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相梁略一思忖:“也罢,你便随小林一起去,熟悉熟悉蒙古人的战法。不过,你只许旁观,不许出手。你是我们的杀手锏,现在还不能让蒙古人知道你的存在。”
“在下明白。”
展昭与小林点了三十人左右的小队埋伏上路,蒙古骑兵不疾不徐地走在山路上,战马偶尔打着响鼻,借着山风依稀听得清楚。待蹄声近至眼前,两侧埋伏的宋军配合着绊马钩狠扑上去,与翻下马背的蒙古兵一阵白刃。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小林的队伍结束战斗,展昭依命置身暗处观察双方交战。
“收官。他娘的,这么点人也敢来找死。”小林收刀,抹掉溅在脸上的血,不屑地朝蒙古人的尸体啐了一口。
展昭蹙眉瞧着那些尸体朝走近身旁的小林说道:“林副将,在下总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诈。”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这蒙古人总像特意送上门来的。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紧撤,可别出什么岔子。”小林牵了缰绳准备上马,却被展昭一把拉住。
“我们恐怕不能走了。”展昭凝视着黑黢黢的山峦。“他们来了。”
“谁们?”小林被展昭冷不丁的一句惊得一激灵,心道亡灵是不是都喜欢装神弄鬼,周围除了风声毫无动静,展昭所说的他们到底是……
“大批的蒙古人,还有几条狗。说话间就到,看来是发现我们了。”展昭淡淡答道。
“这……”小林想说这怎么可能,蒙古军的动作再快也不会快到这份上。但刚被干掉的这队蒙古人确实可疑,且亡灵耳目之灵敏绝不是普通术师可匹敌。于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这可不妙了,他们这是冲着咱们大本营来的。”
“是啊,若我们撤离,他们就会循着我们的踪迹找到大营;不撤,实力过于悬殊,死路一条,而且…”展昭点点脚下:“土是湿的,看来前几天下过雨,潮气未散,只要沿着我们来时的印记,寻到大营也不是难事,何况他们还带着狗。”
“糟了,将军还不知道!”小林猛惊,随即派人火速回营报信,同时吩咐众人准备迎战。“我们必须拖住他们小半个时辰,如果势头不妙,就分开撤离,尽量分散他们的兵力。”
未几,已能清晰听到一拨拨小股队伍三五成群靠近的窸窣声,看来蒙古人为了适应此地狭窄山路的自然情况,特意将大队人马拆分成小队,既保证战力又不减损灵活性。
接踵而至的蒙古人令小林队伍急剧减员,即便是精锐,也禁不起这种人数过于悬殊的对抗。
“你们马上分头撤,在下断后。”展昭一把拉回了还要上去拼命的小林。
“给我撒开!”小林杀心肆虐,一把甩开展昭的手,他可不会听从展昭的指示。
“听我的!撤,保命要紧。”展昭再次抓住小林,臂上稍稍用力,将他甩到路边。
小林被摔得一个趔趄,愤怒地瞪着展昭,对方只回他一个冰冷的侧脸,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在这军中除了相梁没人敢给他脸色看,换了平时,他一定会挥拳去揍翻那张自以为是的脸,但此时他却连动一下手臂的勇气都没有,那双蕴藏着不知何种力量的、黑洞般的眼眸在震慑、警告、并驱赶着他,脑海又清晰忆起相梁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试图惹怒一个亡灵,因为他会不惜一切把你整得很惨。他这才醒觉,自己正面对的并不是展副将,甚至根本不是人类,而是亡灵剑侠。
好汉不吃眼前亏。“兄弟们,分头撤!”小林一声招呼便带头溜了个没影。
确认小林等人离去,展昭疾速抽出手中本不存在的剑,猛地扎进正欲追击的骑兵中,凭空而出的利剑在未见尽头的暗夜中舞出道道血痕,鬼影般的身姿在战马的嘶鸣和蒙古人惊诧不已的弯刀中穿梭。
小编队的阵型开始丧失攻击优势,蒙古人被捉不到痕迹的对手绊住脚步,绕行、包抄、合围……能在这并不宽阔的山路上用到的战术被通通用过一遍甚至数遍,直至黔驴技穷、无能为力,对方的影子依旧横行于军中,选择布兵最密集的地方大开杀戒,蒙古军再优势的兵力也撑不住这被迫沦为添油战术的巨大消耗。不消很久,百余人的性命被强掠,但那死神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
蒙古语被粗犷而野蛮地吼着,那声音像从上古存在的野兽口中发出,蒙古人闻声即以比进攻更加迅疾的速度消失在山谷中,只留下百余具人马混淆的尸首。
当展昭赶回营地时,士兵们正被指挥着收拾残局、抢救伤兵,大营西边的防线被撕开了个口子,不难想到,在他与小林等人奋战在十几里开外的山谷中的时候,主营这边也遭到了袭击。
“林副将,你的伤没事吧。”展昭找到正坐在不远处处理伤口的小林。
“啊,是展副将啊,你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将军还寻你呢。”小林朝他勉强挤出个微笑,随即咬着牙包扎刚涂过药的伤口。
展昭上前帮他一把:“这里…怎么会这样。”
“报信的兄弟到这的时候这边就已经开始交战了。”小林显得有些沮丧,低垂着头任由展昭摆弄,他抽动的嘴唇喃喃着:“幸好将军有所准备,没给蒙古人占到便宜。但我们的位置和兵力就此暴露,蒙古人不会善罢甘休…”
展昭见他懊恼大营遭袭,想到当时他派人报信、豁出性命拖住蒙古军,已是尽了心力,本想劝慰几句,但思及自身身份,终究没再言语。
晨光熹微,南宋的防线总算修补了个大概,保险起见,又向山上转移了部分兵力,昨夜一役损失不小,好在没被蒙古军的偷袭伤到元气。新的防御布置妥当,相梁安排了巡逻便下令全军短暂休整。
处理好伤势的小林寻了根长鞭别在腰里,头也不回地向主营走去。
展昭见他面色阴沉,隐约觉着不妙,连忙跟了上去:“林副将,你怎么了。”
“去领罚。”小林头也不抬地走着。
“你带人拖住蒙古军侵袭,何罪之有?”展昭不解,大营遭袭的账绝不该算到小林头上的。
“你不知道,我们改变计划临时决定在此安营扎寨,才不到两日的功夫,蒙古人就摸了上来,竟然还摸得这么准,看昨晚这架势,他们根本不是来试探虚实的,完全是声东击西想用轻装骑兵趁夜将我们一窝端,这是早有预谋啊,说明什么?消息外泄,无论如何作为副将的我都难辞其咎。我虽是林家人,但从小便为相家做事,跟随相将军,以他的脾性,现在主动过去认错请罪,或许还能从轻发落,若是等到他派人来找我,我就死定了。”小林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他娘的这消息到底怎么走漏的……”
展昭理解他的心情,也不再阻拦。
帐内没有卫兵,相梁面无表情地靠在座位上望着桌案出神,小林规矩地长跪在砂石地上,咽了咽口水:“哥,我……”
“告诉过你有外人在时候别叫我哥。”他的话被冷冷打断。相梁不轻不重地瞟了眼地上的小林,依然保持着漫不经心的坐姿。
展昭闻言顿觉尴尬,他本呆在外面不愿进来,是相梁将他传唤进帐,也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小林听出相梁平静的声音暗藏愠怒,不由看了眼斜后方正贴着角落立着的展昭,他原本不觉得当着展昭的面这样叫有什么不妥,毕竟展昭跟相梁的关系非同一般,却没想到相梁将召唤的亡灵也列为外人。这下惨了,本想叫声哥讨个好,增近下感情,待会真要动手时相梁下手也能留点情面,结果倒起了反作用。“相将军,末将是来请罪的。”他直了直身子正色说道。
“请罪?你什么罪啊?”相梁终于抬了抬脑袋。
“末将失职,部署不力,被蒙古人探悉了军队驻扎的位置,导致昨夜蒙古人偷袭营寨,险些陷大军于不利。请将军治罪。”小林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极力抑制着心底的颤抖低声回答。
“嗯。”相梁一步步踱到小林身前,边听边轻点着头。
小林有些发怵,品不出相梁那一句“嗯”的意思,到底是表认同还是提示自己还犯了其他令他深恶痛绝的罪状,他在脑中奋力搜刮着。见相梁走至面前,他也不敢多话,连忙掏了鞭子双手举着。
相梁提了鞭子,两手扥了扥,韧度不错。见小林已掀了衣甲跪撑在地,鞭梢点了点他后腰:“脱。”
“哥…我…他……”小林语塞,当着剑侠的面让他脱裤子挨揍,以后可没脸面对剑侠了。
“是不是想让我叫人把你拖到外面当众执行?”相梁的脸阴了半边。
“将军,在下还是先回避为好。”展昭终于按捺不住。
“站住,我还没叫你出去,给我老老实实呆在那别动。”相梁睨了眼正欲离开的展昭。
暴风雨的前兆,小林倒吸口气,横竖逃不了这一脱,在这总比在外面要好很多,大不了事后求剑侠不要说出去。心一横,裤子已拽到膝腘。
飞舞的鞭子准确并毫不犹豫地弹进裸露的肌肤,将其表面绽出一道道整齐而殷红的痕迹。伤痕充血肿胀,在反复的抽击之下颤巍巍吐出粒粒血珠。小林将头藏进双臂紧咬住衣袖,攥着不住发抖的双拳拼死忍耐,生怕自己的一点多余动作、哪怕是轻微呻吟,会引得相梁愤怒不满,进而加重处罚。
“哥…我错了,饶了我这回吧……”抽了差不多四十多下,相梁没有停手的意思,汗流浃背的小林再也经受不住,他现在已经不在乎给剑侠看到这种丢人的场面,命都快给打没了,还要脸做什么…他趁相梁给他缓口气的短暂功夫,忍着臀腿间撕裂般的剧痛惨兮兮地哀求。
相梁完全没理他,扬鞭继续抽打,手劲似乎比先前增加了不少。
小林脱力趴倒在地,身体随着鞭子的起落急剧抽搐着,刚才的几下打得他喘不过气来,现在连发声的气力都找不到,往常犯错,相梁也没下过这样的狠手,今天这是怎么了……
“起来。”相梁的鞭梢阴森森地荡着小林后背,但相比之下,他的言语却更显森寒。“才这么几下就不行了?这就是你主动请罚的样子?滚起来!”
“……”小林咬牙挣扎着支撑起身,身体不肯配合,好像知道了做出这个动作就等于要吃苦头,他努力了半天,终于又规矩跪好,相梁正在气头上,这时候不能有任何违逆他、挑战他耐心的举动,否则,绝对会死得很惨。
长鞭划破空气,直向那绽开许久的鲜红口子咬去,小林知道自己逃不过这一劫,咬紧了几近破碎的衣袖准备受下接踵而至的打击,既然犯了错,无论相梁怎么罚,他都得认。身心已做足准备,但夺命的鞭子却迟迟未至,皮开肉绽的身体悸栗着,在裸露的空气中苦苦等待,期盼着这场酷刑的完结。
“别打再了。”鞭子被展昭握在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