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勒昆,你不必如此。」海尔布莱姆说:「我能陪在你身边,已经很好。」
透过头盔缝隙,金看到挚友蹲在自己面前,嫩如春叶的头发和灿如阳光的双眸,颜色明亮得充满朝气。
金忍不住朝前伸出了手,一如往常地没触碰到什麼实质东西,可他看见海尔布莱姆也伸出手来,与自己交握。
妖精族特有的细嫩手指交相重叠,金不敢使出一点力气,就怕抓了个空更失落。
「没关系的。」金努力扬起嘴角,想让自己看著开朗点:「你是咱最好的朋友,咱不复活你,还能复活谁?」
「但我不想,我不需要你为我触及妖精族禁术,而你也不需要再为我遭罪。」海尔布莱姆低语:「哈勒昆啊,你难道就不能停下脚步?」
金沉默了,渐渐地敛了笑容。
半晌,金缓缓地说:「不能,海尔布莱姆,正如你为咱考虑的,因此才要咱中止念头——」他倾身靠向海尔布莱姆更近了些,小心翼翼地把头搁在海尔布莱姆肩上,维持一个僵硬且怪异的姿势:「咱也为你考虑,希望你好,所以别劝咱了,咱们谁也劝不了谁。」
海尔布莱姆叹了口气,慢慢引著金躺到一旁Chastiefol第十型态的绿底抱枕上,让他僵直的脖颈好过些。
金碰不到他,对他所做的一切动作,实则毫无意义且辛苦。
然而,金却还是锲而不舍地宛若平常般与他互动,他不是没让金别再这麼做了,但金置若罔闻。
为了彼此而坚持,是他们之间最无以明说的默契。
的确,同金所说,他们谁也劝不了谁,要不然他不会始终不前往死者之都,寄存在那冰冷老旧的头盔之中。
除了伊莱恩的请托,也是他放不下金,放不下那到了半夜仍被梦魇缠身,会呼喊著他名字哭泣的妖精王。
无论妖精王之森的居民怎麼说,对海尔布莱姆而言,妖精王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的哈勒昆。
金躺在抱枕上,打了个呵欠,海尔布莱姆知道,这次金的清醒即将结束了。
妖精族的复活术与德鲁伊的「操纵死者」不同,耗力更钜,金必须长时间陷入沉眠储存能量,才能应付修补海尔布莱姆灵魂与肉体所需的魔力。
「拿下头盔吧,好好睡。」海尔布莱姆躺在金的身边,哄他:「我会在这里等你睡醒。」
金听话地拿下头盔,同时闭上了眼睛。
海尔布莱姆凝神看著金,确定他真正睡著了,才面无表情地回头,目光中的柔情顿收,直视那躲在神木不远处枝桠间的红衣人类。
*
班斜斜倚在一根大树干上,眯眼望著金身边突然出现的光团,总觉得那光团似乎更亮了些,而且不知道是否错觉,感觉上似乎带有针刺般的恶意。
适才他怎麼也睡不著,於是不惊动熟睡中的伊莱恩来到外头,无意间晃荡到神木周围,就惊诧地见到睁著眼的金,戴著头盔自言自语,一个光团傍在他左右。
不过才迟疑没多久,金又脱下头盔,再度睡了过去,班甚至来不及出口喊他的名字。
班对那光团的好奇仅仅一瞬,随即就将视线放在金身上,这回金没戴上兜帽,月光下他的容颜稚嫩依旧,眉眼唇鼻间的神态丝毫未改,跟班记忆中的他完美重合。
没变,他什麼也没变。
班心里挺酸,他怎麼可以什麼也没变,在他把自己留在他的世界外之后?
「才半年啊……」距离两百年,还有好久好久。
明明已经决定放弃,却还计算金彻底醒来的时间。
即使伊莱恩就睡在近处,近得触手可及,可他却还是跑来这里。
班想,什麼时候自己成了这麼不乾不脆的人了?
清晨薄曦初染天际时,班才带著一身整夜落下的凉露离开了。
身冷,连带心似乎也冷得要冻伤了,班回到了与伊莱恩同住的树洞,将女孩搂入怀中,直至嗅到那熟悉的花香,才稍缓了颤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