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距离托九方暗查碧婷消息的事情就就没有回音,千钧思索着或许碧婷确实只是玖宫岭一个普通的侠岚,便慢慢抛开了一开始的怀疑。
陪伴碧婷去洛阳的约定正在按他的路线执行中,对玖宫阴印的掌握也在慢慢的提升中。如果九方在此一定会调侃他“事业爱情双丰收”……但千钧这两日来面对碧婷的骚扰都没了理会的兴致。
今年,他终于来到了这个曾经生活过十年的城市。
幽州。也是他的父亲和母亲,相守了一辈子的城郭。
千钧靠着客栈的栏杆,轻轻发出一声叹息。
一大清早,千钧托店小二给碧婷留了话,向着城市背后的高山就出发了。由于起的实在太早,一路上甚至没有见着一家店能买些香火纸钱。
而他自然知道他们不会在乎这些。于是最终只是带着一壶酒,轻装上阵的千钧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攀上了高高的山峰。
未及山顶,也就是山颠之下约莫五十丈的地方,山体自然向内形成一个凹槽。而这就是父亲母亲永久沉睡的地方。
千钧把酒水放置在一边,行至两座石头堆砌的坟头面前。
【本该属于他的,那些常人所有的天伦,那些常人所有的温暖,都被埋在这里。】
千钧墨墨的瞳仁中,最后一丝儿光亮也终于熄灭,他就像是一个精疲力竭的旅者,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家,倦怠而又疲惫的跌跪下去。
“砰…”
扬起浅浅一层土灰。千钧恍然未觉,恭恭敬敬的继续行着跪拜叩头的礼仪。
沉默的、寂静的他的世界,或许本该如此,永无改变吧。
可是,怎么就有着这么个人的出现呢?如此干净,如此明亮的一个人。
不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不是在他最辛苦的时候,不是在他最凄楚的时候。
而是现在。
他最……寂寞的时候。
安静的世界,在千钧磕下最后一个头的时候骤然改变。
像洞口看去,一半截儿粗壮的绳索被敲击下来。随即伴随着“轰轰隆隆”“噼里啪啦”的撞击声,首先是一双素白粘泥的鞋子,再来是女孩匀净的小腿,之后是素白的裙裾…如雪一般白的腰封…素白袖口的银色纹路…暗红长发飘荡…
最后,是女孩苍白的脸。一双茶棕色眸子罕见的静谧镇静。
绳索一荡,素白身影飘落到了地面,女孩竟然一个趔趄半跪在了地上,自己咬牙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
千钧却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惊愕之中竟然甚至没有出手扶一扶。面对女孩递过来的纸包,千钧也只是楞楞地接过,愣愣的看着女孩走到坟前,跪拜下去。
千钧静默的看着女孩行了异常古老的三跪九叩大礼。女孩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服饰,却因为一路上山而沾染了泥土,一头长发老老实实的用白缎子扎在脑后,双手交叠贴额,千钧从未想过一向跳脱的碧婷也能行如此庄严古朴的礼仪。
手中的纸包里面,正是祭拜之中缺少的纸钱烛火。千钧看着手中的油布纸包,蓦然低下了头,他把头埋的极低,几乎就要陨默掉眼里的星光。
终于,大礼行完,碧婷依旧跪在地上,却是把酒壶拿来倒了一杯,匀匀洒在两座坟前,女孩轻启唇,用略低的声音开始了唱祷:
“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哀哀父母,生我劬劳。
蓼蓼者莪,匪莪伊蔚。
哀哀父母,生我劳瘁。
……”
出自同样古老的《诗经》,一曲《蓼莪》娓娓道来,女孩低低的唱音就女孩而言或许有些低沉,但此时此刻在千钧的耳里却犹如天籁。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
拊我畜我,长我育我。
顾我复我,出入腹我。
欲报之德,昊天罔极……”
女孩终于还是唱完了《蓼莪》,再次行礼之后缓缓起身,竟然膝盖一软。而这次没有再跌下去,一双有力的手及时在她手臂里托了一把。
千钧默默的看着碧婷,黑眸沉沉;碧婷更是难得的沉默着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低解释道:“……我前些日子,就见你有些心绪不宁…然后,就猜着……”
“行了。”
女孩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是啊,这样蹩脚的理由,他会信就真的怪了。父母的祭礼日期又怎能是她这样,甚至从未与他打过交道的路人所能“猜出来”的?
“多谢你的出现。”
看着女孩惊愕的抬起头来,千钧唇角微弯。“……我指的是今日。”
是的,她不需要再用理由解释为什么出现。
她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好年华,好风采。
“……待客多有不周,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我来为家父家母介绍一下吧。”
女孩看着他,洞外的阳光穿射而入,为他覆盖上一层温暖的明光,这份阳光一直照射入她的心底,让本来冰凉的手脚都跟着感受到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