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pha青×Alpha赤
*ABO设定
*半架空
*神经质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贰】
航班降落在一个荒凉的边陲城市，青峰大概能够理解为什麼同机的乘客会这麼少了。本以为会趁著晨光熹微在这个小城市找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安家落户，赤司却拖著行李头也不回笔直地走在冷清的街上，看起来目的明确。
街旁参差错落著低矮的平房，稀稀疏疏的楼影中点缀著青青葱葱的树，一副乡村田园风光。路上没有一个人，楼中也没有一星半点的灯光，仿佛这里是一个被人类和时光抛弃的小镇。刚刚离开繁华的、喧闹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王都，眼前的落差让青峰有些难以接受：「赤司，这里还不够偏僻吗？再走就真的看不到活人了，你到底要去哪儿？」
「就是要到本来没有活人的地方去。」赤司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虽然听不懂赤司在说什麼，但青峰知道再追问下去只能自讨没趣，对方的考虑一向比自己要全面很多也细致很多，这种情况下也只能选择相信他。
连一向精力旺盛的青峰都觉得精疲力尽的时候，四周已经见不到任何建筑物了。赤司倚在一块足以当作地标的巨石旁，将行李全数卸下，掏出手机迅速地不知输入了什麼。得知能够休息片刻，青峰立刻将背包甩到地上，将行李箱的拉杆收起，一屁股坐在了行李箱上。正想转头对赤司说些什麼，就被一个突然从天而降的水蓝色脑袋吓了一跳。
「青峰君，这一脸见鬼的表情还真是失礼啊。」
水蓝发色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听见赤司问到「只有你一个人吗」的时候转过身对赤司说：「是的，但是再走十分钟就能够见到大家了。赤司君，你知道的，我们必须谨慎一点。」
「阿哲，你……」青峰想了想，觉得现在再问『你怎麼在这里』这个问题显得过於迟钝，於是改口问，「你说大家？」
少年——也就是青峰和赤司的国中旧友，黑子哲也点了点头：「黄濑君、绿间君和紫原君，大家都在等你们。」
黄濑凉太、绿间真太郎、黑子哲也和紫原敦，全都是青峰和赤司并不陌生的名字。在这里见到他们之前，青峰曾经陆陆续续地收到过几人陈述『我是Alpha』这一信息的邮件。本以为以前一起打过球关系还不错的朋友现在都已经在『那个地方』像种马一样履行着传宗接代的职责，青峰还因此痛心疾首地消沉了一段时间，没想到时至今日，大家居然能够聚在一起。
经过交谈才知道，这个人迹罕至的城市郊外，是一望无际的森林，曾经杳无音讯的友人之所以在这座荒无人烟但资源丰富的森林裏定居下来，是受赤司父亲的邀请。能够摆脱去到『那个地方』的命运令他们欣然接受了赤司父亲提出的条件——在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的前提下，让他们四个特色各异的Alpha充当信息素抑制剂的实验体。
虽然赤司的父亲从来没有对赤司提到过这四个实验体的名字，但赤司早就已经隐隐约约有所察觉，因此在听见父亲的话时并没有过多的惊讶。青峰一路上都处於状况之外，也已经无暇对此表示震惊。而在一起生活了那麼久的四人终於与青峰和赤司汇合，多多少少有些愉快。在前往隐蔽的森林小屋途中，由黄濑挑起话题黑子担任吐槽，也走得相当轻松。
「你们呆在这里，那你们的家人呢？」想起了父母的青峰突兀地脱口而出。
其余四人纷纷将视线投向了一旁的赤司，赤司想了想，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父亲会怎麼处理。也许什麼都没有说，你们的父母以为你们现在正在与世隔绝的『那个地方』；也许告诉了他们，但一定没有告诉他们你们在哪里、离开的原因。总之，不用担心你们的父母了，他们会知道你们平安无事的。」
青峰点点头，皱著眉似乎还有什麼话没说，想要开口却不知道自己想要说的是什麼。

【伍】
天南地北地闲聊了许久之后，他们终於开始切入正题。
桃井特地跟著赤司过来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叙旧。她知道自己的到来是一个惊喜的同时也是一个谜题，於是在绅士的绿间搬来的凳子上坐下，开始简洁地向赤司他们陈述现状：「就像赤司君说的一样，Beta议会的换届选举相当关键，而赤司家族一向的劲敌就是佐藤家族，明明没有什麼本事却处事圆滑，所以在民众之间的信誉也还不错。这一次换届选举，佐藤家似乎想要一举推翻赤司家，所以你们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关键。」
接下来的话，桃井没有挑明，但在场的人也都明白。如果赤司的父亲私自掩护Alpha并研发禁药的事情被揭露出来，那麼别说是与佐藤家族权利和地位，连他本人最基本的生命安全都无法保证。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的时候桃井似乎有些懊恼，想了想又说：「不过这个地方也还算隐蔽，机票也是通过特殊线路买到的，我想普通的客航应该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只要你们小心一点，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啦！」
「说起这个，小桃，我们呆在这里这麼久，我们的家人知道吗？」
「赤司君的父亲似乎有所安排，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藉口。放心吧，你们的家人不会担心的。」桃井说著看了看青梅竹马的青峰，「阿大，赤司君的父亲给你找的藉口似乎是和我在一起实地考察，我和他们说了你和我在一起，安心吧！」
青峰愣了一下，大声道：「我又没有在意他们！」
桃井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沉默了很久的绿间心猿意马的状态终於暂时中止了。他收起时不时瞥一眼实验室的眼神，有些好奇地问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裏侃侃而谈的桃井：「实地考察？你现在是在做什麼啊？」
「嗯……」桃井犹豫了一下，还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身份告诉了现在和她完全是一条线上的蚂蚱的旧友，「我是地质系的学生啊，平时的工作就是四处行走实地考察——这样的解释很有说服力吧？嘛，其实我是赤司君的父亲的下属啦！」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赤司率先撇清了自己与父亲地下活动的关系。桃井似乎对自己的工作很是骄傲，不慌不忙地娓娓道来。
为了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赤司的父亲经营了一个规模不大但素质极高的情报组织。组织的成员分为两类，一类是像桃井一样的普通成员，利用自己表面上的社会身份传递某些信息、完成某些任务；另一类是更为隐蔽的高级成员，就连组织内部都不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知情的大概只有他们自己和赤司的父亲两个人。
说到这裏的时候桃井露出了憧憬的表情，似乎对於那些能力出众能够成为高级成员的人相当仰慕。
在黄濑等人崇拜的眼光下，桃井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长发：「其实我也加入没多久，现在也只是做一些送送东西跑跑腿的工作而已，完全没有什麼值得骄傲的啦！」
桃井在只有几个男生群居却一点都不显得杂乱的屋子裏呆了足足一个下午，女性天生的健谈碰上显然是话痨晚期的黄濑就能够滔滔不绝地聊上很久，更何况整天对著相同的几张脸都快审美疲劳的几个人都比往常热情一些。但是在黄昏将至时，桃井终究还是要起身告辞了。即使这里的星空很亮，很美，但在入夜后一个人走在虽然资源丰富却不知潜伏著什麼的森林裏还是有些危险。
「我在城裏……啊，其实也不能称作城啦，那种地方……反正我找到了一间公寓住了下来，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们的！」桃井站在木屋门口婉拒了男性Alpha提出的送她一程的建议，「虽然路是很远，但是我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没有人怀疑这一点。作为Beta的桃井的能力早就得到了他们的认可。於是他们只是站在门口，目送著桃井的背影一步一步地走进黑暗裏。

【陆】
青峰洗完澡出来就看见赤司难得没有捧著一本他永远看不懂的书坐在床沿，而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本以为他已经睡熟了的青峰想走过去把他翻过身来，以免他感到不舒服，可走进才发觉赤司无精打采地半眯著眼，却没有几分睡意。
「喂，赤司，你怎麼了？」
第一反应是对方一定身体不舒服的青峰一个箭步之间到了赤司床边，伸出的手还没有触摸到对方的额头就被瞪了回去。即使是这样，青峰也仍旧认定这是病人的无理取闹：「你说话啊！是发烧了吗？还是水土不服？」
「笨蛋，水土不服怎麼会在这个时候才发作？」赤司如青峰所愿地开了口，从声音裏确实听不出来身体不适。
青峰没好气地问：「那你到底怎麼了？」
「真过分，好不容易撒娇却遇到一点都不温柔的AHO。」
赤司面无表亲语气平白只差没有棒读说出来的话当然不能当真，於是青峰果断地把『撒娇』的字眼与那个『AHO』一起过滤了出去。既然身体无恙，那麼赤司现在心情一定不是很好。这麼猜测著的青峰开始考虑是什麼触到了赤司的逆鳞，自己要不要乾脆先撤离之类的越来越奇怪的问题。
「没什麼。」赤司突然开口，青峰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赤司在正正经经地回答自己之前的询问，而在他想通的那一刹那赤司默契地继续说了下去，「只是五月让我突然意识到一些事情。」
青峰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让赤司有些反常的是桃井，毕竟曾经分别是篮球队主将和经理的他们虽然不可能毫无交集，可也总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当然，他更不可能是在吃青梅竹马的醋，仅仅只是感到费解罢了。
「不瞒你说，曾经我想过，即使我是一个Alpha也没关系。或者说，是一个比Beta更为强大的Alpha更好。」赤司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但是内容确实是在剖析自己的内心，「但是现在，作为Alpha，作为强者的我只能呆在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只是一个Beta的五月却能以她自己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大放异彩。我大概是……有一点不平衡吧。」
虽然赤司说话的时间不长，但要青峰接受赤司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冲击显然需要更长的时间。在赤司收起尾音之后的相当一段时间裏，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的徵兆。最后青峰在『你真的是赤司吗』、『你果然是发烧了吧』和『你这个矮富帅有什麼好心理不平衡』之中选择了一句蠢到让他脱口而出之后就觉得不如乾脆找个洞钻进去的话：「你性别歧视吗？」
赤司果然回以异样的眼神：「你说呢？」
赤司当然没有所谓的性别歧视。青峰知道赤司对於力量有著很奇特的执念，但那不是性别上天生的种族优势，而是后天培养磨砺出来的、真正能让人钦佩的实力。比如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普通Beta却有著过人行动力的桃井。与其说赤司有性别歧视，倒不如说他对自己Alpha的性别存在一种微妙的优越感，但这种连他本人都无意为之却令旁人咬牙切齿的优越感并不仅仅局限於性别。刚刚认识赤司的时候青峰就觉得这小子嚣张得应该被拖出去教训一顿。
「喂，我说，赤司……」
「嗯？」
接下来心血来潮想要说出来的话让青峰紧张得口乾舌燥。在赤司的注视下他扯出一丝笑容。
「乾脆革命吧。」

【玖】
桃井仍旧时不时来拜访，青峰他们只能说是悲喜交加。
男人嘛，能看到前凸后翘的漂亮女生都不失为一种享受，但这并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桃井的到来总是能为深居简出的他们带来外界的新鲜空气，代价是同样也带来了『料理』散发出的毒气。
赤司如往常一样将桃井带来的便当收下，立刻放进了绿间的实验室裏，在绿间不满地低声抱怨并离开实验室的时候关上了实验室的门。青峰无奈地看著桃井和黄濑再一次一拍即合地开始讨论保养问题，忍不住开口：「五月，你做的东西真的能吃吗？」
「阿大！你什麼意思啦？」桃井瞪眼看著青峰，「上一次小黄不是吃得挺开心的吗？」
回忆起上一次在写作益友读作损友的朋友们的怂恿下强颜欢笑地咽下桃井带来的食物，最终在桃井离开后霸占了厕所整整三天上吐下泻的惨痛经历，黄濑瞬间面如菜色。青峰幸灾乐祸地笑了两声，还是对桃井说：「但是我们真的不需要啊！」
「我只是觉得你们吃不到外面的食物……」桃井委屈地低下头。
虽然很想说外面的食物才不是生化武器，但青峰还是及时地把这不体贴的话咽了回去。紫原在一遍寂寞地嚼著空气，喊道：「下一次带零食吧——」
歪打正著地，桃井欣然接受。
「啊，我前些日子在接到和你们联络的任务的时候还吓了一跳，本来以为你们都已经在『那个地方』，还很难过的耶！」
「在接到这个任务之前我是在A4区当卧底啦！不是什麼和了不起的任务，只是和另外一个情报组织的普通成员碰面而已。」
「美人计？当然用过啊，女性在这方面就是比男性要有优势一点嘛！不过我从来没有让那些男人碰过我，不是说越难得到就越在意吗？」
「啊对了对了，我有邻居了哦！是有点奇怪但是还算可爱的人。」
「好久没回王都了，这里好安静啊。」
......
桃井往往是话题的中心，其他人总是或近或远地坐在她身边听她绘声绘色地描述著自己的经历和身边的故事。这在午后已经成为一道固定的风景了。青峰和黄濑偶尔会参与谈论，而绿间和黑子往往只是沉默地倾听。赤司从来没有加入过这个座谈会，却总是在路过的时候停下脚步，侧头看著几个颜色各异的脑袋轻松地凑在一起，眼神中含著不为人知的温柔。
桃井最后一次来到这个屋子的时候带了一大袋零食，在紫原瞬间发光的眼神下交给了赤司，完全忽视紫原怏怏不乐的表情。
「这是我最后一次过来了。」桃井开门见山地说，眉间蕴著几分担忧，「佐藤家的人开始有动作了。赤司君的父亲交给了我一个新的任务，现在我要回王都，所以往后一切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青峰皱了皱眉：「怎麼这麼突然？」
「毕竟换届选举已经到尾声了，正是关键时期嘛！」桃井眨了眨眼，正想问一问抑制剂的问题，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拍了拍脑袋，「啊，对了，绿间君，你前些日子给我的实验结果我已经汇报上去了，得到的回覆是虽然还不成熟，但是给他们的研究指明了一个新的方向，听说很有帮助哦！」
绿间不自然地侧过头，推了推眼镜：「那就好……的说。」
桃井还是有些担忧地嘱咐道：「总之万事小心，我要说的就只有这个了。如果被发现的话，你们可是会死的啊！」

以下是更新，阅读愉快！
前期该埋的伏笔都埋得差不多了，从下一章开始剧情进入不明觉厉的深井冰状态，请慎重。
【拾】
桃井告辞的时候赤司再一次提出送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桃井大大方方地接受了。目送著两人出门的青峰表情复杂，被黄濑打趣过后更是暴躁地将自己的不悦全数发泄在自讨苦吃的黄濑身上。
「不过说起来，赤司和桃井的关系什麼时候这麼好了？」绿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和两人关系都最接近的青峰。
青峰阴沉地回答：「我怎麼知道？」
「青峰君请不用担心。」黑子平静地看著有些焦虑的青峰，「赤司君大概只是有重要的事情。」
「我当然不担心他们两个能有什麼，要说和五月的话，应该是赤司吃醋才对。」青峰乾脆俐落地翻了个白眼，然后把自己的短发揉得乱糟糟的，「啊——好烦！赤司那家伙到底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啊？」
因为林间活跃的蒸腾作用，正午似乎也不显得那麼闷热。阳光被交错相叠的树叶剪裁成圆形的光斑，细细碎碎地洒在地上。赤司细心地放满了步调，以确保桃井能够游刃有余地跟在他身后。走到已经看不到远方自己居住了相当一段时间的屋子的地方时，赤司才终於停住了。
「赤司君？」桃井将脸测的长发拨到耳后，歪头看著赤司。
赤司将目光从远处收回：「佐藤的调查进度已经到哪里了？」
将桃井送到了当初和黑子碰面的地方，赤司目送桃井走了一段之后动作乾净地转身。他知道自己毫不掩饰的忧心忡忡已经让青峰有所察觉，但是这种毫无根据的不安实在不值得他特意挑明。而存在堪比预言的准确第六感的青峰最近似乎也有些烦躁，这更让赤司不能继续袖手旁观。
或者说是坐以待毙。
「佐藤他们似乎已经察觉的赤司君失踪的事情了，所以准备从你这里找到突破口，我们也检查到佐藤他们的人在著手调查航班的事情，不知道能够瞒多久。他们应该还不知道你是因为性别的原因，但是这个原因其实也很好猜测吧。」
虽然赤司一直觉得桃井在平时的生活方面总或多或少有些和外貌不符的粗枝大叶，更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内心，但她整理的情报之细致和工作之投入和她平日简直判若两人，确实是无可厚非的。既然佐藤家已经开始调查航班，那麼找到这里就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段时间内无论如何也不能露出破绽。
「赤司君，拜托你们，请千万不要出什麼意外。」
桃井临走前的请求还似有若无地跟随著他。赤司叹了口气，开始在归途中回忆著抑制剂的数量。
入夜。
赤司走进自己的房间时立刻发现黑暗中隐匿着的人影，本来想开灯的手也在空中停滞了半秒，自然地收了回来。青峰堵在赤司门前，不打算说什麼。赤司没有绕过青峰，也没有问他的来意，只是配合著青峰的沉默。
『赤司，你……』
『我没事哦，大辉。』
在连眼神都看不清的黑暗中，两人心照不宣地完成了对话。
青峰突然想起黑子曾经说过，他们之中最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就是自己和赤司，不仅仅因为强者总是相斥的。但是现在，青峰又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就是切断自己和赤司微妙的联系和默契。
TBC

【拾壹】
青峰夜半惊醒时一身冷汗。
他明明没有做恶梦，听著窗外山雨敲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却觉得毛骨悚然。从桃井离开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天，他每一天都和赤司相顾无言，心裏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然后他抬起头，率先恢复了视觉，看见赤司站在他的床边，神色难得的有些紧张。
「赤司——？」
在他问完自己的问题之前，一股气味就堵住了他。那是粘稠的、甜腻的、像毒药一般的气味，迅速地由鼻腔侵入他的身体直达大脑，让他刚刚脱离混沌状态的思考能力直接被扼杀。
来自於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蔓延在这荒芜人烟的林里。
「快点喝下去。」赤司在青峰手心裏倒下了显然过量的信息素抑制剂，青峰也完全不加考虑地干咽了下去，连赤司递过去的水都没有接。他身上刚刚探出的Alpha气息很快被抑制剂扼杀在摇篮裏，但内心的冲动和兴奋还没有平息的青峰看起来实在不能算是轻松。但勉强夺回身体掌控权的青峰还是注意到门外一阵兵荒马乱，正向开口，赤司就将水杯放下，对青峰说：「情况你也知道了，我现在要去看一看外面的情况，如果你觉得自己到极限了就再吃一点抑制剂，现在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语毕回头往门外走的赤司发觉青峰也挣扎著起身，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只是轻微地叹了一口气，并没有说什麼。
黑子和绿间正在安抚看起来相当躁动的紫原和黄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还没有Alpha的气味弥漫开来。向黑子和绿间问明了情况，赤司收集了所有的抑制剂，摆在青峰、紫原和黄濑面前。
个体差异是普遍存在著的。其实事到如今，赤司也早已经心知肚明了。绿间和自己属於容易被Alpha影响却不容易被Omega挑逗的类型；而黄濑和紫原恰恰相反，是对Omega信息素相当敏感却对Alpha的感知很迟钝的人；黑子不知为何面对Alpha和Omega都泰然自若，完全是一个Beta的形象；青峰则两面为难，在面对Alpha时总忍不住张牙舞爪，在Omega的诱惑面前也相当容易动摇。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赤司会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父亲确实在某些方面相当有一套，四个个性特徵完全迥异的Alpha都适用的信息素抑制剂几乎能够囊括所有的个体。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赤司也觉得在愈发浓郁的Omega气息下有些吃力，山雨带来的湿气让他一身黏糊糊的相当不舒服，「哲也，你去看看情况吧。」
黑子点了点头，正要往外走时紫原叫住了他，做出了相当令人意外的举动：「小黑仔，把我的猎枪带上吧。」
「紫原君？」虽然疑惑地叫著紫原的名字，但黑子徵询的目光还是投向了赤司，看见赤司点了点头之后折返回去将挂在墙上的猎枪取下，回头对目送著他的友人们点了点头，「谢谢，我走了。」
「诸事小心。」
这种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黑子一步一步地向看起来异常脆弱实际上却出乎意料的结实的木门走去，他身后的目光像钉子一般扎进他的皮肉裏。他曾经也有过这种不算愉快但令人怀念的感受。在他筹备著将要给他的国中时光画下一个普通但圆满的句号的之际，在他向赤司递出那份用黑体大字印著的『帝光中学篮球部退部申请』的文书之后，在他头也不回脚步却刻意放慢地走出他曾经无比期待并且挥洒了无数汗水的篮球场之时，他那被称之为奇迹的队友们，也是用这样的目光看著他离开，却不阻拦的。
时过境迁，人是物非。
——谁又知道呢？
手指搭在门的把手上，黑子用力地攥著把手，推开了因为故意装歪了门轴用以警惕而吱呀作响的木门。
怒吼的风，癫狂的树。
黑子迅速反手带上门，一股更加浓郁的Omega气息偷偷摸摸地窜了进来，而黑子的背影在快速合起的门后，消失在了山雨和黑暗裏。
TBC

【拾贰】
「为什麼……为什麼不救那个Omega？」
听到青峰似乎是忍耐了许久才挤出来的发言，赤司托腮挑了挑眉，似乎满是对青峰胡言乱语的嘲讽。
「别给我装傻啊，赤司！」青峰愤怒地拍案而起，脑海中嗡嗡地响作一片无比混沌，仿佛控制不了自己的言行，「你知道的吧，一个发情期的Omega不仅没有Alpha的照顾，还在这见鬼的天气裏淋了一夜的雨势不可能活下来的！啊，你当然是知道的……你这混蛋！」
被情绪异常激动的青峰拎著衣领从座位上拖拽起来的赤司看起来仍旧游刃有余，给试图上来阻拦的绿间使了个眼色制止住他的动作之后，赤司将双手覆在青峰的拳上，动作有多轻柔，与之相对的语气就有多冰冷：「啊啊，我当然知道，但是我绝不会是那一个拯救他的Alpha。怎麼，大辉，你心疼了？」
「我……」
「还是说，你已经放弃和你的本能抵抗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门外那个正散发著美妙气息的Omega想必已经等待你很久了。」赤司低著头掩住眼神，骨节分明的双手用力拉开了青峰的禁锢，从喉头似乎发出了难以捕捉的冷笑，「真可惜，如果我们不想死的话，那个可怜的Omega就一定要牺牲。我可不是什麼会舍己为人的伟大的笨蛋啊，让你失望了？」
「——大辉？」
绿间最终还是上前拉开了不知为何气愤得浑身发抖双眼发红却无言以对的青峰，看了看暂时似乎没有什麼大碍的紫原和黄濑，对青峰解释道：「青峰，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很明显一个发情期的Omega不可能靠他自己的力量来到这里吧，这是陷阱啊！」
青峰突然醍醐灌顶似的顿住了动作。
「你以为赤司为什麼那麼谨慎？你以为黑子为什麼要带著猎枪？一个发情期的Omega能对我们造成什麼威胁？」绿间的质问不觉之间似乎淩厉起来，但他很快就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一声之后稳声说道，「这个Omega能带给我们的伤害只有一种，也是最致命的一种。如果我们的Alpha信息素抑制不住，那麼我们所有人都会毫无理由地在这裏被就地枪决……的说。」
「……我明白了。」青峰低下头，浑身脱力般跌坐回去，「抱、抱歉。」
赤司理了理自己的衣领，看了绿间一眼之后同样坐下，双手在木桌上无意识地轻敲著。青峰盯著赤司修长而灵活的手指移不开视线，脑子裏却依旧是黏成一团完全无法运作。
「砰——」
山林之中充斥著暴躁的雨声。如果不是迅速消减下来的Omega信息素在空气之中渐渐稀释，他们大概会觉得那一声枪响只是自己的幻觉。
青峰撑著额头一脸痛不欲生，赤司将手背覆上他的额头，无奈地说道：「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去休息一下吧。」
「不，我还没那麼弱啊。」青峰一把捉住赤司准备抽回的手，捏著细得令人心惊的手腕，抓得很紧却很轻柔，还没能完全取回主动权的大脑没有及时阻止他的下一句话脱口而出，「啧，赤司你啊……为什麼不是Omega呢？」
赤司闻言眯了眯眼：「我可不想承受你对Omega本能性的照顾。」
「也是呢。」赤司意料之外的平和让青峰一下子放松下来，下一秒右手又不经过大脑批准地揉了揉赤司的头发，「但是即使你不是Omega，我也……」
赤司拍开青峰的手甩了个半真不假的眼刀：「在刚刚对Omega做出那种反应之后，说得再有说服力一点，如何？」
TBC

【拾叁】
黑子回来时屋裏仍旧是一片将所有人吸进去的无尽的缄默。他只是转过身轻轻地关上了门，刺耳的响声总算是划破了凝固的气氛。将被雨水打湿的猎枪擦拭乾净，挂回原来的位置，黑子转过身来平静地对有意无意注意著他的友人们说：「我开枪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一点，但经由当事人说出来还是有些微妙的差异。因为那个Omega甚至试图反抗赤司的青峰有些心虚地开口：「那也没办法嘛，阿哲。」
「那个Omega，和我们是旧识哦。」黑子双手攥成拳，目光直直地盯著青峰，整个人看起来虽然不像是有激烈的情绪变化，但总给人一种可怕的、无法预知的感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Omega是青峰君的高中队友，应该是樱井君吧。这样……也没问题吗？」
樱井……樱井良吗？
青峰确实还记得这个名字。他在桐皇懒懒散散无恶不作的时候，樱井算是和他走得最近的人，也因为他的原因唯唯诺诺地道了无数次根本不知所云的歉。虽然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但是青峰确实是把樱井当成自己的朋友的，即使他总是不顾他毫无作用的阻拦翘掉部活，即使他总是毫不客气地夹走他便当裏的食物，即使他总是给他制造一些莫名其妙的为难和麻烦，但是青峰确实不讨厌那个曾经被诚凛的主将戏称为『爱道歉的蘑菇仔』却异常不肯认输的家伙。
「……没问题啊。」
催促黑子去换身乾衣服之后，赤司将所剩的抑制剂全数摆在桌子上。黄濑清点了一下数量，沉默一会儿之后忧心忡忡地对赤司说：「小赤司，这麼一点抑制剂分给我们六个Alpha是不是有点儿勉强啊？」
「如果没有抗药性的问题可能还有点办法。」绿间也将目光投向不知在思索什麼的赤司，「可是目前已知的，赤司，我和你还有青峰就已经出现了药效变短的反应。」
紫原慢悠悠地眨了眨眼：「那我和小黄仔，还有小黑仔分少一点？」
赤司摇了摇头：「即使是这样冒险，本来就仅够维持这最后一周的抑制剂也不一定能满足我们的需求。」
「那怎麼办？」青峰皱起了眉，相当苦恼的模样。
赤司没有回答，眼神淩厉地瞥向青峰的身后。青峰一个寒颤，扭过头去看见是黑子才松了一口气：「什麼嘛，原来是阿哲啊，吓我一跳。」
「赤司君，如果大家需要抑制剂的话，不用管我也可以的。」
赤司刚刚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时，融在后半夜黑暗之中的人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床边，同样再一次地放弃了开灯的打算，他等待著青峰开口。
「抑制剂的问题……」
「解决了。」赤司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哲也给了我一个很令人放心的保证。」
青峰点点头，似乎不知道还能够说什麼，最后迈开步子向赤司身边——向门口走去：「那就好，你早点休息吧。」
赤司愣了一下，刚想说什麼，青峰就低下头迅速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大步走出他的房间。
——对不起？
TBC

【拾肆】
黑子感到来势汹汹的山雨打在他的皮肤上，火辣辣的生疼，虽然在黑夜裏难以看清，但皮肤大概已经有了泛红的斑斑点点。但无论是让他浑身湿透的雨，还是将他湿答答的刘海吹得散乱的风，这些都不是黑子关注的重点。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相当地接近那个闻起来棒透了的Omega身边了。
距离木屋不过百米，看来将这个Omega恶意放在这里的人十有八九是冲著一屋子的Alpha来的。看青峰、黄濑和紫原的状态，如果想要顺利地度过这一次危机，那麼就更要速战速决。
黑子哲也不是什麼傻瓜，虽然学生时代的成绩也算不上优异，但意外的在头脑方面十分灵活，是相当擅长思考的类型。事实上，这一次的事件本身也一目了然昭然若揭，只要不被Omega发情的甜腻气息蛊惑而迟钝了神经，即使是青峰也不难作出正确的判断。将Omega放置在下著雨的山林裏诱惑木屋内的Alpha的人除了赤司家的政敌佐藤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要他们露出马脚，他们就能以这一次绝对能够轰动全国的大规模Alpha藏匿事件为由轻而易举地让赤司家永世不得翻身。虽然确实是卑劣的手段，但也确实是个立竿见影的好办法。
「唔……嗯……哈啊……」
再走近一些，黑子已经能够清晰地听见Omega虚弱的被吵杂的雨声掩盖的呻吟。断断续续的，颤颤巍巍的，听得出似乎在努力地压抑。黑子对於这个认知感到了莫名的疑惑。暂且不提在哗啦啦的风雨声中这样的声音是否真的有压抑的必要，但一个正处在发情期的垂死的本应神志恍惚的Omega居然会有压抑羞耻的呻吟的意志，这让黑子持枪的手忍不住微不可查地战栗起来。
看见了。
在一颗高耸而瘦削的树边，在夜雨浇湿的土地上，蜷缩著看起来楚楚可怜的Omega的剪影映入黑子的视网膜。过於深沉的黑色让黑子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到有人的接近，那个Omega的信息素似乎由於激烈的情绪波动而愈发浓郁起来。
察觉不妙的黑子端起枪，勉强在黑暗中瞄准了黑影，扣著扳机的手指却像僵住一般动弹不得。
一道闪电劈过夜空，撕心裂肺的明亮。
黑子看著有些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枪口前露出了像哭泣一样的笑容。
「——。」
「什麼？」
「拜托了，对不起，拜托了。」
感觉到猎枪的后坐力，也听见了一声枪响，黑子睁开眼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在他紧闭双眼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枪口瞄准的是谁。那个在球场上并不亮眼却很努力的球员，是桐皇的……
「真是抱歉，我似乎有些鲁莽。」黑子收起枪口微微发烫的猎枪，转身面对脚步声传来的方面，虽然很难辨认，但是站在他面前的男人似乎在瓢泼大雨中仍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革履，打扮正式得仿佛能够直接在记者会上发言一般，「虽然法律说明发现逃离的Omega可以立刻诛杀，但是如果我知道您也在场的话，就不会这麼冲动了。」
「不，谢谢你的配合。」来人表面上一副温良的模样也掩饰不住语气裏隐约的咬牙切齿，但仍旧还算客气而官方地应酬道。
「这不算什麼，是我应该做的。」黑子看著他示意躲在树后的同样黑色西装的一群人将樱井的尸体带走，最后鞠了个躬，态度不卑不亢，「这一次选举请务必加油，替我向您的父亲传达我的问候，佐藤君。」
TBC

【拾伍】
「我这裏还有以前的试验品，虽然对青峰君他们的效果不是很好，但是在我身上还是有用的。」
最终选择相信了黑子信誓旦旦的保证，其实同时也因为实在是穷途末路，赤司将黑子的那一份抑制剂平均分给其他的几个人，才勉强能够让大家的剂量能撑过最后一段时间。青峰的来意他不是不清楚，那股浓郁的Omega气息连他自己都快招架不住，更何况是对Omega如此敏锐又一向急躁的青峰呢？但是他仍旧因为青峰的反抗感到强烈的愤怒，不是针对青峰，而是……
某种程度上来说，赤司的人生过於一帆风顺。先天胜人一筹的才能和后天毫不懈怠的努力让他几乎所向披靡，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轻松地迎刃而解。但是社会永远不会这麼单纯，人生也不仅仅是一场胜负分明的篮球赛，在世界这个庞大的概念面前，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个体，赤司难免感到自己开始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人果然还是过於渺小。
说到底，最不愿意承认这一点的，就是赤司自己。
当然，赤司并不怀疑黑子给他的保证。黑子不像黄濑或是青峰，不会因为一时的冲动被情感蒙蔽双眼而做出任性的决定。即使将自己的抑制剂分给了众人，如果黑子自己暴露了身份一样於事无补，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的黑子自然不会做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但是，赤司却控制不住地对黑子感到难以言喻的在意。
或许是因为黑子今天掩饰得很巧妙的反常。赤司仰面躺在床上，右手松松成拳搭在眼皮上，就像是在遮挡著刺眼的眼光一般。黑子不是第一次把他叫出去单独对话，但是只有这一次，让赤司感到了对他难以信任的不安。
「赤司君，虽然青峰君安慰我说没有问题，但是果然还是不能不在意吧。」
「和大辉相比，你反而显得更在意一点啊，哲也。」赤司放下手中的信息素抑制剂，转身看了看低著头看不清表情的黑子，「如果会这麼在意的话，为什麼还要选择这样做？」
「樱井君他当时说的是杀了我……是『杀了我』，不是『救救我』，更不是『上了我』……」黑子神色有些复杂，但都很好地隐匿在了平淡的眼神之下，「而且，赤司君，我也是个Alpha啊。如果不牺牲樱井君，我们几个都难逃一劫，不是吗？」
「既然这样，现在又是怎麼了？」
黑子愣了一下，然后叹了一口气，有些含糊地解释道：「因为是第一次扣下扳机杀死一个认识的人……而且，稍微有点疑惑，变革的过程中是不是一定要有牺牲呢？难道不能让大家都各得其所吗？」
「还真是一个烂到有趣的藉口。」赤司轻轻地笑出声来，眼神之中却一篇刺骨的冰冷，「现实没有那麼多皆大欢喜的美好结局，各得其所和绝对公平一样，都是不可能存在的状态。哲也，你……是在对自己的性别感到不平吗？」
「……诶，果然瞒不过赤司君啊。」
虽然说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Alpha会是什麼耻辱的事情，但就现在的社会状况而言，也绝对不会是什麼愉快的事情。Beta的专政在最初建立的时候的确经受过做著困兽之斗的Alpha的打击，但在这个政权已经建立了近二十年的现在，Beta因为劳动力适用范围广而将经济发展得有声有色，所剩不多的Alpha也在刚刚成熟还没来得及展现自己的优势时就被剥夺了自由，Omega更是造不成任何威胁。没有什麼事情发生就不会有什麼事情发生。每一个人都活在虚伪的繁华之下，被空虚的和平将铮铮铁骨软化。
Beta政府早就出台了一部无视Alpha和Omega人权的法律，规定任何拒绝进入或是逃离『那个地方』的Alpha或Omega一旦被发现都可以即使即地处刑，无论发现者是任何身份。Beta杀死Beta要接受法律的制裁，Beta杀死Alpha或Omega却能够逍遥法外——只要他们不试图帮助或是造成他们『越狱』，Beta对其他两性的人几乎能够为所欲为。
而樱井良，赤司多多少少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是一个性格有些软弱的人。这样的人，宁愿选择死亡都不愿意熬过这一次大雨回到『那个地方』，也足以说明『那个地方』的恐怖。
赤司用枕头蒙住自己的脑袋，觉得自己似乎也要开始为这种事情烦恼起来了。而天空的东面，一缕粉白正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刷了过来。
TBC
情节进行到哪里了其实我已经忘了……。

【拾陆】
赤司睡觉时一直都有将房门上锁的习惯，似乎不这麼做就无法安心入睡。
青峰曾经心血来潮地想要夜袭赤司，却因为紧锁的房门悻悻而归，第二天和赤司抱怨的时候赤司看起来似乎也没有过激的反应，轻笑了一声说：「你还真是给我锁房门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啊，大辉。」
事实上，经过青峰的实地考证，赤司在那之后果然仍旧紧锁著房门。倒不是什麼关於安全感的论调，只是一直都锁著，习惯了而已。如果有必要的话，放弃这个习惯也不是多麼困难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必要，这个习惯即使一直留存著，他的房门即使一直紧锁著，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不便。
赤司当然没有把青峰义正言辞的抗议放在心上。
一夜的提心吊胆让赤司多少有些疲倦，而纷乱的思绪也让他不自觉地忽视了身边细微的变化。在他被晨光扰醒，却发觉自己被圈在怀裏动弹不得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昨夜没有锁门。而青峰理所当然似的睡在他身边，而且姿势似乎不怎麼安分客气，让赤司怀疑他该不会是每夜都要来他门口扭了扭把手，否则怎麼能如此准确地抓住难得的空档。
其实从『青峰和赤司的房间』变成『青峰的房间』和『赤司的房间』也没有过多久，但赤司发现自己居然潜意识之中认为身边的温度已经久违到令人感动的地步了。青峰睡得仍旧很熟，看来昨夜莫名其妙的折腾让他也有些筋疲力尽，而巨大的压力也终於降临在他的身上。小心翼翼地挪开青峰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又轻轻地抽出被青峰压在自己腿下有些发麻的右腿，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往青峰房门大敞的房间裏走去。
能够通过特殊线路联系自己的父亲的电话就在青峰房裏，他搬出来之后也没有要把电话移到自己房裏的打算。毕竟要出入青峰的房间不是那麼麻烦的事情。况且现在Beta议会的换届选举也正应该进入白热化阶段，以防万一最好不要与自己的父亲联系，明白这一点的赤司觉得电话在一段时间内也许只是一个摆设。
但是现在必须有所行动了。
赤司不是甘於被动的人，即使面对自己的父亲，他也不是什麼千依百顺言听计从的玩偶。耐心地等待电话那头的人发现自己传出的通讯信号，几分钟之后，电话才终於被接通：「我不是说过这段时间不要联系我吗？」
「是的，抱歉，父亲。」赤司陈恳地认错，但语气裏并听不出几分歉意，「但是根据我的判断，我认为有些事情应该向您报告。」
用最精炼的预言概括了昨夜的一场闹剧，却在同时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有用的信息点，赤司沉默著等待电话那头的应答。赤司的父亲沉吟片刻，感叹似的回答道：「黑子吗？做得不错……选举又进入了僵局，佐藤那个家伙似乎终於按捺不住了，近来采取了好几次暗杀行动。」
赤司并不觉得惊讶，甚至没有一点担忧，因为一点必要都没有。他只是继续保持著礼貌的沉默，等待自己的父亲将他最后想说的话吐露出来：「虽然不够强大，但我现在想要你们的力量。」
「这周是选举的尾声，结束之后我们会回到王都的。」赤司顺水推舟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信息的局限让他的判断失去了十拿九稳的根据，所以他必须走向更大的、更自由的空间。
「正合我意。」
TBC

【拾柒】
一周的时间恰好是个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暧昧长度。自从赤司传达了他们一周之后就能够离开这片熟悉到无趣的森林之后，这一周就显得格外漫长而且煎熬。这种情形即使是在赤司善意而直接地提醒「我的父亲说不定是一个很善於利用的恶人」之后也丝毫没有改善。
在选举结束之后，赤司终於能够相对宽松地通过赤司家的特殊线路获知最直接的关於外界的消息。尽管双方仍旧暗流涌动，但Beta议会换届选举结束以后，赤司家与佐藤家还是各统半壁江山——赤司的父亲更多掌握著Beta公民内部的大小琐事，权利实在不能说小；而佐藤则一手掌管著三性的平衡和『那个地方』的管理，他的儿子更是在选举之中当选了新议员，也是个不能忽略的势力。这个结局对於明面上友善和作暗地裏你死我活的两大家族都不算是圆满，於是战局看似渐渐地随著选举的结束而平静下来，其实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赤司一行人拿到成熟的信息素抑制剂和新开发的荷尔蒙缓和剂后，终於如愿以偿地离开了荒无人烟的森林，分别乘坐航班飞回了阔别已久的王都。熙熙攘攘的大城市让他们不习惯之余，也无端平生几分感动。
「我自诩不是什麼宅心仁厚的善人，觉得人活在这个社会上总是要参与几次交易、付出一些代价的。」赤司的父亲这样开了一个听起来相当不得了的头，然后毫不客气地提出了提供抑制剂和缓和剂的要求——将他们全数收入麾下。由於佐藤家好几次不小的、暗地裏的、来者不善的、招招致命的小动作，赤司的父亲已经处於劣势，而现在正是他必须夺回主动权，实现逆转的时刻。
於是经过『千挑万选』，赤司的父亲委任于紫原和绿间。
「我们……不知道能不能胜任的说。」
听见赤司的父亲若无其事地提出『暗杀老佐藤』的任务，绿间和紫原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面面相觑的意味，接著为难地开口。赤司的父亲对於绿间的担忧不以为然，将两把枪和十天的训练时间赐予他们，然后不由分说地宣布道：「会有人照应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绿间已经能感受到赤司的父亲温和的威胁了。权衡了利弊，绿间最终还是端起了枪。而紫原本身也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排斥，只是一言不发地跟著绿间走进了训练场。
虽然在紫原和绿间训练的十天时间裏，赤司的父亲并没有下达任何的禁令，但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当事人寸步不出，其他人也总是过门不入。直到十天的期限已经接近了尾声，赤司才带著青峰去探望了他们。
「难得黄濑和黑子不在的说。」
赤司耸了耸肩：「父亲在向他们转达他们自己的任务，我只把大辉叫了出来。」
「小赤好偏心——」紫原半真半假地抱怨起来，摆出一副为黄濑和黑子鸣不平的模样，宣泄的大概是自己的委屈。青峰趁赤司和绿间在交谈而不注意的时候冲紫原做了一个张牙舞爪的狰狞表情示威，又在赤司的视线转向自己时正色道：「你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嗯。根据桃井的情报，他明天会出席新一届的议员会议。」绿间看了看赤司，欲言又止，「你的父亲也会出席。」
赤司了然地点点头：「我知道，我也会出席。不过那时的现场也会戒备森严，你们练习得怎麼样了？」
紫原有些自豪地抢答道：「完全没有问题！我在森林裏用猎枪打猎的时候就已经算是再练习了，现在感觉状态很好，如果有零食吃就更好了。」
「喂，紫原……」绿间似乎有些无奈，但终究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眼神之中透著一丝不自信地回答了赤司的问题，「勉强吧，打活动靶时的精准度还能再提高一些，如果给我一点时间的话。」
说实话，赤司对於父亲为何要让在暗杀方面还是白纸一张的紫原和绿间冒险执行这一项任务还有些不确信，尽管他们的学习能力的确惊人，但也不一定是最佳方案。即使是为了在事后便於撇清与赤司家的关系，也不一定要非要启用这两个新手。
但在与父亲沟通失败之后，赤司还是决定让他们提枪上阵。
父亲说的没错，人如果想要有尊严地活著，就必须舍弃一些东西、付出一些代价。
更何况，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