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昂纳德怔怔地看着笔尖在白纸上晕开的墨迹。黑色的墨点破坏了纤细笔划带来的统一美感。她把笔放回桌子上，动作慢的就像一位七旬老者。讲师仍然在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说，但台下的学生已经有些昏昏欲睡。大抵是被周围的睡意所感染，雷昂纳德感觉脑子里像被某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强塞进一只马蜂窝，那些烦人的昆虫的蝥肢折磨着她每一条神经。雷昂纳德眨了眨眼睛，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视野让她心生不详。抬手覆上光滑的额头，手心接触到一片黏糊糊的湿意，冰冷的温度似乎是在抚摸一块处在水底的鹅卵石——
“雷昂纳德，你没事吧？”
身边的同学推了推雷昂纳德，语气里不无担忧。雷昂纳德没有说话，ta吃力地挥开同学的手，撑着课桌站起来。她酒红色的头发和十字路口的交通灯一样轻而易举就能夺人眼球。各种各样的目光——探究，观察，嘲讽，担忧。毫不保留地射向她，让她几乎站立不住。讲师也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的动作而被迫停下了演讲。
“雷昂纳德·普罗德摩尔小姐。想说什么吗？”
“对不起，先生。我希望我能离开一下。”
“啊。” 讲师顿了一下，教室里配合地响起几声刻意的嗤笑。雷昂纳德苍白的脸颊涌上了一层鲜艳的绯色。“犹太人，犹太人……行，好吧。”
雷昂纳德胡乱抓起扔在脚下的背包和搭在椅背的夹克，低低说了声谢谢。在她的意志力和体力尚未崩溃之前，落荒而逃。

难道我真的苏在名字上么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洗手间，用不断颤抖的双手拧开水龙头，胡乱掬起一把冷水，泼在脸上。地心引力吸引水滴，带走脸上黏稠触感。神智恢复几分清明。止住胸中呕吐感。心脏的剧痛接踵而来。一只手。狠狠攥住她先天患病的心脏。撕扯，蹂躏，挤压。那种疼痛流淌在血管，送到了肺部。碾碎每一个肺泡。雷昂纳德踉跄几步，背部紧紧靠在墙上。不断哆嗦的右手伸向口袋。十年来一直随身携带恶心的小药丸。是被心脏病所逼迫的结果。
"咦……？"
口袋空空如也。像一个黑洞，吞噬希望。也吐出源源不断的恐惧。今天雷昂纳德应该去医院领药。几天前，她就已经全部吃完了。雷昂纳德竭力保持镇定。调动剩余不多的理智，安慰脆弱的心脏：没事的，姑娘。不算什么。只要走出学校，拦一个路人就可以了。你还记得上次毒瘾和心脏病一起发作的时候吗……
圣地亚哥正午的太阳是极其恶毒的。把雷昂纳德的影子集中在她举步维艰的步伐下。每走出一步，都像是在践踏自己寥寥无几的生命。心脏的跳动就像摇滚疯狂的鼓点，敲击耳膜。一，二，三……
终于走到了马路旁，但不走运。这个时候属于上班时间。柏油路空无一人。灰尘，随处可见。安安静静地躺在路沿的阴影下。它们在等待，某一辆汽车经过时，卷起的气流能将它们带上天空，然后一往无前。虚弱的雷昂纳德摸索着在路边坐下，紧紧环住双膝。汗水滑落，凝聚在尖削的下巴。滴落。她也和尘土一样在等待，等待时机的救赎。她知道自己再等下去就会跌入上帝的怀抱，但是重要的是现在，她要珍惜的也是现在——雷昂纳德既然还活着，那就要活下去。

optimus prime行驶在空无一人的柏油路上。这个时候是上班时间。路上偶尔见到几个人类。神情麻木，眼神呆滞。看到红蓝重卡时愣了一下，经过几秒延迟，向optimus的全息投影小心地点了点头。用这种拘谨的方式问好。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在酒吧。转角咖啡。书店门口。低着头，吞云吐雾或低声呢喃。街角有流浪歌手，面前放着破烂的饼干盒或是高顶礼帽。沾满灰尘的双手拨动琴弦。
没有人在意一辆与众不同的重型卡车。人们在自顾自的时候，会理所当然的将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这是现代人类进化的必然结果。无法抑制。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
optimus停了下来，耐心等待。圣地亚哥的红灯时比华盛顿的要漫长的多。他漫不经心，在心里数着计时牌上变化的数字。有时候它变成了汽车人初来地球那一天的日期，有时候又跳到了某位人类战友的生日……optimus总能记住这些。因为它们对他来说，有意义。
"等等！先生！"
一个女孩儿猝不及防地冲到optimus面前。她酒红色的头发在阳光下荡漾着鲜艳的色泽。她的手撑在车前盖，气喘吁吁。大声地用西班牙语嚷着陌生的句子。几缕头发被淋漓汗水站在脸上。绿的惊人的大眼睛牢牢盯着optimus的全息投影。optimus摇下车窗。
“抱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会说英语吗？”
“您会说英语？太棒了！” 红发女孩语速很快，她试图用这种方法和某种无形的东西赛跑。“我心脏病发作了，能拜托您送我去医院吗？——就是离这儿最近的sharp mary医院。”
“好的，快上来吧。小心点。”
optimus犹豫了一下，但是雷昂纳德惨白如纸的脸色，不断抽搐的双手告诉他。她需要医生的治疗。他不能为了保持隐蔽而对需要帮助的人类坐视不理。
弹开右车门。精疲力尽的雷昂纳德攀住车门的把手。她的动作就像一只累坏了的豹子。虽然身体到了极限，依然能够保持优美迅捷。
坐好，也顾不上拉好安全带。雷昂纳德说了声谢谢。直接趴在车前座，头枕着手臂。没有再抬起头好好打量一下这位慷慨的卡车司机。这让optimus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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