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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出调色盘蘸上湛蓝色颜料。
蒙德里娜抬手勾勒出男人的面容。
那是一副怎样的面容?
他立于薄薄的阳光中,面庞轮廓的边缘线被染成浅浅的琥珀色,阴影分割着如大理石般苍白的面孔,鼻梁高挺,浅浅红唇,几笔如墨挥洒的黑发撇在一旁,圆润的耳坠在发丝中若隐若现。蒙德里娜不由得想起生长在水潭边的芦苇,雪白的一大片,犹如蜿蜒着的白色河流,被风一吹就飘走了。
他看上去很年轻,年轻的像是未长大的孩子,只是个大男孩而已。
如果要从艺术品的角度来论,他身上最美丽的部分只能是那一双眼睛。
乍看清澈犹如一汪清泉,能倒映出任何东西的影子,细看却觉得是两眼深潭,越看越深不可测,黑洞洞的令人心里发毛。
蒙德里娜琢磨着要不最后再画龙点睛,这眼睛绝对是最难画的部分。
打好大致草稿后,蒙德里娜用中号笔在调色盘上调好肌肤的底色,在面孔、脖颈、双手处大片渲染后,开口:“库洛洛先生来这里是为了等人吗?”
库洛洛微微一笑:“不,只是为了找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蒙德里娜换了只大号笔铺背景的底色。
“一件艺术收藏品。”
“哦。”
蒙德里娜不太感兴趣地随口应道。
“是画?”
“对,名叫《苹果与黑裙女人》的油画。”
“那女人的名字绝对叫白雪公主。”蒙德里娜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只有白雪公主才是又黑又白又红的女人。”
库洛洛眸光一暗,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这的确是一幅出色的作品,不过,蒙德里娜小姐上一次在维纳也的演出很精彩。尤其是那首虚幻的月光。”
蒙德里娜这次感兴趣了,她抬头将库洛洛细细打量了一遍,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你了。”
“那是因为我坐在最后一排,蒙德里娜小姐你当然记不住我。”
“原来如此。”蒙德里娜点了点头,“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表演,不会有下次演出了。”
换了支超级小号笔,蒙德里娜开始勾勒五官轮廓。
“那真是太遗憾了。”库洛洛不咸不淡地说道。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蒙德里娜心里悄悄在说道。‘或许刚开始他别有目的地接近我,是为了什么打算说谎,但现在他完全不加掩饰了。他知道我看出了什么。像他这种人,一定会为了自己的目的挟持我甚至杀了我来得到他所要的东西。’
“库洛洛先生,你知道吗?”蒙德里娜端起颜料盒蘸了蘸褐色与肉色开始调和阴影处的颜色,描出了眼睛的轮廓,“从人们眼睛里可以看到他们即将看到的东西,而不是他们已经看到的东西。”
“这么说蒙德里娜小姐你在我的眼睛里看见了什么。”库洛洛微微一笑。
“我见过许多人。”蒙德里娜顿了顿,“他们眼睛里出现过许多东西。那些东西从他们生下来开始就存在,是埋在骨血里的,随着他们的心脏跳动,呼之欲出。只要到了对的时机就会像狮子一样从眼眶中跳出来,大声咆哮。很多年前,我见过一个沉默安静的男孩,他有着一对很漂亮的眼珠,任谁都觉得他只是个无害的内向男孩。可是没有多久他就把他那几个哥哥杀死,然后顺利登上王位。他才十一岁,只是个孩子。但他的眼睛里却出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一个神秘的符号,预示着未来他将登临王座。”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应该有那些东西,可你没有。你的眼睛和他们的都不同。这意味着什么?你血脉里的一些东西被人剔除了,你并没有得到你应得的东西。现在你为了找回那些东西,而找到了我,不是吗?你很清楚我是谁。你真的找的是那幅画?”
蒙德里娜死死地盯着库洛洛的眼睛,想要从中读出什么,但她还是失望了。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
“对,是那幅画。”库洛洛轻轻回答道,“蒙德里娜小姐刚开始提出的要求不是讲一个故事吗?我只有一个故事可以讲,昨天下午有人告诉我只要找到蒙德里娜小姐你,就能得到那幅画。身为原作者的蒙德里娜小姐应该很清楚吧,我为什么要那幅画。”
“说实话我不知道。”蒙德里娜无比镇静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再想什么。”
为了躲避库洛洛深邃的目光,蒙德里娜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审视了一下画面。不知不觉中,这幅画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蒙德里娜暗想,这真是像画速写一样画着水彩。难道她很紧张?想要快点离开,速度也就快起来了?
或许,是自己本能感到恐惧了。人类最原始的情感就是恐惧,是恐惧令人类拼命生存逐步进化,才衍生复杂的情感。
蒙德里娜发现自己的小腿竟然在抖动。
身体真的在因恐惧而颤动吗?蒙德里娜有些疑惑了。
就在她低头望向自己脚的时候,库洛洛突然冲上前来,按住她的头,把她揽进怀中,滚到了另一边。
“小心。”他靠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蒙德里娜只听见‘轰’的一声,前方的街道骤然爆炸,橘红色火光与浓烟中,纷飞而起的碎片划破了她的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