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阳光更加强烈了。
　　海面将太阳的热情折射之后会比原来更加烦人。蹙起眉头，噬有些不耐烦地将自己的身影向丛林的深处缩了缩。他望了望视线不远处的王，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身体挪回了原先的位置——违抗那个人“站在原地”的命令，噬哪敢？他可不想让王的那一对尖利獠牙摩挲在自己的颈动脉上。要知道，那个被称为“王”的男人：黑曜司，对他们血族来说是至高无上的重要存在。
　　青年男子立在被树冠所遮蔽的阴影下，半长的黑发彰显出慵懒的味道，而他赤金色的双瞳所溢出的不可一世，却与他黑色的风衣一起，在海风的吹拂下变得不拘而张扬。这便是黑曜司——那位不可被侵犯的血族的王。
　　下属眼中的黑曜司拥有强大到令人畏惧的帝王气场。印象中的他总是迈着那侧显冷漠无情的笃定脚步，在走过通向王座的道路同时，也利用嘴角上挑出的玩世不恭的弧度，向所有人发出无声却又最有力的警告：那个万人之上的王座是他的——因为他是真正的王者。
　　但这样的一位威王却不得不屈服于太阳。在阳光下痛苦万分是所有血族不得不正视的现实之一，这样的一个现实，无疑削弱了这群吸血怪物的强大。
　　然而，有一个人除外。
　　——黑曜司也只愿为这个人而流露出宠溺的神色。
　　“曜王，看见了吗？”
　　面容清秀的少年坐在礁石上，洁白的短袖衫将他整个人衬得干净而清爽。他转身看向身后的黑曜司，兴致勃勃地抬手指向海面远处闪耀着的细波光群。光点在海面上跳跃着，像大群的鱼从海底冒起来，在波浪与波浪之间露出背鳍。
　　“真漂亮。”
　　收回自己纤瘦的手臂，少年嘴角含笑，轻声地感叹道。阳光毫无保留地舔舐过他苍白的皮肤，却未为同样身为血族的他带来任何不适感。它在少年白色衣衫的褶皱之处绘上错落有致的阴影，为那张俊俏却苍白的面庞添上一丝淡薄的暖意。
　　“哪一天晚上曜王有时间的话，我陪曜王再一起来看一次吧。”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的下摆之后便走向在树荫处注视着他的黑曜司“月光，也同样很美丽哦。”说着话的同时，少年踮起脚尖，将自己的手臂环上黑曜司的脖颈，表达亲密的动作稍微有些生涩，甚至还会伴随着脸颊上时不时染上的红晕。
　　

TWO.
　　黑金的雕花大门被打开，年老却精神矍烁的管家向室内做了个“请”的手势。壁炉里微芒将熄的炉火“腾”地燃起，映亮了光鲜华美的血族宅邸。
　　人影在日光的裹挟下迅速闪入。白从黑曜司的臂弯中跳下，脚尖落地的一瞬间他抿了抿嘴角，好像望风结束后又被关入囚笼的金丝雀一般，神色有些黯然。他无视掉绘制精致的壁画和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器皿，直接将目光落在走廊深处。
　　“曜王，我要回去咯。”白笑了笑，眉眼在炉火跳跃的光线下愈发柔和“晚上再见？”
　　“嗯。”黑曜司应道。他上前一步扣住少年的手腕，然后用湿热的舌尖轻轻地舔舐了一下对方那白皙的眼角。低头的瞬间他嗅到了白的发间那股冷涩干净的香气，若有若无的，似乎随时准备带领它的主人一起消散。舌尖划过光洁的眼睑，像极了一种诡谲的仪式。而白便是像这个仪式中的祭品一般任人宰割。黑曜司感受得到白的身体在小幅度发颤，但羸弱的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他只是用双手死死抓紧黑曜司胸前的衣服，轻磕上的眼皮微微颤抖。
　　“曜王？”
　　“白，晚上，我来找你。”
　　幽闭的房间里，落地窗的布帘被掀开一角，一丝日光泄进昏暗的室内，也在同时露出少年向外窥望的目光，平静无波的大海沐浴着温暖的春日阳光，锯齿状的海岸线向着未知的方向延伸。而海面上的细波光群，似乎又闪了起来。黑暗中的白静静地牵动嘴角，真的很漂亮那，下一次一定要让曜王也看看。
　　——这里是东海，再说得准确些，这里是东海边上的一片……丛林。没人知道这样的季风气候和平坦地势，是这样生长出一片本应生于热带的丛林的，更没人知道，这丛林中生活着的是“传说中”的吸血一族。当然，在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位飞扬跋扈的血族之王。
　　黑曜司的宅邸在平时属于隐匿且封闭的状态，然而每日破晓后三刻钟的时候，它便在丛林中显露出来。当太阳从树叶缝隙之间射入的光斑有一枚铜币大小时，宅邸就又恢复到隐匿状态。
　　而白每天的“放风”时间，也就是宅邸出现的这短短几刻钟。
　　风平浪静，阳光灿烂。除了女佣们低低的絮语声之外，一片寂静。这样的情景让人莫名觉得疲倦，无心做任何事情——当然，被曜王软禁在这里的自己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在黑曜司不在身边的时候发发呆，回忆回忆父母生前的模样就好。
　　——这是自己被禁锢在这里的第几个年头了呢？曜王现在又在做着什么？自己的生命里，似乎早已只剩下那个将自己囚禁于此的人了。
　

THREE.
年轻的女佣Amy有点抑制不住自己身周所冒出的粉红色泡泡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她依然止不住对这位暗室中的白发少年犯花痴。白色发丝，赤红眼眸，嘴角那抹微笑漾开后，便化作无尽的柔和。这就是闺蜜曾经提到过的、被软禁起来的那个王的宠儿么？果然……
　　“Amy？不要走神，来帮忙！”大嗓门的中年女佣似乎因为她的跑神而生了气，无视掉旁边的白大声呵斥Amy过去。她在整理好枕头之后又更换了一张新的床单，而Amy则有些尴尬地冲白吐了吐舌头便跑到中年女佣的身边。
　　“离他远点！”中年女佣微微侧过身体，压低了嗓门警告说。
　　“哎？为什么啊？”人家明明是帅哥的说……Amy一边抚平床单上的褶皱一边在心里悄声腹诽。却像是被看透了心思一般被一把拉过“你知道什么？！他是不祥的存在你没听长老说过么？”女佣斜着眼瞧了瞧站在门口的白，似乎特意用了让他能够隐约听清的声音说道“知道他和王是什么关系么……”
　　白发少年脸上的笑容一僵，但又几乎在同时恢复了微笑的模样——早就习惯了，流言蛮语什么的。没办法啊，谁让自己的生命里只剩下他了呢？
　　有一丝熹微的晨光从没有拉严的窗帘泄入室内，轻柔地抚摸着白的脸颊。
　　——天亮了呢，希望曜王今天过得愉快。
　　黑曜司今天其实并不愉快，他屏息蹙眉的样子对于属下们而言非常陌生。然而令这样的一位王者感到为难的事当然也不会简单：东海今日的潮汐有些异常。
　　潮汐：海水垂直方向的涨落。今日海水拍岸的声音比平时喧嚣得多，几乎淹到丛林脚下的潮水和海风将套窗拉扯得咣当作响的声音令这位王者也莫名地慌了神。黑曜司用指节轻敲着王座的扶手，沉闷的敲击声与身旁的噬紧张的心跳声几乎同拍。
　　“原因是什么？”

　　但对于眼前的一切，该从何做起呢……没有任何线索不说，潮汐涨落异常的现象从未在先前任何一代帝王在任时出现过。的确，没准是因为他们所管理的族群里没有代表着的不祥的混血儿吧。
　　——这个想法把黑曜司自己给吓了一跳。
　　霎时间，霸道稳重的王者险些在饮血时咬到自己的舌头。他怔了怔，白纤弱的身影浮现在眼前，少年苍白得宛如站在曝光过度的照片中一般。
　　——是白？是“不祥”的白？怎么可能呢？自己不是最厌恶长老们对白的偏见么？低下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黑曜司轻声重复了一下自己有些自相矛盾的想法。
　　“白……么？”

FORE.
　　海面上的细波光群已经很久没有闪现过了。
　　将鼻尖凑近锁着的落地窗，白隐约嗅到了海水腥咸的气息。这股并不陌生、却前所未有得强烈的气味令他不禁微微皱了皱鼻子。
　　现在的曜王，又在做什么呢？最近的他似乎在为这几欲扑上海岸的潮汐而忙碌，自己已经好几天没见过他了。
　　身为血族的王，曜王真的相当负责任。
　　这么想着，白笑了笑，曜王虽说看起来霸道得有些过头，将事情都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做，但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黑曜司实际上总是会以大局为重——否则，他怎么会只将陪伴自己的时间选在宅邸出现的那几刻钟以及不用理政的晚上呢？白这么确信着，但他相信自己对于黑曜司来讲是很重要的存在。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那曜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他大概会很生气的吧……或者说是在用恼怒掩盖内心的失落，还有可能是真的生气了……是因为我的离去还是因为他怨恨自己的无力挽留？……想来想去有些矫情了呢……
　　白用一手撑起下巴，望着窗外嘶吼着的风和喧嚣的海，殊不知此时的黑曜司，也在想着同样的问题。
　　“如果罪魁祸首真的是白……”
　　白，那个被自己软禁多年的虚弱少年，如果真的会因为导致了“不祥”而离他而去的话……估计属下们会被自己大发雷霆的模样吓坏吧。可是……自己为什么会想这个问题？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赶快让东海的潮水涨落恢复正常才对。再说了，这一切怎么会是白造成的呢。
　　说到白……自己貌似很久没有去看他了。就现在吧，去看看他。
　　他站起身，脸上的笑容轻得像是早晨草尖上的露珠一般。
　　黑曜司忽略了自己的一个想法，就是他在想到白会因为这件事而死去的时候，只是想到了后期自己的表现，并没有想到——自己要去阻止他的死亡。然而，当他意识到这个小小的问题时，一切都已经不受控制。

　　这样的感觉令白不禁紧握起自己泛白的指尖，一种油然而生的紧张感由对视的瞳孔刺入身体然后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咬了咬下唇，他一字一句地回应：“我知道，怎么了？”
　　“长老们说……”
　　“长”字出口时黑曜司便后悔了，但舌头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不受控制。长老们说白是不祥的，长老们说是白导致了潮汐涨落的异常……这些，白怎么会不知道呢？自己这么问，白会怎么想？为什么他明明知道白是无辜的，明明知道自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却为什么又要向如此脆弱而又无辜的他，提出这样的问题呢……
　　更何况这件事还没有查清楚。这样随随便便地下定论，像那群天天控诉着“不祥”的老头子们一样，随随便便怀疑无辜的人？这，还是他黑曜司么……
　　“……这么说，王是在怀疑我吧。”
　　沉默一阵后，回应他的是少年毫无感情起伏的语调。牵着自己衣角的手放开了，紧挨着自己的身体踟蹰片刻后一点点挪向别处。从对方语气上听不出任何感情的黑曜司低头看向白的双眼：明亮的眼眸中泓着的那汪赤红的冰，此时已冻结在了不再浮现暖意的瞳孔里。
　　“曜王……也在怀疑我么？”
　　“我的生命里，明明就只剩下曜王了啊。”
　　

杀亲——血族的戒律之一，这里的“亲”指的是自己的族人，而杀生大权只能被掌握在最年长的长老手中——连血族的王都不可掌控。若不是黑曜司不同意的话，白估计早就被银刃刺穿心脏了。
　　然而现在的黑曜司终于动摇了。
　　毕竟，任何一位王者，在大难临头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都是怎么也不能放弃手边的那棵救命稻草，任人民叫苦不迭的吧。
　　——哪怕那棵“稻草”对自己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哪怕还不确定那棵稻草是否真的能救命。
　　丛林边缘树木的主干已经被海水浸透，因潮汐影响而被控制了情绪的血族在精神高度亢奋的情况下已经接近崩溃。甚至连黑曜司本人都受到了影响，潮水的涨落以及那个单薄少年的生死与否都让他有些精神衰弱。向来嚣张跋扈的血族之王此时只是一杯杯地灌饮着鲜血。
　　失去白的感觉——忍痛割爱？明明想过要对他好，明明只对他一个人温柔，明明在选择将他囚禁的那一刻，就信誓旦旦地说，不要在让他受到其他的委屈……而现在——白作为不祥的存在而将要被处死的事情已经敲定，下令后的事没有挽回的余地，因没有杀生权而无能为力的他笑了笑，牵强而又揶揄地。
　　

　　被捆绑住双手的白望向海面，却没有看到那变作一团，闪闪发光的部分。但如果自己这个“不祥”死去了，阳光会不会再次在浪花上踮起脚尖转动裙摆，将金纱覆上海面呢？那一大群的鱼，会不会再次从海底冒起来，在波浪与波浪之间露出背鳍？……想知道么？那还不好办，我现在死去的话，你们不就知道了。
　　但他曾经听说过，跳跃在海面上的亮光啊，其实那没别的，只是细波的结合罢了，有时光点在海面跳跃，那只是一部分细波一起发光，但肉眼看不清楚，便骗取了身在远处的人的心。
　　——喂……自己是怎么了，马上就要去迎接死亡了，怎么还在考虑这些问题啊。
　　单薄的身体在海风的吹拂下染上腥咸而冰冷的味道，已经是东海的初夏了，清晨时会不会有淡蓝色的雾气在海面上氤氲而起呢？也不知道曜王会不会喜欢它们……挺直因害怕而微微蜷起的腰身，少年羸弱的背影所带出的身线显得有些苍白无力。没错——一个人的存在也好，消失也罢，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甚至令人感到可笑。
　　现在，每个人——包括曜王，都放弃了追寻自己的存在。
　　这么想着，白加快了脚步，他径直走向手持银刃的长老Prince，即将到来的剜心之痛，将会是什么样子的呢……脚下的沙滩踩起来的感觉很舒服，每当有海浪“哗——”地扑来又“唰——”地退下之时，脚底便感受得到沙子随着潮水便卷离脚底的消逝感。这说不定是自己最后一次感受这种感觉了。
　　对于被血族之王软禁多年的白发混血儿的处置，即将在丛林外的海岸上举行。
　　白发，赤红色的眼瞳，洁白的短袖衫。少年的肤色依旧苍白，手臂依旧纤瘦。皮肤下灰蓝色的血管隐约可见，浅浅的，像是细波光群在海面上闪耀的那一天，某人在他的额头上所印下的一记吻一般。白继续前行，前方的Prince长老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眼中所隐藏着的是欲从表面的冰冷之下涌出的欣喜。四周围观者毒辣辣的目光一重重地覆盖并抽打在他身上，令白不禁踉跄一步。
　　还有——那个人一直落在自己背后的目光。

　　——不、不要这样！
　　——为什么死去的是我？难道就是因为老一辈的传言么……
　　当黑曜司在长老的言语之下语塞时，白在险些哭出了声。可当他接触到黑曜司的眼神时，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见的是自己，不，应该说是所有的血族都从未在黑曜司眼中见过的，或者说是黑曜司这个充满压迫气息和占有欲王者所从未流露过的，无助和悲伤。这种对黑曜司来说陌生至极的感情此时正在自己眼前毫不掩饰地流露，让白也默默失语。
　　——原来……曜王也是会感到痛苦的。曜王也是迫不得已，曜王也为自己感到难过。
　　那么自己……就算死去也不会不甘了吧？
　　白轻轻扯了扯嘴角——自己是怎么想的呢？为什么一看见这些，就不再觉得因为传言而被处死是一件惨绝人寰的事情了？
　　也许是因为欣喜吧，欣喜曜王是真心对待自己的，但更多的，还是……
　　不想让他痛苦。
白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是剔透而脆弱的蓝莲。被束缚的少年有些吃力地踮起脚尖，唇轻轻擦过血族之王的脸颊，轻柔的话语像清晨的海风拂过对方的心尖。
　　“曜王，不要难过……”
　　“开始吧……接下来。”
　　然后便是黑曜司最不愿回忆的时刻。
他亲眼看着白发少年被刺穿心脏，身体羸弱的他经受了剜心之剑，少年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竟是好似全都迸发了出来，眼前一片血色弥漫，有几滴，甚至滴到了那黑色风衣的胸口上。
　　于此同时，眼前闪现过少年环上自己脖颈时的羞涩，少年轻轻磕上的眼睑，少年虚弱苍白的笑容，甚至他手臂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一幕幕，一祯祯，如同一部电影一般在自己眼前上映，每一幕都浸满了自己独属于他的温柔和对方单薄却真实的笑容。
　　但是在海风中更显腥咸的血液气味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电影霎时间变得像是一部很久以前的黑白默片，但坚持观完全场的还有……
　　“白。”
　　“白。”
　　“白。”……
　　还有自己那已无意义的呼唤声。
　　

有什么燃烧了起来。
　　火焰！一簇莹白的火焰由白发少年的身体上腾生而起，如同一只蝴蝶展开了翅膀。
　　接着，海岸从脚下消失了。
　　黑曜司感到自己悬浮在空中，然后便是急速的下坠。而对面长老抑或其他群众的脸在摇曳的火光中扭曲变形，风声和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相互交织，在他耳边发出轰鸣。他似乎看见Prince用尽全力地扑过来，却到达不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天色刹那间黑了下来，夜空开始渐渐碎裂成无数个黑色的硬块，无休无止地跌落在大海之中，转瞬之间又被白色的波涛所吞噬。时间的浆果如暴雨一般砸落在黑曜司的面孔和手臂上。随即融化成一摊透明而粘稠的液体，撕扯着他的身体，将他拖向业已消逝的过去。
　　当他就要坠落到地面时，有谁拉住了他的手。少年嗓音的纯澈被喑哑取而代之，遥远得如同来自另一个时空。但黑曜司仍可以识别出来这声音的主人。
　　“曜……曜王？”
　　“白！”
黑曜司依旧站在海岸上，眼前的少年，陌生而又熟悉。苍白的皮肤，纤瘦的手臂，灰蓝色血管还有雪色的发丝。短袖衫乖乖地穿在身上，笑容温和的脸庞平静得好像心脏没有被穿透一样。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少年的眼底，不知何时已混入了一丝暴戾的神色，只是被赤红的眸子掩着，不易被发现。
“白？！”黑曜司愣了片刻，他没有考虑他现在的死活的问题，更不好奇少年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力抓住对方的手臂“白，不要离开！”王者气息什么在失而复得的恋人面前被瞬间丢弃，黑曜司认为，那一刻他想，哪怕是低声下气地哀求，也要将白留下来。
　　“曜王。”像自己抱起他的那次一样，名叫白的少年轻抚上黑曜司的脸侧，轻笑一声，问出了一个令他不知如何回应的问题。
　　“曜王相信……我是不祥的么？”
　　“……”
　　“现在……就是了。”
　　看似平静却又使他震惊的话语令黑曜司急急看向对方的眼，结合刚才那丝狠戾之色……
　　“因为你们死去的我，成为了真正的不祥啊。”
　　白发少年笑了笑，挑起的唇角不知何时也染上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现在……只要我愿意……潮汐什么的……”
　　惊恐像一只野兔，从黑曜司心头的灌木丛中一跃而过。白……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自己吧——作为他唯一的依靠的自己。是自己不负责任的决定，让曾经最善于微笑的、无比温柔的白，成了这个样子……
　　

　　“但是……我不想伤害曜王啊。曜王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看着黑曜司隐约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白闭上眼睛轻轻摇头。然后添上一句“过去就是，现在也一样。”
　　“曜王放弃吧……我不会留着曜王身边的。”
　　好像之前的撒娇一般，他鼓起脸颊，说着任性的话语。黑曜司的眼睛则因为这句话猛然睁大，询问的话语还未出口便被白轻声打断。
　　“原因……大概一半是不想伤害曜王，一半是担心对曜王的影响不好吧。”他眨了一下左眼“民心，也是很重要的哦。”
　　“曜王，请做好血族的王好么？”
　　“下次再面对难题时，可不要再随意做出判断了。”
　　“那么……我先走了。”
　　白发少年自言自语着，不知为什么，黑曜司感觉自己已经难以将他与“之前”的白联系起来。他的身上多了一些未知的东西，而这些东西的来源无疑是自己带给他的那份伤害。
　　鬼使神差一般——挽留的话语，竟没有说出口。
　　太阳升起，红色迅速消退的海面上出现了闪闪发亮的东西。闪亮的范围比平时大得多，在不见一道白浪，风平浪静的海中央，漂浮着金粉似的光。后退几步的少年背着光站在黑曜司面前，赤裸的脚踝被潮水温柔地抚摸。然后，霎时间便与那些光合二为一。
　　天一下子亮了，风平浪静的海面微波荡漾，细波光群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现。黑曜司听到，有呻吟声接二连三地响起，Prince长老和围观的群众们从刚才的昏迷中转醒。然后一个个不明情况地欢呼雀跃地说“不祥已除，危机化解”之类的话。而黑曜司，则伫立着望向那个人消失的方向。
耳边似乎响起了少年的声音，如同花朵簌簌作响一般。
　　“‘Accounting’，曜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