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前夜】
天已经阴了一个星期了。
从很多天前就开始就灰蒙蒙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死气沉沉的云彩，灰不溜秋的样子像地道里老鼠的皮毛。看不见挂着点点星辰的夜空，也看不见不知是圆是缺的月亮，只有那介于看起来脏乱的灰色与让人觉得宁静的黑色之间的诡异色泽布满了整个夜空，让人看了就觉得压抑。
城里的街道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早已没了主人的房子有的无精打采地敞着它们的门窗，有的紧闭着一切可以紧闭的部分。商店紧紧锁上了大门，透过玻璃橱窗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废弃的杂物和很多因为无法带走而弃置的大型商品。灰尘落满了它们，如同某种不知名的情绪笼罩了这座城市。
能走的人都走了。
王耀站在店门口的街道上抬头看了一眼夜空，又将视线转到屋内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造型优美的钟表，走回店里关上了门。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淡然，仿佛之前几个月所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三个月前魔族对人类发动了一场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战争。对于魔族来说，他们受够了极北苦寒而贫瘠的土地。凭着占领人类那花花世界的念头，再加上魔神皇御驾亲征，本就战斗力极强的魔族毫无悬念地攻下了人类将近半数的国土。而今天，魔族的军队距离帝都，不过百里之遥。
能逃的人都逃了，城中留下的除了军人之外还有些自愿留下来保卫帝都的青壮年，但更多的还是无法逃离的老弱病残。而像王耀这样来自异域的商人更是早就像一阵风一样卷着自己的财产走了，整座城市宛如蝗虫过境。可以说，王耀留在这里，是让大多数人始料未及的。
钟楼的钟声敲响了，王耀又抬头看了一眼慢了五分钟的挂钟，指针指向的位置读出来是八点五十五。
王耀笑了笑，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拿出一罐并不算优质的可可粉和一个杯子，然后悠闲地坐在离储物柜不远的桌子旁放下了杯子。
此刻，钟声响过了五声。
打开罐盖向杯子里倒了些可可粉，王耀提起桌子上的水壶，将刚烧好不久的热水倒了进去。
钟声响过六声。
桌子上原本放着的银色小汤匙被王耀拿起搅拌杯中热水与可可粉的混合物，尽管可可粉并不算很好，甚至可以说是劣质，但一股香味依然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随着可可粉的溶解，第八声钟响也结束了。
最后的钟声响到一半的时候，小店的门开了。
随着冬季的冷风进来的是一个有着紫色眼眸的高大的男子，铂金色的头发被吹得有些凌乱，一身军装虽然不失整洁但依然有些褶皱。仔细看的话，那双紫水晶一样的眼眸里写满了疲惫，显然是因为此刻不容乐观的局势。

“今天很忙吗？晚了三声钟响阿鲁。”
“原来你还没走啊～☆”
王耀显然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个人和他外表极不相称的语气和软糯童音，一脸淡然地开口：“如果军官先生觉得奇怪的话我明天就走好了。”
“你从一个星期前就这样说了。”
“这意味着你从一个星期前就一直没付钱阿鲁。”王耀面不改色移开了话题，“军官先生真的不考虑付钱吗？”
“等你走的那天我一起付钱哒～☆”
王耀笑了。
“军官先生，看样子你是想赖账了。”
走进屋里的男子听闻王耀所说，眼睛里闪过些不知名的东西。
“别叫我军官先生了，听起来太生疏。我叫伊万·布拉金斯基，你叫我伊万就好。”
用的是难得严肃起来的语气。
王耀自然明白，这个叫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军官从这一刻开始真正认可了自己作为一个或许将要和他并肩作战的人的身份。
“我叫王耀阿鲁。”
“小耀～☆”伊万的语气又回到了他惯有的状态，“如果我没钱付给你呢～☆”
虽然被伊万的称呼惊个不轻，但王耀很快恢复了淡定，开口反击道：“那就留下来以身抵债阿鲁。”
“好啊～☆”
没想到伊万会如此回答的王耀彻底不淡定了。
“我知道你是想来蹭吃蹭喝蹭住，因为我的店离军务处比较近，这样你就不用天天跑来跑去了。所以说——亏本生意，免谈阿鲁！”王耀挑了挑眉，只是又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变换了语气和内容，“还有……一切等战争结束了再说，如果到时候我们还活着的话我再仔细算账阿鲁。”
伊万怔了怔，随即脸上绽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
“小耀～☆我们要一起活下来哦～”
——————TBC

【第一日·上午】
天依旧阴沉着。
但，唯一不同的是，从帝都城墙上远眺，能够看见远方一条灰黑色的长线渐渐靠近。
魔族的军队，正式来了。
那条灰色的长线看起来像一条缓缓爬动的蠕虫，但速度却丝毫不慢。
王耀爬上城墙的时候魔族的军队已经很近了，它们灰绿色的皮肤、残破而沾着干涸血迹的皮甲在他眼中已经能依稀看出轮廓。
“这就是魔族吗……”王耀看着渐渐接近城墙的军队，“低级的魔族和它们的贵族差了好多……”
刚刚收回拉了王耀一把的手的伊万听到了这句话眼里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而后开口道：“小耀以前见过魔族？”
“做生意的时候当然见过阿鲁。魔族的皇族大部分和人类长得差不多，只不过在某些方面有些差异，但是我没看出来。低级的魔族只能称为它们，但皇族就可以称作他们了。”王耀想了想，似乎在回忆什么，然后继续开口，“但是我对他们的了解还是比较少的，毕竟是一面之缘而已。”
伊万似乎有点失望，但对他来说，这也是预料之中。
魔族对人类来说是个很遥远的名词，除非是北方与魔族领土接壤地区的军队，不然不会有人对它们有所了解。虽然伊万很希望王耀能对魔族能够有些足以帮助这场实力悬殊的战争赢得胜利的了解，但他知道这不可能，所以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
“还有，如果说我们和魔族贵族的差距……我觉得，那就是他们中的某些比我们要优秀很多。”
王耀说完便沉默了下去，过了很久才冒出一句话。
“只希望，这座城市不会被魔族毁掉，我们也能平安活到战争结束……”
“小耀不用担心哒～”伊万说着看向城下，“魔族最出色的军事家被拖在了远东，或许我们要面对个人力量最强大的魔神皇，但他在军事方面不一定很好，只要拖到援军赶来就可以让这群魔崽子们付出代价了KORUKORU……”
“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王耀皱了皱眉，“帝都虽然防御很好但没有足够的粮草储备，而且城内都是些老弱病残，我们可能撑不了太久。一旦城破……”
王耀并没有说下去，但伊万明白他的意思。
“那又怎么样呢？只要拼尽全力守护这座城市就好了，哪怕最后的结果很糟糕，也不会后悔。”
年轻的军官自王耀认识他之后第二次用上了严肃的语气。
王耀笑了笑，向伊万轻轻点头。
结束了谈话，伊万和王耀发现，魔族的军队在距离城市大约二里的地方停了下来，并且开始驻扎。

黑压压的魔族军队已经从一条线变成了密集的黑绿色的面，绿色皮肤的低级魔族们好像无穷无尽。时不时闪过的兵器与营帐的构造品成为了其中不多的异色，但依旧只是一闪而过。这使得城下看起来就像一片蠕动的蝗虫潮，只不过无论颜色还是密集程度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这本该让人看了就有作呕欲望的场景却更多的让城墙上的士兵感觉到恐惧或是些别的东西——因为它们并不是什么恶心的昆虫，而是魔族的军队。尽管同样恶心，但它们却具有极大的威胁性，甚至能将这经历了无数风雨的都城毁灭。
“故意停在这么一个敏感的距离上，是想刻意制造出压迫从而削弱我们的士气，再让平民进一步逃亡吗？”王耀微微眯起了眼睛，“等到我们最脆弱的时刻，它们就会发动总攻，拿下城市……”
伊万点了点头，似乎在赞同，又对王耀的表现很满意。
“小耀好像对军事很有天赋哒～☆”
“啊？”王耀愣了愣，“别笑话我阿鲁！我知道自己在这方面一窍不通！”
“我是说真的哦～☆”伊万说着走到王耀面前，“小耀很棒的～☆”
“有……有吗？”
看着王耀因为惊讶与怀疑而变得很是可爱的表情，伊万突然有种想捏一捏面前这个娇小的东方人那张略显秀气的脸的冲动——事实上他下一刻也的确这样做了。

@箜瑾 @薰衣草紫182 @空城血祭 @诺漫C大调 @儒雅的三杯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