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岁月中悠悠叹息。
相传世间人物皆有念想，而其千秋世代积聚而成人的模样。称为魂。
直到魂自身看透其念想、尝尽个中纠葛，方能转世成人。

我一直在这山河中独自飘荡。
浩劫突如其来，我硬是凭着那与生俱来就比其他同类要强的念想，活过了九州蛮荒的十年，没落得个灰飞烟灭的惨烈下场。
因为意念的缘故，我虽是弱小，却得以从不改变青丝披肩的模样，和闲散自在、随遇而安的性情。
从前和庄先生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说我终日胡思乱想，就是不敢想下山的事。
只是因为先生走后独自身在这日渐荒废的山中，哪知道山下是如何的光景，委实不敢轻易下山。
现在我时常想到的是那场浩劫中力挽狂澜的那个仙君的剪影。
我早已记不清他的面容了，只记得那惊鸿的一瞥让我在那一瞬间发觉他像极了读书时与我相识的清冷少年。
疑惑他为何要挡在素不相识的我的面前，生生受了一道天雷。
我以为我会一直记住那个少年的容貌等等，却发现除了记得他唤过我一声小溪，连在何时、何地都记不清了。
以及那眼神孤清、不落一物倒是从未变过。其他的真是连一点记忆也荡然无存了。

而如今离那场浩劫已隔了二百年。
某日有个文弱书生晕倒在荒山上的梧桐树下。我虽怕麻烦，却也不是见死不救的心狠角色。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那整整齐齐的书卷掉在地上、被我捡起。我只生生觉得这几句话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来何时曾见过。
这书生的字倒是不错的。我暗暗想着。
直到庄先生惊慌失措的找到我之前，我都以为等书生醒过来离开终南山后，我的此生会就这样在这座荒山上自行了断了。
他说宁溪你不许救那个书生。
他说那个书生就是莫涵的转世。
莫涵。
我怔怔站在原地。
那个清秀优异的少年，对我极好的莫涵。
当年记忆如同这天寒地冻的凉薄冷气。铺天盖地的将我包围。

那时我还是极其弱小的意念，独自终日游荡在红尘中。也许在某个寒冷的平常日子，我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
直到某日我在长安的西街上遇到了庄先生。他说，如此俊俏的模样若是日后不见了生生可惜，你以后便跟着我走吧。
庄先生可以看见魂，像我这样的魂。我却不知道他为何独独救我。
莫涵便是庄先生最得意的学生。那时他才华横溢名动京城。才子无双。
我与他同在庄先生的私塾中读书。却从未和他说过一言半语，只是平日里常常想到，他周身繁华落尽的淡然，想必在红尘中早已没有了羁绊。
直到有日我与他巧遇在长安城外宁溪边的万年梧桐树下。
因为这溪与我名字相同的缘故，我猜想也许便是积聚成我的念想，闲暇时间就会来这走上一走。
哪知那日水妖作乱，我脚一滑、被生生卷入湍急的溪水中，差点没了踪影。
快要失去意识时，我意外的看见岸上的莫涵的脸上第一次有了除去冷漠之外的神色。
我听见他急切的、悦耳的声音在喊：小溪、小溪。只是那声音越来越遥远。
他到底还是没有救我。
他是庄先生看好的仙君，日后必定有所作为。怎会为了我这样一个弱小的仅仅几面之缘的魂放弃大好前程？
我醒来后，便是在终南山上。而庄先生告诉我。莫涵不负所望、升天仙君。
不过一个小小的魂的性命安危，造就了如今摒弃情念的仙君。甚好。

而我和庄先生都没想到的是，十年蛮荒时莫涵竟日日夜夜护在终南山上。也正是那时他如此及时的出现在我面前的缘故。
他为我挡住天雷，自然也逃不过帝君的罪责。罚他在红尘经历一劫，若是无法渡劫，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怕是当年宁溪水妖是莫涵升仙最后一劫，若当时溪边只有他一人，应当是无论如何也可以渡劫。而我却阴差阳错的卷入其中。
因他心中愧怍，才会护我十年。
那书生既是莫涵，若是不救他，岂不是真要魂飞魄散？
莫涵心中有情。不可能再成为仙君。庄先生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年。
我不过小小的魂魄，竟使得莫涵得如此下场。何德何能。
我沉默的跟着庄先生离开了终南山。忍不住想到，我在这荒山野岭上硬是如行尸走肉一般安然的活了两百年，好不容易。
记得在庄先生处读书时，他曾经道一声：一寸青丝一寸相思。
我捋了捋长发，自嘲：我如今却是瘦了相思，长了青丝。
只是贴近红尘后反倒常常不明白，何必执念至此？
直到庄先生临死前告诉我：莫涵有一句话迟迟未对你说，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如果当初莫涵你跳下溪来救我。也许便是另外一个结局。
有什么蓦然间在我脑海闪过，我才豁然知晓我那与生俱来的意念便是“红尘”。
世间已无莫涵，而我也得以知晓我的意念然后转生。再不是弱小的魂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我愿等你来世相见，许我最美倾城容颜。直至在红尘中，悄然埋下最深的执念。

完

此坑
欢【qing】迎【duo】拍【tiao】砖【xi】

@裙指风