺展开来。
        然后他昂首相望,在夜色当中捕捉到一个飘浮于空的影子。卡莲在他近旁紧张地询问那是否是一架新型号的装甲骑,倘若帝国有那般武器的话形势可能不太乐观——他命令她不要制造恐慌,她应了是。然后他在暗处攥紧拳头。
        高文,他想。他轻声念那词节时,似像将它含在舌根深处不愿倾吐。那一刻他似看见变量重返,幽灵在长久蛰伏后苏醒。他手足发凉,凝望着那天边缓缓收缩的翅翼光膜,一时间呼吸都暂凝滞了。冷静,他想。冷静。迄今为止已有不少格局出现了偏差,那么帝国方面拿出什么机体来都不为怪。考虑到改天他甚至可能碰上一架兰斯洛特,出现那架装甲骑也不值得太过惊奇。
        他在面具底下咬紧牙关,连着一丝唇肉都夹紧生疼。他看着那影子,似看着久远鬼魅。他耗费很久才平复呼吸,强硬地阖上眼去,忽而感到一丝疲惫。
        http://weibo.com/p/1001603935636624137200


        7楼2016-04-09 1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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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5
          “你脸色不好。”
          鲁路修在课间走至他友人桌边时,见着对方瑟缩了一下。他捧过朱雀的头脸,轻轻拍打了一下。教室后侧的注意力短暂集中过来,又随性地散乱开。年轻的名誉不列颠尼亚人茫然地望着他亲昵举动,眨了眨眼。
          “我不记得你有特别早出晚归。”鲁路修说,“没休息好?在这里过得不适应吗?”思及对方原本的好强性格与现下情状的比对,他心下浮起一丝歉疚。将枢木朱雀排出军队、放至寻常生活当中,归根究底还是他在自作主张。然而——他想——那人险些死去,若他不加以干预,天知道意外会在何时发生。这念头只能叫他不至于后悔,却丝毫无助于叫他削减那点良心不安。然而朱雀反倒先弯下眼角,露出温暖微笑。
          “没有,”他说,“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
          他抬手时搭在了还没撤开的腕臂上,指茧扫过了轻薄皮肤下暗中跃动的腕脉。鲁路修由着这一般自然亲昵的反应而愣了会儿神,回神过后才隐约觉察到心脏震颤快了一丝。“稍微有点失眠,”然后他听见朱雀说,“老毛病,大概是因为这阵子太悠闲了,没什么地方让人耗费精力。”
          “好的,我会告诉米蕾让她给你多排班。”
          “——喂!”
          但是他看上去很疲惫,鲁路修想。他思来想去觉得对方着实处在一类多数时无处可去的受限境况里,那么大抵是被什么东西多耗费了些心神。朱雀放开他手腕,隐蔽地打了个哈欠。那副强打精神却又毫无戒备的困顿模样看上去——有些可爱。
          年轻的兰佩路基也感到了一丝茫然,那丝茫然没有持续太久,旁边有人闲谈着经过,几个关键词飘进了他的耳朵。“你在操心什么事吗?”他低声问,“我是说,听说日本解放阵线好像——”
          “——黑色骑士团。”朱雀说。他看上去提了些神,表情有些古怪。“如果你在说走上台前的那部分的话。”
          “传闻京都六家都对此有所反应——”
          “理论上我已经是个名誉不列颠尼亚人了。”朱雀说,“不过是啊,这是挺让人意外。”
          那就是了,鲁路修想。如若枢木朱雀对近来那阵风波毫无反应才是反常。他叹了口气,斜靠在了课桌边缘。“你觉得他们在做正确的事吗?”他这么问,瞧着朱雀讶异地挑高了眉毛。
          “为什么问我?”
          “因为你姓枢木,显而易见。”
          “那么我该如何评判‘正确’这个说法呢,鲁路修?”那人问他,“政治立场?层级观念?行事手段?”那双瑛绿眼睛里多出了繁复意味,旋即短暂地闭拢了一会儿。“我不知道,那很难说——我不知道。”
          “我以为你会简单地告诉我‘那手段不对头、不好、不行’,讲一些听上去挺理想化的大道理,然后我们会就此吵上一架。”鲁路修说。朱雀哼出声鼻音,把头扭转了些。鲁路修搭着他肩膀,轻轻拍了拍。“嘿,别太生气。”
          “怎么可能。”朱雀说。他声音有些含混,听上去沮丧大于其它任何情感。他长久没有回头,但伸手搭着了鲁路修的手背。“我倒是更想听听你的看法。”他说。鲁路修由得手掌被叠覆在两重温暖体温之间,稍微眯起了眼睛。
          “我不知道。”他坦诚道,“我想那更应当被称之为‘必要的事’。”
          那话语出口间他恍惚觉察到对方身躯颤抖了一下。他稍微摁下实感时,朱雀反向摩挲刮过了他的指节。那部分皮肤在他们各自松去触碰后还微微发烫,叫鲁路修被迫多深呼吸了一回。“你倒没有旗帜鲜明地反对呢。”朱雀喃喃道。鲁路修摇了摇头,重心挪到了另一侧腿上,抄起胳膊翻开单掌细数起来。
          “老实说我还挺佩服那个ZERO的。”他说,“能聚拢一些散乱的乌合之众搞出现下的阵仗来,试图把自己树立成一个神秘标杆,隐藏自己、保证安全又容易给人象征感,能立为信仰符号也说不准……”
          那很接近于他先前的构想了。他早先便有了模糊计划,只由得与尤菲米娅的偶遇铺开了另一种可能而放弃了那类道路。他想那的确挺了不起,乃至由着路途两分的境况而稍觉得可惜。那类隐蔽合作大概只得在特殊情况下进行,他不无惋惜地想着,口头未停。
          “……能在不列颠尼亚的旗帜下掀起这么些波澜,在民间的口碑也还不错——你笑什么?”
          鲁路修终于刹住了话音,困惑地瞧着朱雀用力绷着了嘴角,仍然抑制不住透出一丝奇怪的笑意。他那么一提,友人也就放弃了掩饰,吭声发笑,乃至爆发出一阵低微的咳嗽。鲁路修的询问不得回答,但当他平复下呼吸时,原先那般挥之不去的颓唐气息好似削减了不少。
          “我只是很少见你这么称赞谁。”朱雀说,语调愉快上扬,“那人该感到荣幸才是。”
          鲁路修被那瑛绿眼睛瞧着,恍惚感到胸腔当中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你只需要一个挂名。”尤菲米娅说。
          她亲昵地挽着了她皇兄的手,带着他从长廊上漫步。克洛维斯的画幅悬挂在墙沿,鲁路修在行经时一一凝望而过。及至他借着些残存物事来回忆,那一贯只在新闻场合隐见的血亲形廓才显得真实了些、的确是血肉之躯了,然而那死者既死,残存的也不过是些浮光掠影。
          他望见宫廷庭院,一些眉目慵懒的贵妇,一些曾眼熟过的皇室中人。他望见娜娜莉和自己,还有他们的母亲。玛丽安娜的微笑在画幅当中显得单薄而老旧,像一片漆至光鲜的枯叶。他在那图幅前暂驻脚步,尤菲米娅也随之而停。
          “克洛维斯皇兄前来此地也有你们的原因,”她轻声道,“有些人始终没有放弃寻找你们,所以鲁路修——”
          “我知道,”他说,“但那毫无意义。”
          因皇帝亲手将他们从皇城行伍中除名,真相被遮掩,疑虑被种下,无数尘烟在上头倾覆,时至如今已经再无多少人确切记得他母亲的死。一个克洛维斯无从扭转这一事实,克洛维斯本人也成为被尘烟埋没的一部分。鲁路修半拢在袖口底下的手紧了紧,转头凝望尤菲米娅的脸孔。
          “我们是被放弃过、乃至放逐过的成员,尤菲,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不能冒险暴露在柯内莉娅眼前,那很可能等同于暴露给皇帝。或许以后可以,但不是现在。”他说,“至少需要有自保的余地——如果再有什么波折,至少我得保障娜娜莉的安全。”
          他坦言不能相信的是她至亲的一个依凭。那女孩的神情稍显黯淡,但还是轻轻点了头。“皇姐或许知道些什么,”她说,“她一直对玛丽安娜殿下心生崇敬,若我没记错的话,她提及过她曾负责过白羊宫的驻守工作。”那乍来的线索叫鲁路修久久不语,直至尤菲米娅将他的胳膊晃了晃,他才重新提起些对话的精神来。“你可以挂一个头衔,但是稍微隐于人前。”她说,“高文对战局的把控力很好,皇姐也承认这一点。就算是总督府的秘密军师——”
          “你在规划些什么呢?”鲁路修问她。她浅笑不语,眼睛里写着这暂时还是个秘密。她的确在请求自己的帮助,他想。而那的确有助于他在体系内部立稳脚跟。“反正我已经答应过你了。”他说。他们重新开始漫步时,他自侧镜当中瞥见自己身影,作为第三皇女的座上客而礼服束身,洁白外衣裹覆,金线浮边,同色配置亦自腰往下连至足膝。他拨过柔软领巾之余,低声抱怨了这副打扮叫他不大适应。尤菲米娅说那是他原本应得的地位,他蹙眉相视时便无辜一笑,摆明了在这种细枝末节处不听劝解。鲁路修有些沮丧地想起他这位皇妹从前是个多么古灵精怪的德行,哀叹了一声。
          “你那次指挥救了我的性命,鲁路修,”她温言道,“还有许多人的。”
          “那不全是我的功劳。”他回答她,“我仔细想过了,那次即使没有我的介入,黑色骑士团多费几番周折可能也能完成援救。说不准你应该感谢ZERO才是。”尤菲米娅闻言而浮露一丝复杂神情,喃喃道那人自称负责了克洛维斯的死。那丝复杂神情很快全换为好奇,随着她的言语而溢出:
          “你觉得那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8楼2016-04-09 1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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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想我为什么找你。”那年轻人说。
            他的身形高挑,打扮古怪,双眼被连贯镜片遮罩,宽大耳机挂在颈上。他说话的口吻和仅露的神情一并透出一丝近乎天真的好奇,下一秒又成为神经质的夸大笑意。“多有趣啊,鲁路修·兰佩路基,”他说,“现在反而是你变得无趣了许多。”
            然后他用唇形拼字,他说无趣、天真,他嘴角撇下浓厚嘲弄。他说兰佩路基,兰佩路基,我应当拿你怎么办呢?“什么?”鲁路修问。他想自己遇上了一个自说自话的疯子,然后那疯子便板起了脸。
            “我可没疯,我只是来找一个人。我最重要的一个。”他认真地说,“她待在另一个人身边,一个混球,我得把她带走才行。”
            “那就去找她,然后跟那个混球对拼。”
            “不那么急。我要面对的阻力可能没我原来以为的大,可能只要她点个头就行了。”他笑起来,“但是等等,我从那家伙那里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事情。有趣之处在于,它们当中有相当一些还不曾发生过,可能永远也不会发生了。他改变了事情发展的方向,不过很可惜没能改掉全部。”他挠了挠下巴,随后轻轻拍在鲁路修肩上。“考虑到它们曾经可能发生的形式,我决定提前清算一些旧账。”
            那番言论倒是听得明白,就是此间逻辑听上去像个彻底的疯子。鲁路修这么想着,嘴上说着“我不知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了我没疯。”那年轻人不耐烦道,“这事本来只该跟你扯上关系才对,倒是那疯子随便篡改到这地步,由着那类力量,契约……哼,也不知道她看上了他的哪方面才能。才能?就是像我这样的——什么?你在想我在说什么?”他咧开嘴,随着大笑而爆发出一阵咳嗽。“哦,抱歉——”
            鲁路修想不着痕迹地把身子挪开,被那人用力摁住,将他推入林荫后方,避过一波运动服还未换下的、嘻嘻哈哈的社团解散洪流。人群经过时那陌生人发出一声苦闷的低哼,像那噪声对他造成了多么巨大的影响一般。然而他并未放松钳制态势,反倒重新挂上一丝嘲笑,压低了声音:
            “——我忘了你对此一无所知。”
            鲁路修望着他样貌,强令自己冷静一些。那人只是耸耸肩,揽开外套边角掏着了一柄手枪。他将枪械在手头转了几遭,然后完全握紧,抵在鲁路修的胸口后咧嘴笑开。
            “哦,恐惧。”他轻声道,“你还没到那地步,你还不是完全不怕死。不过也不奇怪,你还没杀过人呢。你看着那情景大概还会觉得恶心,我是说,发生在你眼前的话?”
            他另一只手比出开枪手势,顶着自己太阳穴摁了一发,嘴里弹出一声愉快的“梆”。“你说够了吗?”鲁路修冷哼了一声,“我可没多大兴趣听你在这狂妄地胡扯。”那话语像引爆了对方的某个开关,叫他又爆发出一阵大笑。那枪口抵着了他的校服前襟。
            “我现在可以说话,很多很多话。一直讲下去,兰佩路基。”那人唱歌一般地说,“你那些可怜的、无趣的、微不足道的小秘密——说真的,为什么这么无趣呢?你竟然没有在刻意隐瞒多少有价值的事,那真叫我少了很多乐子。”
            这地方少了一架天平,一盘棋。毛说。
            那年轻人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和他自记忆中勉强拼起的残存样貌像是别无二致。毛的气色不错,好像相较而言以往、或说在那未曾发生的轨迹当中,他曾受过更严重的伤损。他没那么疯,也或许实质上更疯了。他翻开掌心,在空地中比划他所描绘的缺少的物件。“然而现在也不需要那些东西了,”他一本正经道,“理论来说我对挫败他没什么兴趣,因为他一无所知。”
            “所以你把他牵扯进来有何用意?”
            “明知故问。”毛嗤笑一声,“但是当然啦,即使去掉弱点这一重因素,我倒也想往他身上开几个枪眼试试看。”他朝着自己身上比划,肩头,胸腹,然后摊开双手。“那该有多疼呢?我不知道。我只能从你脑袋里读到旁观者的一点混乱记忆,但‘我’的确是因你们俩联手而死过一回。那曾经是他的主意,对不对?总是他的主意。”
            他们并伫在那宽大窗璃下,在静滞当中,由着一类特异能力、思维触感同那掌控时间者的相连而发生这般巧合,一个本应毫无还手余地的小角色成为万千湮没于世界轨迹者当中的一个特例。毛在那晦暗光景当中自由地单手比划,一手仍执着枪,朝着一人的脑袋。
            “哦,你想杀我了。”他说着,语气散漫,既不惊讶也不慌乱,“我们不妨打个赌消遣一下,比如说,猜猜看在你动手干掉我之前,我来得及往他身上开几个枪眼?我知道你能躲开枪击,但你不能阻止扣向别人的一发子弹。你总是不能阻止,对不对?”
            所以万千变量总有特异,朱雀想。所以世事并不能完全由他所掌控,即便他应当熟知发展趋势,然而既拨动了轨迹,便有了无常。毛不算是个多么重大的威胁,更加叫人担心的是这一信号——除去C.C.之外,的确还有人得以探清他的来历与能力、且不会完全为他所摆布。出于偶然也好,本就存在固有可能也罢,他不应当过度忽略这点。
            “说真的,我挺感激你。”毛仍在那自说自话,“这可真是久违的安静,除了你脑子里全是噪声——不过忍受一个总比忍受全部来得好。”他微笑时露齿森白,带着一丝玩弄猎物的游刃有余。朱雀沉默着,听他在全然寂静当中喋喋不休。“你在想什么?你可以叫我直接带走C.C.?你看,这副做派就更令人恶心了。”毛说,声音尖利地上扬起来、有些飘忽,“某种意义上讲,你和过去的那一遭本质上一样天真可笑,是不是?”
            原本应当是如何呢?朱雀想着。棋局,赌注,弱点,娜娜莉。你的弱点太好搞懂了,枢木朱雀。那女人这么说。他叫所有散碎片段在脑海当中流淌而过,看见毛露出了厌烦神情。那年轻人嚷嚷道不想陪他玩回忆录或者猜谜,不如让一切来得更简单些。然而即使这么说过了,毛并没有速战速决的意思。他大抵在噪声削减了大半的久违的安宁当中放松了些,有些舍不得地在静谧当中游荡,枪口始终未放。
            “哦,我当然不会永远这么拖延下去。”他好心解释道,“你的极限也还不到那一地步,是不是?”
            说得没错,朱雀麻木地想。他大抵是快濒近极限了,每一次都比前一次踏得更远一些,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贴近失控的、永恒的边缘。他近乎疯狂地叫万千思绪在脑海当中涌动,试图扰乱那人情绪,换得一丝半点喘息余地——只消一点——
            然后他听见枪响。
            像是灰白世界当中激起一点涟漪,自远方——自门沿破空而来。他猛然抬眼捕捉到一缕青翠长发飘散,下一秒他听及那自命不凡者发出惨嚎。C.C.在那一发命中后便悄然隐去身形,留给他思考的余地不多。在他折身向毛奔去的途中,周遭的灰白歪曲痕迹骤然坍塌了,世界霎时间恢复原本模样。
            鲁路修恢复正常思考能力时,恍惚感觉只过去了短暂一瞬。上一秒他才听着枢木朱雀的声音与脚步从身后慢慢接近,下一秒他晃神间已看着那持枪的疯子被压制回地面。他听见一声枪响,像往空处走火,然而待他看清那陌生脸孔所遭的待遇时,意识到那人原先持枪的胳膊上反中了一枪。
            他为这经历的大起大落而有些诧异,随后就听得那人在痛苦喘息间发出嘶哑大笑。“你想杀我吗?你当然可以做到了,当然。”那人说,“这对你来说又有多难呢?”
            “这就是你的乐趣所在吗?”他听着朱雀的声音说,“依据别人自身的意愿来折磨他们?”
            鲁路修动作轻缓地挣了下身后缚腕的绳索,未获功效。他勉强站起来,向窗璃铺下光亮处走去,由近处瞧着了那扭打制服的态势。他走近时听见那疯子笑得更厉害了,又在某一节点蓦然止住。“枢木朱雀,你这个人才是,不惜扭曲整个世界的意愿,”那声音带了嘶哑破损,似利刃卷割,“替那人杀了多少人、把多少命都担在了自己身上呢?”
            那话语仍属于他并不能听懂的范畴,那叫他感到恼火而疲惫。鲁路修意识到这点时,一并看着了朱雀狠狠扼上那人咽喉,像要将其喉管掐碎一般。那人喘息间发出动静只余得喀喀几声,勉强吐露出支离破碎的只言片语:
            “——多——可笑……啊。”
            然后他看见朱雀抬起头来。他们目光相接时,鲁路修恍然以为自己看见的并非活人的眼睛。那深暗苔绿似覆着枯碑,将以往天真温和做派都葬去。那模样叫他胸口窒闷,叫他低声询问:“你不打算将他交给警方或军方处理吗?”
            “等待正规裁决?”朱雀声音低沉,口吻却像连意识都浮游了很远,“那的确像是我会做的事情。”
            他努力扳动嘴角,似想表露一个微笑。那努力以失败告终,他微微垂了头颅,额发阴影拢住小半侧面目。“鲁路修,”他最终温声道,“闭上眼睛。”
            被唤名者一时怔然,叹息过后阖上眼睑,浸入黑暗。片刻过后,黑暗当中响起一声枪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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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楼2016-04-09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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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7
              “你想谈谈吗?”
              朱雀听及这话语时,鲁路修正将他房门推开一道缝隙。那人并不会随意踏进他的房间,总是这般轻推开一道缝隙、然后等待许可。通常情况下朱雀会点头并出声应是,促成一次各自盘踞在地板上的友好叙旧。然而这回朱雀久久没有应答,那道身影便在悄无声息中退去了,留下那道缝隙、在昏暗房间当中投下一线光亮。朱雀瞪着那光轨,隐约听见另一扇房门扭转轻阖闭锁的动静。C.C.从墙沿那侧床铺拧过身来,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背后。
              “我建议你不要装死,”她口吻平静,“除非你真的情愿他对你失去信任。”
              “我觉得他不会的,不过天知道呢。”朱雀说,“也许就结果而言那走向还更好些。”他疲惫地倒回床铺上,随即被人用枕头砸了脑袋。“我很累了,C.C.,”他说,“除非你想解释一下你今天出现在那的用意,否则就放我好好睡一觉。”
              “我猜你是没法在这好好睡的,ZERO,”她冷言道,“因为我显然会致力于把你往下踢,经历了今天的波折后我更想独占一张床。”
              “我没有意识到你对那小子的感情那么深厚。”
              “天知道呢,我曾经挺爱他的。”
              “那你为什么帮我?”他问她,“我还以为你由着我的态度恨不得掉头给我补一枪。”
              “我没那么小气。不过那听上去挺有吸引力的,提醒我下回试着这么干。”C.C.在他身边吁了口气,声音当中满是讥讽,不过倒真没多少怪罪意味。“我不知道。”她说,“也许想叫你搞清楚我的能力所在,毕竟我们现在也算是名义上的共犯。虽然我很大度,但是老被人看作是可放弃的战略部署之一我也挺头疼。”
              “……谢谢你。”
              “这真叫人毛骨悚然。”
              他们兀自沉默片刻,片刻过后C.C.重新一巴掌打了过来,连推带挤地撞在他肩头。“我没开玩笑,留给我一点感伤的空间。”她哼道,“滚开,随你去哪。”
              朱雀抽了抽嘴角,迟疑片刻后还是迈下了床,没走几步后一个枕头打在了他背上。他捡拾起来,抱着它出了房门,反手扣拢后向着另一扇门迈了过去。
              这回换成他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留下一线朦胧光亮,然后侧过自己的影子挡住了大半。“鲁路修?”他轻声唤道,“你想谈谈吗?”
              对方的回答很简短:“进来。”
              朱雀侧身进去后,用脚跟撞拢了房门。一时间他们都陷入昏暗视野中,片刻后才在夜色当中寻着稍显暗淡的物影边廓。月光还算敞亮,足够他们在适应房间内昏暗程度后看清各自的面容。鲁路修正坐在床沿,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去。朱雀落身时他抢拽过了那倒霉的枕头,强硬地往自己床铺外端一拍。
              “我不觉得我们会谈那么久。”朱雀眨了眨眼,力图冷静地说。鲁路修瞪了他一眼,目光凛然。
              “我觉得我们谈起来不会有任何实质性内容,考虑到你恨不得把所有事都藏着掖着的特性。”
              那人口气不善,恐怕真的有些生气。朱雀心间松弛了一下,反而舒开些笑意。“……我有点算是,呃,在外打工。”他说,“要知道我也不是很好意思完全赋闲蹭吃蹭住。”
              “那就是我们曾经干过的事,我和娜娜莉。”
              “你我今年多大了?九岁?十岁?”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失笑出声。这叫气氛纾缓了些,叫鲁路修就着柔软睡衣稍侧过身来,认真地望着了朱雀的脸。“你知道那家伙的来历吗?”他这么问。朱雀张了张嘴,几番斟酌后挑拣了一番说辞。
              “旧怨。”他谨慎地说,“我差不多算是间接害死了他一回,那大概叫他挺记恨我的。至于迁怒于你,我恐怕你只是比较倒霉——”
              “恰好被一个疯子准确找上,恰好听不懂他说的所有话,恰好差点被他开几个血洞。我是挺倒霉的。”
              他拿你威胁我,朱雀机械地想着。这才是最倒霉的地方。此刻他十分庆幸自己的脑子现在安全了,至少不用担心思考都被窥破轨迹。然后鲁路修稍稍倾过身来,碰着了他的肩头。
              “你将他杀了。”
              “他精神不稳定,攻击性很强。这算代你自卫反击。”
              “……‘代我’。”
              “我是军队出身,我从前就杀过人。”
              “你是名誉不列颠尼亚人出身,新宿以前你甚至没有配枪。”朱雀被噎了一下,鲁路修探手握着了他的。“我不是在责怪你,”鲁路修说,“我在担心你,朱雀。”
              “担心我变成个视人命如草芥的自大狂吗?”
              “我知道你不会,但就是——”
              “杀人和被杀的准备我都一早就做好了,鲁路修。”他直言道,“已经很久了。”
              多久了呢?也许从上一个被道破的秘密实际发生的时日开始。时间静滞,停驻在钟表当中凝固不前。然而那时刻本身像都失去了意义,由着一次乱局重组而被淡忘了许多。及至此刻重提,他才终于记起原本的起始来。
              “我杀死了我的父亲。”他说。他看见鲁路修稍微张大了嘴,吃惊地瞪着了他。他想自己应当表现得更迷惘些,或更悔恨些,然而那些久远的血光早就归聚一束、只剩下一片死灰似的余烬。“所以你看,十岁那年我就成了个刽子手,自以为在做正确的事,”他说,“自以为做了正确的事——”
              然后由着一时的悔恨充溢心头,便在往后同那声称正确的弑杀途径彻底划开界限。他想那时他终究是在憎恶自己,他这般想时内心平静不起涟漪,像是隔着纱障观看别人的命轨一般,像是死者凭望生前往事。然后他听见鲁路修发出叹息,手头的力道加重了些。
              “枢木玄武那时,背叛了日本吗?”
              “或许是他,”朱雀回答,“或许是我。”
              然后鲁路修忽而松了手去,摁上了他的睡衣边角。朱雀没有阻拦他的动作,只是身躯僵硬了一下。他觉察到对方意图,由着那修长手指撩开自己上衣,露出腰腹间一个已痊愈的疤痕。然后那迅疾动作骤然停滞,言语消散,静默笼罩而下,一时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呼吸分自倾吐。
              鲁路修抚摸上那枪击余痕时,朱雀瑟缩了一下。那柔软指腹与切近触碰提醒起他很多东西,一些他不愿也无法忘记的,一些他在如今这般行事轨迹当中不敢再度提及的。一丝隐蔽的疼痛循着那若有若无的摁压自肤表沉淀而下,游走在五脏六腑之间,提点起几分微妙热度。他在觉察到时乍一下往后退了几分,避开了那温柔触碰。鲁路修隔着一重黑暗与夜间微光而望着他,他恍然觉得那人的确是在为他而感到难过。
              “为什么要加入不列颠尼亚的军队?”
              “为了死去。”他坦言道,“也因为我曾经想在死去前改变些什么,也许从内部,通过一些更和平的手段……那么哭泣的人就会少很多。”
              “……然后我把你的路途掐断了。”鲁路修喃喃道,“我很——”
              “你在试图救我,鲁路修。”朱雀打断他,“永远不需要为此而向我道歉。”
              那原本也是为了你们,朱雀想。那原本也是为了你。他头脑当中无数纷乱思绪蜂拥而过,几乎胀裂,他分外感激起那读心者已死。然后他疲惫阖了眼去,鲁路修便在片刻后低声道了晚安。他们各自躺下时本隔着微妙间距,直至黑暗当中有一人无声无息地交握上另一人的手。朱雀感受那谨慎触碰半晌,轻轻回握,叫他们指掌贴合,像是一时再毫无间隙。
              然后他罕有地陷入沉眠。
              他大抵睡得太久,叫他都淡忘了当下担负、深层记忆都浮涌而起,连同梦境一起游离在思感之外,并不连缀成型。那酣眠结束后他在晨光中张开眼睑,意识到自己久违地因了一人的体温在旁而挥去所有忧虑与往昔梦魇,以至于稍微松懈过头、醒得比平日里还迟了些。他朦朦胧胧见着那人黢黑发梢与眉眼轮廓,下意识凑上前去,维持在一类贴近态势中。“鲁路修。”他轻声念着那名字,既不作亲密昵称讲,亦无生疏头衔施加。他们都将死了,他想。或者他们早已都死了,他这才陷入一类幻梦。他贴近那柔软鼻息,若有若无地拂在他面前,几乎叠着了唇舌——
              那鼻息急促了许多,晶紫眼睛纯作本色,蒙上了一层讶异与一重窘迫。枢木朱雀打了个激灵,霎时间完全清醒了。
              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刹猛然抽身后退,几乎是从床铺边缘跌了下去,脑袋都险些撞上床头柜。“早上好。”鲁路修用清晰冷静的声音说,或许过于冷静了,以至于听上去有一丝走调失真。朱雀从地板上爬起来,猛地往床边来了一记躬身。
              “非常抱歉——!”
              等他意识归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落荒而逃了,而且正往自己面上猛浇冷水。外头传来咲世子的询问,片刻过后鲁路修用那清晰得不太自然的声音应了话。朱雀发出一声悲叹,想着C.C.必定又多了一个用以在无事时嘲笑他的谈资。


              12楼2016-04-09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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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藤堂镜志郎刚刚结束对重划归来的部下的训斥时,蓦然察觉到一个影子立足在旁。他略微点头,就ZERO对自己的营救行动再度表达了谢意。ZERO平静颔首应答时,他总感觉这位黑色骑士团首领身形有些僵硬,好像在面对自己时有那么一些局促不安。
                这份大概是脱胎于经年累月修习及为人处世经验的直觉来得莫名其妙,且毫无缘由。就与黑色骑士团的成员相交谈、探知他们对那位神秘头目的态度的结果,他所了解到的ZERO应当是个待外人、盟友及部下都从容不迫的理智人,才能卓越,气度成熟,临危不惧,在任何场面下都从容不迫。ZERO同他交谈时,那副口吻也的确不卑不亢,并不因他那令人瞩目的资历或他当前的从属位置而迁移态度。
                然而那人还是不明缘由地显得挺紧张,那面具底下传出的声音明显经了变音处理,即使这样藤堂也能从中听出一丝走调。可他竟未感到见面不如闻名的失望,反倒由此生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情绪。
                “我也应当感谢您的加入和配合,藤堂先生。”ZERO说,“若您愿对黑色骑士团麾下战斗形式有所指教的话,我十分感激。”
                “不过尽我所能罢了。”藤堂回答。
                红月卡莲正在另一边场地活动机体,进行调试,他由着那动静多观望了一眼,稍微感到一丝好奇。“那是我们当前的头号战力,”ZERO平静道,“您已经见过了。”藤堂点过了头,转而抛出自己的疑问。
                “据我所知,你驾驶装甲骑随战时基本不曾真正有过战斗接触?”
                “的确如此。”
                “是因为不擅驾驶那类兵器作战吗?”
                “恐怕就当前所有机型来说,还不能适配。”
                藤堂由着这回答皱起了眉头。他觉察到那人所言仿佛并非因己身能力不足而感到抱歉,倒更像是相反。“狂妄的说法。”对方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藤堂感到一丝烦躁,又因自己情绪变得这般容易波动而稍感惊讶。“ZERO,”他还是端平了语气,“你们对总督府新任的那一位军师有所了解吗?”
                “只知道他并非军队出身,目前还是个在校学生。这是公众可寻查的信息,目前我们没有更好的获知渠道。”ZERO回答道,“迪哈德仍在调查,据说受到了不少阻力。除此以外,红月平日的伪装身份与他同校,也算有所接触。”
                “有阻力才是理所应当。”藤堂说,“若我没弄错的话……”
                他暂截了话语,转而平淡谈及应当让红月给予更多有关那人为人处世的情报。ZERO随口应声后,两人便陷入了一阵静默。藤堂再三斟酌,反复思量,在往昔记忆中寻觅了一些片断,末了还是吁叹一声。
                “我有一个猜测,”他说,“我本不想提及,然而……”
                “但说无妨。”
                “有关那个军师的来历。”他说着,语句停顿时望着了ZERO的面具,即使他知道那面具表层并不会呈出什么特殊反应,“我可以提供一个猜测,但那于当下可能毫无助益。”
                “……但说无妨。”对方重复了一次。
                藤堂略绷紧下颌,退去了一步,望着了场地当中各自活动的年轻人。“在日本败亡之前,”他低声道,“不列颠尼亚曾将两位年轻皇族遣送到东京——”
                他谈及那两个孩童,一位皇子和一位残疾皇女,在首相看管下大约留居了一年时间,而后在战乱中失踪。ZERO在他叙述的全过程中维持了一种可怕的缄默,不言一字,亦不就可能存在的疑问进行半点追查。藤堂简要谈完时,止于那两人下落不明的节点,仍未等到对方做出任何评论。
                “因此,上回我听及那名字时,并非冠以当下的姓氏。”他便继续说,“这不过是一种可行猜测,对当下情况可能也无助益,但若你想知道——”
                “皇室。”ZERO轻声道。
                “嗯?”
                “这可能于我们了解他个人并无助益,但提醒我们需再斟酌潘德拉贡直接插手的可能性,即使只得一丝一毫也不可松懈。”他说。藤堂听闻其言语而觉察到一股浓郁疲惫,不待他确认这观感,ZERO又像是强打起了精神。“我得找迪哈德确认一些消息。”他说,“祝现日愉快,藤堂先生。”
                他转步走离,藤堂望着了他背影,眉间沟壑更深。他走出数米距离后藤堂叫住了他。“我在与骑士团成员交涉的过程中了解过了,但都未能确认。”他微微拔高了音量,“恕我直问,你是日本人吗?”
                ZERO并未回头。“那很重要吗?”
                “如若不是,你所行为何?”
                “若说是‘公义’呢?”
                那反问当中真假意味成分难辨,叫藤堂愈发认真地观望起那黑披裹覆的身形来。半晌后他长吁出声,放下了过多思量,反陷入一类莫名缅怀。
                “那倒是令我想起我过去的一个学生。”他说,“虽然我想他并不会择取这条道路。”
                他最后一次听闻枢木朱雀的消息,还是那年轻人自愿低头加入了不列颠尼亚军队的时候。京都六家彻底与其断绝往来后,其生死存活都不再为人所知。他在片刻间任复杂心绪沉降又翻涌,恍惚听及那覆面具者叹笑了一声。不待他反应那是真是幻,那人便当真告别,再度迈开脚步行远了。
                “懦夫。”C.C.说。
                她咬字清晰,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倾吐出来,带着全然的嘲弄,自柔软唇线边漏下、掷地有声。朱雀靠坐在床沿地板上,由她膝头若有若无地磕着自己的肩背。他屈起双腿,将假面平置于膝上,捧在手头沉默观望。
                “你想我该怎么做呢?”许久后他才反问,“跟他坦诚身份,请求他的援助,试图带领黑色骑士团一并与他们合作?如果那计划与我所知并无二致的话——行政特区不会起到任何作用,C.C.,并非因为黑色骑士团的意义可能被否决,而在于那实质上并不得彻底改变什么。那会消弭一部分抵抗军的意志,叫我们截停在迈向世界格局之前。最终我们要面对不列颠尼亚的皇帝,最终我们需阻止那计划,最终需要有人打碎秩序再重建,现在谈论和平还为时尚早。”
                “我没在单说你的身份,我在说你选择隐瞒一切。”那魔女说。她在朱雀扭头望去时拨开刘海,露出血红印纹。“他会相信你的,枢木朱雀——如果你选择坦诚的话,至少此刻还会。无论是多么玄奇的故事,他都会相信你的。”她噘起一丝更加明显的嘲笑,“但是你不敢,你不敢冒半点风险。”
                “我的确不敢,因为我知道他始终做好了葬命的准备。”他答道,“上次他觉察到一次自我牺牲能换得最终结果时,他就真的那样做了——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你害怕为他所杀吗?”
                “不,我害怕为他所救。”他说,“那意味着他总是选择自己承担最恶劣的结果。”
                他拧回头去,由着一道探询眼光钉在自己后脑上。“他救过你,你无从推拒。”C.C.若有所思道,“那是什么,一个命令,还是一个愿望——?”他沉默不言。“你知晓查尔斯的计划,我也曾假定你直面过神明。”她说,“若他曾是个契约者……你们是一同面对的吗?你们都曾获得过神明认可——然后他予以你一个命令?”
                “你在辩证什么?”朱雀轻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在帮你辨清你力量的根源。”C.C.没好气地说,“他的能力的确是强制命令吗?若他也曾与集体无意识进行同调,他的意志与神明相牵连,他所言所行便可能有了更为强大的效力。”朱雀再望向她时,她的眼睛仍蒙着一层隐晦光亮,似非人鬼魅,轻易将他所知晓、他所不知都探个究竟。
                “告诉我,枢木朱雀,”她说,“他许给你的愿望是什么?”
                那殉道者曾对他许令两次。
                一次发生在他们同神明相会许久之前,一次发生在那交会之后。高台筑起,杀刑既成,着白衣者轻声呢喃,在嘈杂人声中道出最末的言语——叫他长久佩戴假面,叫他自此摈弃原本那常人身份而活,叫他将个人幸福与己身一切献于世界,永世长存。
                一个命令伴一个愿望而生,藉由那磅礴伟力的认可而将其效力千万倍地叠加了。于是一道命轨被弯曲,当真同世界轨迹本身所牵绊。于是在他许下愿望时,那诉求便不单施加于人,不单由识海本源回应他的诉求,而是连同现世都一并歪曲。那一切追根溯源都有了由头,那魔女说,那一切追根溯源都归于一人。
                那人依然身着白衣,金边浮绣,比之寻常机师所着服饰,更像是一类礼装。他并着黢黑机体一道被拘束于立场当中时,朱雀终于得以完整打量他的形貌。鲁路修·兰佩路基作为那般官方身份而现于眼前时,洁白装束叫他心头万分发紧。“ZERO。”那人望着他说。朱雀在面具底下发出一声短咽,几乎失去了言语能力。
                他们曾置身在类似境地里,朱雀茫然想着。一次命令,一个白衣皇族,一人将名姓并自身存在都归于零。或许还有一次,仍是一次命令,在其最初生发时,一道拘束力场,一次对峙,一个死亡威胁——尤菲米娅乍临现场,红月卡莲扑飞而来,导弹破空、场地损毁——
                他爆发出一阵痛苦低吼,霎时间世界全然凝滞,那能力终究浮表、再无法沉寂。随后一阵久远命力生生破开蛰伏态势再度涌现,仿佛耗去永恒时日、又仿佛只在顷刻间,时间如他曾短暂做过的一般恢复正常淌流,似将永生永世一般正常淌流。
                而后在他意识沉寂的当口,一阵风暴席卷而过。
                http://weibo.com/p/1001603937230002492051


                15楼2016-04-09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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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与鲁路修·兰佩路基相处起来倒也并不那么讨厌,卡莲想。
                  副会长实则是个待人友好而且相当风趣的家伙,假若不消在他面前绷出一副娇弱可怜样,实际和他交谈起来倒也还算爽快。虽然他们大概把相当一部分力气花在了看对方吃瘪上。鲁路修显得情绪不佳,不过被卷入这类事故,她情绪也没好到哪去,倒是他们各自吵嚷、试图从对方嘴里挖出点情报这类小消遣叫他们不至于特别颓然沮丧。
                  她在河道里捉鱼时,鲁路修就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在一些时候友好地表达赞叹,在另一些时候不那么友好地提出指责——“你太急躁了,不要因为我被绑着帮不上手就在那急火。”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混蛋快闭嘴。”
                  “认真的?这话是由休妲菲尔特家的大小姐同我说的?”
                  “红月——!”她吼道,“红月卡莲,那才是我的名字——”
                  “好吧,红月。这就说得通了。”他笑了笑,“这就是你加入黑色骑士团的原因,对吗?”
                  卡莲对他这副随时随地都在套话的势头感到非常没辙。
                  “说真的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翻了个白眼,“你又搞不懂日本人的生存方式,又不是所有人都像枢木朱雀那个叛徒一样——”
                  她回头时眼见着那张英俊脸孔上神情仿佛笼上一层阴霾,于是扯了扯嘴角。“那就是你们普遍看他的方式,对吗?”鲁路修沉声发问,“一个背叛者?”
                  “你还指望我们用什么眼光去看他呢?”她回答道。那份隐约怒气叫她想起她先前听得的一句话语,原本不知是应付调侃还是当真,这会儿她倾向于后者了。“所以学校里关于你和他共居一处同床共枕的传言是真的?”
                  “学校里哪来的这种传言?!”
                  “光是米蕾就散布了不少,你可真迟钝。”卡莲说,看着对方有些气急败坏,莫名感到自己像是扳回了一局,从而心情不错了起来,“至少你们的确共居一处,不是吗?你充其量就是否认一下后半截——”鲁路修哼了一声,脸色难看地将头扭去了一旁。卡莲又眨了眨眼。“还是说你真的连那都不打算否认?”
                  “……我没有料到黑色骑士团首席机师也会这么饶舌,红月。”他说,“还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你听起来挺失望的,是我的错觉吗?”
                  鲁路修不说话了。卡莲在一旁架火时他也没把头扭回去,直到她开始拾掇鳞片才没好气地给了些烹饪类的建议。之后他短暂获得了双手的自由权,将那雪青色马甲也脱在一旁,挽起衬衫衣袖来帮衬了一把。他们在沉默中耗完了这短暂的平和时光,而后鲁路修叹了口气。卡莲在他张嘴之前抢先开了口:“既然说到枢木,我觉得他可能一早怀疑到我的身份。”鲁路修将眉梢一路扬去了散乱额发底下。
                  “嗯?”
                  “真奇怪,他明显知道我的意图,还拦住了一次我对你的刺杀。现在想想,恐怕他给我的第一次警告也是在维护你。”她皱起眉头,“但他始终没有对你谈及、或者说检举,是不是?”鲁路修吭了一声,似笑似叹。
                  “是啊,”他说,“我也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和立场了。”
                  他们兀自沉默,鲁路修揉着手腕,并没有再将自己弄回受囚的形式去。卡莲也没有敦促他那么做,只仍然是不是警惕地瞥他一眼,将枪支拿回了手上。火堆在天色渐晚时呈出些颓势,她从一旁择出更多树枝转投进去,溅起几斑火星伴着噼啪声响。那年轻人面庞笼罩在火光当中,轮廓稍被光暗交融处柔化。他神色沉稳,多露出了几分认真。
                  “卡莲,”他说,“我不想真的与黑色骑士团为敌。”
                  他替尤菲米娅寻来食物,他们在篝火边不咸不淡地聊了些话,有关立场纷争,有关各自的利益所在。第三皇女像是对他的言行方式更生了几分好奇,末了感慨了一句“我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执着地试图弄清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随后她在星光下入睡,神情安宁,似乎真信了他的说辞,并不担心在睡梦中被他或任何潜在的威胁给暗害。
                  朱雀望着这般情景,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慰。那点慰藉并无意义,随时会化作一柄新的刀刃在胸腔中翻搅,提醒他路途终究已经两分。然而那女孩活生生重现于他眼前时,他的确对现世生出些感激心绪。然后他思及她的话语,又涌起一阵对自己的嘲弄。
                  那探查终究不可能成功,他想。比之为人,ZERO更像是放弃为人的象征。一个角色,一道路途,一项使命,一类奇迹。他在扮演,他抢夺了那担负。那轨迹既成,他只消顺沿着一路走下去。
                  他们在翌日继续沿岛绕行。倘若他判定得不错,搜救队应当在这日晚些时抵达。他还没想好应付的形式,也许他得以在挟持人质的当口趁乱抢夺一架装甲骑逃走,也许他该当真将尤菲米娅带走,把将成未成的特区计划给阻绝在源头上——他头脑当中偏右侧不明缘由地传来一阵尖锐刺痛,叫他脚步短暂地刹了一刹。他攥紧自己的手,遏制住卸下面具将自己的右眼珠抠出来的冲动。“ZERO?”尤菲米娅在一旁轻声叫他。朱雀死死遏制住一阵痛呼,用剩余的清明神志感到困惑不解。
                  他的Geass已经失控,若是失控真有什么别的副作用,也不应当在此时才浮现。他由着这番停步而顺势估量了一下他们的方位,旋即意识到他是在接近遗迹范围了。有人在操纵,他隐约感觉到。由得他的探寻经验与C.C.告知的一些信息,遗迹本该正常地与契约者相呼应,无论带来的共鸣是提点起何种悲惨记忆、那终归是一类共鸣;卷入那范围的常人若与那远古文明有所牵连,亦可能遭受波及。但无论以何种情形论断,都不该有此斥力。
                  ——斥力。他心下微沉,心头涌上一个先前被忽略的要素。那想法叫他骤然恐慌起来,与此同时他眼见着另外两个人形转入视野当中,那般景象叫他同时感到惊愕与释然。“ZERO!”卡莲向他喊道,“如果顺利的话,我们可以挟持人质要来不列颠尼亚的支援——ZERO?!”那斥力还在逐渐增强,他已经用力抠着了面具表层,拼尽全力让自己维持清醒。
                  “……离开这里,红月。”他尽力发出声音,“尽快。别带上累赘,没有太多时间让我们耽搁。”他声音嘶哑了许多,思绪混乱间想着那可能的缘由。并非这遗迹本身,他想,并非这世界本身,即便他的确做了些篡改,但不至于到这一地步——有主观意识存在其间,有人在观测他,有一个变量——或更应当说是恒定不变量——长久以来为他所忽略了……
                  一时间他甚至对自身能力失去了操控力,即使那可怕的、恒久的静谧就在某处持续翻涌,他却不得叫它浮现分毫。他用余光瞥见卡莲愤恨地一跺脚,依言快速向他跑来,欲图上前来搀扶他。他们相会的那一刻,搜救部队终于围罩而来,准星四散在他们周围。
                  “抢夺两架装甲骑,”他对着卡莲低声道,“只需要让我们脱困——”
                  然后他在剧烈不适中望见一抹亮光,眼瞳针缩,甚至短暂盖过了那阵疼痛。
                  他踉跄着跌入机舱当中时,卡莲刚结束了一番武力要挟。那厢被她丢下的一位不具名的皇子与一位现役皇女都维持了一类古怪的默契,没有一人下达追击命令。朱雀在这诡异境况中深呼吸了一次,用残存的清醒意识确认了一下机舱结构与控制系统,终于松了口气。然后他轻车就熟地启动了机体,用力拉拽上卡莲夺过的那一架,在通讯频道的惊呼声中腾空而起。
                  “辛苦了,红月。”他说,“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他那不适感仍在,但已毫无障力地在追击的弹雨中躲闪周折起来,甚至抽空予以了几次流畅回击。他们突破最后一重封锁线时,也一并突破了岛屿范围,那阵并覆在他身躯与感念上的沉重斥力终于得以消散。朱雀缓过劲来时,在这相对平静的行程当中稍微疲惫地靠着了驾驶座椅。“ZERO?!”卡莲的声音在通讯当中显得万般惊讶,并着些显著的兴奋,“我还以为你并不擅长——”
                  “我恐怕是更加擅长作为零件存在,”他回答道,“而不是寻常的驾驶员。”
                  兰斯洛特可翔式自海面飞掠而过时,枢木朱雀将身躯当中隐约涌现的那阵久远命力重新埋没而下,心绪复杂地道了一声感激。而后他低声呢喃,仅他一人,再度怀着在现世初遇即久别重逢的心绪,对这失而复得的历程过于艰难的座驾而言说:
                  “——我很想念你。”
                  http://weibo.com/p/1001603937571838257281


                  17楼2016-04-09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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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設定我喜欢,加油!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21楼2016-04-09 1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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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听个故事吗?他问她。
                      故事里有两个男孩,彼此互称为最初的挚友与仇敌,各自背叛了母国而踏入对方所应在的立场上。他们说希望不平等被打破,战争得以终结;一个人说那是所求的结果、因而要为此践行杀戮之途,一个人说不知如何达成,但愿珍重之人存活于安宁之世。他们遭遇了多少意外波折,惟愿初心不改,却一次又一次被现实打磨得面目全非。他们两相争执,彼此背叛,又在去无可去的一步选择了携手并立。然后他们分自伫立于仇恨锁链的最后一环两端,由着一次死亡将二人存在并归于虚无。
                      故事本该终止于此,他说。苟活者已死,求死者长存。然后另一道意志折返回来,问幸存的那人是否要交付一个愿望。因那新世由着一人心愿而生,他原本不应再篡改任何路径、只消看护一旁,但当契约结成的那一刻,那浮梦般的安宁便碎去了。他被带回初始的一个节点上,叫他重历了那一刻,叫他做出另一个抉择;于是整个世界都重归旧貌,所有努力都成为徒劳,所有波折都需重历。
                      如果这是拯救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所要付出的代价,他想,那么便由自己将世界重引回正轨上,一并担负了间途的责难与血,枯骨和荒碑。契约既成,心念如昔,他只消向下走,沿着那人曾走过的路径——
                      他说娜娜莉,你问我会不会伤害他,那是我唯一不会做的事。因那即是他往返现世的根源,那是他以歪曲了整个世界为代价换来的仅有的希冀,甚至连那人最后的心愿都一并歪曲了。他说那便是最后一次,往后无论世事如何更迭,再不会扭曲那人意志半分。
                      女孩握着他的手,安静地听他讲述完一切。她能判定谎言与真实,因而她面上便浮现出更深切的悲恸来。“你要走了吗?”她小声问,“你已经决定要做什么了,是不是?”他由她够着自己面廓,触碰颧骨捧在指间,知道这是一次挽留并一次道别。
                      “我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你的。”他低声道,“我不想食言……所以等我回来。”
                      ——娜娜莉。他闭着眼想。方才通讯接入,一个熟悉的冷淡声音在那端响起。“她被修奈泽尔的人带走了。”那女人说,“我猜是带去什么地方保护起来,或者看守起来……有时候那两者的意思都差不多。”朱雀低吼了一声,时间裂隙骤然降临换得一分喘息余地。就在那全然寂静当中,他感到一阵无声呼唤自远方来。那力量形式像极了他在神根岛遭过的苦痛,只是今次却不至于排斥倾轧、倒像是在传递一个邀请。
                      他惊疑不定地拨转了停滞力量,叫炮火倾泻重新充溢耳际。“你感受到了吗,C.C.?”他问她,“像是遗迹在——”
                      “他在邀你前去。”那女人说,“一条固结在时间缝隙中的信息,好手段。”
                      “在这种时候?”
                      “天知道,也许在引你离开战场,好让你们败得更快些。”她语带讥讽,“当然了,他显然会对你的力量形式感兴趣。若能扭转时间本身,恐怕会对他们那个计划造成威胁,这他自然能想到,而且——哦。”
                      她沉默了片刻,像在冒险感念些东西。她沉默的间歇当中,周遭动乱未止,公讯频道中混乱一团,朱雀缓缓捏着了拳,每逾一秒他心下的不详预感就加重一分。片刻过后C.C.终于开口,声音当中多了讶异与一点儿同情。
                      “他已经在神根岛了。”她说,“鲁路修·兰佩路基也在那里。”
                      兰斯洛特腾空而起的时候,他隐约见到红莲一并脱离了战场,随在他身后追逐而来。他并来不及喝令卡莲往返,C.C.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你果然这么选择了。”她叹息道,“看起来他的确是把控到了你的弱点。”
                      “我不想听你再嘲笑我一次。”
                      “好。”她说,“我想你知道去往殿堂的途径,如果他真在那里的话。”
                      “我知道。”
                      “说不准,他可能在那里更好地借助世界意志将你排挤,也可能不愿冒让你直接触到神明的风险。”她的声音停顿,而后多了些确切担忧,仍用着那般笃定的阐述口吻,“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的。”他说,“他不见得真的意识到了我的打算。”
                      “若你死了呢?”她嗤笑了一声,“我开始后悔把赌注押在你身上了。”她那么说着,声音却愈发低缓了。“说真的,枢木,若你死了呢?”
                      枢木朱雀听着那淡薄语气,一丝几不可察的关切,抛出一个疑问落在他心头。他想起自己的回答,每一次回答。他不惧怕,他不会为此而胆怯,他做好了那决定,但他不可能、他不会——他不能停在这一步上。他将火光抛在身后、在深似凝墨的夜色中穿行时,手指颤抖着握住那停滞的表盘。
                      “……救他。”他声音嘶哑,沉重艰涩,“那就代我救他,C.C.。”
                      你曾当过他的护盾,他想。至少你可以试图摆脱那计划,他说。有一刻他像是慌不择言,又像是将末一点可能都提点起来。他说C.C.,若我死了,别放弃他。他听见自己声音中带了颤栗与恳求,他抵住自己前额低声喘息,他听及那魔女在通讯彼端吁叹。
                      “你真可怜。”她说,似陈述亦似批判。“你还是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比较好。”她说,“你将他的命运接手了,那就不要推诿于人。”
                      她说别死在那里,我还没弄清所有事情的由来,我被你拖进这么个古怪局势里,至少要让我弄个明白。别死在那里,枢木。她听到他说“谢谢”时又短促地笑了声。“你真可怜,枢木朱雀,”她叹息道,“真的、真的很可怜。”
                      然后她切断了通讯,仿佛那就是一句道别。
                      你想听个故事吗?那孩童声音问。
                      他的声音在暗夜孤岛上飘忽不定,分明就在近旁,却凭空被拉出了几分吊诡的不真切感。他引人往一个既定方位去,鲁路修随在那脚步后头。他们行走时,那藏在幼小人躯中的存在始终在用那平淡口吻同他交谈,大多是那人在兀自陈述,并未留下多少让他回应的余地。
                      “我们丢失了一个协作者。”他说,“她胆怯或者厌倦了,她试图离开。我们把握到了她的行踪,克洛维斯那孩子的手段激烈了点,大概有不少人因此而遭了殃。她又消失了,在新宿的混乱里。然后那孩子被杀了,然后黑色骑士团由此而崛起。”
                      他说ZERO必然是一个契约者,用以打响毁坏现下秩序的一枪。他说他原本不甚在意现世的战争与动荡不安会发散至哪一地步,他对那契约者本身更加好奇。“你不好奇吗?”这会儿他的口气倒是同那属于稚童的尖细嗓音相吻合了,“Geass原本应当是一类扭曲人心的能力,他恐怕连现实都一并歪曲了。你不好奇这世界原本会有的模样吗?”
                      你隐瞒了多少事呢?鲁路修想。他想着一些矛盾言语,一些推拒,一些固存的、灰烬似的苦痛,一双深暗眼睛,似苔绿攀附枯碑。他压下翻涌心绪,想着那假面模样。“那么你用自己的方法把他引来就行,”他冷声道,“为什么找上我?”
                      “为什么?”V.V.像听见了好笑物事一般,音调愉快地扬起了些,“因为你才是具备继承那力量的才能的那一个,你也更像是她会选择的契约者。这很容易猜想,鲁路修·vi·不列颠尼亚,你身上必然系着些因果,虽然我不知道根源,但知晓这事实就足够了。”
                      他蓦然停步,自重重暗影间睁着了鬼魅似的眼睛,就那样朝向了天际。鲁路修亦抬起头来,隐约望见一道苍白影子在远处沉坠。“备好配枪。”V.V.说,“不论你怎么想,毕竟双方事实上正在交战,交互过程大概不会多么愉快。”鲁路修重重喘息,引来一阵轻快笑声。“你向人开过枪吗?”那孩童声音问他,“你从未有过这种准备吗?”
                      “……不。”鲁路修咬着牙道,“我是预备好了的——”
                      “那就做吧。”V.V.说。他脚下渐退,隐去一旁。“要知道,如今ZERO必将败亡,”那声音在黑暗中说,富含暗示,带着蛊惑,又不过似言明现实,“但他究竟会落得怎样的下场,只取决于由谁去走到终结他的那一步上。”
                      http://weibo.com/p/1001603938159149896899


                      22楼2016-04-09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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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要将他交去潘德拉贡吗?”
                        尤菲米娅在黎明来临之际匆匆赶来,脸色有些发白,温曦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她到来后不久便获知了一个秘密,当前也许仅得她一人是由他主动告知的。那秘密或许不得封锁太久,但也不会扩散得多么广阔。鲁路修从桌沿疲惫地支起脑袋,眼神飘忽向一旁,停顿在棋子四散的棋盘上。
                        “我并没有太多选择,对吧?”他说,“作为第三皇女的特聘专员,实质上为柯内莉娅和修奈泽尔知晓身份,我是已经被划归在帝国派系下了。娜娜莉到了安全的地方——到了缺乏自由的地方——我不知道那什么时候会变得不再安全,那大概取决于我能体现出多少价值来。”他苦笑了一下,撤手挥了挥。“我没有太多选择,尤菲。”
                        他敛目垂首,胸腔中涌起剧烈酸涩。他伸手去触碰那棋盘,指尖轻轻搭在倾覆的黑色棋子上,就此停留,直至他用颤抖指节将其完整抓握。他拿捏在手中,一个死物,叫棱角硌在柔软掌心里。尤菲米娅的洁白裙装如游云般飘近了些,浮在了他近前,轻声呼唤叫他抬起头来。
                        “你的确决定了吗?你知道结果会是——他会死的,鲁路修。”她说,“父亲——皇帝陛下——没有理由宽恕一个叛军头目。”她声音轻软,词句字节却一一沉坠下来。“你的确决定了吗?”她重复道,音调中带着担忧,“我知道你——”
                        “我不知道。”他打断了她的话头而回答,几乎带着些暴躁,“我不知道的东西太多了。”他在面对那女孩柔和目光时,还是尽力削减了怒气,而后愈发疲惫地倒进座椅靠背当中。“皇帝的态度也是个未知数,”他说,“也许那也要看价值所在。”
                        尤菲米娅知道的信息还不如自己多,他想。她还没有被告知那些个秘密,有关Geass的事,从ZERO到他们的父亲。她还不知道皇帝可以做到何种地步,倘若一个人真有利用的余地,甚至同其根本目的相关,那就并不消当真置人于死地。她仍是个局外人,不过是借着些关心的由头——他叹了口气,意识到自己的确需要这份关怀。她适时搭上了自己的手,拢在他握紧的拳头上。
                        “他已经到了这地方,尤菲——”他低吼道,“整座总督府都知道ZERO落到了我们手上!即使我不做,也总有人会去做……”他呛咳了一声,喘息急促,耗费了片刻才舒缓过气来。“……若并非假以我手,他就真的必定会死了。”
                        他们四目相望,晨光熹微间窗沿投入了灰白涣散的影子。鲁路修松了手去,叫棋子骤然滑落,当啷一声后手掌颤抖得愈发厉害。尤菲米娅将手指收紧,他沉默地汲取着那些微热量与传递而来的气力。“我在为他争取生存空间,是的。”他说,“我不知道那能否成功,但我总得去尝试。”
                        尤菲米娅捧起他手掌来,几乎拢在了自己脸侧,低缓呼吸都似柔和亲吻。“你还是想保护他。”她说,“你开始觉得黑色骑士团的道路太过危险了吗?”
                        “什么?”
                        “你在考虑什么出路,我不知道,但你唯独没有考虑设法放他离去。”她叹息道,“你不希望他再犯险。”鲁路修由着那判定发怔了一会儿,而后略微放松唇角,点头应是。
                        “……我的确不希望。”
                        “然而这真是他所希望的吗?”
                        “你是在为他说话吗,尤菲?”他失笑道,“你甚至不认识他。”那女孩停止了紧追不舍的态势,若有所思地半阖上眼。
                        “你记得吧,鲁路修,我和ZERO短暂接触过一阵。”她轻声说,“那不足以叫我真正认识他,但我觉得那的确是个很温柔、很温柔的人。”
                        那论断叫他欲言又止,所有赞同、反驳、怀疑与肯定一并涌到喉舌之间,又被他强硬地吞咽了回去。他在她的注视下瑟缩了一下,良久过后,用另一侧手缓慢地遮住了眼睛。
                        鲁路修滑开门禁而步入临时拘禁室时,朱雀仍一动不动地靠坐在墙角椅背上。他面具与外衣都搭放一旁,呈出一副毫无戒备的模样。他的确是毫无戒备了,因那再无意义。他想自己仍是有逃离的余裕的,但若在此刻自行离去,倒真是把猜疑口实送到了帝国内那些个高位者的手边上,叫他们有充足借口挥去“兰佩路基”的地位乃至存在本身。
                        他想V.V.的确足够聪明,即便不能推算出那魔女所能推知的全部,但既能推断出他的软肋所在,也足够叫他吃尽苦头。他想鲁路修,你知道多少呢?
                        “你知道多少呢?”鲁路修问他,“当下的格局,往后的格局,你和我所面对的……”
                        “告诉你Geass的事的那个人,”朱雀说,“我知道他的来历。”
                        鲁路修话头停顿下来,背着完全锁死的门禁,迟疑片刻后向他走来,完整地站至了他面前。“你会好心为我解释清楚吗?”他言语间拉出些讥诮,朱雀并不动怒,微微抬头而望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你父亲的打算,鲁路修。”他说,“我或许也……知道你母亲的死。”
                        那叫对方蓦然瞪大了眼睛,叫他感到一丝悲哀。他们一度已经跳脱了棋局之外、成为了掌控的那一方,而今又尽重置身于棋盘当中。有些线索仍然支离破碎,追根溯源或许终局不值一提,然而局中兜转者不会知晓——所有人天性如此,在碰到真实的壁垒叫自己头破血流前都不会停下追寻脚步。
                        “她或许不算真的死去了。”他说,“秘密的根源——帝国第六圆桌骑士,秘密的根源同她有所关联——不要离她太近。”他用着警示语气,内容模棱两可。他不知道自己应当提醒多少,鲁路修总是很聪明,他不知道自己能藏下多少秘密不被窥破。你不消知道,他想,你只用知道可能的威胁,不消知道全部的——
                        “你知道真相。”鲁路修说。朱雀低哼了一声,像用一个促音发出了嘲笑。
                        “真相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他说,“形势比你能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就像他所经历过的那么些波折,在最后一切误解得以被涤清时,方知澄清无益、获知无用,不过落得一个告解过程,叫人在赴死时能更坦然些。他微微敛目,叫视野模糊了些,那人白衣裹覆的形廓便在他眼前与一个幽灵重叠。他吸了口气,抑制住自己呼吸中的颤抖。
                        “不要太依赖皇室,不要太相信V.V.——我知道我没立场这么说,但——不要太相信任何人。”
                        鲁路修望着他,眼神深暗。
                        “你改变了什么?”那人问,“事情原本是怎样的?”他绷紧下颌,似已经笃定了一些猜测。“V.V.说我是原本的Geass适格者,”他说,“我们那时在新宿,那女孩——”
                        “别说了。”
                        鲁路修只顿下一瞬,而后将声音放缓了些。“——你原本是想从内部改变这国家的吧,朱雀。你是抱着那念头前去参军的。”他说,“而我……”
                        “别说了。”
                        “……我说‘我要毁灭不列颠尼亚’。”他说,“你经历过什么,朱雀?之前那持枪的疯子,那也是个Geass能力者,对吗?心灵感应?读心者?他从你身上看到了什么?他说你扭曲了整个世界的意愿,替——”
                        “——别说了,鲁路修。”
                        朱雀骤然拔高了音调,生生截住他未完话语。鲁路修的声音消失了,封缄在嘴唇边缘。“替我”,朱雀读到那未完的话语,留存在唇形翕张边,一个无声的猜测。他们各自瞪视对方,各自都显得惊疑不定。鲁路修蹙紧眉心,神情几经变动,还是吼出声来:
                        “那就告诉我原本——”
                        “我原本以为不需要再对你撒谎了。”朱雀说。
                        他声音沉降回去,到了死灰般的境地里,在墟烬中徘徊不离。他撑起眼睑又垂落,在涣散视野中望着那人模样。不要多问,他想,不要多言,不要知晓——不要知晓。
                        “我知道皇帝陛下的能力形式——如果我将沦落到那一步的话。”他说。他沉默片刻,将游离思绪往正轨上拉回了一缕。“不,如果我将被送往那一步的话,该说是幸运的了。”他判定道,“潘德拉贡方面的意思肯定是把我直接问斩才对。”
                        鲁路修张了张嘴,似想分辨什么,那话语迟迟未出,朱雀便摇头打断。“我知道他的能力所在。如果真的会去往那一步,我甚至也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他平静阐述道,“变成不列颠尼亚的棋子之一,我知道的。甚至往后,会被派往哪里、前去应对怎样的格局,我大概都能猜到,但是……”
                        但他不知道那能力的作用形式。
                        哪些节点,他想,哪些记忆会被删改,会被隐没,会叫他丧失抵抗意志、叫他服从于这不值得效忠的庞大帝国。那是他原本会选择的路途,那是他原本会践行的方式;V.V.知道他不全是现世之人,倘若那不属现世的部分皆被封锁、扭曲乃至抹去,倘若他遗忘、倘若他不再记得——
                        于是他当真陷入恐慌。那些记忆,他想,那些记忆,所有的曾经历过的,伴着一个人从微末中走向终结。倘若失去了,完整地丢失掉那一人,在被夺去名姓、时至如今连存世假面亦被夺去后,唯有那记忆是他活在现世的缘由,唯一的依凭,推他来到这一步,叫他不至于放弃,若那也失去了——他垂下头去,缓慢地抱住了自己的头颅。
                        那一刻他开始哭泣。他以为自己再不能做、再不会做的,自原本的“枢木朱雀”死去之后,自他连作为常人而活的资格都被剥夺之后——连常人的情感都需剥离,连软弱的余地都失去,叫他在葬礼中保持静默,叫他在世间行走时不起波澜,叫他在往返现世、望见那人鲜活样貌时都不过是心下庆幸——而今他失声哽咽,再遏制不住,泪水蓦然漫溢过眼角。
                        “……不想……”
                        “什么?”那人问他。那人似有些发懵,弯下了腰来,一并抱住他头颈。“什么?”那声音在他耳边徘徊,那拥抱态势轻缓,那人体温凑在近旁。朱雀哽咽不止,呼吸断续,零零碎碎将泣声咽下。
                        “……我不想变成那样,鲁路修。”他喃喃道,“如果——如果会变成那种形式,如果会憎恨你的话……如果那样,我会忘记——我会来不及……”
                        我想救你,他想。我想救你。但若来不及扭转形势走向,来不及阻止事态发展,来不及将你从死境中拯救出来——到了这一步,若仍然来不及……鲁路修松开了手,蹲下身来,试图望着他眼睛。“你应当恨我才对。”鲁路修说,带着几分怅然若失,“你知道你会面临怎样的局面。我没有更好的办法,朱雀……但我不打算为自己辩解。你应当恨我才对。”朱雀握上他臂膀,轻轻贴近了些,终于将他完整揽入怀中,缓慢箍紧,似要将其揉入骨血般挤压疼痛。
                        “但我想我很爱你,”他仍在落泪,贴在那人耳际,声音沙哑而低缓地倾诉,“非常、非常地爱你。”
                        http://weibo.com/p/1001603938751612122799


                        24楼2016-04-09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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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为了扭转未来做了这么多还是没逃过两人对立的宿命啊……所以这次结局是朱雀死掉而留下鲁路修吗?这个结局也虐的我心肝颤啊ToT求不虐ToT


                          来自Android客户端26楼2016-04-09 19:32
                          收起回复
                            楼主完美的致郁了我……这对苦命的CP啊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6-04-09 23:03
                            收起回复
                              求不虐啊。就算换了身份也还是那种沉重的感觉


                              来自Android客户端28楼2016-04-09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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