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大婚 〇哲哲
一、小庆晨和蕊儿
胶东是个老城区,一年四季专以离谱之事闻名。别的地方两年三年不出一个革命党,胶东只是被抓住砍了的就有五六十;别的地方是十年八年不闹一场打地主,胶东人却把这事当戏文看。只要不是太丧狂、太惨烈的事儿,胶东人都能把它化成无伤大雅的段子,一壶酒,吞了气下了肚,一切也都没什么。
小庆晨的爹就是胶东郭立有名的地主,素日里也爱办个学堂开个大宴,前几年莫名其妙地给人斗了,只剩下在郭立老家的一栋老房子,气得他抑郁成疾。老人家临终前给小庆晨指了门婚事,叮嘱她要守“四德”。小庆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娘却感觉自己一夜之间成了家里拾金银、捏分寸的至重要的人物,从此忙进忙出,再没吊嗓子给小庆晨听。
以前,小庆晨一家在净槐坊的染坊那里赶凉时,会有人起唆子叫娘来一段南音。娘便敛裳起身,点着梆子唱几句,那声色,像是缠绵曲婉的乳燕投向故林,使得梁塬间皆是生趣,实为这东北方小镇的一道风景。小庆晨小时候跟着学着南方调子,只记得一句:
“何处未见古庙堂,风寒月冷转凄凉。
夜深偶获山林客,落红千般知孰肠。”
这一日天朗气清,小庆晨宅边的紫云英攀了一壁,她也自哼着这歌骑了自家骡子走街串巷。骡子性倔,竟把她颠颠簸簸的送回了现在已经是别人家屋子的老宅。小庆晨满心嗔怒,又不好意思在这好天气下对这畜生发作,正作无思量间,却听那老宅旁的一个小摊惊传出了一腔南音:
“点过三千迷花坛,霫霫寸光化酥香。
丽质难禁风雨骤,不胜幽恨倚南窗。”
小庆晨闻歌又惊又喜,夹着骡子转了一个弯,只见大院之外那小摊边果然有一个和她年龄相仿的青衣女孩,正捂着心口吊嗓子,陡然间道小庆晨狼狈的架势,脸上红了一片,露出白果一般青涩秀气的俏脸子。
小庆晨也快活地一笑,她是个好交友的人,依她心性,便是要逞能一番,讨个彩头。不料她说得一句“我叫小庆晨”,胯下那骡子却像疯了一样冲向那女孩,眼睛之亮,势头之猛吓得众人类无不失色。眼见小庆晨连人带骡子撞到那女孩的摊子,撞翻了那小摊上的油纸伞和面具,骇得那小女孩大哭而去。
小庆晨呲牙咧嘴的坐在地下,心里犯嘀咕:“这骡子今天当真邪门!一见到漂亮姑娘就发颠,害的姑娘出丑!”这般想着,她心中羞恼又深一层,却见那小女孩扯着一个长袍郎中的手自“宋氏药房”里又转了回来,宽声道:“受病了最忌心慌,你且安顿着,涂些我仲翁的百花膏。另外,我叫宋蕊儿,你若能把那段南音学全了,咱们就一起玩!”
小庆晨一时间懵住了,但听得耳边软语,四下街坊人人投来的市井关切话,不由得脸也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