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是酒名,可是这酒偏偏就叫故城。”陈平缓缓解释:“入口为辛,过喉为清,化为暖意凝在胸间,但最终最终,却免不了一丝苦涩。所以酿酒之人取名为故城。只有回不去的城才叫故城,正是因为回不去,人们才会发疯般地思念。”
“呵。”张良依旧是笑:“这世上还有回不去的城?只要想,总是可以回去的。”
“你想起韩国,桑海城,小圣贤庄时,难道没有方才喝酒时的感受么?”陈平看着张良俊美却十分苍白的脸,轻声问道。
“……”张良沉默了,眼中一片雾气,不知在想什么。
“是啊,无论是韩国还是小圣贤庄,你想回去总是可以回去的,可那还是从前的城么?就算什么都没变过,里面的灵魂也已然不是与从前一模一样的了。你在韩国做申徒时,难道从未觉得那已经不是你从小生长的地方了吗?韩非,你的弟弟张仁,伏念,颜路。他们一个个死去,现在连项羽都死了。物是人非,韩国与桑海早已成了你的故城。”
“你想说什么?”张良冷声问道。陈平从未听过张良用这种语气说话。平时他的声音总是温文尔雅,恍若清风,可今日,却有了冰与刃的声音。
“我是想说……”陈平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世上没有人可以陪你走到最后。每个人,无论感情多么重,依恋多么深,于你也是过客。人活到最后,总是要一个人走的。”
张良没有说话,低头看着手心。上面线条交错,深浅不一,据说是人一生的命格。
“为什么对我说这个?”许久,张良才抬起头,淡淡问道。
“怕你无法释怀项羽的死。”陈平回答。
“没有什么无法释怀的。”张良对陈平一笑:“既然选择了跟随汉王,就早知道迟早有一天会与少羽兵戎相见。逼死了少羽,最后又来缅怀,子房还没那么矫情。”
“那你今日……”
“我是在想,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我一生追求的便是这个结果,可当它到来时,我为何没有想象中的欣喜?在我很小的时候,韩非曾对我说过:当你用尽全力去追求一样东西时,真正得到了反而不会有多么兴奋。因为你的热情,你的本心,甚至是最初趋使你去做这件事的情感,都在你奋力追寻的途中消磨殆尽了。我想,或许真如韩非所说,我已失去了自己最初的本心。真正的我,早已与那些故人旧梦一起,葬在了故城。”张良的声音很轻,并且平淡得如同一汪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